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佟佳婉甯满眼震惊,她忽然意识到事情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她脸上的笑意更甚:“对不住,倒是我话不择言。”
少女转身离开,简瑶板着脸转身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虔诚叩拜之后,她捧起签筒。
她心中默默祈祷与应真白头到老夫妻恩爱,摇晃签筒,一支红签落地。
简瑶将红签捡起,待看到签文之后,心下一沉,竟是下下签。
“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为空”
这签文每一个字都让人绝望,她心口一窒,难受的忍不住落泪。
羡蓉不敢吭声,拧身狠狠掐了自己,都怪她多事儿。
简瑶抽了下下签,心情郁闷的回了府邸。
二嫂离开之后,她几乎足不出户。
再过几日就是八月十五,应真来信说这几日就能归家,简瑶决定去松竹斋买些他喜欢的松烟墨。
此时她正抚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在选墨,倏然身侧一个陌生的少女塞给她一个纸团。
简瑶凝眉,背过身打开纸团:“明日午时,至东华门外可知真相。甩开苏培盛,切记,他心口三寸处,有颗朱砂痣。”
简瑶正骇然,纸条却被人一把夺走。
纸条上那句朱砂痣,让她绝望,应真那个位置的确有朱砂痣。
那人知道他身上隐秘处的特征,定是应真熟悉之人,说不定是他在外沾花惹草,苦主追来寻她这个正妻讨说法了。
不她不信自己的夫君会背叛她,简瑶痛苦回眸。
可她还没来得及追问抢走纸条的陌生少女,苏培盛就笑呵呵入内,站在了他身侧。
苏培盛快哭了,今儿又在松竹斋门口遇到佟格格身边的奴婢来买洒金纸,在门口聊了许久才把那位姑奶奶送走。
他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若再莫名其妙遇到佟格格身边的奴才,他定要立即给四爷去信提醒。
简瑶不动声色搜寻那少女的身影,可那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并未声张,第二日临近午时,苏培盛被羡蓉叫到内院书房,可才踏入书房内,就被羡蓉那魁梧的丫头一巴掌打晕,五花大绑藏在个檀木大书箱内。
看守二门的婆子见她要出门,赶忙拔腿去找苏公公,可却扑了空。
小太监急的正要去寻苏总管报信儿,却被羡蓉一记手刀劈晕。
羡蓉本就是简父为女儿精心栽培的奴婢,身手不凡,外宅那些男仆都打不过她,轻松就将拦路的男仆撂倒。
将仆从们关押之后,宅门落锁,简瑶乘坐马车赶往东华门。
东华门是文武大臣进出紫禁城的宫门,今日却异常安静,问过才知今日圣驾将从承德归京。
街道两侧都是穿黄马褂的大内侍卫把守。
简瑶扶着肚子,
站在了靠前的位置。
此起彼伏山呼万岁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她在羡蓉的搀扶下,缓缓随人群一道跪下恭迎圣驾。
“快瞧快瞧,太子爷和四阿哥在替万岁爷开道。”
“哇瞧见了瞧见了,四阿哥可真俊俏啊。”
“什么四阿哥,该称呼四贝勒啦,皇榜前几日都颁下来了,你没瞧见啊。”
四贝勒?如今才康熙三十一年,她记得历史上雍正帝在康熙三十七年才被晋为贝勒,难道是她记错了?
简瑶诧异抬眸,偷眼看向御驾前两道挺拔身影,顿时万念俱灰。
这一瞬的痛苦,仿佛无数野兽咀嚼她的血肉,她跪着仰头与他对视,只觉得身上每一寸血肉都被钝刀凌迟。
万箭穿心剜骨剖肝也不过如此吧。
她痛的屏住呼吸,心口仿佛被人揪紧,一点点碾碎。
喉头一阵腥甜,她低头,呕出一口血来,原来人愤怒悲凉到极致,真是会吐血的。
身上的痛苦很快就蔓延到她的肚子上。
她听不见羡蓉的声音,只看心如死灰看羡蓉满眼惊恐盯着她的脚下。
她低头,脚下已然流淌出一道血河,尚在奔流。
侍卫的谩骂声和周遭百姓惊呼声刺进她的眼睛。
“羡蓉走!”简瑶疼的哽咽。
“走”
羡蓉吓得泪如雨下,抱起姑娘后不知所措,她不知该去哪里。
姑爷为何成了四贝勒?四贝勒的福晋住在紫禁城里,那姑娘又是谁?
哎,姑娘
羡蓉边哭边把还在淌血的姑娘抱在怀里,无措的张望四周。
温热的血还在不断从指缝流淌,仿佛姑娘的命都在一点点流逝,羡蓉浑身都在恐惧的发抖,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
“羡蓉,快些过来!”
