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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二日天未亮, 顾驰就起身了。

池纯音睡眼朦胧,可还是执意起来替他更衣,明明刚成婚的时候顾驰就叫她安心睡自己的了。

但她想与他多呆些, 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他白日里都在军营, 只有晚上才能回来,回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俩个人斗嘴的时间都少了, 唯一的交流只剩下床榻上那点事了。

池纯音仍旧没醒神, 顾驰倒是精力充沛,像是把她的精气都吸走了。

她动作慢得很,却执意帮她穿衣。

顾驰实在是耽搁不下去了, 可池纯音刚嫁给他,他就成日在军营中忙个没完,都没时间陪她, 想到这不免有些愧疚。

“我自己来吧, 待出征后便闲下来了, 到时候你把衣服给我脱了穿穿了脱都随你的心意。”

池纯音会错意:“谁要陪你闹,我是正经的。”

“我说的难道不是吗?”

又在调笑她!

顾驰敛神:“再睡会,客栈的东西不用再收了, 我叫石头直接搬到新府上。”

“你收拾好了?”

“当然。”

顾驰眼波温柔,不然就赶不上了。

池纯音还未发觉他要做什么, 只是对新府邸甚是期待。

池纯音昨夜又陪顾驰忙活了一夜,下午陪了会儿夫人后,又赖在榻上泛起困。

直至日落西斜, 院子内有了动静。

她迷迷糊糊的, 直至顾驰站在床边,都觉得还在做梦呢。

顾驰插着腰看下来:“你不会从我走后一直躺到现在吧?”

池纯音还嫌他说话烦, 转过身不想搭理。

顾驰却把该在她身上的被子掀开,拿起屏风上搭着的外衣替她换好,“快些,不然就赶不及了。”

“干嘛呀。”

“你和我走就知道了。”

池纯音的意识绥缓升起,不知怎么就和顾驰出了府,俩人又坐在同一匹马上,顺着街疾跑而去。

他应当刚从军营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要带她做什么要紧事。

池纯音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顾驰反问道:“你一点都猜不到?”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猜到什么?

顾驰在她耳边轻笑道:“带你去医馆,看看你的脑疾。”

池纯音猛拍顾驰的手臂,瞪了他眼,就知道对她成天卖关子。

今夜汴京城里又有社火舞队演傩戏,街道上围着不少百姓,马也有些行不动道。池纯音望着眼前景象,短暂地晃了一下神。

顾驰有所察觉,笑着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恢复平静,“没什么。”

顾驰猜出她在想什么,心下满意,并未追问下去。

顾驰带池纯音去了他们的新宅邸,池纯音这次有了准备,留意起街景,忽然间明白了那日顾驰为何站在这棵树下,还对她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原来那时候你就在暗示我,这是我们未来的宅院?”

顾驰诧异地瞥了她眼:“现在才明白起来,为夫佩服。”

池纯音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又不知顾驰存了这个心思,哪里能明白他当日所想。

这样想归想,可顾驰毕竟是想给她个惊喜,哪能真的与他置气,忙拉着顾驰的手,殷勤道:“修葺一事这么快就竣工了?我还以为才刚开始呢。”

他这么忙还要分心在这些事上,池纯音眼中闪烁着繁星,声音也变得轻快不少:“我想进去看看。”

这新宅子虽处于繁华闹市中央,可外墙修得高隔绝了嘈杂,厅堂宽阔又明亮,并不古派,月亮门之后,后院又是另外一分景象,假山林立,池水环绕,还弥漫着淡雅的花香。

这绝不是顾驰短时间就能修葺完成的地板,这一砖一瓦估计花费了不少时间,难怪他前些时日回来的有些晚,原来是盯着这儿。

“你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顾驰吊儿郎当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要置办新府,自是早早动工了。”

新的院子太大太宽阔,池纯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看起,还留恋在前院中不肯走。

顾驰眉间难得浸润着温柔,从身后推着她要往后面走。

“怎么不去看看后院,还有好东西呢。”

晚风骆荡,穿过亭台楼阁,池纯音的目光还在这陌生又惊喜的景象中,直至被带到一片花田之前,整个人诧异得怔在原地。

她猛地转过头:“这是?”

顾驰很满意她的表情,得瑟笑道:“一起等等吧。”

顾驰拉着池纯音坐在他的腿间,面前花海还不成形,各个饱胀,好像下一瞬就会争先绽开。天幕渐渐暗淡下来,晚霞余晖渐渐隐匿在云层之中,可是院中的鹅黄花苞却渐渐绽开,从一朵,到一片,直至整个花圃之中都弥漫着清新的香气。

成片的昙花争先开着,这精心准备的景象甚是难得。

池纯音看着这片花海,有些失神。

她身后的人神色得意,等着接受赞叹。

池纯音茫然道:“这是你种的?”

“生辰快乐。”

池纯音胸口发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地望着顾驰。

“你今夜带我来,是为了过生辰?”

顾驰盯着她,好笑道:“你傻了,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

池纯音后背僵直,“你怎么知晓我的生辰是今日?”

顾驰早早买下这座宅子,刻意备下这一切,原来就是给她个惊喜,他若只想与她做一对平凡夫妇,那何必在成婚前就准备她的生辰,这个借口在今夜都说不通了。

“你喜欢吗?”

池纯音并没有应下来,而是抱紧了他,用动作表达一切。

“看来我准备这一场倒也不亏。”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道:“你怎么想送我亲手种的花的?”

顾驰毫无设防:“你不是喜欢吗?”

池纯音绣眉微动,顾驰这般笃定,倒是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喜好来了。

她直起身子疑惑道:“谁说我喜欢了?”

池纯音并不喜欢搭理这些花草,太过麻烦又招虫,她又是容易起疹子的体质,未出阁的时候也很少养。

二人贴在一起的气氛微微凝固,池纯音紧紧盯着顾驰,不明白他是怎么误会了。

顾驰也沉默不少,这不是她曾经亲口说的吗?

他的记忆从未出错过,他之前还送过,池纯音明明就是喜欢花的啊。

池纯音也不打算深究,毕竟顾驰一片好心,总不好拂他的面子,兴许是他猜错了女儿家的喜好吧。

“谢谢你也特地为我过生辰,我很喜欢。”

这瞬间,顾驰松了口气,可恍惚之中察觉到这个“也”有些不大对。

她为什么要用也?

还有谁?

池纯音陷入他的怀抱中,下颌枕在他的肩膀上。

美人在怀,顾驰眼下也没有功夫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顾驰笑道:“饿了吧,去用膳。”

俩人进了堂屋,侍女已经将菜肴端上桌,池纯音看着满桌汤汤水水,是泉州江南菜系,面上的诧异再度袭来。

“你怎么知晓我喜欢江南菜系!”她有些震动。

顾驰咳了咳:“府上请的厨子恰好是泉州人,想来你应该喜欢。”

哪有什么恰好,肯定是他故意请的。顾驰这个人无辣不欢,偏爱蜀地菜系,府上请的厨子顾及着她的口味,专门做的清淡口的,整个宅子从定下开始,顾驰都迁就着她的喜好,然后在生辰之日送给她。

顾驰嘴上说着只与她做普通的夫妻,可他却在暗暗记下她的喜好,刚才的花丛可能是个误会,但他的心意不会错。

池纯音痴痴望着顾驰。

顾驰最是抵抗不了她眼里的水光粼粼,下一瞬,身边的人踮起脚尖吻了上来,侍女们识趣地退下。

顾驰的回应更是猛烈,抱着她就往房中去。

待到暴雨将息,那桌饭早就冷了。

池纯音有气无力地靠在顾驰肩头,眼尾有些红,躺在他怀中不肯动弹。

顾驰也不知,怎么一个生辰,过着过着又回到了床榻之上。

她今夜对他好像很是依恋。

顾驰道:“往后年年生辰,都有我陪你过。”

池纯音并没有出声,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其实她不怎么喜欢过生辰,尤其那事之后,便对此事更没了兴趣。而今夜顾驰也送了她花,还请了泉州厨子。

池纯音失了力,依托在顾驰怀中渐渐睡下。

池纯音梦到了五年前的这一夜。

今日是她的生辰。

可也是大哥与他们分别的第一年,他们是来汴京了,可是大哥还有官职在泉州,往年生辰都是与他一同过的,今年娘为表一视同仁,既然大哥不在,她也不过了。每回都是这样,好事没想到她。

汴京夜里到十分热闹。

街上的人待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她刚到汴京,从没见过舞傩戏,有老人告诉她,这祭神跳鬼是驱瘟避疫,盼年底丰收。

即是生辰,总得好好逛逛。

只是人实在是太多,填街溢巷,各个都带着面具,池纯音走在街上有些茫然,与这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一时间失了方向,想着要不今夜还是先回府吧。

只是一个转身,池纯音差点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壮汉撞倒在地。

她肩膀吃痛,眼泪下意识盈满眼眶。

顾驰恰逢此时,又看到了这个小女娘,她又是要哭出来的模样,也是这么碰巧,他正好与他爹吵了一架。

自从那日他将玉佩送给她后,这个小女娘因为他在汴京名声不好,故意无视他,刻意装作不认识。

她倒是身姿窈窕,怪不得身后那个臭流氓要尾随一路,准备朝她下手。

顾驰从别人那拿了个半遮面具,带在脸上,见那流氓真准备下手之时,一脚给他踹出个狗啃屎。

“不长眼的东西,撞谁呢?”

