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管孩子
老头涨红了脸, 他喘着粗气，手里握着西瓜刀，恶狠狠地瞪着玄奘。可能是因为玄奘给了他瓜钱, 不然他的西瓜刀早就招呼过去了。
玄奘把手里的瓜放下, 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上沾着的果汁。
“老人家, 莫生气, 气出病来无人替。”
玄奘慢慢悠悠说着气人的话，“您想开点，也许那行商没有骗你，他只是有事耽搁了, 现在正在回程的路上。
又或许那行商被人害死了, 他想遵守承诺也回不来了。
又或许，那行商就是骗你了，可他没有害你性命, 倒还不算太坏。况且他刚走的时候，你有房有地, 只是后来运气不好，遇到了灾荒年, 不然您还是一个地主。所以您也不能全怪行商，您也可以怪老天爷不照顾你。
总而言之，请您放下过去，一切往好处想。这样虽然不能变回富翁，但您能安于贫穷啊！”
老头气得更狠了，说话都打磕巴了，“你！你这和尚好不讲理, 你怎能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这点指责对玄奘来说不痛不痒, “老人家，您也讲点道理，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和尚必须通情达理。”
“你这个出家人，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我怎么没有慈悲心了？我不是劝你想开点嘛！这还不够吗？贫穷的现状已经无法改变，但您可以放下过去，让自己好受一点。万法皆空，穷是空，富是空，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保持良好的心态才是最重要的。老人家，你要看破啊！”
老头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玄奘，“和尚，你说的这么好听，你做到了吗？”
玄奘自信地仰头，“当然没有！我要是能做到，还当什么和尚，我直接立地成佛了！”
老头都气笑了，“好好好，你真是好啊！”
玄奘起身行礼，“老人家，我们瓜也吃了，钱也付了，您的烦恼我也了解了，现在我该走了。祝您笑口常开，贫僧告辞！”
“且慢！”老头捞起蒲扇轻轻一挥，四周突然昏暗下来。瓜田瓜棚仍在，但整个世界似乎蒙上一层昏黄灰暗的滤镜，让人心中压抑不适。
玄奘没有紧张害怕，他反倒笑了笑，“哎呦，您不装啦！”
“你早已看出端倪，我又何必遮遮掩掩。”
胖老头慢慢显露真身，他方面大耳，慈眉善目，脸上喜气盈盈，身上穿着朴素的僧衣，宽袖飘飘，脚上踩着一双草鞋，正是弥勒佛。
玄奘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原来是东来佛祖，弟子失礼了。”
“你不是诚心拜我，何必行礼呢？”
玄奘直起身笑，“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做人嘛，面子总要顾到的。”
弥勒佛笑着摇头，“满口假话，你这一路上何曾给过我们面子？”
凡是路上遇见的妖怪，不管是菩萨送去的还是天庭下凡的，玄奘可是没讲过半点情面。
弥勒佛又道：“你在唐王面前接下取经的重任，当时满朝文武出城来送，如今过了几年了？你开荒种田，闹得红红火火，可还记得在大唐发下的誓愿，可还记得自己肩上的重任？”
玄奘敷衍道：“当然记得，这不是途中遭了难嘛！有个黄毛妖怪抓住我们师徒，逼着我们为他效命，我们斗不过他，为了保全自己，只能假意依从。他手里有个袋子，好生厉害，佛祖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宝贝？”
那袋子是弥勒佛祖的东西，他当然知道，只是眼下他并不想聊这个。
“你说你们师徒是假意依从，我倒觉得你们是乐在其中。移栽树苗，培育良种，你今日出门是为了找一些适合沙地种植的作物。若是假意依从，何必如此尽心？
唐三藏，你刚刚说万法皆空，你这样执着于外物，你可参悟透了吗？”
玄奘还要狡辩，却见弥勒佛祖抬手劈出一掌。
这一掌来势汹汹，玄奘不敢大意，双臂一振，急速向后退开。弥勒佛祖不见动弹，胳膊却直直伸了过来，令玄奘无处可逃。
后退不可行，玄奘振奋精神，迎难而上。他抬手一旋，拨开弥勒佛祖的手腕，另一只手屈肘往下砸。
弥勒佛手腕缩回来，他轻轻点头，半空中突兀地卷起一阵狂风，化作巨龙冲玄奘袭来。
狂风化作的巨龙卷着尘土枯叶，玄奘双掌挡在胸前，暗中蓄力谨慎应对。
他心想：我师父是有大来历的，幸好我从小与他对战，今日对上弥勒佛祖，未必会吃亏。这狂风巨龙来势汹汹，看样子越卷越大，我不能与之周旋，只能以力破之。
还在思索间，巨龙就卷到玄奘面前，玄奘使出全力劈出一掌，巨龙咔嚓一声像玻璃似的碎裂开。
玄奘收回被震得发麻的手，偷偷松了口气。就在他犹豫接下来要不要主动出击的时候，那些狂风碎片化作烟尘轻轻逸散，周围的风景也变了。
玄奘脑子有一瞬的眩晕，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缓一缓，再睁眼，他好像忘了什么，脑子里像隔了一层纱，思绪都不太真切。
眼前是黄眉大王给他们准备的果园，只是园内没了颜色，只剩枯枝败叶，连树下的杂草都枯死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玄奘心中微苦，多日辛苦落得这样的结果，玄奘难以接受。
他慢慢挪步，走到一株横倒的果树旁，它主干断裂的地方切口整齐，看样子是被人砍倒的。
玄奘蹲在树旁，手摸着切口久久不语。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杂草，风沙迷了人的眼，玄奘觉得眼睛有点酸。
“师父！师父！你怎么还在这里？”孙悟空从远处跑来，浑身浴血，好不狼狈。
“师父，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弥勒佛带人杀过来了，我们快逃吧！”
“逃？”玄奘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弥勒佛已经到这了吗？”
“是啊！师父你怎么了？你脑子糊涂了吗？弥勒佛带人毁了咱们的果园，八戒和敖烈在断后，咱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玄奘扶了扶额，他迷迷糊糊抬起头，“啊……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我怎么能让八戒和敖烈断后呢？”
他们两个虽然有本事，但绝不是弥勒佛的对手。
玄奘起身拉住孙悟空的手，“走，我们去救他们，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
两人折返回去，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弥勒佛等人。
人群中有人喝道：“唐三藏，孙悟空，还不束手就擒！你的两个徒弟已经不行了，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八戒和敖烈被摔在地上，八戒皮肤裂开，成了血人，敖烈龙脊的骨刺穿透后背，看着更加狼狈。他们的眼睛睁着，还看着玄奘的方向，只是眼中没了神采。
玄奘心中剧痛，他跌跌撞撞跑到两个徒弟身边，但不论他怎么喊都唤不醒他们。
“唐三藏，你还不知悔改吗？”弥勒佛轻声道，“他们是你的徒弟，他们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只因你一意孤行，不肯踏实取经，他们才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有这满园的果树，也是可惜了。”