致美斋的秋掌柜看到羡蓉主仆如此狼狈,吓得将主仆二人叫到店里,又焦急让人请大夫来。
“简氏,你家在何处?我派人去请你夫君前来。”
“秋掌柜我。我没有夫君,我也没有家了。求您收留可好。”简瑶忍着疼拔下发髻上的珠翠,将染血的珠翠捧到秋掌柜面前。
马背上,太子见四弟的外室身下都是血,被侍卫拖到巷中,以免冲撞御驾。
估摸着四弟的孩子保不住了,太子一脸忧色看向四弟。
可四弟仿佛没看见,却依旧面无表情,昂首挺立,目光直视前方。
殊不知胤禛此刻心都跟着寸寸碎裂,痛不欲生,他眼角余光从不曾离开她半分。
从未料到会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戳穿谎言。
心口实在痛的难受,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捂着心口吐出一口心头血来,眼前一黑,跌下马背
满目都是刺眼的猩红,羡蓉浑身发抖,双手甚至身上都沾满了粘稠的血。
房内,姑娘甚至虚弱的不曾叫喊,她真怕姑娘会一尸两命。
羡蓉哆哆嗦嗦打水洗干净满手的血,抹泪之后,入房内跪坐在姑娘床边陪她。
从午时到黄昏,一盆盆血水不断从房内端出。
见惯风浪的稳婆最后都开始发抖了。
“不成了,需有人给拿个主意,保大还是保小?胎儿横在肚子里出不来。”
“再拖下去注定一尸两命,若要保小,就得剪开肚子把孩子掏出来。”
“保大。”羡蓉焦急说道。
“保。小。”简瑶虚弱的抓住羡蓉的手。
“我我想回家”简瑶边疼的抽泣,边无助喃喃道。
结束了,都该结束了,她死掉就能回家了。
“婶子,您行行好,求您救救我们姑娘母子吧,我给你磕头了,求求您。”
羡蓉呜咽的跪地拼命磕头祈求。
侯在门外的秋掌柜听到简氏不成了,忍不住惋惜,正叹气之时,院门猛然被人撞开。
待看清楚来人是谁,秋掌柜吓得曲膝跪地请安:“草民给四贝勒请安。”
“她在何处?”
胤禛面色惨白,捂着心口沉声追问。
“她,她在屋里,稳婆说人快不成了,正问保大还是保小。”
头顶上方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秋掌柜惊的仰头,却只看见一道穿着鸦青皇子蟒袍的背影。
“爷!产房不吉,奴才求您了。”苏培盛和柴玉二人眼看四爷要不顾体统推门进去,吓得抱住爷的腿哀求。
“滚!”
随行的奴才们战战兢兢的跪地祈求,今儿若让人知道爷进了污秽产房,他们这些奴才统统都要领罚。
“爷呜呜呜,稳婆进去了,稳婆定能救简氏母子,求您别进去啊,呜呜呜”苏培盛吓得发抖,死死抱着四爷的腿哀嚎。
可爷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肩上一疼,他和柴玉二人就被爷甩到了墙角。
眼看着四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苏培盛忍泪起身,咬牙开始敲打那些奴才们不准乱嚼舌根。
这些奴才回去后统统都得死,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为牢靠。
秋掌柜已然猜到了简氏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他唇都吓白了,颤抖着爬到苏公公面前,抱着苏公公的大腿哭,恐惧的说不出话来。
“秋掌柜,管好你的嘴。”
简氏和秋掌柜有交情,秋掌柜今日又对简氏伸出援手,苏培盛拿不准主意,权且暂时留他一命。
苏培盛一抬手,秋掌柜带来的两个常随和一名稳婆统统被灭了口。
待门外处理干净之后,苏培盛和柴玉二人俱是忧心忡忡看向紧闭的房门。
第47章 第047章四贝勒
房内,鼻息间都是让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那个骗子坐在她身侧,握紧她的手。
简瑶虚弱的没有力气甩开他,只能厌恶的别过脸,多看一眼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羡”她哑着嗓子无助喃喃。
“姑娘。”羡蓉含泪推开假姑爷,跪在姑娘身侧保护她。
“贝勒爷,她的情况不妙,奴才斗胆问保小还是”医女罕见的惊慌失措。
“务必保大。”
胤禛垂首站在床边,甚至没勇气看她,方才她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刺得他痛不欲生。
他强压下绝望的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控制局面。
“呵呵既如此,四贝勒亲自接生吧,否则我也不会苟活。”
“好。”胤禛撕心裂肺咳嗽着,含泪点头。
简瑶被灌下参汤之后,稍稍缓过神来。
“现在听我的取剪刀剪开我下面,再伸手将孩子转过来,头朝下,贝勒爷,请请看着我生孩子。”
凄厉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胤禛眼睁睁看着血淋淋的孩子诞下,可他却并无半分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有满心的绝望和无助。
他亲手剪断孩子的脐带,那一瞬,他心口刺痛,仿佛也彻底剪断她和他之间相连的情丝。
指尖不受控制楔入掌心,却盖不过心口的剧痛。
“恭喜贝勒爷,小阿哥虽早产,但身子尚且强健只是小阿哥胎里仍有些不足需锦衣玉**心照料着,待过了十岁方可无虞。”
皇家血脉自是金尊玉贵,小阿哥幸亏生在皇族,否则若生在寻常百姓家,还真可能夭折。
“统统有赏。”
胤禛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小心翼翼走到床前,忐忑将孩子放在她怀里。
“瑶儿,爷带你和孩子回家……”
“四贝勒!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滚!统统都滚,包括孩子!滚!!”
简瑶声嘶力竭,艰难背过身。
房内鸦雀无声,良久之后传来一声叹息。
“对不起瑶儿”
简瑶闭眼,并没有回应。
她执拗的留在这座小四合院里坐月子,期间不曾看过孩子一眼。
孩子有乳母照料着,并不会出岔子,她不想与那孩子有更多的牵绊,她怕狠不下心做那件事。
那人撕下伪装之后,倒是日日有时间陪她了,还真是可悲可叹。
从诞下孩子之后,简瑶就不曾开口说话。
可他却开始阴魂不散,开始伺候她坐月子,替她擦身子,擦洗伤口和恶露,换衣衫。
她就像个被抽走魂魄的木偶,只闭着眼任凭他惺惺作态。
小阿哥满月这日,原本天天在她面前出现的男人却并未出现。
傍晚之时,她听到门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
苏培盛端着汤碗边抹泪边走到她床边。
“简格格”
“别叫我格格。”
“是,简瑶,爷今儿带着小阿哥入宫求康熙爷赐名了,小阿哥被康熙爷赐名为弘晖,爷被康熙责罚不知礼义廉耻,抽了三十廷杖。”
“爷这会起不来,让奴才来伺候您。”
听到她的孩子叫弘晖,简瑶只觉得毛骨悚然。
历史上弘晖应该是雍正的嫡长子,如今却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孩子。
她一颗心揪紧,她的晖儿这个孩子历史上似乎活不过十岁,简瑶痛哭流涕,愈发愧疚,不舍得让晖儿跟着她吃苦。
“不必,让羡蓉伺候我即可,苏培盛,你务必照顾好小阿哥。”
“羡蓉!送客!”
