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谢珩打断她,微笑,“你也去洗吧。”想快刀斩乱麻?想的美!
穆婉被打断,一口气也泄了,见谢珩自然的走到床边躺下,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时间不早了,夫人别太磨蹭。”
穆婉蔫蔫的去了浴房,她倒不担心谢珩碰她,直觉他不是会强迫人的人,况且他还……不行。
穆婉忽然想到,所谓的不近女色,痴情于徐大姑娘,会不会就是为了遮掩此事?穆婉捋着时间线,谢珩之前肯定是没问题的,那些传闻都是三年前左右传出来的,而三年前他刚从岚城死里逃生,身受重伤。
所以长公主才能飞快的接受这件事,毕竟比起无嗣,谢珩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穆婉生无可恋的拍了下水面,她真该死啊……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吧!打定主意要勇敢认错,穆婉从浴桶中起身。
然而回到卧房,穆婉坚定的脚步不由一顿。
床上,谢珩并没有睡,而是靠在床头摆弄着她刚刚挑出来的那块儿小叶紫檀,看着他那刻刀在上面画圈标记,穆婉心里非常清楚他要雕什么——一颗珠子。
倒不是她未卜先知,而是他这个动作穆婉实在印象深刻——初遇之时,他便是坐在一块大石上,默不作声的雕着一颗珠子,等雕好后,就杀了他那个属下,然后将雕好的珠子慢慢的穿在了手腕上缠着的珠串上。
穆婉的目光不由下移。
因为刚沐浴过,他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宽松的的袖口堆叠在肘间,露出遒劲结实的手臂,上面长长的珠串绕了几圈,目测有小一百颗,大小颜色都不一样……
穆婉就想到了那一匣子材质不同的木块……所以真的是一种“杀人”纪念?杀一个人前,先雕一颗珠子,不知道那位属下被杀之前是不是也要求挑过木头。
穆婉觉得,道歉要道,但狡辩一下也是必要的。她神色凝重的走到床边,双腿缓缓一跪,“侯爷。”
谢珩盯着手中的小叶紫檀,抽空扫了她一眼,这狸奴……这种时候她都要挑个舒服的方式,谁家下跪跪床上?!
“怎么了?”谢珩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指间的木块上,决定好好享受她暂时的乖巧。
想到这里,谢珩不由一顿,所以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她的乖巧是“暂时”的?算了,毕竟难得一见,能吓住一时是一时。
结果就听穆婉道,“小女子感谢侯爷大恩!”语气掷地有声。
谢珩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穆婉郑重道,“今日之事,多谢侯爷!大恩大德,穆婉没齿难忘!”
谢珩将手中的木头和刻刀放下,她这“暂时”真的就是一时啊,“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对你有恩。”
穆婉诚恳道,“虽然您并不知晓,但确实对我有恩没错。”
“昨夜您没回来,今早古嬷嬷来收元帕时,我心中不安,就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干脆永绝后患,也省的日后长公主问起时侯爷为难,便跟嬷嬷说我不能生。”
“没想到嬷嬷竟然误会了,我本想解释,却不想您竟然派了人来替我遮掩,说昨晚回来过。”
“我想着您这么做定然有您的用意,万一是制造什么不在场的证明,我若否认岂不是坏了您的大事?便只能默认,结果就让古嬷嬷彻底误会了。”
谢珩眯眼看着她,“所以,其实是我的错?”
“不不不,”穆婉连忙摇头,“怎么会是您的错?您如此重诺,要事缠身之际还不忘全我的脸面,小女子如今能得长公主庇护,真的对侯爷感激不尽。此事完全是阴差阳错。”又保证道,“虽说造成了误会,但侯爷请放心,此事既然是因我而起,那我一定帮您解决!”
谢珩干脆坐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所以夫人打算怎么解决?”
穆婉小心翼翼的道,“我认识杏林谷的大夫,要不让他们帮您正正名?”杀了我可就亏大了。
谢珩看着她一副“我一定努力给你治好”的模样,再次被气笑,忽然就恶从心起,“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穆婉眨了眨眼,正要问还能怎么做,就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往前一扑,紧接着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而谢珩坐在她旁边,缓缓倾身,一手拎起她耳边的头发边把玩边轻笑,“何必那么麻烦,还古嬷嬷一方元帕不就好了?”
穆婉:……
她叹了口气,将头发从谢珩手中拽出来,“这解决不了问题吧?”
谢珩被她的态度弄的一怔,就听她道,“你不觉得长公主会更倾向于我给你带了绿帽子?”毕竟他刚确被确认不行。
那岂不是更惨。
谢珩:……
谢珩咬牙,谢珩气炸了,突然伸腿一踹。
是夜,秋尽院众人都听到卧房里传出夫人一声短促的惊呼。
第36章 036 谢珩:搞不定,我放弃
谢珩无语的看着滚到床边的穆婉,他只是想将她赶下床,脚也刚刚碰到她的腿而已,她就叫的他好像怎么了她一样。
穆婉趴在床边,一脸惊奇,“不愧是侯爷,果然神武,这么轻轻一脚,我就飞出这么远!难道是传说中的内力?”
谢珩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终于意识到,这狸奴打不得,骂不过,吓也吓不住,跟她计较简直是自找罪受。
有心回前院去,又觉得这么走了怕这狸奴以后更加无法无天,想了想,干脆在大床中间躺下来,“今晚我睡这儿,你随便去哪儿。”
穆婉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然后找了床薄被去了窗边的榻上,谢珩见状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不过榻上不太舒服,穆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听到床上传来谢珩淡淡的声音,“孙嬷嬷随你处置,我谢家欠她的,你却没有。”
穆婉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还没睡着,受了伤,忙了一天,躺床上还能想这么多,精力可真充沛,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穆婉反而也睡不着了,想了想,起身下榻,去了外间。
谢珩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择床,只是习惯了警惕和思索,这么多年再累都是闭目浅眠。穆婉下榻的动作他自然也知晓,还在想那狸奴娇气,别一晚上都睡不着。如今气头过去,罚她的心思也淡了,正想着要不要回前院去,就听她脚步声重新靠近,最后却是停在床边,“侯爷?”
声音虽然不大,但听着挺精神,谢珩又不想动了,闭眼“嗯”了一声。
然后一只手就慢慢的从床帐缝隙中探进来,手指间挂着一只香囊,“这是我自己配的安神香,睡不着的话,放枕边试试吧。”
今夜并没有月光,只有屋子一角点着一支蜡烛,其实不亮,但此刻顺着床帐的缝隙透进来,将那只手称的莹白如玉,纤细的手指仿佛在发光。
谢珩顿了顿,抬手将那香囊摘下,果然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那只手收回去,脚步声也重新走到榻边,谢珩犹豫了一下将那只香囊放在枕边,闭上眼睛的时候又听到榻上传来声音,“国公爷是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拉了齐侍卫挡枪吗?齐大郎也是侯爷是故意叫他去送死的吗?”
谢珩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穆婉道,“那您和谢家欠孙嬷嬷什么呢?”那声音轻柔,语气却笃定,“您可以感激她,弥补她,但并不是欠她。”
“齐侍卫和齐大郎牺牲的时候,想来更多的是庆幸自己成功救了国公爷和侯爷,而不是让侯爷背负着对他们的愧疚过一辈子。”
“侯爷若真的感激他们,就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将来平定赤翎,山河盛世之时去他们坟前,告慰英灵。”
谢珩沉默一瞬,忽然嗤笑,“那他们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平定赤翎,创山河盛世可不是我的责任。”他翻了个身,面相窗的方向,“恰恰相反,我的责任是毁掉这一切,叫他们尝尝若没有我父兄,他们应该享受的乱世是什么样的。”
说完后静静等着对面开口,心里已经做好了要听一番慷慨陈词,大义凛然劝告的准备,结果就听对方敷衍道,“嗯嗯嗯。那也行,但也要先养好身体,别您身体垮了,这世道还没乱,那些人依旧享受着你父兄用命换来的太平过的舒舒服服,您说气不气?”