那流氓捂着尾椎骨,正回头怒目相向,可见顾驰身子挺拔,浑身气度雍容,不像是常人能惹得起的主,他瞥了眼池纯音,识时务跑远了。

池纯音再迟钝也明白,面前这位满身风姿的公子救了自己,忙出声道谢:“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顾驰倒是看都没看池纯音一眼:“你的感激值几个钱?”?

池纯音有些混沌。

他好凶啊。

他刚才对那个流氓凶巴巴的,是因为流氓是坏人。他们俩个又素未谋面,他为何对自己隐隐有敌意。既然不喜欢她,那还帮她踹这个流氓干什么?

池纯音觉得他可能也不想和自己呆在一处,再次道谢就准备离开。

顾驰眼睁睁看着池纯音转身,不免想到了秦禹说她不愿与自己结交的说辞。

又要躲开他。

他双手缠绕在胸前,并未直接阻拦,而是吓唬这个要走的人:“你信不信现在走,那人还可能阴暗处埋伏你,将你拐到教坊里去,到时候你可没有能救你出来。”

池纯音的步子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倒吸一口凉气。

她再度转过身来,“汴京这么危险的吗?”

“不然呢?”

池纯音根本没听出来顾驰是在刻意吓唬她,而是深信不疑他的话。她刚来汴京看这陌生又繁华的街景甚是新奇,还没想到皇城脚下也藏污纳垢的。

“多谢公子提醒。”

顾驰冷眼看着这姑娘说些客套话,等待她还能怎么假装认不得他。可好像,这小女娘不是假装,是真的根本认不得他。

他气笑了。

当日他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她连声音都没有印象吗?

怪不得无视他,原来是个不长脑子的笨蛋。

顾驰虽然这么想着,可知晓了这个小女娘并不是真的不想搭理他,话音也放软不少:“你府上在哪?送你回去。”

池纯音摇摇头,“我刚出来,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公子可用过饭?”

“未。”

她抬头睨了他一眼,并未就并未,未什么,他看起来惜字如金的,总感觉并不想同她在一处。

可他毕竟救了自己,池纯音客气道:“那我请这位公子用饭吧,多谢公子今夜出手相救。”

顾驰挑眉:“我没有叫女人家请客的习惯。”

“那可不行。”

“为何?”

池纯音理所当然道:“今日是我生辰,这顿饭当由我来请,只是我对汴京并不熟悉,公子可有推荐的地方?”

顾驰摸了摸浑身上下,今夜出门也挺急,什么能送人的值钱东西也没有,不过好在,还带了钱袋子。

池纯音期待地望着她,好像一定要做这个东。

顾驰发现她还挺能逞能,故意存了刁难的心,“行,跟我来。”

池纯音跟在顾驰身后,停在醉仙楼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似得亮了,从这个酒楼进出的人各个穿金带银,里头珍馐满目,她再没见识,也猜出了这是汴京订好的酒楼。

“你既然说要请客,就这里如何?”

池纯音看着牌匾就心生怵意,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后背发虚,好像请不起。

顾驰还故意道:“这里是汴京最适合请客的地方了。”

她差点就直接说出来了,你是不是故意坑我。

点几个菜能有多少钱,既然都说要请客,哪里有临时变卦的道理,打不了后面几个月省省。

池纯音眼睛一闭,“好。”

可她大意了。

对面这个人点起菜来毫不手软,这喧宾夺主的驾驶,叫人目瞪口呆,好几次都想请他克制一点,可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默默看着他吩咐小二上菜。池纯音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肯定是不够的,待会结账的时候可怎么办呀。

顾驰余光看着这女娘欲言又止,刻意存了逗到底的心思:“今日既然是你生辰,这些菜勉勉强强吧。”

“勉勉强强?”

这人肯定是是刻意坑她的!

池纯音手搭在膝盖上,不停地咬着下唇。

菜都呈上来了,这个人还是没有脱下面具。

她疑惑道:“你这样怎么吃饭呀?”

顾驰顿住,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认清自己的真面目,可她万一认出了自己,心生爱恋倒也罢了,若也学其他人对他避之不及怎么办?

今夜不适合结交,顾驰道:“我不饿。”

池纯音内心腹诽起来,不饿还点这么多菜,他到底想干嘛?

一时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那个臭流氓没安好心,不代表这个陌生男子就是好人啊,虽然他长得一副不缺钱的模样,但保不准这就是他们骗人的招数,刚才那一出英雄救美,也是他们联合设计的,为了让她卸下心防。

而且他不让人看清他的模样,这畏畏缩缩的架势,很有可能是个江湖上的行骗惯犯。

池纯音看着满桌菜肴,一下子没了胃口,立即起身准备离开:“我想起来家里人还在等我,先告辞了。”

“担心我也和刚才那人一样是坏人?”顾驰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嗤道:“你以为你值几个钱?”

池纯音的心思被看穿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公子误会我了。”

顾驰一声嗤笑,未说信还是不信。

她老老实实坐回了原处,却暗暗骂道,她为什么不值钱?

不过这个人还挺直白的,不脱面具,也许就是不想让她认识他吧。

她也不想与他结交,请了这顿饭报了救命之恩,俩个人就好聚好散再也不见!

顾驰看着她终于动起了筷子,每道菜都尝一口,然后又露出惊叹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没吃过,今夜点的都是醉仙楼的招牌。

他问道:“你生辰,怎么独自出府?”

提到这,池纯音有些丧气:“我娘说哥哥不在,今年就不过了。”

顾驰从来不是个心善的人,尤其今夜心情还不是很好,可还是生出了些同情的念头,甚至拿自己的事情宽慰她。

“那我们还是同命相连,我爹也看不上我。”

池纯音微微抬起头,有些讶异。

这位公子虽然用面具遮脸看不清容貌,可也能从细枝末节处感受到他气度不凡,而且应当有些功夫在身上,如果大哥能做到他这样的一半,爹娘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他的爹爹还在挑剔些什么?

“那你现在在哪里任职?”

顾驰并未直面回答:“你这是还想摸清我底细,怕我也把你拿去卖了。”

池纯音脸一红,被噎得说不出话了,过了片刻才为自己辩驳道:“虽然我爹爹也刚来汴京,虽然比不上英国公,不过也算有爵位傍身,你若有需要,我可以叫他帮你介绍个好去处。”

“而且我现在不觉得你是坏人了。”

顾驰听到英国公三个字,眉头轻挑,却只在意最后一句话:“那刚才觉得是?”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顾驰发现她真的很容易脸红,一点也经不起逗。

他懒得再开玩笑了,将话头绕回了她那句问他在哪里任职,“不可说。”

“不可说?”

池纯音甚是疑惑,不可说的差事,意思是见不得光吗?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做些脏活累活的人,还是因为面子怕她笑话?

她迂回问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顾驰故意吓唬她:“杀人算吗?”

她背后一抖,握紧了手中的坏事,感觉这人虽带着面具,可遮掩的容貌也凶神恶煞起来了。

他说话要么把人憋屈个死,要么惊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喃喃道:“杀坏人,也是桩好事。”

顾驰憋不住笑,都这么吓唬她了,还帮他找补。

他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我想上阵杀敌,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机会。”

池纯音猛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是个很宏伟的好志向。

顾驰觉得她倒不像是秦禹口中说得那样,会因为外人眼光而动摇的人,干脆直接亮明身份算了,免得她这顿饭吃得不安宁。

池纯音也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渐渐有些失落,忙出言宽慰:“有的人虽然出身极高,就像世子殿下,我虽刚来汴京可也听闻他为人桀骜,常常惹国公生气,整日只知晓玩乐。你既有志向,努力便是,总有一日能出头的。”

得。

顾驰面上冷笑,当他刚才眼瞎了。

他想着若是直接与她亮明身份,他就是她口中桀骜不逊的世子,怕是后悔得今夜都睡不着觉了,这汴京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去,这女娘日后后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思来想去还是算了,省得她又后悔得眼泪汪汪的。

池纯音坚持道:“可我觉得公子有天人之姿,何不尝试一下,日后有军功傍身,对内对外,都是值得骄傲的好事。”

她才发觉,对面的人不吭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有哪里失言了?

第42章

池纯音发现对面这个男子不吭声了。

他脸色稍沉, 抬眸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她秀眉轻轻皱起, 回想一遍自己说的话, 刚才不是在夸他有天人之姿吗,他做出这副表情出来干什么, 还是他不喜欢别人夸他?

“怎么了?”

“没事。”顾驰冷哼一声, 反正他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何必要向她解释。

再说了,英国公府家大业大,他潇洒一生又如何?