苏培盛尴尬的垂首,端着托盘被羡蓉推出房内。
西厢房内,胤禛趴在软榻上,后背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太子和他都有庶长子,可就因为他的外室子比太子的先出生,汗阿玛竟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他带坏了太子。
胤禛冷笑,他早就习惯汗阿玛的漠视。
今日这顿毒打,让他愈发认清,在汗阿玛眼里,太子和皇子是不一样的,只有太子才是他的亲儿子。
幸而,汗阿玛赐了晖儿名字。
后背敷药之后,胤禛挣扎起身,在奴才的搀扶下,回到她身边。
简瑶正心烦意乱,感觉到房门被打开,那人带着刺鼻的药味,躺在了她身后。
她并未转身,只扯过被子,蒙住脑袋。
身后一阵压迫感,那人隔着被子抱住她。
“对不起”
他又开始自说自话,简瑶没理他。
“四贝勒,我已经被您骗的一无所有,您还想要什么?到底还要我做什么?您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
“瑶儿,你无需做任何事,只需如从前那般,全心全意爱我,好好爱我,待在我身边,我会把最好的一切统统给你们母子二人,你只需”
“四贝勒!”简瑶气的打断他的妄想。
“四贝勒,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这些时日我反思过,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身为尊贵的皇子,却纡尊降贵陪我演寻常夫妻的美梦,着实委屈了您,其实我也很累,我们放过彼此可好?你我相识一场,都算我的报应。”
“过去种种就当我年少无知,我什么都不要,求您放过我可好”
“放开我”
简瑶气窒,他竟然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瑶儿,给我,给我可好,我要你,我想要你瑶儿你是我的”
简瑶又羞又怒,拼命挣扎,最后还是被他得逞。
二人彻底融为一体,那一瞬,简瑶绝望放弃了挣扎,只扯过衣衫盖在脸上,随他发狠的要她。
从前亲昵的欢爱开始变得让人作呕,她开始抗拒他的亲近,最后捂着脸痛苦啜泣。
他贴在她耳畔一遍遍说着对不起,不断吻她的手背。
宣泄之后,也不肯离开她的身体,只趴在她身上与她紧密结合,不肯罢休。
天将破晓之时,那人终于抽身离开,简瑶一身黏腻欢爱痕迹,艳尸般闭着眼,任由他抱着她沐浴更衣,替她挽发描眉。
她就像他豢养的玩物般,即便她不说话,他也能自说自话,可从前那些亲昵的情话,却让她如鲠在喉。
他替她描眉画眼之后,在晨间又要了她一回,才起身去上朝。
那身华丽的蟒袍,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得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午膳过后,小院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程氏扶着肚子,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踩着花盆底鞋站在小院内。
“程姐姐”这一瞬,简瑶彻底崩溃痛哭。
“瑶儿妹妹,我知道你的感受,我都知道,你别难过,哎。”
“四贝勒一早来毓庆宫求我了,求我来开解你。”
“姐姐,那日,你送的筷子和袍子,是不是提醒我快跑?还有你送的那些首饰,是不是想留给我做盘缠?”
“我我真傻,呜呜呜呜,我就像个傻子”
简瑶捂着脸嚎啕大哭。
“瑶儿,不为别人,你为了孩子也要坚强些,他既愿给你名分,你为了孩子”
简瑶打断程氏的劝说。
“姐姐,您也是这般欺骗自己的吗?如今的生活,姐姐可曾真心乐在其中?”
程氏默然,低头不语,最后抓住简瑶的手与她一块绝望啜泣。
“瑶儿,他们是皇子,咱们又能如何?若不从,会连累家人,即便”
程氏压低声音,神情愤恨:“即便恶心,也得忍着恶心从了他,就当被狗糟蹋了身子。熬死他们!”