“咱们赶紧睡吧。”语气困顿。
谢珩:……
他怀疑她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自嘲一笑,正准备闭眼,结果对面似乎反应过来了,又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问道,“那到时候你会把长公主,谢大夫人她们都会安排好吧?”还有作为镇北侯夫人的我。
谢珩:……
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谢珩好气又好笑,倒忘了她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
转念一想,若能用这个吊着她,似乎也不错?于是谢珩道,“看你表现,若让本侯满意,届时也不是不可以顺手安置。”
穆婉立刻安心了,“没问题,我跟您说,带上我好处特别多,我手底下粮食百货,农人工匠,应有尽有,绝对能叫长公主他们活的更舒坦……我觉得,可以先找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她竟然还计划起来了,谢珩听着她啰嗦,久违的疲惫感涌上来,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一起粘,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隐隐想,这狸奴虽然贪生怕死,喜好享乐,但却是也不是一无是处……
再次睁眼,谢珩看着头顶石榴开花的床帐还有些怔忪,这一觉不仅睡的很沉,竟然还一夜无梦,外头静悄悄的,谢珩以为时间还早,撩开床帐却发现天光早已大亮,沙漏竟然已经指向辰时。
谢珩揉了揉额头,他上次这个时辰起床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翻身坐起,就看到对面榻上睡的香甜的某人。
应该是床榻太硬,她在努力找舒服的姿势,最后睡成了只摊成一片的狸奴,大概又嫌弃光线晃眼,随手拽了条帕子遮着眼睛,只露出半张脸,不到他巴掌大。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微张的红唇上,又飞快移开,起身走到榻旁边,缓缓抬脚朝她腿上轻轻一踹。
穆婉猛地惊醒,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拽下帕子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扭头就见谢珩站在房间中央,似乎也是刚下床,听到她的话也是一脸莫名,“什么怎么了?”又问,“我的衣服呢?”语气比昨天好多了。
穆婉懒洋洋的从榻上爬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叫道,“云苓,玉穗。”
“嘶……”她突然呻吟一声,谢珩回头就见她扶着腰,表情痛苦,顿时一乐,明知故问,“怎么?没睡好?”
穆婉听出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不由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托侯爷的福。”
谢珩嘴角噙笑,心情正好,余光就瞄到玉穗也抿唇偷笑。
谢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转去浴室的穆婉,一手揉腰,一脸萎靡,她的丫鬟还小声问她,昨夜怎么回事,好多人都听到她的惊叫了。
谢珩:……
不知为何,他竟然诡异的有种习惯了的感觉,心底波澜不惊。
最后谢珩决定以后不再理会她,随她折腾吧,总归也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舒服了,自然也就消停了……吧?
谢珩忽略了一闪而过的怀疑,早膳后便回了前院,而他一反不近女色的常态,折腾了穆婉一夜的消息也陆续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月恒院,长公主自觉知道内情,感叹道,“定然是阿婉在为他遮掩,她还是个姑娘,也真是难为她了,以后还是要多关照她一些。”
谢家大房,大丫鬟灵书一边给谢大夫人按头,一边道,“这位新夫人手段好生了得。”
谢大夫闭着眼淡淡的道,“那样的长相若再笼络不住个男人,岂不成了蠢货?况且三弟向来周全,既娶了,也不会放任不管,况且也未必不是做给宫里看。”
“可是长公主那里呢。”灵书道,“长公主之前明明还不太喜欢她,结果昨天第一天敬茶就给了戴了多年的镯子,今日更是,竟然拉在身边嘘寒问暖,听她喜欢喝汤,还叮嘱小厨房每天都给她熬,当年您进门都没有这种待遇。”
谢大夫人睁开眼睛,显然也对这件事不太理解,难道是三郎跟长公主说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真的欣赏穆婉吧?
灵书继续道,“还有,她新婚第二日就赶走了红缨,谁家新妇敢这么干啊?”她们当年入府都没有这么雷厉风行。
谢大夫人道,“你也别把她想的多厉害,那红缨是自己沉不住气,还正巧被古嬷嬷撞上,倒算不得是她的手段。”她眯了眯眼睛,“孙嬷嬷才是那院子里最大的麻烦。”
灵书听到孙嬷嬷的名字脖子都不自觉的一缩,“这倒是,长公主都不怎么说她,侯爷更是由着她,秋尽院几乎是她在做主,如今来了个新主子,便是世家大族的姑娘她怕都要争一争,何况新夫人身份不够,她怕是更想拿捏了。”说到这里,稀奇道,“听闻新夫人的嫁妆都进不了院子。”
谢大夫人笑了笑,“嫁妆进不了院子可麻烦了,且看看咱们这位侯夫人能坚持多久。”
坚持多久?若没有听到昨晚谢珩的话,穆婉还打算再看几天的,但现在她一天都不打算坚持了。
回到秋尽院,穆婉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整理住处,第一个就是书房,她的书杂且多,所以打算将光照好又宽敞的西次间誊出来。
反正谢珩不常回来,这么好的地方就不给他浪费了。
刚将下人召集过来,听到消息的孙嬷嬷便赶过来挡在门口,肃着脸道,“夫人,这是侯爷回来的暂歇之地,夫人不能动。”
穆婉道,“没事,我跟侯爷说过了,侯爷说给我了。”
孙嬷嬷皱眉,“侯爷何时说过,为何没有吩咐老奴?”
穆婉突然一脸娇羞道,“当然是昨晚跟我说的,侯爷说,以后我就是秋尽院的主人,一切都由我做主。”她看着孙嬷嬷,“至于为何没有吩咐嬷嬷,估计是起的晚,忘了吧。我们夫妻一体,我跟嬷嬷说也是一样的。”
孙嬷嬷脸色难看,一步都不动,“夫人恕罪,老奴有幸得侯爷看中,将秋尽院里的一切托付给我,若没有侯爷吩咐,便是夫人,老奴也不能相让。”
“行吧,”穆婉叫人搬了把摇椅过来,“那嬷嬷现在就去请示侯爷吧,我在这儿等着。”
孙嬷嬷皱眉,“夫人糊涂,为峰院是书房重地,老奴怎可因为这点小事打搅,耽误侯爷大事。”
穆婉看着她轻笑,“所以,若侯爷不回来,我这个侯夫人就都要听嬷嬷的咯?”
孙嬷嬷快速行礼,“老奴不敢,实在是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虽然是低眉顺眼的姿态,但谁都能看出她的强硬。
一院子的仆妇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出,看着这秋尽院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却不想,穆婉忽然拍手大赞,“说的好!”她看着孙嬷嬷,“不愧被侯爷看中的人,果然刚正不阿,做事仔细,这样我也放心了。”
孙嬷嬷闻言放松下来,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待要谢她夸赞时。就听穆婉道,“云苓,木霜,东西抬来。”
很快,几个健壮的仆妇就抬着两个大箱子走进来,放在孙嬷嬷面前。
孙嬷嬷目露疑惑,以为她要贿赂她,目露不屑,结果就见穆婉笑眯眯的道,“侯爷都如此信任您,那我更应该敬重您,如今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那我的嫁妆就全交给孙嬷嬷来整理了!”
见孙嬷嬷脸色微变,穆婉柔声道,“您也不必担心贵重东西多,我的嫁妆单子都是一式三份,全都能对上,嬷嬷这么能干,七天,不,七天有点太小看您了,五天您应该就能整理好,对吧?”