她很没眼光。

顾驰明明不想再管她的那些琐事, 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时日还有人欺负你吗?”

池纯音闻言抬头,诧异道:“还?”

他怎么知晓这些时日,有一些贵家小姐总喜欢找她麻烦。

顾驰惊觉自己失言, 很快镇定回来:“刚才那个流氓不就想对你动手动脚?”

原来如此, 池纯音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好很多了, 她们觉得无趣,也不寻我的乐子。”

“谁?”

面前这个人肃穆不少,无形之间的压迫感甚是逼人, 池纯音有些害怕,他怎么一副要去找人算账的架势?

“他们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池纯音可不觉得眼前的人会是什么皇亲贵胄,钟鸣鼎食之家, 那些人怎么会坑她来醉仙楼请客?他们就算看见路边有人受欺负, 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虽然他有些贪心,但总归是个好人。

她嘴角牵起个笑容, “汴京也是有很多好人的。”

“哦?”

池纯音点了点他:“就比如你啊。”

她面前的人紧蹙的眉头不可察觉松动了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品出来的意味是不亏他屈尊降贵陪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前些时日有人还赠给我枚玉佩,说拿着它就不会有人给我脸色看了,有一次我真的去试了,可是那个小姐问我从哪里捡得破烂,还把那东西抢走了。后来我想想,有哪个达官贵人会从树上跳下来,可能也是诓我的吧。”

池纯音自顾自说着,只见面前人眸光怔愣,随即划过一阵锋寒。

她疑惑道:“怎么了?”

顾驰隐在身后的拳头握紧,面上不动神色:“无事。”

那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是哪家小姐认出来了是他的物件,借机诓骗她私藏起来。

叫他知晓是谁在背后做这样的事,要她父兄好看!

池纯音见眼前人发着呆,也笑起来:“你也觉得好笑是不是?事后想想,我也觉得好笑。”

“不好笑,叫我知道是谁做的,给我等着。”

她发现眼前的人义愤填膺,又开始逞能了。

“给你等着有什么用,她爹爹是尚书右丞,旁人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

她虽这么说着,不过心里倒似是有暖泉涌动着,他肯定也是觉得那些人做得很不对,替她不平才这么说宽慰她的。

池纯音瞧瞧抬眼看他,他虽然不肯脱下那傩戏面具,可能想象出来,其下是张英气俊美的脸,他穿着一身黑,身姿挺立,仪态极佳,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不可接近的冷气,不过还挺面冷心热。

顾驰道:“我自有办法。”

池纯音也懒得与他说那么多了,既然今夜客都请了,可不能浪费这一桌佳肴。她面前的人真的一口没动,好像只为了陪她用饭,要结账的时候,池纯音有些臊得慌。

她扯着身边人的衣角,央求道:“我没带那么多银子,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他容色诧异,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人甩开她牵着衣角的手,走远了去付钱。

他再回来的时候,池纯音想要与他分担一二,把自己荷包中的银钱给他。

却被这人义正言辞拒绝。

他却说:“我没有让女子付钱的习惯。”

这话池纯音在几个月后又听了世子顾驰说过,只是世子和他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这个人虽然冷冷淡淡,可是做事起来当真不含糊。不像世子,明明是借着她的由头见长宁,可连简单的问候都做不到,每次杵在那里像尊大佛,一句话也不说。

顾驰道:“我送你回府。”

今夜池纯音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陪她吃饭的人很有钱,或者说是视金钱如粪土,有多少用多少。

可问他现在有没有差事在身,他又不说?

而且依他这个性子,怕是会得罪不少人吧,是不是因此,他才在汴京混不开。

池纯音忽然间顿悟,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传闻世家大族中有些不方便自己出手的事,都会养一批死士去做,这些人替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也会得到很丰厚的报酬。这个人不肯以真面貌示人,不是不愿,是不能。而且他刚才动不动就要找人算账的样子,就是平日里习惯了吧。

难怪说他的志向是杀人呢。

池纯音猜出了他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却并不是害怕,她莫名觉得这个冷冷的死士应该不会害他。

而且他杀人也可能是主家的要求,他根本就不想的。

思及此,她望向身边人的眼神中,不自觉带起了同情的意味。

活在阴暗处的日子应当很不好过吧。

难怪他语气那么冲呢,要是不蛮横些,岂不是还要受人欺负?

顾驰又把池纯音送回了他们刚才碰面的地方,眼见着即将分别,他们俩个人同时出声。

“我怎么把钱还给你?”

“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池纯音轻抿薄唇,“今日你陪我吃饭已经足够,不用再送生辰礼了。”

顾驰置若罔闻:“我不差钱。”

“既是你的生辰,送点礼物也是我的心意,你喜欢什么?”

她有些无奈,都替他心疼起拿命赚得辛苦钱了。

她适才瞧见一个郎君正给女子簪花,花卉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银子,比较适合他。

“就送花吧,我喜欢花。”

顾驰颔首:“行。”

池纯音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出声:“你带着面具,明日我就认不出你了,这怎么办啊?”

她面上笑意清浅,俩颊还映着俩颗淡淡的梨涡,顾驰看得有些出神,停顿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可就这么告诉她,自己就是她口中只知玩乐的世子,她会以为他憋着不说是在故意戏弄她吧?

“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爹爹是忠毅伯。”

顾驰点点头,她既然介绍完了,就该轮到自己了,只是一直不屑提及的身世,眼下有些说不出口了。

若现在说自己就是世子,那她怕只会气恼离开吧。

池纯音见他久久不出声:“我该如何称呼你?”

他喉结滚动,目视别处,“不必了,你若有话要传给我,就差人将东西送到这里来。”

“可是你又不能日日守在这里。”

“无碍。”无非就是找个人守在这的事,算不得什么。

顾驰屏住呼吸:“明日会差人将礼物送你府上。”

池纯音思忖了很久,还是决定说道:“我爹爹虽然不像英国公那样位高权重,如果你以后有需要的,可以同我说。若有征兵的消息,我会差人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肯定也知晓死士并不长久,既然有功夫在身,若能拿了户籍回来去军营,日后也会好起来的。

顾驰倒是沉默良久。

她还记着刚才那志向呢。

“在下还有事,今日先告辞。”

不等池纯音应答,他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街角尽头。

池纯音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苦差事,连真面目都不能示人,他这些年过得应该是颠沛流离的,罢了,回去叫爹爹多注意些,让他早日能脱离苦海。

第二日清晨。

池纯音睡得正香。

昨夜的偶遇她未向任何人提及,打算烂在肚子里,那个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被外人知晓,还是不要叫人知晓才好。

云梦却把她摇醒:“小姐,快醒醒,有人送了好多花卉来。”

池纯音猛地惊醒,没想到那死士竟然真的信守诺言了。

她走进院子看,发现云梦说法有误,何止是很多,简直是不能下脚了,满园花团锦簇,有些品种不凡,可能是从陵园刚移过来的,各色名家花卉堆积在院子里,听者碧绿的茎秆,娇艳欲滴。她很是感动,自己也就随口一说,竟真的做了,还花了这么多银子,这是要替人做多少的事情啊?

明明是替他省银子,这样花费地倒是更多了。

忠毅伯夫人和堂姐也甚是疑惑,问她这些花是从哪来的,府上小厮答话,说是御史中丞府上送来的,庆贺二小姐生辰。

她娘喜上眉梢,以为是人家相中了她。

池纯音没说话,难不成他是御史中丞府上养的死士?

那他应该还挺得主子心意,这样讨好女子的事情都能唤得借主家的名头送过来。

池纯音便照着他昨日说得方式,提笔写了封回信叫云梦到昨夜那个地方,本来也只是碰运气,没想到真有人在哪里等着。

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池纯音都与那人保持着这样的通信方式,虽然有些奇怪,但次次有回音,还挺稳固。

虽然他不怎么和她提,但池纯音知晓他这差事怕是容易受伤,便去寻这世上最好的金疮药,派云梦在老地方送给他。

她再三嘱咐他不要再乱花银子,那死士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直至她三令五申若再有下次,她就不会再与他写信了,那个人才没往府中大张旗鼓送东西。

只是他的差事好像经常经过泉州。

有时候送来泉州当地特产糕点,池纯音看着这油纸里的块状,虽然磕磕碰碰有些碎渣,却并未生霉,他肯定是一路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她也只是之前随口提过,泉州的凤尾酥很有名,他就记在心上。

有时候送来的还是她儿时的玩伴给她的信件。

池纯音觉得这人真是神通广大,他好像关于自己的事情,什么都能弄清楚,不过也合理,毕竟是死士,这搜罗消息的能力自然是一绝。

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世子顾驰。

顾驰总是在她与长宁郡主聚会的时候找各种理由接近,他对郡主那样的上心,原来就算桀骜如他,动情的时候也是这寻常模样。

池纯音的女儿家心思渐渐萌芽。

曾有段时间甚是羡慕他们俩个,夜间时常将被子裹着自己,幻想着与心上人相处的模样,可那个心上人,分明就是生辰夜里那个带着面具的模糊人影。

她在通信中告诉那人,她已经结识了世子,如果他有心仪的官职,世子说不定能帮上忙。

可往日里很是殷切的人,第一次回信有些迟,那偌大的纸张只有俩个字,不必。

池纯音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望着这张回信枯坐了许久。

他还是愿意做死士,不愿走正途。可是她娘绝不会把她嫁给一个死士的!