站在一旁的孙悟空半跪在玄奘身边，“师父，是你错了，你不该自恃本领高强就与西天作对，我后悔了，如果我不听你的，八戒和敖烈也不会死。”
各种纷乱的声音传进玄奘耳朵里，有人骂他不识好歹，有人说他过分自傲害死了自己的徒弟，还有八戒和敖烈的声音，他们凄厉地喊着师傅救我。
玄奘跪坐在八戒和敖烈身边，心中越来越痛，后悔淹没了他，几乎要令他窒息。
他十指抓进土地，“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旁边的孙悟空冷冷说道：“师父，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师弟们已经死了。”
听了这话，玄奘喷出一口血。
四周更加压抑沉闷，好像整个世界都退变成黑白色，玄奘耳边有人轻声呢喃。
“你的徒弟已经死了，你也该以死谢罪。”
玄奘喃喃道：“以死谢罪吗？好，只不过我谢罪前，还有事情要做。”
他双手握拳，抓起地上的尘土，双臂交叉，半跪在地上一拳往天上打去。
天空发出碎裂的声音，玄奘低声道：“世上确实没有后悔药，但这个世界有可能是假的。”
世界碎开，玄奘身边的徒弟们都化作尘土，而后世界又恢复了颜色，弥勒佛笑着点头。
“不错不错，能破了我的幻境，很了不得。”
玄奘受了刺激，眼下并不想说话。
弥勒佛又道：“我的幻境虽然是假的，但未必不会成真。你说万法皆空，做人要看开，那么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吗？”
玄奘沉默着，良久不语。
弥勒佛等不来回答也没有恼，他淡笑道：“罢了，不欺负你了，我也该去收拾那个烂摊子了。”
他脚下浮起一团祥云，转瞬离开此地。玄奘心中一凛，怕他去找悟空等人的麻烦，急忙使出纵地金光法追了过去。
他紧赶慢赶回到黄眉大王的洞府，刚落地气还没喘匀，就听到黄眉大王叫嚣。
“我哪里做错了？我没错！”
弥勒佛祖喝问道：“我再问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不！我要做佛祖！”
“你再说一遍！”
黄眉大王扯着脖子喊：“我要做佛祖！”
一直笑眯眯的弥勒佛随手从旁边扯了根柳条，劈头盖脸抽过去。
“我让你做佛祖，我让你做佛祖！”
玄奘：这个管孩子的场面，真眼熟……
第102章有心事
弥勒佛抽的毫不留情, 玄奘在一旁都看傻眼了。
黄眉大王真是勇啊！他以前真是小看了这小子，居然敢当着佛祖的面嚷着做佛祖，被抽的皮开肉绽还不肯服软！
玄奘不由自主地抬起双手, 几乎要给黄眉大王鼓掌了。
孙悟空悄悄凑过来, 按住玄奘的手腕, “师父回来的正是时候, 您再晚一点就看不见这出好戏了。”
猪八戒站到玄奘身后轻声道：“刚刚弥勒佛来了，到了洞门口喊了声黄眉儿，黄眉大王连滚带爬跑出来迎接。”
敖烈捧出一把浆果当零食分给师父和师兄弟，“有这样的热闹, 我和师兄师弟当然要来看了！我怕师父错过这场好戏, 还特意带了相机，打算录下来给您看，不过您回来了就不用录了。来来来, 快吃点零嘴，没有零食空嘴看热闹多不像话！”
玄奘顺手捏了两颗浆果送进嘴里, 三个徒弟互相叽咕眼睛，满脸坏笑。玄奘稍稍抿嘴, 浆果的果汁就在嘴里爆开，一股酸涩味道直接爆到脑门。
“哕……”玄奘登时露出痛苦面具，“这什么玩意，怎么这么酸？”
敖烈高高兴兴把这一幕录下来，孙悟空捂住玄奘的嘴，不让他吐出来，“师父, 俗话说良药苦口，酸儿辣女, 你就吃了吧！别浪费！哈哈哈！”
玄奘脸色都狰狞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些不孝徒，随便摘了野果坑我，也不怕这果子有毒！
他完全忘了，他可是随便嗑断肠草的人，就算浆果有毒，难道还能撂倒他吗？
玄奘被捂住嘴，四肢胡乱挣扎，看样子就好像他要去救黄眉大王，孙悟空硬拦着似的。
那边挨抽的黄眉大王瞧见了，心中百感交集。
“圣僧！”黄眉大王凄厉地嚎了一嗓子，“圣僧啊！你不必挣扎了，今日弥勒佛祖来了，便是你也救不了我啊！”
玄奘停止挣扎，莫名有点心虚，我也没说要救你啊！
黄眉大王仰天长叹，居然落下泪来。
“想我黄眉老佛一代枭雄，出师未捷身先死！圣僧，你快逃吧！逃走以后继承我的意志，继续与西方做斗争。圣僧，这些日子竟是我误了，您是一番好意，诚心帮我，我却总是不放心你，还派小妖时时刻刻盯着你。圣僧，快逃吧！快逃！”
黄眉儿误会了，弥勒佛可没误会。
他无奈地扔掉柳条，“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唐三藏根本就没打算救你。还不快收拾了东西随我回去！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的洞府，你这点本事也好意思封自己为佛祖？还有你那些小妖，他们发现情势不对，早就卷了东西逃了。
你本事平平，野心倒不小，养了那么多小妖，没有一个真心与你相交，没有一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这些事实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你眼前，你还不能醒悟吗？”
黄眉大王看了看冷清的洞府，又看了一眼唐僧师徒，他沉默了一会儿，吸吸鼻子，哭得更大声了。
弥勒佛祖：“……”
他不禁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一个这么傻的童子陪在身边。
他耐心地等着，等黄眉大王哭够了，他递上一块手帕。
“擦擦眼泪，我让你下凡，给唐三藏师徒添点麻烦，你倒好，居然把他们拉拢过来，让他们帮着你造反！”弥勒佛叹了口气，都懒得再骂了。
“我问你，我给你的金铙和人种袋呢？”
黄眉大王递上人种袋，“袋子在这里，金铙被他们打坏了，我把碎片收起来了。”
弥勒佛接过东西点点头，“也罢，就这样吧！”
他伸手在黄眉大王额头点了一下，黄眉大王伏在地上慢慢缩小，变成童子模样。
弥勒佛摸摸黄眉的脑袋，“童儿，莫要执迷不悟……”
他又看向玄奘等人笑眯眯说道：“取经大业不容有失，唐三藏，你们也该上路了。”
说罢，他脚踩祥云，带着黄眉飞走了。
玄奘垂下眼，总觉得弥勒佛那句‘莫要执迷不悟’也是对他说的。
敖烈随手把浆果扔了，他拍拍手笑道：“感觉弥勒佛还挺好的呢！又随和，又不像别的菩萨神仙，非得等着咱们去求，他们才肯施以援手。”
孙悟空笑道：“这就算好了？你也太容易被收买了。那黄眉大王都要推翻西天，自己做佛祖了，闹得声势浩大的，此事要是闹得三界皆知，他怎么收场？”
敖烈点点头，“嗯，说的也是。”
猪八戒跟玄奘讨主意，“师父，黄眉走了，那这洞府和果园就都是咱们的了，我去把小妖怪都抓回来吧！咱们把这边都收拾妥当了再出发！”
若是以前，玄奘肯定乐意至极，但今日他罕见的犹豫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玄奘轻声道，“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
孙悟空几人都觉得奇怪，“师父，这可不像你了，这么好的地盘，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玄奘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幻境还是对他的心境产生了影响。放在以前，他只管放手去做，但经历了那个幻境，他心中添了许多忧虑。
幻境不难破解，里面有许多破绽，比如孙悟空绝不会让两个师弟殿后，再比如假若师弟被杀，悟空只会起了杀心，他不会把责任都推到玄奘身上。
玄奘知道幻境是假的，但它的情节正好撞到了玄奘一直担心的事情。