紧接着就下达了第一个任务:“今天就先把我的书房整理出来吧。”
第37章 037 敬忠烈英魂
孙嬷嬷自然知道穆婉的嫁妆多,又听她说什么嫁妆单子,觉得这位主母是想趁机抓她一个偷盗的把柄,好找个名头处置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道,“夫人太抬举老奴了,夫人的嫁妆,老奴怎敢擅动。”又拿规矩说事儿,“若传出去,老奴一个乳母动了新婚夫人的嫁妆,成何体统。”
穆婉歪了歪头,疑惑道,“一个乳母在侯爷婚后还当侯爷的家都成体统了,帮我整理嫁妆怎么就不成体统?”她摇着团扇,“难道是因为我出身商户,嬷嬷觉得我没资格使唤您?”
孙嬷嬷眉头一皱,板正的福了福道,“老奴并无此意,夫人多心了。”
“也是,我跟嬷嬷无冤无仇,您确实没必要针对我,所以,”穆婉忽然坐起来,直视孙嬷嬷,”您是在针对侯爷,针对镇北侯府,您对长公主,镇国公和侯爷,都心存怨恨!”
孙嬷嬷唬了一跳,下意识厉声道,“夫人慎言,怎可如此诋毁老奴?”说罢愤恨的朝月恒院的方向一跪,就要慷慨陈词。
穆婉抬手一阻,“等等。”
孙嬷嬷一脸不堪受辱的表情,“夫人这是连话都不叫老奴说吗?”
穆婉比她还委屈,“嬷嬷才是在诬陷我吧,我何时不叫您说话了?只是叫您稍微等等。”
她刚说完,玉穗就从门口进来,“夫人,您叫请的人都请来了。”
穆婉点头,“快请。”
几个人从大门口鱼贯而入,为首的古嬷嬷进来后见穆婉红着眼睛,连忙关切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穆婉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笑道,“叫嬷嬷见笑了,没事儿,刚刚风迷了眼。”
古嬷嬷哪里能信,在她心里,穆婉就是为了谢珩努力粉饰太平的好孩子,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孙嬷嬷,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只是对上孙嬷嬷,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穆婉也不准备让古嬷嬷为难,直接道,“今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古嬷嬷和各位婆婆娘子。”吩咐婢女,“给各位看座。”
云苓和木霜玉穗领着几位婆婆娘子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正好把孙嬷嬷围在中间。
古嬷嬷身份最高,坐在孙嬷嬷的正对面,一时觉得别扭又滑稽,叹了口气道,“这是怎么了?”
穆婉道,“孙嬷嬷有什么说的便说吧。”又解释道,“刚刚我并不是不让嬷嬷开口,而是我刚来,很多规矩也不懂,怕冤枉了嬷嬷,所以干脆多请几个人来见证。”
“倒是嬷嬷,我话还没说完,您就说我要处置您。”穆婉叹了口气,“您夫君和儿子为国公府立下了汗马功劳,连长公主和侯爷都要忍让三分,我一个新妇,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对您如何啊。”那语气,一切委屈尽在不言中。
果然所有的目光都坐落在跪在正中的孙嬷嬷身上,她可以用规矩的名义来约束穆婉,但冤枉主母那就是欺主了。
而且什么公主侯爷忍让三分……真是好大的架子。
孙嬷嬷心中一紧,对上古嬷嬷的视线,眼眶立刻红了,“实在不怪老奴激动,夫人空口白牙便冤枉老奴对公主侯爷有怨,存心针对侯爷,老奴怎么能不激动!”
她对古嬷嬷道,“丹雪你最清楚,我自十岁起便开始服侍长公主,后来又随长公主嫁入国公府,年纪到了就由长公主做主嫁给了齐鸣,后来生了大郎,正巧侯爷也落地,长公主不放心别人,就让我做了侯爷的乳母,如今在侯府快五十载,我夫君为救国公爷去了,大郎也为了护侯爷没了,结果却落的一句我对长公主和侯府有怨!”
她看着穆婉义愤填膺道,“老奴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要活一口气,今日夫人若不说清楚,老奴便一头碰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古嬷嬷皱眉,对穆婉叹道,“夫人此话确实不妥。”
穆婉摇了摇头,“嬷嬷也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若我有错,穆婉自当给孙嬷嬷磕头赔罪,日后孙嬷嬷说什么做什么,我再无二话,只当她是半个主子敬着,可好?”
古嬷嬷无奈,“夫人也不必说气话,若有误会,解开便好。”
穆婉亲昵的牵住古嬷嬷的手,诚恳道,“可能因为我初来侯府,看到的和孙嬷嬷说的有些不同。”
古嬷嬷也好奇,“夫人请讲。”
穆婉道,“孙嬷嬷从小便跟了长公主,后来一起来到国公府,到了年纪,长公主宽厚,由着她挑选了喜欢的夫婿。”她看着孙嬷嬷,“这没错吧?”
孙嬷嬷绷着脸点头。
“您喜欢齐护卫,定然也是看中了他在国公爷身边有前途,生下儿子后又仗着在长公主身边有几分脸面,成了侯爷的乳母,没过几年顺便将儿子安排给侯爷做伴读。您这样做,跟长公主的情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也是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程打算的,对吧?”
“否则侯府位置那么多,您为什么就选择往侯爷身边凑呢?”
孙嬷嬷没说话,这时候她要说完全是为了奉献,那就太虚伪了,谁都知道是假话。
况且这样的打算无可厚非,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而且她的夫君和儿子确确实实都为了侯府效死,她倒要看看,这位夫人怎么给她扣帽子!
就听穆婉道,“结果齐护卫和齐大郎先后殉职,您觉得后半辈子无靠了,便做出受害者的模样,让公主和侯爷对您心存愧疚,好换嬷嬷你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哦,不止衣食无忧,还能掌管半个侯府,比齐护卫和齐大郎活着的时候还要自在!”
古嬷嬷闻言不由审视的看着孙嬷嬷,这么一看也确实是。
孙嬷嬷心头一突,怒道,“夫人莫要血口喷人!”
穆婉笑了笑,指着门口的花田笑了笑,眼中满是难过,“那孙嬷嬷告诉我,那是什么?侯爷可并不喜欢花,那儿却种了那么多花。”
穆婉不自觉的握紧古嬷嬷的手,“我见着花田同院子风格不一样,昨夜问及侯爷此事,侯爷沉默很久,然后同我说,孙嬷嬷喜欢花,说这是他欠孙嬷嬷的。”
她看着孙嬷嬷,“所以孙嬷嬷敢说,在这里种这一块儿花田,不是在时刻提醒侯爷,国公府欠您一个夫君,欠您一个儿子,侯爷应该一生铭记,用下半辈子来给您赎罪吗?!”说到后面,语气渐厉。
古嬷嬷脸色一变,目光锐利的看向孙嬷嬷。
孙嬷嬷没想到穆婉还真能给她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背后冒汗,立刻高声反驳,“夫人不过是欲加之罪,老奴不过是看院子里太过冷硬,才想着种些花草,哪里有那许多用意?”
穆婉问,“所以种这些花草,您请示过侯爷?那侯爷为何不知?”