一墙之隔的书房内,太子与四弟同病相怜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瑶儿,你有儿子,咱姐妹两个好好活着,熬死那两个王八蛋,今后我们有儿子养老送终,让他们早死早超生。”
简瑶被程姐姐这番泄愤之言逗笑了。
她忍不住附和:“是,熬死那两个骗子,再寻更好的男人快活。”
砰地一声,书房里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巨响。
太子和胤禛俱是满脸铁青,不约而同摔碎了手里的茶盏。
太子再无法容忍胤禛的女人对程氏胡言乱语,当即催奴才让程氏立即出来。
程氏离开之后,又欲言又止附耳与简瑶说悄悄话。
急的苏培盛赶忙推着老嬷嬷将程氏拽走。
没人听见二人到底耳语了什么,只看到简氏听到那句话之后,脸上竟出现了笑容,她笑的肆意,最后竟捂着肚子笑出眼泪。
可苏培盛总觉得简氏的笑声听着很难过,比哭还让人心疼。
“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简瑶止住笑声,抬眸看向那人。
“好。”胤禛愈发心乱如麻,心底涌出强烈不安。
马车行到一处牙行,简瑶忽然开口说要买仆人。
“我不入宫,不去任何地方,只会待在那座宅子,所有仆从都换掉,我自己买新的。”
她没给那人拒绝的余地,掀开马车帘子跳下马车,径直入了牙行。
牙婆听到对方一口气要买十个仆从,顿时大喜,当即就寻来二三十个牙口好的年轻男女,让这夫人挑选。
“你,你,还有你们,还有后第二排第四六七八,第三排第五六,就你们十个。”
苏培盛苦着脸去签身契,简氏这是想要将爷的人统统赶出那座宅子。
卖身契拿到之后,苏培盛正想着捏住卖身契要挟那些仆从当眼线,却被人高马大的羡蓉一把夺过卖身契,领着新仆从们扬长而去。
苏培盛急的跺脚,他甚至来不及与那些仆从说一句话。
第48章 第048章圆房
简瑶回到马车内,笑眼盈盈主动坐在四爷怀里。
“贝勒爷,谢谢。”
“瑶儿,爷会补偿你们母子,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爷此生不会再骗你。”她这句疏离的谢谢,胤禛愈发觉得如坠深渊。
“好。”简瑶将脸颊贴在他怀里,不想再看他虚伪的脸。
回到宅子之后,却仿佛物是人非,曾经满是温情的院子,此刻安静的让人心慌。
门外的门当换成了狮子形,门墩儿上还各趴着一个狮子,象征皇权,只有皇族子弟家门口才能用。
简瑶无悲无喜,回到正院里。
日子似乎回到原点,胤禛依旧早出晚归。
这日午膳之后,他忍不住与心爱的女人白日宣淫,缠绵至日落之时。
“瑶儿,今晚不必等我回家。”
简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并没有回应,愈发主动躬起身子迎合他。
待他宣泄之后,二人沐浴更衣,简瑶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他为她挽发。
“你要去哪?”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
简瑶语气平静,甚至逼着自己露出甜腻温柔的笑意。
“今晚太子在毓庆宫设宴招待。”
胤禛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今晚是他与嫡福晋那拉氏圆房之日。
他太了解她宁为玉碎的贞烈性子,最后一次,只瞒她最后一次,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好。”果然,他对她从来都是虚情假意。
简瑶嘴角浮出笑意,心中却在嘲讽,果然男人的背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程姐姐曾告诉她,胤禛今晚要回紫禁城与四福晋圆房,让她务必抓住他的心。
可若他真心爱她,她根本不必讨好,他若不爱他,就更不必。
罢了,简瑶在心中叹息。
“你早些去吧,别让太子久等。”
简瑶起身,寻来他的蟒袍,含笑伺候他更衣。
她牵住他的手,直送到大门外。
胤禛愈发心神不宁,总觉得即将发生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爷今晚回家,你等我。”
“去吧。”简瑶言笑晏晏,朝他颔首。
“好。”胤禛转身入了马车内。
苏培盛目送四爷离开之后,竟看到羡蓉那丫头扛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走来。
“羡蓉!站住,你今儿去哪了?买了什么东西?”
“淬,狗太监,要你管!骗子!”
苏培盛被母老虎喷了一脸唾沫,吃瘪的退到门房处。
简氏把奴才们统统赶出了二门外。
垂花门内谁都进不去,苏培盛日日守在大门口,都快成看门狗了,还得时不时挨羡蓉那刁钻丫头一顿谩骂,憋屈极了。
羡蓉扛着大木箱入内之后,两个小太监也骑着马气喘吁吁回来。
“她今儿去哪了?买了什么?”
“回苏总管,她跑的太快了,一溜烟就钻进胡同里不见了,我们追不上啊。”
小太监缩着脑袋解释。
“废物!”苏培盛气的赏了那二人一顿爆炒栗子。
“你们,宅子四周围墙隔十步必须有人在,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来。”苏培盛总觉得不对劲,简氏主仆平静的可怕。
于是加强了宅子四周的巡逻。
今晚是钦天监选出的圆房吉时,四爷回紫禁城与福晋圆房,爷很快就有嫡子了。
爷若多尝过几个女人,定不会如此轻易被简氏拿捏住七寸。
待爷身边多出现几个女人,简氏定会哭着求着让爷多宠她。
苏培盛乐呵呵嗑着瓜子,心里盼着四爷早些诞下嫡子。
他正欢喜的哼着小曲儿,却见羡蓉那丫头挎着包袱哭哭啼啼从垂花门出来。
“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去哪啊?”
“哎,姑娘说我笨手笨脚,不要我伺候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苏培盛大喜,太好了,这碍眼的丫头终于滚蛋了。
“这这这这都是你的命啊,那你走好,找个更好的主子去。”
“淬!我还不稀罕呢。”羡蓉边抹泪,边气的拔腿就跑。
苏培盛差点拍手叫好,可那虎背熊腰的丫头一转身,他顿时吓得缩起脖子。
入夜,简瑶抱着小阿哥泪流满面。
让乳母将孩子抱走之后,她来到那人的书房,她房内防身的匕首都被他收走。
他甚至让人将她的簪柄都打磨的圆润光滑,她用的杯盏碗碟都换成了纯金的。
她在书房暗格里取出他为她雕琢首饰的锉刀,将帕子塞进口中,忍着剥皮剧痛,将手腕上的刺青割下。
左手腕一整圈的皮肤都被割下,她疼的忍不住发抖,只要有这道耻辱的枷锁,她这辈子都无法站在阳光下。
今日即便是粉身碎骨,她也不会再留在这炼狱里生不如死。
她的心也跟着割碎,她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宣纸上一笔一画留下绝笔,尚带着体温的人皮随意丢在桌案上。
暗格里藏的虚假的婚书,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嘲讽她的愚蠢。
简瑶用血将自己的名字抹掉,可无论鲜血如何涂抹,她的名字就像刺一般狠狠扎在她心口。
最后她像剥皮般,将自己的名字从婚书上剜去,那一瞬,她的心也跟着戳出洞来,千疮百孔的活着。
她含泪回到内室。
换了一身衣衫,她忍泪打开屏风后的木箱。
用箱子里厚实的黑布遮住门窗之后,她又从箱底暗格里取出羡蓉准备好的一副染血的新鲜骸骨,套上她的衣衫和首饰。
都结束了,简瑶端着烛台,最后扫视一眼这间熟悉的屋子,房内装满她留下的痕迹,她为他做的衣衫鞋袜,她为他写的家书,全都是耻辱的嘲讽。
她绝望闭眼,点燃幔帐
紫禁城乾西四所内,胤禛着一身红色寝衣,愈发魂不守舍。
奴才们在铺喜床,他不由想起与简氏完婚那日,她被铺满床的花生红枣膈得娇声嘤咛。
不知这个时辰她在做什么,她该在陪着晖儿吧。
待完成圆房责任,他想立即回去陪她,今日不知为何,他前所未有,甚至不受控制的疯狂想见她。
耳房内,四福晋那拉氏穿着牡丹纹朱红寝衣,绝望看着染血的月事带,满目狰狞。
“嬷嬷,把秋蝉开了脸,一会让她代替我伺候四爷。”
“福晋,您身子不大对劲,虽初次来月事会有异常,可您这淋淋漓漓一个多月,怎么看着像下红之症。”
“闭嘴!”那拉氏早就发现自己身上不对劲,趁着中秋回娘家省亲之时,她悄悄让人瞧过,她的身子完了,她的嫡子梦彻底碎了。
她崩溃了几日,此时终于清醒过来。
“那外室所出的庶子生的如何?看着聪明吗?”