他们与西方的矛盾越来越多，与天庭的个别神仙关系也不怎么样，这样下去，他们的未来会怎样？不管取经能不能成功，他们最后能平安回归田园生活吗？神佛允许吗？
玄奘是人，他会害怕，他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失败和死亡，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徒弟们失去性命。
孙悟空不知道师父在担心什么，但他看玄奘面色不佳，便把他扶到一旁休息。
“师父就在这里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够了，不用你操一点心！”
孙悟空不知从哪变出一条厚厚的绒毯，硬摁着玄奘坐下。敖烈去洞里翻出些点心水果摆在毯子上，八戒去采了一把野花插进瓶里，放在点心旁边，一张野餐垫就这样布置好了。
徒弟们安顿好师父，转头去抓小妖怪。可怜小妖怪们还没跑出去多远，又被悟空等人撵回来了。
徒弟们忙忙碌碌地处理后续，玄奘也不好意思干坐着，他安抚小妖怪，给他们定规矩。孙悟空让敖烈和八戒留下帮忙，他悄悄退开，去找小妖怪问话。
“今天早上是你们几个跟着我师父出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们给我一一道来。”
孙悟空察觉到师父情绪不太对，但早上走的时候，师父还好好的，回来就变了，肯定是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事情。
监视玄奘的几个小妖面面相觑，“也没什么事，感觉都挺正常的。圣僧收集到一些好东西，还挺高兴的呢！”
有小妖怪想了想，小心地说道：“我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说了，大圣别全信了，我的话未必准。”
孙悟空忙道：“哦？你先说给我听听！”
“我们跟着圣僧忙活到中午，当时特别特别热，树林那边有个瓜田，我们就去吃瓜解渴。我当时觉得很正常，现在想想不太对劲，我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圣僧，要解渴也该一起去，怎么我们先去了，没带上圣僧呢？
还有更奇怪的呢！我吃完瓜，看见圣僧站在瓜田旁边的瓜棚里，跟一个老农说话，后来圣僧就站在那，好像在发呆。再后来，瓜农突然不见了，圣僧匆匆忙忙地跑了，我们就赶紧追回来。”
其他小妖忙附和道：“没错！那瓜田很奇怪，吃瓜的时候觉得解渴，等我们追着圣僧回来，又觉得干渴，好像没吃过瓜似的。”
“你们应该是遇见别人编织的幻境，被迷了心窍。”孙悟空挠挠脸颊低声道，“所以说师父不开心，问题出现在那片瓜田，还有那个老农身上。”
孙悟空觉得找到了原因，剩下的就好说了，没想到他去找玄奘谈这件事，玄奘并不想跟他沟通。
“哈哈，幻境，确实是幻境，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玄奘淡笑道，“你猜制造幻境的是谁，正是弥勒佛祖。他先跟我聊了几句，然后才回来接黄眉大王。他试试我的心性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对了，上次完成的那批订单，货早就送出去了，只是还没有收到反馈。你有空了去天上看看老朋友，跟他们叙叙旧，要是有神仙喜欢，咱们再接一批订单。”
玄奘把话岔过去了，但孙悟空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把黄眉大王的洞府果园接手后，孙悟空又往黑风洞跑了一趟，从那接了几个大妖过来管理洞府。
师徒四人休整几天，再次启程西行。路上，三个徒弟背着师父开小会。
孙悟空：“师父好像有顾虑，但又不肯跟我们说。”
猪八戒：“师父一向坦荡直率，他不肯跟我们说，也许他的顾虑与咱们有关。”
敖烈反驳道：“不对吧！正是因为与咱们有关，才更应该告诉我们啊！有事大家一起商量嘛！”
孙悟空道：“都是弥勒佛祖多嘴，肯定是他跟师父说了什么，惹得师父心事重重。”
敖烈忙附和道：“亏我以为他是好人呢！没想到他比别人更坏，不打不骂，先毁人心情！”
不远处传来玄奘的声音，“悟空，八戒，敖烈，你们在哪儿呢？捡点柴火，打点水那么费劲吗？”
孙悟空忙应道：“师父，附近没什么水源。”
玄奘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必找了，我往前面走了走，那里似乎有村庄，咱们今晚的住宿有着落了！”
第103章劝的了皮，劝不了瓤
赶路就是看着近, 离得远，望山跑死马。等玄奘师徒赶到那处村庄，天已经擦黑了。
悟空选了一户人家上前敲门, 过了好半晌也没人应答。
八戒踮脚往里面张望, “奇怪了, 怎么不吭声？我看屋里点着灯, 明明是有人啊！”
孙悟空动动耳朵，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天色黯淡，太阳落山后，整个世界变成了深蓝色, 沉郁, 阴冷。门缝里，一双浑浊的眼睛贴了过来，它缓缓转动, 打量着门外的客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啊？”门内人压着嗓子问道。
孙悟空笑道：“我们是过路的和尚，天色已晚, 想借宿一宿。”
“和尚？你们从哪里来？”
孙悟空随口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门内人叹气, 那声音像是从风箱里挤出来的。
“长老莫要说笑，你们总有个实际来处吧！”
玄奘戳戳悟空，让他不要开玩笑了，好好答话。
悟空便笑道：“门内的人听着，你不必害怕，我们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只是借住一晚罢了, 明早立刻就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头探出头来。
“你们……你们真是大唐来的和尚？”他颤声问道。
猪八戒从师兄身后绕出来, “那还能有假？大唐到此地万里之遥，要是撒谎，干嘛不找个近点的地方。”
老头刚刚从门缝里打量，只能看见悟空和玄奘，他刚踏出大门就看见肥头大耳的八戒，吓得尖叫一声，抓着大门又想关门又想后退，慌乱间左边脱了手，右手挂在门把手上，顺着门趔趄着退到墙边，咣当撞在墙上。
猪八戒摸摸自己的猪脸，“我有那么吓人吗？”
老头喊的凄厉，一个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提着菜刀。
“我……我跟你们拼了！”
玄奘无奈摇头，急忙上前解释。
“阿弥陀佛，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是妖怪，只是出门在外行走不易，故意打扮得吓人一点，这样能省去不少麻烦。没想到惊扰了老丈，实在对不住。”
玄奘给猪八戒使个眼色，八戒点点头，用障眼法把自己的猪头化作面具摘下来，又变化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这对老夫妻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他们进屋。
八戒走在最后面嘟嘟囔囔，“看见猪头被吓得叫唤，猴哥还是毛脸雷公嘴呢！他们怎么不怕？”
悟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俺老孙天生招人爱，你没那个命，不要太羡慕啊！哈哈哈！”
众人进屋落座，老妇人煮了茶，还要张罗饭菜。
玄奘忙道：“不敢劳动老人家，我们自己烧火煮饭就好。”
老妇人笑道：“我家炉灶不太好用，使不好就往外冒烟，你们用不惯的。你们赶路辛苦，还是坐着歇息吧！”