见孙嬷嬷要开口,穆婉难过一笑,“也对,反正侯爷觉得亏欠您的,你就算问了,侯爷也不会拒绝,您直接种也是一样的。”
孙嬷嬷的话被堵死,似乎怎么都无法辩驳,又急又气,也红着眼眶道,“夫人好一张利嘴。”
穆婉摇了摇头,“这世上,道理并不是靠嘴来说的。孙嬷嬷说不出来,还是因为没理吧。”
见孙嬷嬷脸色铁青,穆婉继续道,“放心,我也不会用随便的臆测就定您的罪。”她转向古嬷嬷,“我商户出身,确实不懂世家大族的规矩,也不知道武将世家是怎样对待英烈遗孀的,所以我又请了几位婆婆和娘子过来。”
穆婉看向围坐的几人,玉穗为众人介绍,“这是张婆婆和钱婆婆,张婆婆的夫君和钱婆婆的儿子同孙嬷嬷的夫君齐侍卫同为国公爷的侍卫,这位是赵婆婆和李娘子,赵婆婆的儿子和李娘子的夫君与孙嬷嬷的儿子齐大郎是同僚……”
话不用多说,既然是同僚,如今又都是孤寡,那便一样都是殉职了。
穆婉看着几人,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她起身郑重的朝着几位福了福,“穆婉在这里敬拜各位家中英雄儿郎,感谢各位婆婆娘子大义。”
几位婆婆娘子连忙起身,“不敢当。”也不由默默红了眼眶。
穆婉道,“我初入侯府,很想为侯爷做些什么,昨晚听侯爷说亏欠孙嬷嬷,一夜难眠。孙嬷嬷因为近在眼前,侯爷时时被提醒,但我想侯爷心中觉得亏欠的绝对不只是齐家父子。”
古嬷嬷再次看向孙嬷嬷,眼神冷了许多。
孙嬷嬷咬着后牙槽有心辩解,却没有开口的时机。
这边张婆婆连忙道,“夫人折煞我们了,我夫君在世时常说有幸能跟随国公爷,国公爷是将军,他既做了他的护卫,就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何谈亏欠?”
钱婆婆也道,“我家二郎也说过这样的话,有国公爷才有我们的太平日子,能为国公爷而死,他心甘情愿。”看了眼孙嬷嬷,钱婆婆冷笑一声,“他还专门嘱咐过,他若有意外,国公爷必然厚待钱家,但叫我不要给国公府添不必要的麻烦,否则挟恩图报,小人行径,那才是对他的辱没!”
孙嬷嬷脸色难看。
赵婆婆是个和善人,只长叹一声道,“我夫君也说侯爷不容易,他们护的不是侯爷,也不是侯府,而是天下太平,侯爷在,侯府在,赤翎族才不敢进犯,我们这些老骨头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才能过如今的太平日子。”
李娘子跟着点点头,“侯爷和侯府确实不欠我们的,我夫君职责所在,他还说若跟了别人,还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一展宏愿。”
“他忠烈英魂,不是叫我利用来趴在侯爷身上敲骨吸的。”
每个人的话都像是响亮的巴掌扇在孙嬷嬷脸上。
第38章 038 大修过,建议重看
孙嬷嬷脸色青黑。
穆婉还在继续,“如此,若我再说侯府亏欠各位,确实是辱没英灵,但我也真心感激各位家中儿郎护我大郢百姓得享太平,相信侯爷也是如此,不过如今赤翎未定,侯爷身负重任,难免对各位照顾不周,如今我嫁入侯府,与侯爷夫妻一体,各位婆婆和娘子有事尽管来找我。”
几人连连拒绝,说不愿意麻烦侯府。
穆婉道,“我知各位大义,但我并不是客气,虽然对各位做不到像孙嬷嬷一样接到身边荣养到老,但给各位一份营生却是能做到的。”
“这样吧,我名下有书院,也有不少铺子,各位可以送两位家中子弟来,不拘读书或者学艺,也不拘郎君还是娘子,我都负责安排,如何?”
几人眼睛均是一亮,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老国公和侯爷善待他们,但谢家军中他们这样的人何其多,尤其老国公和世子爷去世后,侯爷确实也顾不过来,她们运气好些的可以在侯府当差,但侯府的位置毕竟有限,更多的人都是领一笔银子之后各自谋生。
若家里再能有两份稳定的进项,那就是一份长久之计,比偶尔的照顾可强多了,关键是,营生是自己手脚换来的,能更加心安理得。
几人立刻跪下谢恩。
穆婉连忙将人扶起,“此事只是我初步的想法,具体章程还需要细细想想,多问问,免得哪里没顾周全反而弄巧成拙。”
钱嬷嬷连忙道,“夫人想的周到,应该的。”
穆婉笑道,“只是我新嫁过来,自己这边还没理顺,此事可能会稍微迟些,等我先整理出一个合适的书房来,之后十日之内,必然给大家一个可行的章程。”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孙嬷嬷,她们刚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自然也听出发生了何事。新夫人进门,这老贼竟然处处想着拿捏,新夫人别说书房,连个桌案都摆不进新房。
孙嬷嬷感受到了那些愤恨,厌恶和鄙夷的视线,却没办法开口,毕竟穆婉也没有点名道姓,她若上赶着开口,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在阻挠新夫人做事?
可不开口,这事儿也一样坐实了,可以想象,今日之后,她就是这些英烈亲属的众矢之的,而这事儿若传到齐家去……
孙嬷嬷脸越绷越紧。她真是小看这位新夫人了。
几位婆婆和娘子感激告辞,临走前,钱婆婆忍不住对孙嬷嬷冷笑,“孙嬷嬷,我也曾是国公府的丫头,可从未听说过哪个乳母能教主母规矩的,以下犯上,奴大欺主,赶出去都不为过!”
孙嬷嬷紧咬后牙槽。
几人离开后,穆婉重新坐在摇椅上看着孙嬷嬷,“所以,咱们侯府也没有说为保护主子殉难后,就能做主子主的规矩,嬷嬷还有何话可说?”
孙嬷嬷倔强的道,“老奴冤枉!”这件事她决不能承认,否则她在侯府再无立足之地。
她直视穆婉,似乎在努力显的自己问心无愧,“老奴从未有过挟恩图报的想法,老奴夫君儿子皆为保护国公爷和侯爷而去,老奴将侯爷从小抱到大,疼他不亚于我家大郎,如今也不过是想用我这把老骨头,延我夫君儿子遗愿,护侯爷到死罢了。”说到最后,声音悲戚,泪流满面。
倒像是穆婉真的冤枉了她一样。
反应还挺快。
穆婉道,“所以孙嬷嬷确实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您做的一切,都是作为一个乳母对侯爷的爱护?”
既然只是乳母,那就是下人,若有逾矩,就是以下犯上。
孙嬷嬷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但她刚刚表了衷心,除了“是”其他的一句都不能多说。
“那孙嬷嬷教我规矩也是觉得我身为商户之女,不懂规矩,怕丢了侯爷的脸面,护主心切?”
孙嬷嬷直觉她这话有陷阱,但思前想后,又无可辩驳,只能道,“是老奴太心急,失了分寸,还请夫人赎罪。”
到底还是先低了头,但只要她是侯爷的乳母,穆婉就不能轻易将她赶走,这次是她大意,小看了她,下次一定不会,她们来日方长。
穆婉看着她那一脸不服的表情,轻声一笑,以为低头她就会放过她?还真当她是面嫩的新妇呢。
“如此,是我错怪嬷嬷了?”穆婉道,“嬷嬷只是想教我规矩。”
孙嬷嬷吸取了教训,连忙道,“不敢说教,只是跟在侯爷身边久了,做事习惯了以侯爷为先,没成想叫夫人不舒服,是老奴的错。”
“那就是想言传身教。”穆婉笑道,“那想必嬷嬷的规矩是极好的。”
孙嬷嬷傲然的挺了挺脊背,真要说规矩,她不信一个商户女能挑出她什么毛病来。
结果就听穆婉问道,“玉穗,人请来了吗?”