他虽然待她很好,可并没有想娶她的意思。

池纯音不死心,爹爹最为交好的同僚升迁到了侍卫亲军司,她得了便利,和他在信件提到,可以安排一个低阶武尉,虽然从城防做起,若表现得好便有机会调任。爹爹还说大齐与北晋终有一役,这是个拿军功的好机会。

可一个月过去了,他并没有去述职。

池纯音不停安慰自己,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她等不了了,爹爹看中了新晋探花徐蕴,他们二人的婚约就要定下来了。

她从小到大都未做过违背爹娘的事,这是第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定亲前一夜,她叫云梦在那个口子送去她斟酌很久的信件。

可云梦等了一夜,都没有人来拿。

“往日都有人在那守着,昨日迟迟没有人来。”

池纯音的心似是被手攫住,目光死寂,“你再去看看呢,说不定弄错了。”

那个人曾说不会错过她的回信的,他不想再与她联系也没关系,她最怕是他彻底杳无音讯。

云梦去了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人。

池纯音的眼泪再也不能自抑,他可能死掉了。

像他这样的死士,就算是死掉了可能也没人收尸吧,就这样孤寂地躺在荒野之中,随风飘散,也像他这几年给她做的这些,除了她无人记得。

池纯音白日当作无事发生,只是每到夜间都忍不住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直至顾驰求亲。

*

顾驰本搂着池纯音一同歇下,他却被枕边人的低声啜泣唤醒。

池纯音在睡梦中哭得甚是小心,浑身微微颤动,看得他心疼不已。

顾驰哄道:“怎么了?哭什么?”

她还被梦境魇着,嘴里含糊不清,“带我走。”

顾驰立即后背僵直,像只惊弓之鸟:“谁?”

“他死了。”

顾驰眼神中尽是警惕,他能辨别出来,池纯音话中的这个人是个男子,还是个死了的男子。

谁死了?

池纯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惊觉面上有湿意,昨夜的梦境纷至沓来,宛若石落静湖,惊起阵阵涟漪。

梦境归梦境,也有些夸大其词的地方,

其一,她与那人的书信往来其实并没有那么平凡,虽然说能收到他东西的时候是喜悦的,可毕竟见不到人,这喜悦也会渐渐淡去。

其二,为何她将这人的脸想成了顾驰?

他们俩个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的人物,顾驰之前哪里会为了她从泉州快马加鞭赶回来,就为送些糕点?

他之前怕是为长宁郡主都做不到这些。

沉梦一场,头有些发晕,池纯音迷糊起身,抱着她睡一夜的人已经不在身边,想来可能已经去军营了吧。

她正这般想着,顾驰却迎面走了上来。

池纯音吃了一惊,问道:“你今日怎不用去军营?”

“等你醒来就走。”

顾驰刚晨练完,换下了贴身里衣,他从屏风处走到桌前,池纯音就跟在他身边,分外粘人。

池纯音今日寸步不离,像是离不开顾驰似的。

倒不是经过这一夜二人心扉贴近了,她昨夜整个晚上枕着顾驰的臂膀,梦里确实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本来还没什么的,可看见顾驰的那一刹那就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顾驰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他都把衣服换了下来,她还直勾勾地望着上半身,往日那动不动就羞涩的样子跑哪里去了?

他转过身,正对着她:“这么好看,给你看个够。”

池纯音顿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出神。

顾驰还是那个混不吝样,什么都没变,他哪能那么容易对这些细微之处上心?

她稍稍放松下来。

顾驰自顾自穿衣服,却忽然问道:“你昨夜可是做了噩梦,哭得好伤心。”

“啊?”

池纯音面上装作寻常,可内里已经开始慌乱,怕他起疑心,胡乱道:“确实做噩梦了。”

“被什么吓着了?”

“我…我想到了在泉州养的一只小狗,没把它带到汴京来。”

顾驰轻颔首:“你若喜欢,我去给你寻一只。”

“好。”

俩人便没话了。

顾驰心里波涛汹涌起来。

什么小狗,他这些年去泉州多少躺,将她先前的事摸了个头,全是诓他的幌子。

她说这些,分明是为那个魂牵梦萦的男人做掩饰。

顾驰表情很淡,淡到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行了,我出门了。”

“好。”

池纯音送他出府,见他彻底远去才松口气,还好她临时编了个万无一失的理由,反正顾驰也不知道她在泉州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有所怀疑。

兰桂坊,二楼雅座。

汴京的夜与白日相比,有另一番风味,临街雅座向外望去,万家灯火通明,视野更为开阔。

顾驰坐于主位,喝着闷酒,无心欣赏窗外美景。

秦禹于心不忍,拦下他,“少喝点吧。”

“滚。”

顾驰丢了手中的空酒坛子,顺手拿了瓶未开封的,心里窝火得紧,不借着酒意抒发出来心中熊熊燃烧地那团烈火。他猛地灌了口,酒从瓶口顺着下颌滴下,落在腰间池纯音送的香囊上。

秦禹提醒道:“弄脏也好,只是不知成婚后还要花一百两吗?”

顾驰剜了他眼。

秦禹不服气:“我说得不对吗?这些年世子殿下豪掷千金博美人开心,不愧是汴京有名的散财童子,隐姓埋名只为她开心,能多了解她的喜好便是幸事一桩,你说你来来回回去泉州多少趟,总是隔天回,还不让她知晓,你怎么是这样窝囊的闷葫芦。”

“你懂什么?”

顾驰心里烦躁不已,将香囊扯下来,随意丢在桌上,用金线镶着的珠子从桌上滚落,原本精致的香囊染上污浊,看了很久还是舍不得,又攥在手上仔细擦拭了几遍。

秦禹双手环在胸前:“你有本事在她面前糟蹋。”

“滚!”

“你也是我们兄弟间最有能耐的人,怎么眼下这么憋屈,实在不行就算了。”

顾驰望着秦禹的眼中,淬了毒。

秦禹知晓自己失了眼,遂闭嘴。

他眼锋生寒,满脑子都是昨夜池纯音哭泣的景象。

她为谁而哭?

谁死了?

秦禹看不下去:“你说说你,先前隐姓埋名为了她做那些,眼下死要面子,你直接告诉她,小爷心悦你心悦的要死,这不就得了?”

“你不懂。”

起初他有很多回都想与她说明白真相,只是有的事情不早说明白,日后就不好解释了。

而且他渐渐发现,每次传来的信件都比她本人还要生动,生动到他即使见惯了世间宝物,也贪恋这些精心他制造出来的交集。

他也越来越怕她哪一日发现真相,破坏了这片刻美好。

即使他站在池纯音面前,都只能装作世子的高冷,免得她凭着声音听出不对劲。他也只想从这些书信中多了解她一些,总有一日,她会原谅他这些幼稚的行径。

顾驰早就认清一件事,这些年他对池纯音的好,不是全她的心愿,只是为了自己。

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年,外人根本想不到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受了多少苦,圣上的要求有多严格,长夜中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的念头,可想到身后总有个人为她摇旗纳鼓,他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生辰夜他只是随口一提,池纯音便将他的志向放在了心上。

他在军营里伤到肌理,可看着她送来的金疮药,也不觉得痛了。

她还鼓励他,叫他做好立功的准备。

不是池纯音离不开他,是他早就离不开池纯音。所以知晓她定亲的时候,他下决心结束这一切,势必要将人抢回来。

顾驰眼神锋利,忽然间笑了起来。

秦禹看呆了:“你笑什么,别是醋疯了?”

顾驰冷哼道:“死人怎么能与活人相争,她念着他又如何,终有一日我叫纯音心中再不留他的位置。”

第43章

顾驰又不在府上, 池纯音闲暇起来,请姐姐过来打发时间。

堂姐逛着着顾驰早早为他准备好的宅院,发出声声惊叹。

“世子是真上心。”

这其中准备的细节比池纯音想得还要多, 修葺风格偏江南, 比起汴京的精致,稍显清新, 任何一砖一瓦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顾驰这些时日不仅要忙军营, 还要盯着这里, 池纯音心头像是有暖流涌动,抿着唇低头浅笑。

池宜称赞道:“世子殿下真是不显山漏水,做什么事都憋着不说, 给人一个惊喜。”

池纯音还沉浸在这惊喜之中,瞧了眼背后那片花园,虽然不知道顾驰为何认为她喜欢花, 可那也是他亲手种的, 宅邸可以用银钱来买, 花不一样。

池宜问道:“今日不如与我去外头转转?”

“今日怕是不能,顾驰可能要回府用饭。”

池宜气不打一出来,戳了戳妹妹的脑门, “当时你嫁给顾驰千万个不情愿,怎么现在倒是成了家里面盼着夫君回来的望夫石了?”