“这奴婢远远瞧过一眼,生的倒是与四爷酷似,但看着瘦弱了些。”
“嗯,让秋蝉准备准备。”
四福晋披衣,慢吞吞来到内室。
“爷”四福晋正要开口推脱,却见四爷忽然起身冲到窗前。
“怎么回事?南锣鼓巷谁家起火了,黑漆漆的烟直冲云霄。”孔嬷嬷站在窗外惊呼。
“爷!!”四福晋眼睁睁看着贝勒爷外袍都来不及披上,连鞋子都没穿,就赤脚狂奔离开。
“嬷嬷!快准备车马,我要去看看是不是那外室出事了!长生天保佑,大阿哥千万别出事!”
四福晋着急忙慌出了紫禁城。
神武门的侍卫瞧见一袭红衣的四贝勒失态的狂甩马鞭冲过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出什么事儿了?贝勒爷只穿着寝衣,怎么好像连鞋子都没穿?”
柴玉紧跟着四阿哥狂奔出神武门。
随着火光越来越近,柴玉忍不住恐惧的哆嗦,差点跌下马。
他扬鞭径直冲入内宅,冲天的火光将正院吞噬的只剩下一堆残檐断壁,苏培盛浑身焦黑,正拼命朝着熊熊烈焰中泼水。
她的死早有预谋,甚至精心设计,门前防火用的太平缸冰冻得结结实实,暖缸的柴火都被水浇透。
奴才们七手八脚绕远路从水井打水灭火,却依旧是杯水车薪。
胤禛万念俱灰,飞身下马,脚下却一踉跄,跌倒在地。
他挣扎数次都站起不起来,最后被两个奴才搀扶着冲向废墟。
“瑶儿!!”胤禛声嘶力竭扑向火海,已是泪流满面。
夜色凄凉,他连呼吸都是无尽的痛楚。
他早知道她那般贞烈的性子,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妥协,他早知道迟早会失去她,却还在奢望用时间慢慢感动她。
他自私的以为留不住她的心,留住她的人也好,他甚至觉得留住她的身体,也能白头偕老,携手漫长余生。
“瑶儿,我放你走,求你回来,求求你”
胤禛无助的扑进火海。
苏培盛和柴玉二人死死抱着四爷的双腿,被失控的四爷拖拽前行。
最后七八个奴才一拥而上,苏培盛腾出手来,冒死将四爷打晕。
古来情之一字,费神蚀骨,误尽苍生,连天潢贵胄都无法幸免。
爷的面色惨白,左手臂都被火舌烫的黢黑,起了好些燎泡。
众人才将爷抬回书房,却听见柴玉惊呼一声。
“血血书”
苏培盛踉踉跄跄冲到桌案前,正
要将染血的人皮和血书藏起来,却被四爷一把推开。
胤禛悲痛欲绝将那张人皮按在心口。
那张人皮上刺着她的名字和籍贯信息,她竟生生割下手腕上整张刺青。
她该有多痛苦多绝望,才会生生剜下皮肉。
她当时一定痛不欲生。
胤禛含泪将人皮攥在掌心,低头看她留下的绝笔血书。
第49章 第049章张廷玉
满纸的血书只反复写一个字: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
泣血般的控诉,只有一个字,却足以将他刺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闻讯赶来的程氏满脸悲痛,捂着眼睛痛心疾首。
“我不该告诉她的,我不该告诉她今日四贝勒要与四福晋圆房,我真该死呜呜呜”
“我只是想提醒她抓住四贝勒的心,我没料到她是这般极端倔强的性子”
“她”胤禛哽咽,原来她知道今日是他与福晋圆房之日。
她明知他去与旁人圆房,明知他背叛了誓言,却依旧柔情似水对他说:去吧。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离他而去,让他愧疚终身。
“瑶儿”胤禛无助呢喃,潸然泪下…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悲痛恸哭的四贝勒。
曾经的誓言一一应验,他在这一日,终是永失所爱。
令闻者落泪的哀伤啜泣声穿过回廊,传到空置的跨院阁楼内。
简瑶满身满脸都是血,正在吃干粮,听到熟悉而陌生的哭声,她苦笑摇头,含泪将冷馒头塞进口中咀嚼。
十月三十这日,是简瑶的十五岁生辰,也是那人十五岁的生辰,昏厥的他被抬回紫禁城。
宅院落锁,再无人烟。
入夜,羡蓉飞身跃入围墙内,径直入了阁楼。
“姑娘,我们走吧。”羡蓉满眼心疼盯着姑娘手腕上被鲜血浸透的白纱。
“嗯,走吧。”简瑶回首凝望紫禁城的方向,与那些故人长绝
康熙三十一年,大年三十。
安庆府桐城县西郊。
两个月前,简瑶主仆二人来此定居。
她整整耗时三个月筹谋死遁,更是耗费巨资替换了全新的路引身份,如今她是桐城县新渡镇土生土长的良家女子,名字依旧叫简瑶。
离开之前,她带走了一万一千零八两。
一万一千两是她买宅子的钱,八两是房契的税钱,她与那人断的一干二净,只拿走了她自己赚的银子,这辈子与他死生都不会再见。
昨日,她用为数不多的银子在官道边买下一间铺子,又买下这坐城郊的青砖小院。
小院座落在桃山下,院子前有一道清浅山溪。
“姑娘,听春生叔说,对岸竹林住的是桐城名门望族张家的二公子。”
“咿?该不会是大学士张英家吧?”简瑶随手抓过一块石头丢进浅溪里。
说起张大学士,与她还颇有渊源。
简家与桐城张家世代交好,两家的家训都挺古怪的,张家女子不为妾,且不外嫁,而是招赘,历史上大清名臣张廷玉就是桐城张家人。
他的三个女儿全都不外嫁,而是招赘。
而简氏女同样不为妾。
简瑶父亲出事前,曾经准备休妻,将她娘吴氏娶为正妻,让她成为简家嫡女。