孙嬷嬷皱起眉头,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已经在候着了。”玉穗福了福,朝门口使了个眼色,很快婢女就领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进来。
孙嬷嬷见到她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的想起身,见穆婉淡淡的扫过来只能重新跪好,但显然如跪针毡,难堪的对这来人行礼,“母亲。”
齐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嬷嬷神色也不太好,连忙道,“民妇见过夫人,可是孙氏做错了什么?老身代她谢罪。”说着就要跪下。
穆婉连忙将人扶住,让云苓和玉穗上前扶着老太太坐下,才笑道,“孙嬷嬷,您也赶紧起来吧,别叫齐老太太担心。”
又跟齐老太太解释,“老太太不必多想,没发生什么事儿,只是孙嬷嬷是侯爷的乳母,又从小在长公主身边长大,规矩极好。我呢,您应该也听说过了,商户出身,没什么规矩,所以我想着孙嬷嬷规矩好,想让她教我,结果孙嬷嬷觉得乳母教主母规矩是逾矩,方才极力劝阻我呢。”
围观了全程的众人:……
夫人可真会颠倒黑白,但也清楚她是在宽老人家的心,只是顺便让孙嬷嬷更加无地自容而已。
齐老太太迟疑的看着孙氏,似乎不觉得孙氏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夫人笑的和善,终于稍稍安心。
孙嬷嬷脸臊的通红,也偷偷松了口气,但心却一直放不下去,不知道穆婉还想干什么。
穆婉并没让她提心太久,很快就将她打入了地狱。
“孙嬷嬷谦虚,觉得她一个乳母不仅做侯爷的主还要干涉主母,事情若传出去怕是要无颜见人。我一想也是,总不好陷孙嬷嬷于不义,所以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请您过来。”
齐老太太道,“但凭夫人吩咐。”
穆婉道,“孙嬷嬷不好直接教我,但我却可以向她学习。毕竟孙嬷嬷也曾为新妇,如今也做齐家媳妇二十多年,我就想问问,嬷嬷齐家做媳妇的规矩。”她笑眯眯的看着变了脸色的孙嬷嬷,“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即全了您的脸面,又学了规矩,一箭双雕。”
孙嬷嬷后牙槽差点咬碎,只能看向齐老太太,指望她给自己留些体面。
古嬷嬷心中也不禁拍手叫绝,谣言果然不可信,谁说新夫人是草包的?手段明明也很漂亮。
若问孙嬷嬷宫中或者大户人家的规矩,夫人定然说不过她,但既然都是做媳妇,那就看看孙嬷嬷做的如何吧,若孙嬷嬷自己都做不好,还有何脸面教夫人规矩?
而且看齐老太太神情,孙嬷嬷这个媳妇怕做的说不上好。
穆婉虚心的问齐老太太,“当年孙嬷嬷和齐侍卫成婚后,为了不扰乱齐护卫的生活习惯,嫁妆和自己的物件儿都另择院子放置?”
齐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孙嬷嬷又做了什么妖,惊讶之余倒也觉得是她能出来的事情,但对上对方隐含威胁的目光,又有些犹豫,毕竟家中还需要她拿银子回来。
就听新夫人笑吟吟的道,“还请老太太好好想想,可千万别说谎。”
“学规矩这种事又不嫌多,我今日听了老太太您的,若觉得不清楚,说不定就要去问问上京的主母们了。”她看着孙嬷嬷,“我出身再低,也是镇北侯夫人,想来邀请几个夫人小姐上门,还是能做到的。”
是选择在婆婆和秋尽院里没脸,还是恶名满上京,晚节不保,孙嬷嬷可以自己选。
孙嬷嬷脸色变幻,最终彻底灰败下来。
见齐老太太还有顾忌,也不知道这孙嬷嬷仗着谢珩乳母的身份在齐家如何霸道,穆婉将她刚刚准备给英烈家属们的安排说了,老太太听完眼睛也亮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话说的倒也不难听,“孙氏嫁妆丰厚,又是公主身边的婢女,精明能干,新婚没到一个月,我就将家事教给她掌管了。”
穆婉追问,“那她的嫁妆如何收拾的?”
齐老太太道,“自然是她自主安置,都在她和大郎的院子里。至于我家大郎日常之事,新婚当天她便全部接手了,儿子成婚后,我一个做母亲的再插手就不成体统了。”
穆婉扫了眼孙嬷嬷,继续跟齐老太太又聊了几句,诸如晨昏定省,日常孝顺,管家理事之类……
越聊孙嬷嬷越难堪。
最后穆婉吩咐人好生送齐老太太回去,才慢悠悠的道,“孙嬷嬷,你婆母可有说谎?”
孙嬷嬷嘴唇动了动,最后选择了沉默。
“也就是说,您一个婢女仗着长公主的势在婆家横行霸道,如今又以一个乳母的身份要求我这个主子夫人恭敬柔顺,谨小慎微。”穆婉忍不住笑,“感情您这规矩,是专门为我而定啊。”
之前被召集过来的仆妇婢女穆婉都没遣散,如今一起听了一场孙嬷嬷婚后怎么做媳妇的八卦,便是跟着她的亲信,心里也忍不住生出想法来——实在不是个好人。
古嬷嬷也不由皱眉,这孙氏在长公主和侯爷面前还挺像样子,没想到私下里竟然如此前倨后恭,仗势欺人。
如果说之前的几位婆婆娘子是扇孙嬷嬷巴掌,如今齐老太太的话就是把孙嬷嬷的脸皮都扒下来扔在地上了。
穆婉睨着孙嬷嬷,“所以新婚第一天,您便和夫君举案齐眉,亲密无间,到了我这里,您却百般阻挠,要求我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和侯爷的放一起,要对侯爷恭敬,保持距离,甚至不能在秋尽院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齐家治国平天下,后院安稳对郎君们来说多么重要。”说到这里,她声音陡厉,“孙嬷嬷却间离我们夫妻,想叫我们夫妻不睦,侯爷后院失火,前朝不宁,还说没有怨恨侯爷?!”
“玉穗!”穆婉冷声道,“去前院通报侯爷,我猜孙嬷嬷大抵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勾结外人,霍乱侯府,万一对方是赤翎族奸细就麻烦了。”
孙嬷嬷浑身是汗,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拔到这样一个高度,她不过是为难了夫人两句而已,却也知道一旦涉及赤翎奸细之事,侯爷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在顾不得跟穆婉较劲,吓的飞快的趴在地上,再无半点嚣张气焰,“夫人明鉴,老奴冤枉!老奴对侯府绝无二心!”
穆婉淡淡的道,“那嬷嬷说说,你我无冤无仇,您却处处与我为难,挑拨我们夫妻感情,是何居心?”
孙嬷嬷冷汗直流,祈求的看向古嬷嬷,“丹雪,你应该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居心叵测!”
古嬷嬷没说话,虽然她也不觉得孙嬷嬷是奸细,但事情谨慎一些总没错,况且这也是她自找的,长公主都对夫人宽厚,她偏要拿乔。
眼见着有仆妇要来押她,孙嬷嬷不得不咬牙承认,“是老奴糊涂!”在这里承认,总比当着侯爷的面承认好一些,那样情分就彻底伤没了。
孙嬷嬷再无退路,只能认罪,“是老奴自觉对侯爷有恩,又觉得夫人出身商户,打着为侯爷好的名义,不舍权柄这才处处与夫人作对,老奴自知逾矩,但凭夫人责罚!”
孙嬷嬷话音落后,整个院子里都安静下来,众人大气不敢出,偷偷看着坐在摇椅上不动如山的新夫人。
谁也没想到这场秋尽院的权柄之战会结束的如此干脆利落,孙嬷嬷别说翻身,怕是连在院子里立足的机会都没有了。
众人等着穆婉对孙嬷嬷的处置,古嬷嬷都在想着要怎么安置她,若真的赶走,她的夫君和儿子为侯府殉身是事实,而且还有奶大侯爷一层情谊在,她们知晓事实,外人却没看到孙嬷嬷具体把柄,怕会以为穆婉霸道,竟然连侯爷乳母也留不的,夫人本就因为出身备受诟病……可是留下也不太妥当。
古嬷嬷正想要不要叫长公主出面将人要到月恒院去,就听穆婉淡淡的道,“既如此,嬷嬷可愿受罚?”