池纯音羞赧反驳:“哪有?”

“还没有?你对我哪里有一句真话!”

“嘴上说着与顾驰当一对寻常夫妻, 结果呢,他又是对你做的这些事,银子, 心意, 全在你身上了,这不是心悦你是什么?”

池纯音犟嘴道:“他又没对我说过。”

“这还用说, 他已经将心悦二字写在脸上了,难怪呢,前脚刚与徐家退亲,后脚就登门了,我看他是对你情根深种已久了吧。”

“这我怎么知晓?”

池宜望着周遭点点头,“我觉得世子倒是比你先前心中的那个人强很多,样样都好。”

她有些惊讶:“堂姐是怎么知晓的?”梦中人的所有事她都没有同外人提起过。

“你当我傻?”

池宜叹口气:“那人刚认识你就送了那么多名贵花卉,还是借着秦家的名义,我留个心眼便问了秦禹,根本没这回事。最开始还是怕他是哪家纨绔,毕竟汴京这样玩弄人的公子不少,可他后来也只是送些寻常物逗你开心,你们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本以为他既然有心,那就该早早来提亲,结果一点动作也没有,若他有世子那样眼疾手快,今日是何景象还不一定呢?”

“纯音,他是谁?”

池纯音想到昨夜那个梦,下意识想替他反驳。

他如今是死是活都未可知,就算眼下嫁给了顾驰,她有信希望他活得好好的,升官加爵,早日建功立业。

池纯音避讳道:“时过境迁,不提也罢。”

池宜仍不放心劝道:“既然你已经与世子成婚,之前的事还是忘了吧,何不尝试着去接受世子呢?”

其实自从嫁给顾驰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起梦中人了,不知为何昨夜她忽然梦见了他,还好顾驰没有察觉,她怕他多想。

池纯音长吁口气,怕堂姐这碗迷魂汤把自己浇迷糊了。

若只是是寻常人,她大可以直接问,可那是顾驰啊!

池纯音对着他只有什么也说不出来的份儿。

*

池纯音不知道堂姐把她的脸画成这副模样,是故意诓骗她,还真的是认真想帮她试探顾驰的心意

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这艳红的脸颊,这涂出边际的唇线,还有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大黄衣裳。

就算是刚来汴京的她,都不可能穿着打扮地这么好笑。

她要是与顾驰往那一站,旁人肯定想象不出来他们是共枕的夫妇的!

堂姐说,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当时发现秦公子对她的心意,就是无论她在哪里,秦公子的目光追随在哪里。

若顾驰心里有她,定然觉得她什么样子都是好看的。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池纯音不好反悔,任由堂姐把她的脸画成了这幅模样,她平日里,其实还是能驾驭很多风格的,只是今夜这样子,顾驰不笑她才怪了!

夜幕渐深,往日都会特地赶回来用膳的顾驰,今夜迟迟未归。

该不会军营出了什么事困住了她吧?

可是不对呀,若有要紧事,他都会差石头回来通传,像今夜这样了无音讯实在是奇怪。

她望着铜镜中这张脸,不会白叫她准备了吧?

池纯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脸上洗干净,当作一切都未发生,顾驰忽然出现在了房门口。

她始料未及,第一反应竟是用扇子遮面。

顾驰望着屋子里漆黑,还以为池纯音不在府上,结果她竟然坐在凳子上,模样怪异。

他问道:“我们府上是穷到点不起灯了,要你摸黑梳洗?”

顾驰自顾自将蜡烛燃上,转过头却发现池纯音背对着他,遮遮掩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对他有不能说的秘密。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夜她梦到的人。

该不会哭了一夜不够,现在还在流泪吧?

顾驰绷着脸走过去,声音发粗:“你在干什么?”

“别动!”

“怎么了?”

池纯音察觉到顾驰的脚步渐渐接近,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丢掉扇子转过身。

“这是我新研究的妆容,好看吗?l

顾驰胸中本有些愤愤,可看清楚她的脸,惊诧的神色凝固起来,紧接着捧腹大笑起来。

池纯音看着眼前这个人笑得停不下来,响彻整个院落,便气不打一处来。

顾驰扶着她的肩头,“你虽然嫁给我了,也不至于这般不羁吧,好歹是个女人家,怎么把脸画成了这样!”

她想听的话一句都没听到,奚落却是一大堆。

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就是不是顾驰眼里的情人,是逗他笑得伶人还差不多!

池纯音耷拉着眉头,她再也不想去试探顾驰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俩个人就这样凑活一辈子吧!

她拔着步子要走,顾驰却把她拉入怀中。

“肯定是你上妆的东西不对,明日我就叫石头去帮你重新买,下次,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池纯音陷入他宽阔又坚定的怀抱。

刚才的想法也有所动摇。

他好像在哄她诶。

池纯音问道了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酒气,问道:“你喝酒了?”

顾驰有些心虚,“回府路上碰上秦禹,他近日在说动他娘向你堂姐提亲,和他小酌了几杯。”

“那你怎么不叫石头回来通传一声?”

顾驰立即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关切道:“你在等我?肯定还没用晚膳吧,日后你饿了就先吃,别饿着肚子!”

算他还会关心人!

池纯音就不计较他刚才对她的妆容口无遮拦了,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我饿坏了。”

顾驰露出愧疚之色:“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今夜热闹,咱们出府吧。”

池纯音闻言瞧了顾驰一眼。

他好像确实很上心?

即是和顾驰出门,池纯音就不必操心等会要去哪,只用由他牵着跟在后头。

即是怕她空着肚子,怎么又带她来了醉仙楼。

“这里这么多人,怕还不如府上厨子做的快吧?”

顾驰却道:“出都出来了,何必凑活?”

池纯音觉得有古怪,但是并未住深处想。

熟悉顾驰的店小二见他来了,立即簇拥上来往二楼引。

顾驰却摆手拒绝:“今日在大堂置座?”

池纯音攥紧顾驰的手,疑惑道:“你不是习惯二楼包厢,嫌这下面嘈杂吗?”

顾驰并未看她,嘴里含糊不清道:“怕你等得无聊,看看戏打发时间。”

池纯音并未深思,对顾驰这个回答甚是满意,心里像是浸着蜜,甜丝丝的。

他们成婚前,准确来说是她还未与徐蕴退婚的时候,顾驰与她还在互不理睬,却在这里遇到了徐蕴与婉宁,俩个人由此破冰。

怎么也没想到这短短几个月,竟然能发展到能睡在一张榻上的地步。

池纯音心里想着这些前尘往事,竟有些恍惚又甜蜜的感觉。她低着头,任由思绪一圈圈扩散开,满心都是她嫁给顾驰这些日子他们二人做的事。

顾驰忽然间清了清嗓子,将她思绪召回:“今天这出戏你不喜欢吗?”

池纯音这才抬起头,面上尽是茫然:“什么?”

顾驰悻悻地摸了摸鼻尖:“我觉得今日这戏,演的倒是不错。”

他都这么说了,池纯音就从回忆中抽身,专注在戏台上。

今天的戏倒很是新奇,牵扯到鬼怪神说,一女子与情郎结下生死盟约,不离不弃,因为一场意外,情郎枉死,女子便也跟着殉情,到了阴间才发现,那情郎早已经投胎转世忘却她了。

池纯音嘴角微微勾起,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驰。

“你怎么总是喜欢这样奇怪的戏?”

顾驰不自在道:“有吗?”

池纯音掷地有声道:“分明就有。”

“几个月前,这戏台子演的是一对情人被迫分离,这么悲戚的结局,你竟然笑了。今夜也是,竟然觉得这戏演得很不错!”

顾驰好像有印象了。那个时候池纯音还与徐蕴有婚约,而她却不知道这桩婚约只能沦为一张废纸。当时,可能是不小心没守住神情吧。

他狡辩道:“你记错了。”

池纯音才不相信呢,只是俩人忆起这桩趣事后,她越发觉得这世间姻缘天定,当时她才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心里有顾驰,结果呢!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顾驰从见面话都说不上两句的陌生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44回 长宁郡主与她在醉仙楼碰面的时候,顾驰当时可高冷了,坐在旁边,就算她好心搭话,他也只是轻点头,生怕多说一个字。

就算是后来渐渐熟络了,他也不怎么讲话,像尊大佛似的,在那坐着。

当时她就好奇,世子殿下就这么心悦郡主吗?怎么跟的寸步不离的。又不说话,他难道不无聊吗?

有时候她会偷偷打量一下,看看这尊大佛在干嘛。

每回却被他抓包,像是他一直在看她似的。

二人眼神触碰瞬间又各自闪躲,像个没事人似的。

池纯音总是觉得世子好像在观察她,可是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看郡主还来不及呢,看她干嘛?

一顿饭完了,池纯音也逼着他不去想之前那些前尘往事了。

顾驰紧牵着她,却异常沉默。

池纯音发现身边人的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了?”