老丈也劝道：“几位长老安心坐着，到了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我们家都信佛的，看见长老们便觉得亲近。”
玄奘不由地把视线挪到靠东墙的神龛上，那里供奉的是哪位尊神，他看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佛教的菩萨。
孙悟空一只脚踩在条凳上，跟老头拉家常。
“老人家高寿？怎么称呼？”
老头答道：“我姓李，大家都管我叫李老汉，今年六十啦！我们这个村叫陀罗庄，村里就我一户姓李的。我是年轻时候过来投奔亲戚，后来就在这里成家落户了。”
“老人家没有子女吗？”
李老汉顿了一下，“有一个儿子，今日不在家，出门办事了。”
孙悟空又问：“儿子多大了，娶媳妇了吗？”
“我是老来得子，儿子才二十岁，他还没娶亲，村里没有合适的姑娘。”
好像提到儿子他就没了谈兴，敷衍两句就闭嘴了。
李老汉不愿再谈自己的家事，他偏过头冲厨房大声喊，“老婆子，饭还没好吗？”
“来了，来了，这就好了！”
李老太端来饭菜，招呼玄奘等人用饭。
“粗茶淡饭，长老们不要嫌弃。我们老两口已经吃过了，就不陪你们了，长老们慢用。”
玄奘几人连连道谢，李老汉和李老太去旁边坐下，给他们把桌子腾出来。
李老太手艺很好，笋干、菜豌豆和面筋炒在一起，咸香入味，非常下饭。八戒和敖烈吃的不抬头，添了一碗又一碗的白米饭。
李老汉吧嗒吧嗒嘴，捧着茶碗喝了两大口。李老太抻着脖子看他们吃饭，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肠鸣声。
敖烈抬起头，“大娘，你饿啦？过来一起吃啊！”
李老太慌张地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不饿！我就是……肠胃不好，晚上不敢多吃。”
李老汉忙道：“是呢！我们夫妻都这个毛病，宁可饿着，也不敢多吃。”
敖烈将信将疑，“是吗？做人还有这种毛病呢？”
李老汉笑道：“人吃五谷杂粮，最爱生病，尤其是上了年纪，什么毛病都来了。小长老，快吃吧！吃完饭洗洗脚去去乏，早点歇息吧！”
玄奘几人吃完饭洗了碗，又烧水洗漱，忙活了半天才躺在西厢房的炕上。
八戒伸个懒腰，舒服地直哼哼。玄奘盘腿坐在旁边，手里捻着佛珠，不知在想什么。
八戒叹道：“还是住在屋子里好，有热饭热菜热茶热汤。师父，快别念经了，快躺下歇着，这炕烧得热热的，烤着腰可舒服了！”
玄奘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没念经，我只是觉得这对老夫妻有些奇怪。”
八戒瞪着眼睛想了想，“我咋没觉得，师父多心了吧！”
玄奘刚要解释，旁边屋里传来叮叮咣咣的乱响，孙悟空跳下炕冲了出去。
“李老汉，出什么事了？”
东厢房的门紧紧地关着，李老汉的声音传出来，听着并无异常。
“长老放心，没啥事，就是装衣服的箱子坏了，我捶两下。”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长老快歇息吧！我们也睡了！”
说完屋里的蜡烛就熄了。
孙悟空回到西厢房，敖烈迎上来问道：“师哥，那边是怎么了？”
孙悟空道：“他们说箱子坏了，他们修一修。”
敖烈道：“不对呀！刚才的声音有些沉闷，可不像敲箱子的声音。看来这老两口藏着秘密呢！他们不会是哪方派来害我们的吧！”
玄奘摇摇头，“他们看起来就是普通凡人，只是行为有些怪异罢了，倒不见得有坏心。他们老两口面黄肌瘦，看样子是常年吃不饱，可他们厨房里柴米油盐样样不缺，怎么会挨饿呢？”
八戒坐起身，“是啊！咱们吃饭的时候，他们饿得肚子叫也不肯吃一口，他们不会在饭菜里下毒了吧！”
孙悟空：“别吓唬自己，饭菜没毒，咱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也许是慢性毒、药！”
玄奘笑道：“即便有毒，咱们几个皮糙肉厚也死不了。每个人都有秘密，咱们只是过路的，还是不要瞎打听了。如果他们真有坏心，总会露出马脚的。”
孙悟空甩了鞋子坐到玄奘身边，“师父说的是，每个人都有秘密，那对老夫妻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咱们且不去管它。倒是师父你，您最近心事重重，心里头又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玄奘神色躲闪，想编点话混过去。
孙悟空按住他的手，“师父别想哄我们，咱们师徒相识以来同吃同住，你懂我们，我们也懂你，您是瞒不过我们的。”
八戒附和道：“是啊师父！您有话别藏在心里，说出来，我们帮您一起分担嘛！”
敖烈：“是啊！您就把心事说出来吧！”
玄奘叹口气，“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们，而是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能解开我的心结。”
玄奘便把幻境的事告诉大家，“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大家选了这条路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我害怕，我怕自己会害死你们。”
孙悟空嗔道：“师父这么想就不对了，俺老孙的命自有自己做主，便是师父也管不得我！我们当初跟着师父取经，那是落魄了，被逼得没了办法。但取经路该怎么走，这是我们自己选的，师父千万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八戒和敖烈跟着点头附和，玄奘无奈苦笑。
“这就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说这些的原因，你们是好意，好言劝慰我，但我心中岂能不愧？”
玄奘总是不敢想，若是有一天，悟空他们死了，哪怕不是因他而死，他都不知道余生该怎么过……
悟空八戒和敖烈又说了好些体贴的话安慰玄奘，让他放宽心，不要想太多。那都是弥勒佛为了分化他们故意使的攻心计，师父一直惦记着这事那才是上当了。
玄奘挤出笑来，让他们安心，“我知道了，莫劝了，已经很晚了，早点歇息吧！”
孙悟空他们也不知玄奘有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心里，再者劝人只能劝得了皮，劝不了瓤，很多事情都要玄奘自己想清楚，他们磨破嘴皮都没用。
敖烈还要劝，悟空冲他摆手，让他躺下。
“师父也早点歇息，明天咱们还得看看这老夫妻有没有别的目的。”
八戒吹熄蜡烛，师徒四个躺在炕上。
玄奘瞪着眼睛，心思烦乱，毫无睡意。就这样硬邦邦的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鸡鸣声，天光大亮。玄奘吐出口气，翻个身揉揉僵硬的肩膀，只觉得这一晚真够难捱的。
第104章太瘦了，口感不好
玄奘几乎一夜未眠, 悟空等人闭眼躺着，也未必就睡好了。清晨，东厢房的老两口起床了, 悟空他们也跟着起床叠被。三个徒弟默契地不去提起昨晚的谈话, 不想给玄奘更多压力。
咚咚咚！
“几位长老醒了吗？我烧了热水, 几位长老洗漱吧！”
玄奘开门接过铜壶, 他腼腆地笑笑，“实在是不好意思，还劳烦您大清早起来烧水照顾我们。”
李老汉摆手笑道：“这有什么！你们不来，我家也得烧水洗脸啊！长老们别客气, 快快洗漱了, 到堂屋吃早饭吧！”
早餐依旧很丰盛，这回老两口跟着玄奘几人一起吃。他们吃的又快又急，但碗里的饭只有浅浅的一个碗底, 几口就吃没了。
敖烈最爱吃饭，看他们只吃那么一点点, 心里非常别扭。
“这么好吃的饭菜，你们再多吃一点嘛！若是担心不好消化, 白天多干点活，多出去走走不就行啦！”
李老太抿嘴笑笑，“不了不了，我们已经习惯了。”