孙嬷嬷跪伏在地,不敢有异议,“老奴愿意。”
“那我之前安排给嬷嬷的事,嬷嬷能做到吧。”
孙嬷嬷一愣,她没想到没了任何阻力之后,夫人竟然还坚持要将嫁妆交给她整理。
古嬷嬷也一脸意外,穆婉解释道,“毕竟是侯爷的乳母,我怕真的赶走嬷嬷,侯爷心中会有不安,长公主脸上也无光,所以,嬷嬷只要将您之前给我定下的规矩都好好的做到了,您就继续留下来伺候。”
既然乱放她的嫁妆,那她就负责她随时能取用。
她倒要看看,孙嬷嬷能把自己定的规矩坚持到什么时候。
孙嬷嬷并不想荣养,即便在侯府没脸,也比回到齐家强,尤其今日穆婉当着婆母的面扒了她的脸皮之后。
看着眼前两只还只是嫁妆单子的箱子,孙嬷嬷心里发苦,却也只能乖乖道,“老奴领命。”
“好,”穆婉道,“如今比较急的有几件事,头一个就是书房,您也听到了,我答应了那些英烈家人们要赶紧给他们出个章程,我需要翻看账本书册;第二个,我要商量章程,需要召见掌柜们,要个会客的地方。”
“既然西次间和西梢间不能用,还有其他宽敞光线好的屋子吗?”
孙嬷嬷只能自打脸面,“这两个地方便可以,之前是老奴无状。”
这两个地方穆婉要急用,便也懒得追究,点点头道,“可以,孙嬷嬷安排吧。”
“至于其他的,衣裳首饰,日常摆件,就都按照嬷嬷您定的规矩,不要跟侯爷的混在一起,但我要用的话,嬷嬷随时取给我,能做到吧?”
孙嬷嬷想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安排,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能。”
“行了,就这些,哦,对了。”穆婉似乎想起了什么,“昨夜侯爷说了对不起您,欠您良多之后就一夜不得安眠,这么下去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我外家是杏林世家,我嫁妆里有不少好药材,嬷嬷这就帮我找来吧,我去给侯爷调个安神香。我半个时辰后要。”
孙嬷嬷想到被自己安置在偏院的嫁妆,若以后所有的东西都要跑那么远去取……
穆婉却不管她,“您若自己跑不来,除了我带来的丫头,其他人您随便调用,我不管其他,只要东西。”
不是觉得合适吗,轮到她自己,看看合不合适。
孙嬷嬷抬头,就见几个丫鬟婢子都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目光。
古嬷嬷冷眼看着,知道孙嬷嬷要彻底失势了,人都趋利避害,跟着她有好处的时候自然上赶着,但若因为她而吃不必要的苦头,看到时候还有几个人信服她,簇拥她。
等孙嬷嬷彻底没了威信,不用夫人出手,她就再无立足之地,能自请出府荣养,都是很好的结果了。
穆婉入侯府的第三天,便一战成名。
第39章 039 谢珩忘了自己娶媳妇儿了……
穆婉在侯府一战成名。
孙嬷嬷有多难对付全府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秋尽院的热闹至少得持续个三年五载,没成想新婚第三天,侯夫人便快刀斩乱麻的将她彻底收服了。
得到消息的各房,反应都不小。
长公主这里知道的自然是最清楚的,听了古嬷嬷的回禀,长公主长叹一声,“以前只当她夫君儿子去世后,性子有些左了,慢慢会回转,没想到竟然本来就是个偏性子,我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若不是见了齐老太太,奴婢也没看出来。”古嬷嬷倒是有了几分感悟,“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前倨后恭,在公主您面前恭敬端正,对外却仗着您的势为难人,至于侯爷那里,自侯爷十四岁后,就很少回后院,事情全都给她管着,尤其这三年侯爷每年回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掌事越来越多,几乎成了秋尽院的半个主子,结果心也被养大了,听说夫人出身不高,就觉得自己能拿捏,红缨那丫头敢看不起夫人,八成跟她脱不了干系。”
长公主点点头,又感叹,“不过这次穆婉倒是真叫人意外。”
古嬷嬷脸上不由带了笑,“可不是,先找了跟孙嬷嬷同样遭遇的婆婆媳妇,打掉了她挟恩图报的心思,又挑剔她最在意的规矩。”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抚掌,“老奴当时还担心孙嬷嬷又用规矩压住她呢,谁能想到她竟然把齐老太太请来了。”
长公主听穆婉跟孙嬷嬷学做人家媳妇,忍不笑,“是个有鬼主意的,这么一看,三郎这媳妇样貌好,一心为三郎,手段也不差,倒比我们精心挑选的那些世家贵女们还强些……”
门外刚刚赶来的谢大夫人脚步一顿,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不由看了她一眼。
谢大夫人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瞬间的情绪仿若错觉,和往常一样进了屋跟长公主请安,然后说起中秋宴会操办之事。
“……这几年家里守孝,都没有大办过,儿媳想着今年是不是热闹一回。”
长公主道,“是该热闹一回,几个孩子拘了几年,如今时娘也十二了,该相看起来,正好今年三郎媳妇也进了门,让她也见见人,府里冷清太久了。”
说到这里,婆媳俩都不由沉默,虽然国公府之前人也不算多,但少了三个人,府里却仿佛空了一大半,失了生机。
过了一会儿,谢大夫人先开口,“儿媳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要不要让三弟妹跟我一起操办?听说她点子多。”
长公主摇了摇头,垂眸道,“还是你来吧,她才入府几日,能管好她自己秋尽院那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毕竟是出孝后第一次正式宴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往常说要倚重蒋氏的话却没再说。
谢大夫人走后,长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前她去提亲,连人都不屑见,可见从没想过让三郎媳妇掌家,如今却来试探,显然也生了忌惮。”
古嬷嬷心道,能不忌惮吗?人家杀鸡儆猴,穆婉倒好,直接干脆利落的把猴杀了。况且她们不也一样吗,之前没放在心上,如今也有了新的想法。
只是这话她一个下人不好说,只能沉默。
长公主苦笑,“蒋氏是我精心挑的,管家掌事都是一把好手,可惜造化弄人……本想着若三郎这婚事另有安排,穆婉出身商户能力有限,便让她再多掌几年家,等时娘和意娘有了人家,她心思没那么重了,我们再做其他打算也便宜。”
“可如今三郎的身体那样,和穆婉这婚事反而成了最合适的,穆婉又有这样的手腕,会甘愿做个摆设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公主也满心无奈。
若穆婉知道长公主和谢大夫人的想法,定然会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们:她愿意。
收拾了孙嬷嬷之后,她终于享受到了侯府真正的服务水平。
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旁边一个丫头扇风,另一个丫头将新下的葡萄剥了皮送进她嘴里,欣赏着绚烂的晚霞,穆婉不禁道,“再有个唱曲和跳舞的就完美了。”
云苓:……
您暴露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玉穗也忍不住看了穆婉一眼,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上京的纨绔。
穆婉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步子迈的确实有点大,不管侯府底线在哪儿,总归该一点点试探,或者日积月累不着痕迹的给它拉底,一上来这么搞容易被扼杀在摇篮里。
为了以后更美好的生活,穆婉决定先从眼前开始,“这梧桐树不错,底下正好做个秋千架,这次做大一些,最好能躺进去。”
“另外,明日就叫任娘子将我的大衣柜送来……”
云苓提醒,“不是要按照孙嬷嬷的规矩,只将衣服放箱笼吗?”