她记得出事前几日,爹爹高兴的多喝了几杯,醉醺醺说他瞧中了一个人中龙凤的好女婿,待她为嫡女之后,就去议亲事。
爹爹说的好像就是桐城张家的公子。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是当朝执宰张英大学士的二公子,张廷玉。”
清代并无宰相一职,但内阁大学士地位尊崇,职掌辅弼,虽不为宰相,实则宰相比肩宰相一职。
故而民间将大学士称为宰相或者执宰。
竟是大名鼎鼎的名臣张廷玉!
简瑶愈发好奇,未来的权臣张廷玉年少时为何会待在郊外竹林中?
“世家公子为何会住在这穷乡僻壤?”
“听春生说,张公子在给他祖母守孝三年,故而已经居住在此两年之久。”
“啊?孙子为祖母守孝不是一年之期吗?为何张公子要守三年?”
“我也好奇问了一嘴,春生叔说张二公子因是祖母养大的,故而执意要为祖母守孝三年。”
“姑娘,我着实好奇那公子生的俊不俊俏,春生叔说那位公子好相貌,谪仙似的,十里八乡的姑娘时常来偷瞧他。”
羡蓉踮起脚尖,想越过溪对面的竹篱笆窥视一二。
“管他做甚?今儿大年三十,人家肯定都回家过年了,我们也该回家准备年夜饭了。”
“你若喜欢俊俏的,开春了我让张媒婆留意着,替你相看个俊俏小郎君。”
“呸呸呸,小姐莫要打趣,男人的话就像狗叫,我一个字都不信,”羡蓉摆手。
“你知道就好!”简瑶莞尔,把鱼竿丢给羡蓉,主仆二人打趣着回到了青砖小院里。
两条小黑狗摇着尾巴迎接她回家。
院子不大,简瑶在院子里种两棵柿子树,又开垦了一块菜地,原想着再立个靶子,在院里练习骑射,却终是因地方太过狭小,而无法如愿。
主仆二人早早吃过年夜饭之后,简瑶就拉着羡蓉在门口空地上立了两块靶子。
“羡蓉,把马儿牵来我练练。”
简瑶不会骑马,但今后都需骑马往返归家,她必须尽快学会骑马。
“姑娘,夜色已深,明日一早再练可好?”
羡蓉马术精湛,简老爷在世之时,让她学的都是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甚至为她聘的都是最好的武功师傅,为的就是让她一辈子保护姑娘不受欺负。
老爷全家待她极好,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如今只剩下姑娘了,还被负心汉给骗的失身失心,母子生离,着实可怜。
自那日,她将奄奄一息的小姐从那座牢笼中背出来,她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姑娘。
只是姑娘这辈子难道就这么孤独终老吗?
羡蓉着实不甘心,明明姑娘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值得有个好归宿。
张家二公子若无那场飞来横祸,姑娘的夫君该是他。
羡蓉担心重提旧事让姑娘伤心,故而将这个秘密埋在了心底。
她愈发好奇那位与姑娘有缘无份的张二公子,若姑娘与那位公子能在一起就好了。
连老爷都赞不绝口的佳婿,人品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大年夜,简瑶与羡蓉一块窝在屋里守岁。
熬到子时将至,主仆二人兴冲冲取了爆竹,到大门外放爆竹迎新春。
“姑娘,快瞧。”
简瑶顺着羡蓉兴奋的目光望去,但见对面竹院门口有几个年轻男子也在放爆竹迎新春。
四名男子毕恭毕敬站在一位身穿白衣的俊逸男子身后。
他们似乎也看见了她和羡蓉,天太黑,简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礼貌的唤了一句:“新春大吉。”
浅溪对岸沉默片刻,男子身后的小厮回了一句:“您也新春大吉。”
子时一到,简瑶和对岸不约而同点燃爆竹。
对面比她阔绰多了,她买的是八十八响声的爆竹,而对面竟放了璀璨的焰火。
盛放在夜空中的绚烂焰火同时也照亮彼此的脸庞。
小厮们也终于瞧清楚对面两个女子的真容,俱是看得出神。
张廷玉长身玉立,转身间与对面的女子对视一眼。
他眸中冷意愈甚,早就对这些处心积虑的邂逅与矫揉造作的勾引嗤之以鼻。
今晚这位蓄意勾引他的女子,不知又是哪家不知廉耻姑娘。
“哼。”他愤然转身,拂袖而去。
小厮们察觉出二公子发怒了,赶忙垂首跟在公子身后。
不得不说,
这些年来蓄意勾引公子的姑娘并不少算,唯独今夜那位大胆的姑娘生的最为貌美。
简瑶傻眼了。
“羡蓉,对面那谁刚才是不是对我翻了白眼?”简瑶气哼哼。
“咳咳是,好像还哼了一句。”
“岂有此理!!”她对未来权臣张廷玉的印象大打折扣。
二人初见即是剑拔弩张。
大年初一被人翻白眼,简瑶气的很晚才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她正昏昏欲睡,却被一阵恼人的诵读声吵醒。
她气的起身,只裹着件厚实的斗篷就冲到门外。
但见不到一丈宽的溪对岸,一相貌俊美,清润如玉的年轻男子正盘膝坐在溪石上诵经。
男子一声雪白长衫,额间还带着纯白的抹额,一看就是戴孝的模样。
简瑶一想起昨晚被人翻白眼就气不打一出来,当即寻来一把小板凳,抓过碎石就往水里丢。
“咚咚咚”
接二连三吵闹的落石声不胜其烦,张廷玉蹙眉,站起身来。
“张太庙!今儿怎么不翻白眼了,你倒是翻啊!哼!”