李老汉道：“长老们，我给你们准备了几个水囊，已经灌满水了，我家老婆子起早烙饼, 装了一个布袋，你们拿着路上吃。还有啊, 我看你们好像没带什么行李，我把家里的旧衣服拾掇拾掇，装了一个包袱，都是干净的，你们拿着别嫌弃，好歹能防寒保暖。”
玄奘：“这连吃带拿的，怎么好意思呢！”
“哎！长老不要说这见外的话，不过是清水干粮，加上几件旧衣服，算不得什么。你们拿着东西尽早赶路，天气正好，再不走就晚了！”
外头传来呜咽的风声，院子里的空水桶被吹倒了，叮叮咣咣到处乱滚。八戒掀起窗子，外面乌云低垂，看样子快要下雨了，这实在算不得好天气。
李老汉尴尬地垂下头，勉强找个借口，“好像……好像不是啥好天气哈！但是阴天凉快，赶路的时候不晒……”
玄奘很给面子地笑了笑，“老人家说的对，我们也急着赶路。悟空，八戒，敖烈，快点吃，吃完早点走。”
李老汉夫妻臊得满脸通红，他们都是淳朴村民，从来没干过这种缺德事，哪有外面要下雨还把人往外赶的？
但他们只是尴尬地红着脸，犹豫了许多次，到底也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玄奘几人提着东西出门，李老汉夫妻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等他们走远了，身影小的几乎看不见了，老两口才急匆匆地往家赶。
“李老汉，你家昨晚来的什么人啊？”
“是不是大唐来的和尚？”
寂静的陀罗庄好像活过来了，村民们从家里跑出来，追着李老汉问东问西。
李老汉气喘吁吁，“先……先去我家，再说……”
众人来到李家，李老汉冲进东厢房，打开地窖门跳了进去。
“儿啊！别急，我这就放你出来！”
李老太点燃蜡烛往地窖里照亮，只见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人狼狈地靠在角落，他手脚被铁链拴着，嘴里堵着一块白布。
李老汉从怀里掏出钥匙，流着眼泪给儿子解开铁链。
“儿啊！快上去吧！你娘给你煮了白粥，还有你最喜欢的咸鸭蛋。”
年轻人闭着眼睛，嗤笑一声摇摇头。村民们跳下地窖，帮李老汉把儿子扶上来。
有人劝道：“李三啊！你别犟了，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咱们村这些年过得艰难，你爹娘只剩你这一个儿子，他们可不敢赌啊！”
“这回好了，唐朝和尚顺顺利利地离开陀罗庄，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李三愤怒地甩开扶着他的村民。
“好日子？”他冷笑，“哪里来的好日子？别做梦了！自从咱们村被妖怪盯上，咱们哪还有好日子过！那妖怪不仅吃家禽牲畜，他还要吃人。这些年了咱们不敢独自出门，不敢多吃一粒米，生怕自己长胖了被妖怪惦记上。这回妖怪说，只要唐朝和尚顺利离开陀罗庄，他就离开这里不再害我们，这样的话你们也敢信？那是妖怪，不是从小不杀生的君子，他能说话算话吗？”
村民也恼了，“不信他又能怎么办？咱们哪有跟妖怪讨价还价的份？你是懂点拳脚，你还能打得过妖怪了？”
李三：“我是打不过妖怪，但那大唐来的和尚也许能！要不然妖怪为啥一定要咱们恭恭敬敬把唐朝和尚尽快送走！他一定是怕他们！”
有人骂道：“李老三！你别不识好歹！也许那妖怪跟唐和尚是一伙的，所以才对他们客气。你怎么能把全村的性命都压在外人身上？再者这是咱们全体村民商量好的，大家伙都同意！怎么就你特殊了？”
李三：“你少放屁！我们年轻一辈好多都不乐意，是你们硬把我们骗进地窖关起来！你们要做懦夫我不要！都起开，我要去追唐朝和尚！”
李三踉踉跄跄往外跑，李老汉和村民们围过去拦住他。李三疯了一样挣扎，但他被关了好多天了，手脚无力，还没跑出堂屋就被众人摁回厢房。在妖怪提出要求的那天，李三就被父母关了起来，李老汉怕他逃出去，这几天都不敢给他吃饱。
李三被摁在炕上喘着粗气，“你们这些傻子……缺心眼！”
村民们被骂了可不高兴了，他们指责李老汉不会管儿子。
“李老汉，你家李三太不识好歹！咱们都是为了他好啊！那妖怪神通广大，以前找了那么多道士和尚都没能收服他。唐朝来的和尚也是人，人能打得过妖怪吗？”
“就是！妖怪在咱们这祸害了这么多年，咱们不敢多吃，不敢长胖，饿得面黄肌瘦，家里的家禽和牲口也被他吃的差不多了，他也该吃足了！咱们按照他的吩咐，把唐朝和尚送走了，他还留下干什么？他都把咱们村吃空了！”
李老汉夫妻唯唯诺诺不敢反驳，“是，是，我们回头好好劝他。”
说话间，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众人聚在李老汉家里低声交谈。送走唐朝和尚是好事，但众人并不敢放松。不知妖怪什么时候会来，大家都怕得很。
李三躺在炕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房梁。李老太端来一碗白粥，吹凉喂到他嘴边。
“儿啊！吃点东西吧！”李老太抹了把眼泪，“你别怪我们，我和你爹生养三个儿子，如今只剩你一个。你从小生的又高又壮，看起来就像妖怪喜欢吃的样子，我们不敢冒险！我宁愿让妖怪吃了我，也想要你活着！”
李老太老泪横流，李三心中不忍，“娘，别说了！把粥给我吧！我自己喝……”
众村民聚集在李老汉家附近，听他讲自己是如何招待大唐和尚的。
“那是几个特别和气的长老，做师父的那个人斯文有礼，三个徒弟看着也是实诚人。我家老婆子给他们准备了好饭好菜，他们挺能吃啊！”
“嗨！你别说这个！你们夫妻有没有漏出破绽，有没有让他们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李老汉心想，要说破绽……那也是有的，我不懂事的儿子在地窖里弄出点动静，只不过和尚们没计较。但这话我可不能跟你们说，要是说了，将来有什么岔子，你们岂不是要怪我！
李老汉坚定地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李老汉是什么人，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几个和尚还糊弄不过吗？”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忽然，狂风卷起，天上的乌云瞬间压低，白昼变成黑夜。
众人只觉得寒意刺进骨头缝里，他们惊慌失措地闯进李老汉家里，有的挤不进去慌里慌张躲在树后，还有许多人撒腿快跑，希望妖怪来得慢点，能让他跑回家。
李三放下碗，把父母拉过来挡在身后。
黑云中射出两道黄光，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从天空传下来，像雷电一样轰隆作响。
“唐朝和尚走了吗？”
村民无人敢应答，李三在屋内大声喊道：“走了，他们已经走出去老远了，请大王信守承诺，饶我们全村性命，离开陀罗庄吧！”
天空传来雷声，好像是那妖怪在低声哼笑。
“好！你们做的很好！”妖怪笑道，“你们很听话，我很满意，我今日就离开陀罗庄。”
村民们狂喜，有人低声欢呼，捂着嘴都要哭出来了。
李三皱着眉不敢放松，他恭敬地说道：“恭送大王，大王慢走。”
“好生无礼！我要走了，你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有机灵的长者连忙说道：“我们陀罗庄村民，愿意献上所有家禽家畜。”
天上轰隆劈下一道惊雷，劈碎了李家的院墙。村民们瑟瑟发抖，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乌云狂乱地翻涌，妖怪笑道：“家禽家畜？你们打发要饭的呢？”
村里老者颤声问道：“不知大王还想要什么呢？我们陀罗庄上下一定尽力帮大王凑齐。”
“最好吃的莫过于人肉，很简单，你们把性命献上就行了。”
村民们大惊失色，李三仰天怒吼，“你不讲信用！”