穆婉歪头将葡萄籽儿吐到丫鬟端来的小碗里道,“嗯,不放衣服,就看着好看。”
正好看到帮她取冰鉴回来的小丫头,顺势吩咐道,“去告诉孙嬷嬷,我明后日的衣服都该准备出来了,明日要那身烟霞红软缎蝴蝶穿花的裙子,后日穿浅杏色丝绸绣金菊吐蕊的对襟,叫她小心熨烫,熏香的话,裙子用梨香,对襟的用桔香。”
“头面都有对应的,你们照着嫁妆册子找找,我穿的时候端来就行。”
小丫鬟闻言不心头发苦,今日午饭后,她腿都要跑断了。
夫人要的东西琐碎又不能耽误,若都放在正院,由熟悉夫人嫁妆的丫鬟们来收拾,其实也不算麻烦,但因为孙嬷嬷之前定下的规矩,她们却得东奔西跑。
就比如这次夫人要的衣服,她们先要去夫人嫁妆中的箱笼里找,偏偏夫人嫁妆还多,衣服不知道装了多少箱子,而且件件都是好料子,她们翻找的时候还得十二分的小心。
再说熏香,之前孙嬷嬷以香味会跟侯爷用的东西串味为由,也不准在正院用,也不知道要安排去哪个犄角旮旯。
本来正常一刻钟能做完的事情,硬生生因为孙嬷嬷的规矩,劳心劳力的做一个时辰,还全都是无用功。
小丫鬟平时对孙嬷嬷充满敬畏,之前还觉得孙嬷嬷能拿捏夫人很厉害,此时却忍不住怨气冲天,一个乳母,竟然敢给夫人定这样的规矩,真的是欺人太甚。
穆婉自然不管那些,麻烦不麻烦关她什么事儿呢?她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了。
吩咐完小丫头,继续对云苓道,“还有沙发和软榻,都搬来安置在书房。”
书房穆婉急用,没有用来跟孙嬷嬷置气,用了两三天安排好后就一头扎了进去。
倒不是为了那些烈属们的安置章程,那些东西她在岚城早有先例,如今不过是叫上京这边的掌柜们照搬,安排下去就行,并不需要多费心思。
她现在研究的是师父飞鸽传书来的一个疑难脉案。
她胎穿来这里后,一度非常担心这里的医疗条件保不住自己这条小命,恰逢外家是杏林世家,又得母亲溺爱,她就开始学医,然后就意识到学医好处多多。
头一个就是自己和亲人的性命至少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第二个就是多一份底牌:毕竟古往今来,权贵和平民唯一被平等对待的就是生老病死,就算权贵,也不会轻易得罪大夫,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有了这个想法,穆婉就认真了许多,毕竟有前世经历,她不仅自制力和领悟力比寻常小孩儿强,还总有奇思妙想,结果外公惊为天人,然后非常骄傲的把她送进了这时代医者最向往的地方——杏林谷。
里面都是天赋出众的孩子,再加上穆婉不想挨打,是的,这时代师父打徒弟真的是一点都不手软,家长还鼎力支持。
所以为了早点解脱,穆婉拿出高考的劲头跟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卷生卷死,终于在两年前上柳时疫后出师。
杏林谷的规矩,出师后,是想开医馆还是想做游医,或者像穆婉一样只做个咸鱼,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师门就不再管了。
不过偶尔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大家还是会互相交流,能让师父给他们寄的脉案,自然是疑难中的疑难。
穆婉看完脉案确实也只有一个想法:这位仁兄也太惨了。
碧落引是无色无味的奇毒,暂时无解。毒发速度和程度取决于人的血液流速,也就是说,运动越剧烈,毒发越快,也越痛苦。
穆婉猜测对方可能是江湖人,还是内力不低的那种,总之,中毒挺深,好在在垂危之际,服用了解毒丸“冰封”。
原谅一个工科生的取名废,穆婉一开始搞这解毒丸的本意是延缓毒发时间,让人有更多的时间争取治疗机会,个中情况复杂,反正大概原理就是让人体机能变缓变慢,延缓毒发时机。副作用就是人会觉得冷,想被冰冻住一样。
这位仁兄服用冰封后显然确实等到了治疗时机,但碧落引无解,经过师父一系列用药后,毒性倒是暂时抑制住了,若对方躺在床上不动做个废人,也许能活个二十年,如正常人一样生活可能能活个十年,但若是江湖人,经常剧烈运动或者频繁动用内力的话,能坚持五六年就不错了。
而且期间的毒发会非常难熬,不仅会神经痛楚,碧落引毒素侵害表面,身体会非常热,但内里冰封保护神经心脉又会非常冷,但为了保护身体表面还得用冰水降温。
这就跟脱光了在冰窖里冷的要死的时候,还得再不断浇冰水。
穆婉想象着那症状,忍不住在大夏天打了个哆嗦,这也太残忍了。
就算没中毒,正常人熬这么一次也挺要命,但这毒发作间隔最长也是半年一次,越到最后会越频繁。
穆婉研究了几天,很想给师父回一句:治不了,放弃吧。
但从小的心理阴影让她没敢这么干。
正巧云苓来提醒,“后天就要回门,夫人要不要提前跟侯爷打个招呼?”
大郢风俗是婚后十日回门,可在娘家住一晚。
穆婉想到她放在许宅的许多医书,打算再努力试试,尽力过后,师父总不会骂她了吧?
吩咐云苓和木霜准备回门的东西,想了想,她也给前院传了个话。
前面回复的倒是挺快,因为谢珩压根不在,闵州遭灾引发民变,太后派谢珩去处理了,估计还得七八日才回。
传话的小厮还是上次那个,叫平安,回话时一脸尴尬,显然,谢珩早就将回门的事忘了。
不,他怕把娶了媳妇儿这事儿也忘了,毕竟他出发的日子就是她们婚后第三天,而穆婉压根没收到通知。
平安估计也才知道这事儿,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侯爷走的急,长公主他们也没说。”生怕穆婉生气。
却不想穆婉正拼命的压住嘴角:长公主的怜惜又要来了,靠山在谢珩的推波助澜之下,越来越牢靠了。
穆府,还有一个人数着日子等穆婉回门,穆柔真的非常好奇,婚前信誓旦旦说只追求权势地位的大姐姐,在真的只是被当做摆设之后,心情如何?
第40章 040 回门
穆婉的心情自然是非常好的,她去月恒院将事情跟长公主说了之后,长公主果然又无语又恼怒,“三郎怎能如此?”
又跟穆婉解释,“他身为明镜司指挥使,许多公务都涉及机密,所以行事从来隐秘,我们也常常是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不在,并不只对你如此。”
穆婉善解人意道,“儿媳明白,母亲您也不必忧心,平安能跟我说出侯爷回来的具体日子,想来此行不算危险。”
长公主见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自己,越发觉得她识大体,也越觉得愧疚。
穆婉见状一副告状的语气,“不过侯爷这样,儿媳确实伤心,得一盘荔枝才能哄好。”
长公主惊愕一瞬,随即失笑,“没成想你竟然是个馋猫。”然后吩咐古嬷嬷,“去地窖里拿一筐荔枝来。”
穆婉眼睛霎时间亮的惊人,“母亲大气!”
这是什么夸赞……长公主看着她那满怀期待的模样,不知怎么心里也生出了一股满足感,不由问道,“你还想吃什么?”
穆婉脱口道,“乳酪。”然后真心实意的告状,“您不知道侯爷多过分,那日我觉得膳房的乳酪好吃,吃了两块儿后专门留了四块儿想等着跟您请安回去吃,结果侯爷看到后全都给我吃掉了!”
现在想起来还很气!