简瑶慌乱捂嘴,糟了,怎么把张廷玉的外号喊出来了,她心虚的拧身准备逃离。
“你站住,为何骂我!粗鄙!”
简瑶气哼哼转身叉腰:“张二公子不是立誓要位极人臣,配享太庙么,成日里发梦配享太庙,拿白眼看人!难道我说的不对?”
历朝历代文臣最高的荣誉就是配享太庙,谥号文正。
张廷玉是大清二百多年历史上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更是唯一配享太庙的清朝文臣。
她赌气归赌气,但却没有骂人的意思,他的确配享太庙。
简瑶爹爹说他看好的女婿胸怀大志,一心立志配享太庙,张廷玉的父亲张英恼怒时就酸他是张太庙。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张太庙这个极为不雅的昵称,只有公子身边最亲近之人才知晓。
那姑娘到底何方神圣?
第50章 第050章侍妾
“你!你爹娘没教你何为礼义廉耻知书达理!”张廷玉气的面色铁青。
简瑶本已走出两步,忍不住转身反驳:“我爹娘早已亡故,公子若想知道这个答案,大可去地府问问。”
她板着脸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之后,身后倏然传来低沉清亮的声音:“对不起。”
简瑶顿住脚步,她反思片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于是转身,朝张廷玉欠身道歉。
“我也有不对之处,张公子,对不住。”
道歉过后,简瑶转身回屋,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此时羡蓉正在擦琴。
“姑娘,您的琴修好了,我去挂起来。”
“你等会儿,大年初一怪冷清的,我弹琴给你听吧。”
简瑶百无聊赖,开始抚琴。
可弹着琴,却忍不住悲从中来,琴音渐渐呜咽,曲不成调。
竹院内,张廷玉端着茶盏失神许久,究竟经历过何种搓磨,她的琴音才会如此如泣如诉,令人如鲠在喉。
“公子,那姑娘姓简,闺名瑶,她家久居京城,父母是寻常的生意人,后父母双亡,简氏为家中独女,父母双亡之后,继承微薄家财,原打算回乡投奔姨母,可她姨母一家前几年就搬走了,杳无音讯。”
“她前两日在西城门买了一间铺面,那铺面恰好是张家的产业,她还买下了对面的小院和院门前的空地。”
“对了,公子,四贝勒来信。”
“笔墨伺候,我亲自给四贝勒去信请安。”
小厮青荇应了一声,取来纸笔,四贝勒曾师承大学士,而公子又是四贝勒的伴读。
贝勒爷与公子素来交好,可称为至交好友。
明年开春,公子即将赴京赶考,所有人都盼着公子能早日踏入仕途,登阁拜相。
张廷玉正奋笔疾书,他与四贝勒胤禛素来是无话不谈的挚交好友。
只是这几个月四贝勒的来信甚是怪异,他自幼在四贝勒身边当伴读,从未见过素来光风霁月镇定从容的四贝勒失态过。
近来四贝勒传来的书信和画卷,却透着哀婉的死气。
尤其是画卷,二人时常会将各自即兴所作的书画丹青给对方欣赏。
他虽不在京城,但父亲仍是将派人将京中发生之事告知他。
四贝勒让一个外室女产下庶长子,康熙爷震怒,亲自鞭挞四贝勒三十鞭。
后来那女子意外身故。
张廷玉不免怅然,四贝勒那般沉稳凝练之人,原来也会为情所困,着实让人意外。
看过书信之后,张廷玉将四贝勒的书信焚毁。
这是二人之间的默契,四贝勒的书信更是通过别人的名义送到他这。
也只有他和最为心腹的小厮,才能通过陌生署名的书信看出熟悉的字迹。
张廷玉在信中委婉安慰了一番四贝勒,又让小厮准备丹青,他要即兴作画,将家乡的美景入画,与四贝勒共赏。
竹外青山覆云雪,泉水叮咚。
简瑶戴着斗笠坐在溪边钓鱼。
冷不丁瞧见张廷玉在小厮的簇拥下,端坐在对面画画。
她百无聊赖的一手托腮,仰头看向山腰上盛开的桃花。
桃花流水,苍山负雪,般般入画。
张廷玉凝眉盯着画作,总觉得少了什么,心随意动,他提笔寥寥勾勒几笔之后,一个戴着斗笠的曼妙女子背影就跃然纸上。
他停笔之后有忽觉不妥,担心四贝勒误会他与画中女子的关系,于是又拆开火漆信,解释了一番他遇到个有趣的孤女,那孤女弹琴甚好,甚为有趣。
画作与书信不到五日就快马加鞭送到了紫禁城内。
苏培盛一收到张廷玉公子的书信,就笑眼盈盈的将书信带去书房里。
一靠近书房门,一股浓烈呛人的酒气就熏得人头疼。
苏培盛心疼却无可奈何,自从简瑶身死之后,爷日日都离不开酒,甚至一定要喝得酩酊大醉才能入睡。
“怎么又喝上了,你也不拦着点。”苏培盛白了一眼正在爷身边当值的柴玉。
“拦不住啊,你也知道的,贝勒爷刚喝下两坛子估摸着没那么快醉倒,你快些进去。”
苏培盛愁眉苦脸推门入内。
“贝勒爷,衡臣公子来信了,您瞧,他还送来了桐城美景图。”苏培盛摊开画作,展露在四爷面前。
胤禛灌下割喉烈酒之后,却依旧痛苦的清醒着。
他抬起满是疲惫血丝的眼眸,看向画作。
却被画中一道纤瘦背影吸引住心神。
他苦涩一笑,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觉得那道背影是她。
接过书信,知己挚友仍是温润如玉的措辞,衡臣字里行间也在担心他为情所困一蹶不振。
信中还解释画中背影的由来,胤禛牵唇轻笑。
“衡臣有意中人了!”胤禛语气笃定。
“咿?!衡臣公子不是立誓寒窗苦读配享太庙吗?他还说不高中不娶妻,怎么忽然有心上人了?”