“哈哈哈哈哈哈！”乌云中射出的两道黄光来回乱晃，好像是妖怪笑得前仰后合，“我哪里不讲信用了？我今日肯定走，只是走之前要饱餐一顿罢了！”
天空中浮现出一张血盆大口，血腥恶臭化作一道龙卷风，吹向下面的土房，卷起屋顶和围墙。
李三尽力拉住父母和身边的人，众人抱成团，勉强没有被狂风吹走。腥臭的风令人恶心欲呕，他们好像待在妖怪的嘴巴里。
有人哭道：“早知道就听李三的，找大唐高僧求救了……”
妖怪看着他们哭泣、恐惧、挣扎，心中惬意。
他好心情地解释道：“李三还算有点见识，那大唐来的高僧确实厉害。据说他虽是凡人之躯，却能斩妖除魔，而且他的三个徒弟也是大有来头。
我做妖怪只想混口饭吃，当然会忌惮他。幸好啊！幸好！你们帮我把他送走了，助我躲过一劫。”
翻滚的乌云越降越低，黄光锁定众多村民，令他们战栗颤抖，此时此刻他们成了无法逃脱的牛羊。
李三心中的愤怒烧成了火，他说不出别的，只是不停重复，“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话不算数……”
妖怪笑道：“我只说事成之后我离开陀罗庄，可没说离开之前不吃了你们。哈哈哈哈哈，我若是空着手走了，岂不是浪费了你们这些食材。啧啧，只可惜你们太瘦了，想来吃起来口感不太好。”
乌云压到最低，李三几乎看不清身旁父母的脸，他感觉到死亡气息慢慢接近，找不到生路的他厉声咒骂，“臭妖怪，我诅咒你，我咒你不得好死！咒你被人扒皮抽筋！”
妖怪轻声道：“嘘……别吵，这是你们的命。别怪我，要怪就怪大唐高僧，那是十世修行的圣僧，怎么那般眼拙看不出村子里沾染的妖气呢？李三费力制造出各种动静，他们不看也不听，在这住了一夜就走了。啧啧啧，他们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啊！可是他们毫不在意地走了，他们不是没能耐，只是不在意你们这些凡人罢了。”
村民们低声哭泣，虽然没说话，但心里也是有一点怨的。
是啊！妖怪固然可恶，可是大唐和尚也没多少善心啊！他们为何见死不救啊！
妖怪张大嘴巴，伸出细长的舌头缓缓靠近李三。他故意放缓动作，就是为了欣赏食物恐惧害怕的样子，这样进食更有意思。
李三也是他最中意的食物，特意留到最后，只可惜李三现在饿瘦了。不过没关系，这回有经验了，下次换个村子，好吃的一定放在第一个吃。
“师父你看，人心如此，你行得端，做得正，人家也能从你身上挑出毛病。你可不要上了别人的当，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什么都不做，别人还要给你甩黑锅，你要是多思虑，多善心，那你就不是人了，是一个行走的大黑锅！”
妖怪吓得缩回舌头，“什么人！别鬼鬼祟祟，出来！”
孙悟空翻身落在破碎的院墙上叉腰大笑，“嘿嘿嘿，小妖怪，我是你孙爷爷！还不快来磕头！”
第105章捉蛇妖
孙悟空亮明身份, 妖怪心中一颤，叼起嘴边的李三甩出去，喷出黑雾立刻就逃。
孙悟空喝道：“妖怪休走！”
但他没有去追, 而是先接住马上要撞到断墙的李三。
李老汉夫妇看着儿子横飞出去又安全落地, 一颗心提上来又放下, 在胸腔里乱颤, 差点厥过去。
他们跌跌撞撞奔向儿子，口中连连道谢，“多谢圣僧，多谢圣僧, 多谢您救我儿子性命。”
有人壮着胆子去求孙悟空, “法师，圣僧，那妖怪跑了, 您、您不去追吗？”
孙悟空似笑非笑地看着村民，“呦,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你们不是挺愿意做妖怪的口粮吗？放心, 妖怪跑不了。”
“可是……可是……”
可是天地间黑烟滚滚，哪里还有妖怪的影子？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彻云霄，玄奘身披红色袈裟，从烟尘中缓缓走来。他似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年轻俊俏的和尚缓缓抬头，他抬起一只手用力一抓，黑烟尘土汹涌翻滚，最后乖乖收拢, 缩进玄奘的拳头里。
天空恢复清明，云开雾散, 露出湛蓝的天空，众村民感觉自己这才算回到了人间。
玄奘喊道：“八戒，敖烈！”
“在呢！”
一道龙吟声传来，敖烈刺出光辉灿烂的一剑，浮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扭曲的黑影。八戒甩出钉耙，正中黑影中心，那黑影从浮空中弹出来，重重摔在玄奘面前。
孙悟空抱着胳膊说道：“喏！这就是那只妖怪了！”
村民们小心探头，待看清地上那条乌漆墨黑的大蟒全都吓得尖叫起来。
“蛇！蛇啊！救命——”
玄奘取出铁锹，在地上重重一顿，“安静。”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村民们勉强找回理智，小心捂住自己的嘴巴。
玄奘指着地上的大蟒说道：“这便是为祸乡里的妖怪了。”
村民们还捂着嘴不敢说话，地上的蟒蛇先开口了。
“小妖知罪，请圣僧宽恕。”
说罢，地上的黑蟒扭了扭，化成人形伏跪在地上。她一身黑衣，身姿窈窕，乌油油的头发盘在脑后，只在耳旁留着两缕碎发。她缓缓抬头，莹白的小脸仿佛一掐就能流出水来。
她乌黑的眸中含着泪，声音婉转轻盈，不像是蛇妖，倒像是怪谈传说中可怜无知被蒙骗的女鬼。
“圣僧容禀，小妖自知罪孽深重，但小妖害人也是有苦衷的。八十年前，小妖和女儿在附近深山中修炼。我女儿天资卓绝，修炼刻苦，只是年纪太小，还不能化形。
那日我出门觅食，交代她在家中好生修炼，她乖乖答应了。谁能想到我走后，山中来了一个猎户，他被野兽所伤，性命垂危，我女儿心善，把他带回洞府医治。
那猎户痊愈后，见我女儿通人性不伤人，竟然将我女儿抓走，带去集市将她卖了！”
女妖指着村民厉声控诉，“就是这陀罗庄的村民！他们剥了我女儿的皮，吃我女儿的血肉，用她骨头泡酒，他们延年益寿，身强体壮，可怜我女儿命丧黄泉，永世不得超生……
圣僧，我活了上千年，只有这一个女儿，此仇不报，我也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孙悟空看向村民，“细究因果，这是你们先前造的孽？”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个年长者小心说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也不清楚……”
他们也不敢完全否认，毕竟这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李三皱眉想了想，起身反驳道：“你休想欺瞒圣僧！你说你杀人是为了报仇，那为什么要等八十年？”
蛇妖：“我意外受了伤，再加上痛失爱女，心神俱碎，修行出了岔子，只能闭关养伤。”
她抬头看向玄奘，哀声道：“圣僧，我重伤至今没有痊愈，每个月都会有一两天心痛难忍，只能躲在洞府里忍痛疗伤。小妖不敢骗您，我愿意认罪受罚承担我的罪孽，也请圣僧为我女儿做主啊！”
蛇妖声泪俱下，字字泣血，但李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惜他不是当事人，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也挑不出妖怪话里的破绽。
玄奘神色淡淡，妖怪的话似乎并不能打动他。
他轻声说道：“村民们杀你女儿，你杀了村民，这就算扯平了。只是你吃人修炼，坏了规矩，我不能饶你。”
“什么？”蛇妖大惊，“圣僧，你偏心凡人，处置不公，我不服！”
“你不是自知罪孽深重，任我处置吗？怎么又不服了呢？”
蛇妖垂下头，眼睛乱转，“我已经知错，圣僧为何只怜惜凡人，不肯给我改过的机会？就因为我是妖吗？”
她手掌缩在宽袖中，尖锐的指甲泛着寒光。