长公主哭笑不得,她收到这样的告状还是时姐儿,意姐儿小时候,无奈道,“行,明天就叫膳房给你再做乳酪。”
穆婉顿时开心,“母亲最好。”
那模样让长公主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养了个小女儿。
最后穆婉心满意足的抱着一箩筐荔枝离开月恒院,长公主才想起来好像还没说后天回门的时候该如何。
睡觉的时候都忍不住念叨,“才觉得她聪慧精干,现下看倒真像个猫儿似的,见着好吃的就把什么都忘了。叫人操心。”
古嬷嬷忍不住想笑,长公主和国公爷夫妻恩爱,孩子们也都算听话懂事,嫁入宫中的皇后娘娘就不用说了,自小聪慧稳重,世子和二郎三郎都是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大抵是怕长公主担心,从来报喜不报忧,叫长公主想操心都不知道该怎么操,后来……就真的无心可操了……
如今这穆婉倒是胆子大,打蛇随棍上,撒娇撒的浑然天成。
古嬷嬷刚给长公主放下帐子,就听长公主又开口,“我记得牛厨子拿手的是水晶糕?明天让他多做一份。”
古嬷嬷失笑,“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穆婉又在长公主这里吃到了更好吃的水晶糕,感动的热泪盈眶,“太好吃了,感谢侯爷。”
长公主看她作怪不由想笑,听到她的话却疑惑,“感谢他做什么?你不应该谢我吗?”
穆婉一本正经道,“吃水不忘挖井人,没有侯爷我怎么能认识长公主呢?感谢侯爷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婆母。”
长公主被她逗的直笑,指着她摇头,“你这张嘴啊。”
古嬷嬷也跟着笑,这位夫人确实嘴甜。
谢大夫人进来就看到这亲如母女的一幕,长公主脸上还带着笑,对谢大夫人道,“老大媳妇来了。”
谢大夫人笑道,“母亲和弟妹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长公主道,“这是个馋猫,吃了我的好东西,跟我卖乖呢。”又跟谢大夫人说正事,“叫你来是跟你说她明日回门的事情。”
谢大夫人道,“母亲放心,回门是大事,儿媳记着呢,回门礼都备好了。”
“我知道你是个周全的,”长公主叹了口气,“只是三郎不在,不能陪阿婉回门,我怕外头又乱嚼舌根,你把礼备的厚些。”又对穆婉道,“你家中有哪些人,都跟你大嫂说说,让她心里也好有个数。”
不是按照份例,而是投其所好的备礼,短短十日,长公主竟然对她重视至此。谢大夫人内心再次审视这位三弟妹。
穆婉还挺不好意思的,“麻烦大嫂了。”心里却想着这是掌着公司财政大权的执行总裁,也得找个机会好好维护一下,抱抱大腿。
八月初八,穆婉早上直接去月恒院蹭饭,云苓还有些担心,“侯爷不是说长公主喜欢清净吗,咱们这么老去合是不是不合适?”
穆婉随手摘了朵花插在发髻上,“要真喜欢清净,就不会住在侯府了。”长公主可是有公主府的,住在那儿才是真清净。
果然,长公主看到她一脸无奈,眼底却有笑意,“我算是被你这猫儿粘上了。”
穆婉笑嘻嘻道,“没办法,母亲这里好吃的太多了。”
今日果然又有新菜品,穆婉吃的十分满足,长公主都忍不住跟着多吃了两口,穆婉见状连忙拉着她打了个五禽戏消食。
期间阐述了自己想要“长命百岁”的愿望,又想起什么,愤愤的告状,“侯爷竟然说我胖!我虽然吃的多,但我有锻炼啊!”
长公主惊讶的同时忍俊不禁,她倒没看出她这小儿子如今还有促狭的时候。
打完五禽戏时间差不多了,穆婉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长公主直接派了古嬷嬷去给她撑场面。
穆婉还有些受宠若惊,“派个大丫鬟就行了,古嬷嬷还是留在您身边伺候。”
长公主道,“送你回去她便回来了,左右不过两个时辰的事儿,我又不是老眼昏花离不得人。”
穆婉再次觉得,长公主真好啊,比那什么谢珩靠谱多了,以后就是她最大的靠山了!
穆婉走后,长公主忽然觉得屋子里空的厉害,忍不住念叨一句,“她一个人怎么比十个都闹腾。”想了想叫大丫鬟姚黄去大房二房接孙女孙子来玩。
穆家这边,各院的主子们一早就不约而同的齐聚福寿院,用过早膳后都忍不住频频朝着门口张望,不管什么心思,都非常关心穆婉在镇北侯府的生活。
穆泽海忍不住道,“不知道外头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镇北侯今天是不是不会来啊?”
穆兴德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心里却忍不住忧心,他也觉得那些传言怕是真的,主要是镇北侯完全没有看上穆婉的理由。
虽然这段时间镇北侯岳丈做的很舒坦,但穆兴德心里其实战战兢兢,他不是担心穆婉活的不好,他是担心穆婉为了活的好会在侯府搅风搅雨连累到穆府,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大女儿是个什么样的危险品,那是有着杀掉吴国舅熊心豹子胆的姑娘。
穆柔见穆兴德一脸担忧,还以为他是担心攀不上镇北侯府,忍不住嘲讽的笑了笑,她父亲的愿望怕是真的要落空了。
她十分确定那些传言是真的,之前她还一直想不通这婚事怎么会落在穆婉头上,如今听到那些传言才恍然大悟,虽然穆婉和徐大姑娘长得不像,但阴差阳错相的地方太多了,所以穆婉其实和上辈子的姜三姑娘一样,都是徐大姑娘的替身,那么待遇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了。
上辈子姜三姑娘就是一个人回的门。
倒不是穆柔记性好,而是那时候深宫寂寞,宫里的事情忌讳多,为了小命什么都不能说,也就能听听宫外的新鲜事。而位高权重的镇北侯被赐了一个破落户做主母是那年最热门的消息,便是宫里的秀女们也都十分关注。
其实除了姜三姑娘,上辈子一个人回门的还有穆婉,也曾被人讨论,只是后来她做了首辅夫人,得了众人敬重,就没人再不识趣的提这件事了。
但穆柔却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那段时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而穆婉之所以一个人回门,是因为李亦宸始终心系着她。
如今回想,穆柔怀疑上辈子李亦宸甚至可能都没有跟穆婉圆房。反正她清楚的知道,穆婉回门的前一天,太后给李亦宸派了去闵州赈灾的差事。其实并不是多么着急的任务,李亦宸又是新婚,完全可以跟太后陈情,推迟一天出发,但他还是选择了穆婉回门当天离开。
穆柔那时得知这个消息,一颗吊着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好像就算她没走对路,最后依然会有一个归处。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即便她成了宫妃,被发配至皇陵,李亦宸还是悄悄接了她出来,让她安稳终老。
倒是穆婉,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诅咒,竟然两辈子嫁的人都心有所属。只是上辈子李亦宸负责任,虽然不喜她也把她当正妻对待,最后还能当风光无限的首辅夫人,谢珩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那才是个虎狼窝。
想到上辈子姜三姑娘回门后发生的事情,穆柔隐隐兴奋,她都有点迫不及待等穆婉回门了。
巳时,有小厮气喘吁吁的来报,“回,回来了!大姑娘,不,大姑奶奶回来了!!”
福寿堂内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穆兴德带着穆泽海和几个庶子快步往出走,沈氏则带着穆柔和穆贤几个庶女前去二门处等候,穆老太太按着激动的穆老太爷等在福寿院。
八方街,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停在穆家门口。
两个紫色衣裳的丫鬟从车厢里出来,车夫放下马凳,一个丫鬟撩起车帘,另一个丫鬟伸出胳膊,一只漂亮的手从车厢里伸出来搭在上面,手的主人才慢慢钻出车厢露出真容。
是穆婉。
穆兴德瞬间从镇北侯府的排场中回过神来,心凉了半截,侯爷真的没来。
穆柔听着外面的动静翘起嘴角,镇北侯果然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