苏培盛好奇的要命,张廷玉公子是四爷的伴读,自幼刻板颇具文人风骨,极重礼教道义,古板程度与四爷不分伯仲。
那样的刻板公子,也会动情,也不知他动情后又是什么模样。
可一看四爷落寞的神情,苏培盛又心里堵得慌。
“爷,佟格格求见。”柴玉在门外哆哆嗦嗦提醒道。
自从简氏死后,凡是与简氏之死有半点关联之人,都没有好下场。
佟氏一族的嫡女又如何,即便机关算尽,如今还不是只能沦为卑贱的侍妾格格,成为佟家的弃子。
她算计不成,坏了名声,若非四爷顾及孝懿皇后遗命,让他务必照顾好佟格格,爷在皇后弥留之际承诺会照顾她一辈子,她免不得一根白绫保全佟氏一族烈女的名声。
可爷此生挚爱被佟格格害死,他心里憋着杀意,佟格格正式入阿哥所头一晚,差点被爷给掐死,没想到她还越挫越勇,还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柴玉正胆战心惊之时,又听小太监说乌雅格格也来了。
得!这两傻子还真不自量力的以为能收住贝勒爷的心呢。
柴玉缩缩脖子,又去禀报了一句。
“让那拉氏来见我!”门内传来四爷冷冽的声音。
四福晋那拉氏正在收拾行装,后日,她将随四爷一道搬迁到新府邸居住。
得到消息之后,她匆匆赶来前院,远远就瞧见后宅那两个最不安分的狐媚子在四爷书房前搔首弄姿。
没人知道四福晋和四贝勒那日在书房里说了什么,第二日四贝勒就请旨,将庶长子弘晖过继到嫡福晋那拉氏的膝下,
成为名副其实的嫡子。
……
贝勒府里,佟佳婉甯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她没料到她行事如此缜密,竟还是被四哥哥查出蛛丝马迹。
昨夜被扼住咽喉的濒死窒息感,让她惊觉从前在她面前温润如玉的四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她对那外室女的所作所为,被四哥哥百倍偿还,佟佳一族最尊贵的嫡女沦为了四哥哥的侍妾。
原以为当侍妾已经是地狱,原来仅仅只是开始。
她愈发后悔,早知就不该去动那外室女,可若再来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忍不住对那贱人下狠手。
凭什么!她和四哥哥才是青梅竹马!
她现在连死都会被人嘲讽,只能绝望的活着,以低贱的侍妾身份活着。
“格格,该去给福晋请安了。”
“知道了。”佟佳氏不情不愿回答。
事已至此,她必须想办法尽快与四哥哥圆房,早日为四哥哥诞育骨血,为了孩子,他也会回心转意
康熙三十二年,仲春时节,草长莺飞。
今日春和景明,简瑶与羡蓉二人准备到县里买两个健壮的奴仆耕地。
绕过一道拱桥之后,眼前赫然出现三个穿着坎肩的壮汉,那些壮汉的肩上都坐着浓妆艳抹的女童。
宁古塔为妓的经历让简瑶不寒而栗,浑身发抖。
壮汉肩上披的是纯白的绸缎,这些七八岁左右的孩子竟是要被送去嫖客府上给嫖客采红的。
被有钱人采红之后,她们就会开脸,给那些病态嗜好的嫖客亵玩。
兀地,一个小女孩哭着抓住她的肩膀,满眼惊恐无助的啜泣。
“死妮子,不准哭,若花了妆容打断你的腿!”
妖艳的老鸨子骂骂咧咧狠狠掐了那小女孩的手背。
简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羡蓉:“去把那几个小姑娘买下来。”
“我们不买男仆了,买她们!”
“姑娘,世间多得是这般沦落风尘的孩子,您救不过来的,那些半大的女孩买回来有何用?还费钱买米。”
羡蓉忍不住多嘴劝阻。
“当女儿养着也好,我多个伴,去吧,不拘价钱,都买下来。”
“姑娘!”羡蓉仍是极力劝说。
“算了,我自己去。”
“我去我去。”羡蓉不想让姑娘再接触那些妓女,免得又想起宁古塔的悲惨遭遇。
她不情不愿的追上老鸨子,一顿软磨硬泡之后,花了足足二百两银子,才买回那三个小女娃。
奴仆没买成,还买回来三个只知道张嘴吃饭的小女娃,羡蓉只能唉声叹气的去多买些米粮。
她扛着大米一转头,却不见姑娘的身影,瞬时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