“我愿遁入空门，从今以后追随圣僧修行，行善积德，再不作恶，求圣僧怜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她跪着往前蹭，头垂的低低的，“圣僧，求你了……”
她凄凄惶惶地爬到玄奘面前，袖口抬起，似乎想抓玄奘的衣角。
玄奘叹息一声，念了声佛。蛇妖眸光狠厉，突然跳起，泛着寒光的指甲刺向玄奘的咽喉。
玄奘后退半步，铁锹倾斜咣一声敲在蛇妖的手上。
蛇妖被拍的手掌痉挛，她咬紧牙关，不退反进，脖子倏然变长，嘴边露出尖牙目标还是玄奘的咽喉。
蛇妖动作极快，但她哪能快得过玄奘。只见玄奘潇洒写意地挥舞着铁锹，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妖怪脸颊。
“你把陀罗庄当做自己的牧场，住在这里的村民是你养的人牲，这可不是报仇的态度。你很会编故事，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痛失爱女的母亲，这确实很容易激起凡人的同情心。可惜你不懂一个母亲的心情，如果女儿被杀，别说受伤修行出了岔子，便是爬，做母亲的也会爬着去报仇的，哪里等得了八十年？哪里能看着仇人安安稳稳地老死？”
妖怪狼狈地翻身退开，梳得油光的发髻散下来几缕，脸颊青青紫紫，哪还有惹人怜惜的模样？
蛇妖甩出一条长鞭冷笑道：“不错！我没有女儿，那都是我编的，我就是要吃人，吃得越多越好！天地偏心凡人，他们生来就有灵性，我们妖族辛苦修炼还不一定能修成人形，凭什么！
都说妖是恶，人是善，那为何人族同类相食，为何人可以抓妖，可以杀妖，我们妖族哪怕沾了一点人血就要被灭！我不服！我偏要吃人！你们几个和尚，满口假仁假义，你们算什么圣僧，这世道不公，你们看不见吗？”
她忽然放柔声音，“圣僧，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的容易点……”
突然间，她脸色巨变，黑发变白发，红颜弹指老，她哀嚎一声握鞭冲向玄奘。
敖烈握剑便要上前，孙悟空拦下他。
“别去，一个不走正道的妖怪而已，师父能对付。这几日师父心里不痛快，他好久没动铲子了，让他活动活动筋骨，消消心中郁气吧！”
李三不清楚玄奘的实力，他看妖怪变得更吓人了，心中很是忧虑。
“圣僧们，你们快去帮忙啊！”
猪八戒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
“这妖怪的修行确实出了问题，她拿着鞭子，又向我师父示弱，不一定打的什么主意。可惜运道不佳，这个时候犯病了。”
妖怪是强弩之末，刚开始攻势狠厉，鞭子甩了两下就没力气了。玄奘漫不经心地挥着铁锹，两三下就把她拍倒了。
女妖伏在地上，浑身抽搐，似乎忍者巨大的痛苦，她抬手伸向村民。
“给我血……给我……给我血……”
玄奘用铁锹柄按住她的手怼在地上，“吃人可以加快修行速度，但凡事都有代价，过快的修炼速度会导致根基不稳，很容易走火入魔。你嘴上说的可怜，其实是贪欲作祟，害了自己。”
妖怪怒道：“我呸！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有背景，天资好，一辈子顺风顺水，哪知道我们底层小妖的困苦！
我只后悔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早点吃了这些村民。不！我应该当着你们的面吃了这些人，哈哈哈哈哈，好叫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一群凡人死在你们面前，你们这些‘心善’的和尚，只怕要悔恨终身了吧！”
她又看向众多村民，“我要活不成了，你们也别把这几个和尚当好人，他们明明没走远，非要等到我把屋顶掀了，墙拆了再出来，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辛辛苦苦一辈子，盖个房子多不容易，他们可不管你们生活的疾苦！”
李三喝道：“妖怪休要胡言乱语！我们哪是不知好歹的人？圣僧救了我们性命，房子没了又算什么！”
妖怪挑拨不成，又心生一计。
“你们难道不想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陀罗庄吗？这本不是你们命里的劫难！大唐和尚要经过这里，路上就必须有些劫难，以此来弘扬他的本领。我是命中注定要做他的劫难的，至于你们，呵呵，你们也是无妄之灾，做了这劫难中的炮灰。你们的苦难，皆因唐僧而起！”
村民们看着玄奘目光闪烁，玄奘突然笑了。
“多谢女施主。”玄奘冲妖怪施了一礼，“你也算是解开我的心结了。我最近胆子变小了，总是瞻前顾后，一会儿怕这个因我受伤，一会儿怕那个为我而死。
你这一番话，让我心中豁然开朗，若有人想推卸责任，不过是碰碰嘴皮子的事，容易得很。可是因果不是这么算的，我不取经，你这妖怪也要杀人，我又没有亲自害人，凭什么要承担责任。
况且……”
玄奘抬起铁锹，剁在妖怪七寸，妖怪凄厉地哀嚎，又从人形化为巨蟒。
“况且，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大抵是经常被称作圣僧，被人哄得脑袋傻了，真把自己当圣人了。我是人，背负罪孽，坑蒙拐骗，这是我辈本分。”
玄奘利落地结束蛇妖的性命，他用铁锹尖头剥开蛇皮，掏出妖丹，剔了蛇骨。
蛇血溅在玄奘脸颊，给他添了两分妖异的美。他回头看向众村民，把村民们吓得缩起脖子。
“诸位，妖怪已除，按照市价，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可否……”
玄奘挑眉，“嗯？”
村民把讨价还价的话咽了回去，匆匆忙忙回到家里，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了二十两银子送过来。
和尚除了妖怪确实令人感激，但他剥蛇皮的样子也怪吓人的，还是赶紧送走，大家清净。
玄奘收了钱，把蛇骨蛇皮和妖丹收走，只留下蛇肉，而后收拾了东西重新出发。
等他们走出陀罗庄，李三绕了路，从村外追了过来。
“圣僧！几位圣僧请等一等！”
李三拎着一个小包袱满头大汗追了出来，“圣僧们稍等，请把这些干菜调料带走，我家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玄奘讶异地挑了挑眉，“你怎么追出来了？你们村里的人对我们可没什么好感。”
虽然玄奘救了他们。
李三呲着牙笑，“他们是蠢蛋，我可不是！凡人进山打猎吃肉，妖怪下山杀人，这都是老天爷定下来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不信那妖怪的话，说什么都是因为你们取经，她才在这里吃人。笑话，我要是妖怪，我吃人还挑地方吗？我走到哪吃到哪，去哪吃人都不耽误。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知道圣僧们救了我，我应该感谢。”
李三硬把小包袱塞进玄奘手里，憨笑着摸摸头，转身跑回村里，连道别的话都忘了说。
玄奘心中一暖，孙悟空搭着他的肩膀笑道：“师父，这回你的心事可了结了吧！”
玄奘笑着点点头，“是，有李三这句话就够了。懂你的人自然懂你，我很不必要为了无关的人，无关的话而烦恼。
走吧！继续赶路！咱们去前头瞅瞅，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敢在咱们面前放肆！”
第106章不管，先笑
阳光刺眼, 八戒抬手搭在额头前，垫着脚往前张望，“前面有一座大城, 城墙高耸, 好威武的样子。”
玄奘眯着眼看, “那是什么城, 城门楼上写的什么？”
离的太远，他实在看不清。
孙悟空故意笑道：“哦呦呦，原来师父不识字！亏得你能骗得唐王信任，成了唐王的御弟！”
玄奘捡起一颗小石子扔了过去, 他笑骂道：“臭猴子, 你还编排起我来！”