他好像有心事。

顾驰紧盯着他,“你觉不觉得,今天这出戏,演的很有道理?”

什么道理?

她刚才光顾着回忆去了,而且这戏并不合她心意,根本就没给过去眼神。

池纯音摇摇头:“既然昔人已逝,生者更要好好生活。”

顾驰神情倨傲,话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满意:“确实,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吃饱了撑得。”

池纯音颇为认同,点点头继续道:“若那个人在她心中很重要,时刻怀念就是了,何必寻死觅活呢?”就像梦中人一样对她做的那些事一样,虽然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可她会永远记得他的好。

顾驰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紧缩起来:“时刻怀念?”

“是啊,既然是很重要的人,记在心底便是了。”

“不行!”

“什么不行?”

顾驰意识到自己漏了马脚,遂转了方向:“我说得是,谁知道那女子心上人是不是真的痴情,他可能早就忘却前尘,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前尘的人了。”

池纯音发现顾驰越说越认真,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抽口气:“你是不是听到了我的梦话?”

顾驰并未出声,站在原地,答案昭然若揭。

他就是听到了她的梦话!

难怪,难怪他今夜回来的那么晚。

池纯音抬眼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感到二人间的气氛似是凝固了,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心虚,昨夜那梦如走马灯似的把前几年的日子过了一遍,梦中人先前待她的好,只是分散年月中。昨夜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在梦境中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事又浮现出来,想到梦中人落得一个死得不知所踪的结局,情难自抑下,眼泪都把枕巾濡湿了。

竟叫顾驰知晓他娶过门的夫人为别的男子流泪,换做任何个寻常男子都怕不能忍受吧。

他索性承认:“是。”

顾驰清隽面庞蒙上层凛冽的寒霜,模样疏淡,又亟待她一个答复。

可池纯音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去解释她对梦中人只有朋友之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吗?

她不想骗人。

池纯音拉着顾驰的手渐渐松开,无力地要落下去,俩个人中的冷淡气息逐渐明显。

而顾驰忽然间使出力,再度攥紧她的手,不叫它垂下。

俩个人隔着些距离,手却横在中间,紧紧连接在一起,这样面对面的对峙,冷淡疏离又有些亲密,有几分奇怪。

顾驰微顶起腮,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开口:“所以——”

“对不起。”

池纯音低下头,但她的歉意只对昨夜自己的不专心上,毕竟顾驰费尽心思为她准备生辰,而她的梦境里却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设身处地想想,若顾驰喊出长宁郡主的名讳,她也会很不开心的。

而顾驰显然是误会了,自嘲轻笑几声:“我懂了。”

他表情渐冷,一副随时随地要甩开她的架势。可手越牵越紧,根本不舍得放开她。

池纯音看着二人连结处,忍俊不禁:“你懂什么了?”

“不就是心悦的人?”顾驰眼中黯淡一扫而过,紧盯着她:“谁没有似的。”

这下换池纯音说不出话了。

不用他提醒,她知晓他心里也有过郡主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有些没意思了,她一直都是个朝前看的人,梦中人已经很久没有讯息了,既然要嫁给顾驰,她再也没想过之前的那些事情,昨夜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梦到他了,还叫顾驰发现了。

乌金西坠,街上人潮涌动,火树银花甚是绚丽,街道正中央却有俩人驻足相向,似是憋着一股劲,谁都不说话。

这应当是他们成婚后,第一次起争执。

娘曾经同她讲过,夫妻平日里蜜里调油得看不出什么,若意见相左的时候定要先低头,否则失了夫君心意,叫他纳了妾室就不好了。

她一点也不情愿顾驰真的纳了新的人回府,住在送给她的院子里,日日缠绵,做尽他们俩个人这些时日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池纯音觉得有些无趣,想抽回被他紧攥的手。

顾驰不肯放,攥得更用力了。

她语气有些怨:“你弄疼我了。”

周围不少经过的人投来目光,这对俊男靓女光看相貌甚是相配,只是这神情,好像在闹别扭。

顾驰听她的话,虽然放下了手,话音冷淡:“他是谁?”

顾驰既然主动问,池纯音也没有什么瞒着他的。

只是这个问题很刁钻,准确来说,她也不知道梦中人的名讳。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倒像是故意隐瞒似的。

心悦一个不知道名讳的人,这换做常人也不会信吧?

顾驰神色倦怠,淡淡道:“算了。”

池纯音望着他,顾驰这个人傲骨在身,最不喜欢做自讨没趣的事情,今夜的他兴致乏乏,难得看他这副低沉模样。

不知为何,她不想看见顾驰露出这样的神情。

池纯音急着辩解道:“我没有故意隐瞒你。他只是个普通的死士,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方便告诉我他的名讳,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顾驰目视前方,装作不在意:“你,为什么那么心悦他?”

“没有那么,只是一点点。”

顾驰睨了她一眼,眉头松动不少,“那为什么昨夜哭得那么伤心?”

池纯音絮絮叨叨,并没有将细节尽数告知,怕顾驰知晓后又多想,也怕他误会他们是什么爱而不得的关系。

其实不是的,她当时只是贪恋这个无名无籍的死士对她的好。

池纯音说完了,侧首望着身边的人。

顾驰神色怅惘,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驰,你还在听吗?”

“在听。”

刚才池纯音说的每一句话,顾驰都放在了心里。

在过去的几年,确实有个人在暗暗关心池纯音,他早该想到的,池纯音这样好,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

他刚才还同秦禹讲,死人怎么争得过活人?

就算池纯音再怎么否认,他也能听得出来她刚来汴京那几年,更多的话只愿意同那个人讲,他们有过很浓墨重彩的曾经。

这些都是他已经错过的。

池纯音还怕顾驰不相信,再三强调起来:“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的往来也不如你想的那么多。”

顾驰敛着眼皮,并没有什么兴趣,依旧张狂:“我知道他是什么干什么?难不成现在去刨他的坟?”

她蹙着眉,他怎么对逝者一点敬意也没有。

可是恍惚间,她反应过来什么。

“你为什么要刨他坟啊?”

顾驰睨了她一眼,冷淡道:“你说为什么?”

池纯音愣了片刻,全身上下像是涌动起了一股暖流,眼底浮现出道白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堂姐今日告诉她,要想试探顾驰的心意,有千千万万种办法,若想知道郎君心中有自己,就从细节看就行了。

顾驰这么在意她的过往,他应该是,吃醋了!

池纯音忽然间想起刚才顾驰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顾驰目不转睛,话音不屑,对她说,心上人,谁没有似的。

他刚才的话,好像是对她讲的。

二人回了府上,顾驰依旧耷拉着副眉眼,整个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池纯音倒是完全相反。

刚才顾驰明明态度很不好,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这个人在偷偷吃味。

池纯音笑容抑制不住,她扪心自问,也没说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呀。

顾驰去净室,她也跟着,他就算是换里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按照往日,早就羞涩地撇开眼神了。

但自己都这么主动了,顾驰还是一无所动,像是死心眼认定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似的。

顾驰手搭在浴桶上,睨了她一眼,“怎么,要进来伺候?”

池纯音看着他使小性子也不觉得生气,走上去抱着他精瘦的腰,“你还在气呢?”

顾驰口是心非:“我气什么?不想折腾就回床上等着我。”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还不要她看了!要领兵打仗的人心性这么浮躁,以后可怎么好。

池纯音故意叹着粗气,失望地离开净房。

她等着顾驰沐浴的这阵功夫里,也没有闲下来,其实她有些露的寝衣从来没传给顾驰看过,这些都是婚前娘为她准备的,说是要增添些夫妻情趣。

既然顾驰要生她的气,那只好哄哄他了。

池纯音换好之后,时不时低下头看几眼,她身上真很白,雪藕般的玉臂搭在两侧,寝衣下还藏匿着他留下的点点印记。

她就坐在床上,说不出来是紧张还是期待。

顾驰推门而入时,白色里衣搭在身上,胸前还挂着水珠,铜色肌理若隐若现,看着床塌上的池纯音,呼吸一滞。

他身上燥热,却故意不看她,免得分心。

“看我干什么,穿这样少,你不冷吗?”

池纯音就这样懵懂地看着他,叫人绮念横生,明明她做的事情暧昧得很,可总顶着一副纯良的神情,极致反差下更为勾人。

顾驰在池纯音跟前很少自持。

可他今夜像是在醋坛子浸了许久似的,想到她万一在与自己做这事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别人,胸腔中的情绪就控制不住翻涌起来。

他面不改色走到池纯音身边,脱下自己虚掩的衣物,给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池纯音忽然被他套进,身上的衣物还沾染着顾驰的气息,而他却依旧不为所动,她今夜这样好像根本掀不起顾驰心中的波澜。

他真是个醋精。

池纯音的计划虽然没有得逞,可眼前这个人鼓着腮帮子,别扭得很,这样子在她心中更为可爱了。

顾驰道:“早些睡吧。”

早些睡是不可能的。

顾驰摊开一床被子,池纯音顺势钻到了他的怀中。

里衣早就从肩头滑落,俩副身躯贴紧在一起,偏偏池纯音的手还不老实,到处乱窜,感受他的紧绷。

顾驰冷眼相看,心里仍旧醋意滔天,往日她的脸皮如纸薄,今夜不知是存心憋了什么坏。

他将池纯音翻了个面,贴着她的背紧紧禁锢在怀中,再也不要她为所欲为下去。

池纯音那点力气在他面前譬如蜉蝣,“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顾驰置若罔闻,伸出手臂让池纯音枕着,腿也压在她身上,舒服地眯起眼睛。

她被抱得太紧,实在有些难受。

“可以别抱这么紧吗?”

