13、爱恨(2 / 2)

郁贺一身寒气,腰带金纹宝剑,海蓝披风上还溅着几滴血。

他没应声,只看着眼前的妻子。

发辫又没梳好,乱糟糟的。脸上花猫一样灰和着泪,不见往日的烂漫天真。

才几天不见,便憔悴许多。

乌石兰萝蜜抬手,想要拉住郁贺的衣角。

郁贺闪身退后一步:“叫我来,有什么事?”

乌石兰萝蜜的手僵在空中,她还不习惯这样的郁贺。

她慢慢扶着桌子站起来,沙哑嗓音质问。

“为什么关着我?为什么不见我?我阿爹阿娘呢?他们去哪了!”

越问情绪越激动,几乎要站不住。

郁贺握拳的手紧了又松,还是扶住她。可说出口的话却无情。

“你都知道了,何必再来问我。”

乌石兰萝蜜紧紧抓着他的手,涂得水红的漂亮指甲掐进他手掌皮肉,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和祈求泪光。

“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明明上个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迎着郁贺愁意中带着疲惫的眼睛,乌石兰萝蜜发泄一样拉扯着他的衣袍,捶打他的胸膛。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要带兵围乌石兰府,为什么要帮着别人对付我阿爹?”

她的眼泪流得那样凶。可郁贺没有帮她擦,只是任由她在自己面前崩溃。

乌石兰萝蜜脸色惨白,死死拽着他的袖口,哭得眼泪都睁不开。

“你杀了他们吗?你杀了我阿爹阿娘吗?”

郁贺终于开口了,他轻声说:“我没有杀他们,可他们死期将至。”

乌石兰萝蜜惶恐地睁大眼睛,踉跄了下,才去抱他的手臂,急切又可怜地恳求。

“阿贺,你救救他们!那是我亲阿爹亲阿娘啊!”

可郁贺面色未动,缓缓摇头。

即使疲惫,即使风尘仆仆,他面容依旧俊雅。

这样的君子,怎能如此无情?

乌石兰萝蜜猛地一下推开他,可一日未进食的身体撑不住,往后倒下。

她惊吓之间,还下意识护着肚子。

郁贺一个箭步接住了她。

那怀抱是冷的,带着雪夜寒气和熟悉的熏香味道。

瞬间勾起她往日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甜蜜回忆,在他的怀里,在他们的婚房里,他对她那样体贴温柔。

乌石兰萝蜜紧闭着眼,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面前的一切。

“为什么……”

往日她歌声欢快悠扬,此时嗓音却低哑得不像话,干涩难言。

“你告诉我,为什么呀……”

“为什么呀?!”

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涌出,她狠狠一口咬下去,像是要生撕他的血肉。

郁贺眉头微皱,忍住反手攻击的肌肉反射。用另一只手卡住乌石兰萝蜜的下颌,将她拉开。

冬袍厚实,可乌石兰萝蜜下了死劲,还是咬穿了皮肉。

乌石兰萝蜜被制住,仰头看他。

“我恨你!”

一滴热泪砸落在郁贺手背上,他像是被烫到般松开手,握拳。

不知是因这句话,还是因这滴泪。

“那就恨吧。”

他转过身,眼睛看着虚空,清瘦脊背嶙峋如山石。

“但孩子要生下来。”

乌石兰萝蜜骤然转头看向他,错愕又绝望。

这种表情,在乌石兰萝蜜幸福的前半生中,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

“孩子?!”

乌石兰萝蜜身体都颤抖起来,双手抓乱了发辫,恨声大哭。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娶我就是为了今日吗?”

郁贺回过头看着她,似乎在平静观赏她的歇斯底里。

“你为了升官加爵吗?是为了钱财吗?到底是为了什么!”

乌石兰萝蜜抬眼,偏执地盯着他。

“你要给我一个答案,不然我现在就带着你的孩子去死!”

“你敢!”

郁贺平静的面具终于破裂,可话吼出来的瞬间,竟带着泣音。

他像一根绷紧的琴弦,在这句话里寸寸碎裂,再也维持不住君子风仪。

“你问我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乌石兰萝蜜,你真的敢知道为什么吗!”

郁贺一步步向前,眼底血丝翻涌,倒映出乌石兰萝蜜惊恐后退的模样。

“六年前国史大案,多少汉臣屈辱而死!孟大人是清流文人、百官之首,死前却被你们乌石兰部的男人轮流便溺其上!”

“此事你不知吗!”

“著作郎满门抄斩,只因出身寒微,连法场都不曾上,府邸成了乌石兰部杀人玩乐的猎场!”

“此事你不知吗!”

一句句密集诘问,逼得乌石兰萝蜜张口无言。

她退后的脚步抵上屏风,退无可退。

郁贺逼上来,手臂如牢笼困住她,低低冷笑。

“你嫁我之前,不知我阿姐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