“就抱。”

池纯音暗叹口气,今夜他还醋着,只好委屈自己了。

顾驰倒是极其贪恋她身上的气息,肌理中总是透着股香甜,是他的迷迭香,虽然什么都不做,但捏捏把玩是少不了的。

池纯音被折腾地难受,忍不住抗议道:“可以别捏了吗?”

“就捏。”

她咬着唇,心中腹诽这世上怎会有顾驰这样傲娇的人,既然气着,那就有点骨气与她分床啊!既不想和她做那事,又这样紧紧抱着她。

顾驰的怀抱叫人安心,困意上涌,池纯音的眼皮贴合在一起。

她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整个人陷入梦乡。

顾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池纯音翻了个面,叫她对着自己睡。

昨日一夜无梦。

池纯音醒转过来的时候,身边那个揽着她的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她望着这空荡荡的床榻,神识还有些混沌,往日里顾驰若是去军营,她心底会有个大概。顾驰下床的动作很轻,可临走前总是忍不住亲亲,耽搁些功夫,池纯音虽未彻底醒神,但能知晓他该走了。

今日顾驰都没亲她,难怪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府的。

看来这个小气的男人,她还得再哄下去。

顾驰这个人真挺有意思的,既喜欢些辛辣刺激的菜肴,可对一些甜口的果干蜜饯也是爱不释手,他在军营里肯定没得吃,反正也是无事,不若去看看她的醋精夫君。

池纯音的马车刚靠近营地,就能听见士兵们抑扬顿挫的喊杀声,她远远望去,她的夫君正站在习武台上,神色威严,目不转睛扫视着下方。

顾驰身着赤金流云铠甲,双眸坚定如炬,像是根定海神针,他在那里,底下的人便不敢躲懒,愈发气势磅礴。

池纯音正想差人进去通报,门口的守卫却认出她来。

“世子妃!将军说了,日后您再来不必在门口候着,直接进去就行。”

她轻颔首,提着手里的食盒去寻顾驰。

前几日她只身前来军营,还差点被顾驰的人当作居心不良的坏人,短短几日,他也有所长进嘛。

池纯音不愿打扰顾驰,虽然未入夏,可这日头愈发猛烈起来,她不想进营帐等着,就站在原地想给顾驰个惊喜。

可顾驰根本没看见他,还是肖将军眼尖,给顾驰使了个眼色,他才发现自己来了。

顾驰喊停,小跑着从台上赶到池纯音面前。

“你怎么来了?”

池纯音将手中的食盒提起,在他面前晃了晃:“军中虽饿不着你,但肯定没有零嘴,我给你带了些,无事的时候是个消遣。”

肖将军走到二人跟前,刚好听到顾驰与池纯音的对话,笑着打趣道:“你夫人心里倒是记挂你,行了,先陪陪她,这儿我帮你盯着。”

顾驰声音上扬:“多谢师父。”

面对着肖将军,顾驰除了提着起她手中的食盒,还揽着她的腰肢,叫人看不出二人昨夜还在闹小别扭。

池纯音当真以为顾驰早就不气了。

可真当进了营帐,他又一句话都不说。

池纯音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蜜饯摆在她的面前,给她倒茶水,甚至怕她无聊,还准备了个话本子。

而顾驰坐得理她有些远,凝神看起兵书来。

池纯音长嘘一口气,作势要出门。

顾驰眼锋瞥见,立即问道:“去何处?”

池纯音步伐停滞,因为背对着顾驰,这才笑得肆无忌惮,这个人假装在看兵书,结果还是在偷偷观察她。

“去请肖将军来。”

“请师父做什么?”

池纯音转身走到他身边,认真道:“师父在你才会同我讲话,师父不在你就不理我了。”

这话成功逗笑顾驰,他当场破功,嘴角轻扬起,面上的阴云密布也被暖阳驱散,终于有破冰的架势。

“哪有不理你。”

池纯音走到他身边,被顾驰一把拉在腿上做好。

她戳了戳他的脸颊,故作委屈道:“明明就有!”

“你还要吃醋到何时,马上就要出征了,再这么下去我怕越酿越酸了。”

顾驰虽然动作亲昵,可总放不下紧绷的脸,故意不看她,“谁吃醋了,笑话。”

池纯音觉得顾驰这模样甚是可爱,明明想他说些好言好语哄着他,又要把自己架起来,还好她是一个体贴的娘子,换做任何个粗枝大叶的人来,都发现不了她夫君这九曲回肠的心思,那他可不得悄悄把自己憋死呀!

池纯音变着花样,从手中掏出了块蜜饯,塞到了顾驰嘴中。

顾驰微张开唇,瞧她这么流畅的动作,立即明白过来所谓请师父进来都是她的小心思,她心里的算盘早就打好了。

这个池纯音,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蔫了吧唧,其实心底小主意比谁都多。

顾驰心下一动,其实那些芥蒂早就土崩瓦解了,昨夜听了池纯音说的那些事,他只是在想好像真的有人比他对池纯音更好,这怎么可能?

他讨厌的都是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可今日池纯音专门跑到军营来,要哄他。

顾驰假装生气,撇开眼神,“少来,我可不是一个蜜饯就能哄好的人。”

池纯音笑意清浅,她猜到了她的傲娇夫君还要在装模作样很一会儿。

她伸手碰着顾驰的脸,然后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印了一下。

“那这样呢,这样可以哄好吗?”

顾驰的脸上忽然出现丝红晕,怔愣地说不出话,望着她嫣红的唇,其实他肖想得更为贪心。

“还有呢。”

池纯音忽然双手环抱住自己,轻声道:“剩下的,还是回府上再说吧。”

顾驰心动,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像是泄愤。

池纯音戳了戳他的心口,“你是在吃味吗?”

顾驰的那张嘴比谁都硬,一口咬死不承认:“怎么可能?”

她却径直趴了下去,贴在他的胸膛前,感受那微妙的起伏。

顾驰看着她乌黑的发丝,一时狐疑:“你在干什么?”

池纯音直起身子,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我刚才听清楚了,心声说你就是在吃醋。”

顾驰白了她一眼,“无趣,那它还说了什么?”

她遂模仿起顾驰平日里那张傲娇的神情,装模作样学起来。

“池纯音,谁准你嫁给我,心里还装着旁人?”

“切,我才没有吃味,我身为世子,只是眼睛里见不得沙子。”

池纯音道:“你自己说,我听到的是不是实话?”

顾驰也没法装冷静自持,笑意藏匿不住。

“笑话。”

“就是这个嘴硬的样子!”

“我哪像你模仿的这样矫情!”

池纯音较真道:“明明就是一模一样!”

俩人嬉笑打闹着,昨夜闹的小矛盾好像迎刃而解,池纯音也不知道顾驰心底的芥蒂到底放下没有,但他心底好像真的有她了。

她看得很清楚,不需要再做多余的试探。

池纯音轻睫微闪,可怎么想,都好像是自己吃亏了呢。

她忽然话锋一转:“到你哄我了。”

顾驰掐了把她的腰,瞪圆眼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还要哄你?”

池纯音眼汪汪看着他,委屈道:“我昨夜穿成那样,你都没碰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顾驰哑口无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前我求着你再来一次,落得你打骂收场。”

“反正你就是要哄我。”

顾驰从未见过池纯音这样和他耍小性子,鲜活又可爱,是他最为心动的模样。

“哄,当然要哄,日日哄夜夜哄,满意了?”

第45章

池纯音既然要顾驰好好哄, 顾驰定不辱使命,每夜回到府上都从头到位“哄一遍”,直至她的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们二人搬了新府, 就要准备开府宴, 况且顾驰眼下是汴京炙手可热的人物,前来贺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 池纯音肩上的担子就重了些。

顾驰怕她累着自己, 再三交代:“不必太上心, 随性做就行。”

池纯音知晓这个道理,但实施起来却很难。

有时候她和顾驰正忙活着,忽然想到了哪个点, 都恨不得赶紧拿纸笔记起来,省得第二天忘了。

顾驰讨厌她的不专心:“倒是我太让着你了,叫你眼下还用功夫想别的。”

池纯音笑着咬紧下唇, 很快便沦陷了他的攻伐中, 再也不敢中途走神。

待俩人气息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 顾驰把池纯音抱在怀里,还是他这些时日太忙,叫她为了开府独自受累。

顾驰带着刚纾解的野性, 将怀里的人翻了个面。

“我才不要你对这些上心,对我上心就够了。”

“我对你还不够上心吗?”

池纯音嘟囔着嘴, 他怎么这么不满足。晚上回来陪他闹一阵子,在榻上记着他喜欢的类型,他稍作提醒, 便猜测知道是不是该转个面了。

顾驰亲了亲她的唇角, 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池纯音当即就想像出他说的那个场面,不仅要自己受累, 还要承接着他赤裸又浓情的目光,当即变了脸。

“你想都不要想!”

池纯音与顾驰没说笑几句,他就倚着她散落的华发眯着眼。

战事在即,他这几日真的很累,下眼睑透着淡淡的青白。

她心疼地摸了摸顾驰的脸颊,出征在即,她得去给顾驰求个平安符绣在软甲上。

顾驰忽然出声:“摸什么呢?”

“你没睡呀。”

顾驰大臂一挥,搭在她身上,敛着眼皮,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池纯音猜,他可能也有些紧张了。

他从未有过带兵的经验,得了圣上的赏识,既是信任也是压力,若这次失利,他要怎么扛下朝臣的重压?

她抚平他的眉头,忍不住劝慰道:“你不必紧张,战事谁能说得准呢?若失利也没关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驰堵住了嘴。

顾驰睁开眼,神色清明不少,哪里有担心这个的样子。

池纯音被他索取着,很轻易被撬开牙关,屋内只剩下细密的轻啄声,言语的交流也被舌尖触碰替代。

待顾驰躺了回去后。

池纯音神色有些迷离,懵懵懂懂道:“干嘛亲我?”

“想亲你。”

“你还紧张吗?”

顾驰睨了她眼:“谁说我在想这些了?”

池纯音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刚才顾驰分明有心事,别想瞒着她!

“跃跃欲试,我恨不得赶紧出征,”顾驰一顿,“就是有些想把你一起带走。”

她从床上直起身子,满头青丝滑落在胸口,话音上扬,甚至有些期待:“这合规矩吗?”

顾驰也被她这激动的模样逗笑。

旁人家都怕舟车劳顿,就算是出城都恨不得在马车内多放几个软垫,她倒好,竟然迫不及待想去塞北受苦。

风吹日晒,也过不安生,他才不愿她去这苦。

池纯音读懂顾驰的神情,便知她随军出行并不可能。

她失望地躺会他怀中,叹口气,“还以为你有法子呢。”

“最多不出俩月,我就回来了。”

池纯音贴着他的胸膛,总觉得他还有其他话想说,这个人总是闷在心底,憋不死他。

“纯音。”

“干嘛?”

池纯音知晓,顾驰有话想说,却憋在心里。

闷死他算了。

她得寸进尺地躺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感受他的蓬□□伏,想探听探听,到底有什么话是世子殿下说不出口的。

顾驰沉吸口气,“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准备干什么?”

池纯音笑得了然,“绣绣花,看看戏,陪陪爹娘。”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就是每个字都和他没有关系。

顾驰声音冷淡,只是说出的话落在耳中,竟然能听出一丝委屈。

“那我呢?”

池纯音理所当然道:“你征战沙场,我自然是在府中等你凯旋啊!”

顾驰抱着她的肩头,心中那口气不吐不快,终于是忍不住了:“你心里的那个人,不会冷不丁又冒出来吧。”

池纯音伏着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顾驰。

顾驰知晓自己这话说得很突兀,可这些时日他都不在府中,万一那个人又冷不丁地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勾引她,怕是等到他凯旋的时候,这府上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吧!如若他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人若活着,就送到北晋去,人若死了,就把坟迁到池纯音见不着的地方。

“我知晓他待你很好,这事有先来后到,道理我都懂,可是你既然嫁与我了,我比他待你更好。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要与他争个高低似的,但纯音,你要知道,我是真心想待你好的。”

池纯音眼中有些湿气,静静听着顾驰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心却难得归于宁静。

“你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却还是道:“可有如果,我还是希望他还活着。”

顾驰听了她这话,脸黑的可怕。

池纯音不逗他了,“我嫁与你后,日日都很开心,我希望他活着,只是念着他是个好人,希望他终有一日能实现自己的报复。”

“但我现在更想与你好。”

顾驰侧目而视,面上的寒意已经驱散,笑得春风和煦。

池纯音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勒得她生疼。

她吃痛呼道:“你弄疼我了!”

顾驰用下巴抵着他,似是颇为喜欢这个姿势,恨不得将她融在骨血中。

“等我回来。”

池纯音一大早来了灵隐寺,身边只带了云梦,并未大张旗鼓,她想给顾驰一个惊喜。

灵隐寺修在山顶,僻静静谧,佛家清修之地。

她想为顾驰请一张平安符,保佑他这次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寺庙里檀香袅袅,叫人心绪平静安宁,池纯音跪在蒲团上,模样虔诚,嘴上念念有词,待她供奉完香火,有客僧上前,向她微微身子。

池纯音今日并未亮明身份,倒是诧异客僧如何认出她来的。

“世子殿下这几年常来,贫僧认得国公府的马车。”

客僧将池纯音送出寺外,池纯音点头示意客僧留步。

微风轻拂,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

池纯音余光瞥见庙外古树上缠着红绸,刚才经过眼尖瞧见有许多相同的飘带缠在上头,是为男子为心上人祈福。

“师父,那是?”

“阿弥陀佛,那颗灵树长了近千年,不少施主前来求愿。”

池纯音惊喜:“当真。”

既然如此,她也要为顾驰求一个。

客僧面上变了变,“世子妃心意到了,不必贪多,世子此役,自有上天护佑。”

池纯音心里有些奇怪,难不成求愿还有知足的道理,但客僧定是好心提醒,她也作罢,起身回府。

天色渐晚,回府的时候,池纯音发觉顾驰今日竟然在府中。

她瞧见顾驰的那瞬间,惊讶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府。”

顾驰靠在窗边,本紧缩的神容忽然间松动不少,整个人面上都亮堂了起来:“你去哪了?”

“能去哪?找娘问问开府的事。”她说谎了。

顾驰扫了眼她裙裾上沾染的泥泞,猜到她是出城了,只与是去见了什么人,他希望池纯音告诉她。不过她既然刻意隐瞒,便是不想他知晓。

池纯音走在他的身边,嘴里满是抱怨:“开府事多,累都要累死了。”

“区区小事,交给下人办就行了。”

池纯音这次倒很执着,“那怎么行!”

“我们要在这儿住大半辈子,第一次开府总要认真些,更何况这还是你置办的宅子,我自然要上心些。”

顾驰终于笑了,将她拉进怀,“为夫好好谢谢你。”

*

顾驰搬进新府,开府宴自要在出征前办完。池纯音为了开府已经愁了有些日子,最后理出来的流程叫英国公夫人点头,命人实施下去,绝不会有行差踏错的余地。

今晨顾驰起身时,池纯音也让人进来伺候洗漱。

她今日穿得甚是喜庆,枣红水纹状花缎子衬得人肤色姣好,好像嫁过来后,身上丰盈不少,身姿曼妙。

顾驰每日走前,都要赖一会儿,今日怕她忙着自己,再三吩咐道:“若累,就叫他们将礼放下,趁早回去。礼到了就行,人不停留。”

池纯音听着他说这无赖话,笑着在他怀里打滚。

“哪有你这么省心的?”

顾驰不能再耽搁下去,“若王夫人再找事,不必忍,该怎么样怎么样。”

“怎么会,她现在可不了,自从知晓你要领兵后,日日问我世子闲暇时分能不能指点她家儿子,恨不得早早也送到你营里。”

顾驰笑了笑,摸了一把她的脸,“我等会抽空回来。”

池纯音忙制止道:“有我就行了,不必耗费你的时间。”

“什么叫耗费,这不是你我同住的府,怎么,这是要把我赶走啊?”

她笑着瞪了眼顾驰,把人推搡出去:“别来不及了。”

“等我。”

第46章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池纯音如今在世子那儿,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世子与世子妃另开新府,他们自当备下重礼以表心意, 亲临祝贺, 当然也有的是来探探传闻虚实的。

今日开府,除了要祭拜神明喜迎宾客, 还不得叫任何人抓住错。

一大早, 赤金大门便敞开, 红绸铺地绵延到前堂里,荤素摆盘,香烛吐烟, 供奉在神明前。

汴京不少人,除了王夫人那几个亲眼瞧见了世子护妻的模样,其他夫人也只是对世子护妻略有耳闻。英国公健在, 世子却要与爹娘分府, 外人不明其中原因, 难免起了猜疑,莫不是世子妃与夫人不睦,世子为了缓和二人关系才带着世子妃搬了出来?

吉时已到, 顾府门口那条路堵得水泄不通起来。除了各家夫人登门,还有各式各样的贺礼, 鞭炮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下人们扛着箱箧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头一个到的, 当属英国公夫妇。

家里面的事情自然不能闹到外面, 国公就算再不满顾驰的行径,也不能公然落他的面子。

池纯音赶上前迎人:“爹,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