孙悟空笑道：“师父莫恼，咱们这样的关系，我怎会嫌弃你不识字呢！哈哈哈, 今日就让博学多才的老孙教教你，那城门楼上写的是朱紫国三个字！”
“朱紫国……”玄奘低声念了念, “罢了，管他什么国呢！进城以后歇一歇, 倒换了通关文牒咱们就走。”
城门口行人如织，许多百姓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看样子是要进城做生意。守门的官兵看了玄奘的文牒，摆摆手就让玄奘几人进去了，检查的并不严格。
城内房屋整齐，道路平整干净, 行人步履从容，以玄奘这一路走来的经验来看, 朱紫国的百姓过得不错，这里应该是个安稳的国都。
敖烈扭头四处看了看，最后选了一个卖饼的大娘凑过去套近乎。
“女施主，小僧有礼了，我们初来乍到，想跟您请教些事情，不知您方不方便？”
大娘看他生的俊俏，说话斯文又礼貌，话还没答，先捂嘴笑了起来。
“哎呦，好俊俏的孩子，我看你虽穿着僧衣，但还留着长发，也不像和尚啊！”
敖烈笑道：“师父允许我带发修行。”
“哦，这样啊！”大娘忙道，“我看你生的这样好，何苦做和尚呢？不如还俗，我给你介绍好姑娘，你成亲生子，岂不比做和尚好！”
玄奘急忙过去，了不得，再不去徒弟就要被拐跑了。
“女施主，我们师徒离开朱紫国前需要倒换通关文牒，不知应该去哪个衙门？”
这么一打岔，卖饼大娘没有再纠结敖烈还俗的事了。
“我一个平头百姓，我也不太懂。不过今日国王难得上朝，你们可以去王宫门口打听打听。今天啊，大小官员都得去拜见国王，大官进宫磕头，小官在宫门外磕头，你们去王宫打听，准能找对人！”
敖烈问道：“国王不是应该每天都上朝吗？”
大娘笑着摆手，“你们是外乡人，所以不知道，几年前我们国王就病了，他身子弱，一年里只开三五次朝会，时间还不确定。”
玄奘说道：“国王病了，城中还能这样安稳繁荣，着实不易。”
大娘又摆了摆手，她压低声音说道：“这都是官府中各位大人的功劳，国王没有病的时候也不爱上朝。早些年他没病，七八天开一次朝会，我们百姓的日子没见得好过，他病了以后官府发展商贸，来往的商人多了，我们这里倒热闹起来了。我看还是现在管事的大人们有本事。”
她撇撇嘴，隐晦地表示国王啥也不是。
玄奘笑着点头，“多谢施主指点迷津。”
卖饼大娘笑眯眯的，“哎呦，都是小事，你们生的俊俏，我爱跟你们聊天。哎！说起来，小和尚这么俊，当和尚可惜了！小师傅，你可不能耽误了徒弟的终身啊！”
玄奘忙拉住敖烈，迫切地跟大娘道别。
“不了不了，他天生就是做和尚的料子。大娘你忙吧！我们得走了，再磨蹭一会儿国王累了就散朝了。”
大娘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玄奘走出老远还心有余悸。果然从古至今，热情又爱做媒的大娘最难对付，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师徒四人直奔王宫，还没到达就听见王宫附近吵吵嚷嚷的。
“再高点，再高点，对，就是这样！”
“油饼！香喷喷油汪汪的油饼！”
“哎呦，你往那边点，你踩着我脚了！”
孙悟空揉揉耳朵，“这是王宫吗？菜市场都没这么乱。”
在玄奘几人的想象中，王宫门口应该是庄严肃穆的。官员列队叩拜，山呼万岁，虽然国王不在，但众人依旧恭谨，不敢造次。
但眼前情景和想象中截然不同，几个内侍打扮的人踩着梯子张贴告示，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闲聊，一些小商贩挑着担子在附近叫卖，有些官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会招手让小贩过来，买一份早点。
玄奘：“真是……和谐啊！”
敖烈往前站了站，仰头看那则告示。
“朕自登基以来，勤谨治国，四方拜服，百姓安康。近年来因国事操劳，病体沉疴，久治不愈。今日张榜，普招天下贤士，有专精医药者，请入王宫。若朕能病愈，愿平分天下，绝无虚言……”
敖烈回头对师父和师兄弟说道：“国王张榜找大夫治病呢！条件开的不错嘛，治好了就平分天下！”
玄奘顶着一张圣僧脸，张口就是脏话。
“你听他放屁，身体不好的时候，觉得荣华富贵全是虚妄，等他好了，头一个先杀大夫，生怕自己的江山社稷被人分走了。”
玄奘对榜文没兴趣，他扫视一圈，选个最顺眼的官员凑了过去。
那官员正在津津有味地啃包子，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和尚，害他噎了一下。
“咳咳！”官员砸着自己的胸口，“你是什么人？有事？”
玄奘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实在抱歉，打扰大人用早饭了。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途径宝地，需得倒换官文，不知应该去哪个衙门？”
玄奘递上自己的通关文牒，那官员展开一看，上面是沿途各个国家的玉玺印章，心中升起一丝敬畏。
“啊！真了不起，竟然经过这么多地方。按照惯例，你只是路过，去都城府衙盖个印就好了，可你是大唐高僧，这文牒上又全是玉玺印，若是盖府衙大印，那倒委屈你了。”
官员想了想说道：“你随我在此处等等，等朝会散了，我带你去拦宰相。我们朱紫国有三位宰相，只要三人都同意，便能动用玉玺。”
旁边的官员听了一耳朵，他凑过来反驳道：“何必那么麻烦，国王开朝会，咱们直接往里面递个消息，请陛下直接用印不就得了。”
“陛下身体抱恙，心情欠佳，他支撑病体开朝会，就是为了张榜招贤，咱们拿这些事去打扰陛下，陛下心烦断然拒绝，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官员了然点头，“你说的也对。”
国王病了，心态也变了，只想找个好大夫把病治好，连重要的政务都不管，只怕没心情召见大唐来的和尚。
两个官员拉着玄奘找个阴凉地站着，他们劝玄奘安心。
“朝会很快就散，你别急，你是大唐来的，三位宰相一定愿意帮你。”
三人闲聊起来，两位官员询问大唐风土人情，玄奘一一作答。
官员感叹道：“大唐强国风范，令人心驰神往，要是哪天我也能去大唐看看就好了。”
“唉，咱们就做梦想想吧！大唐那么远，深山里的猛兽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妖魔鬼怪。”
官员好奇地问玄奘，“法师，你路上有没有遇见过妖怪？你是怎么应付的？”
玄奘温柔地笑笑，“会遇到妖怪，一般是物理超度。”
官员对视一眼，不明白何为‘物理’，但他们懂什么叫超度。
“哦哦！一定是您佛法高深，念经就把他们念得改邪归正了。”
玄奘只是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皇榜贴好，王宫内侍昂着头大声道：“肃静！陛下身体欠佳，咱们就得为陛下分忧。你们各处去寻访名医，甭管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只要会治病就把他带过来！都听到了吗？”
众人唯唯诺诺地附和，内侍满意地点点头，招呼侍卫抗上梯子回去。他刚转身，一阵大风吹来，刮得人睁不开眼。
皇榜从高处飞走，飘飘扬扬上下翻飞，最后落到玄奘怀里。
玄奘：“……”
内侍尖声叫道：“哎呦！这皇榜怎么吹走了！快快快，把梯子架上，重新贴。”
玄奘把皇榜还回去，内侍不耐烦地接过来，刚刚贴好，又是一阵狂风，皇榜又飘进玄奘怀里，然后风就停了。
玄奘：“……”
内侍从梯子上爬下来，站在玄奘面前上下打量。
玄奘笑了笑，又把皇榜递回去，内侍怀疑地看着他，玄奘转身去找孙悟空。
“悟空，是你施法吗？你想当大夫给国王治病玩？”
孙悟空摊手，“冤枉！我要是想玩，何必把皇榜塞进师父怀里！”
敖烈和八戒也凑过来说道：“我们探查过了，周围没有妖气。”
玄奘挑眉，“那就是说施法的人不是妖喽！”
内侍再次张榜，又是一阵狂风，皇榜又落进玄奘怀里。
这回围观的人都不淡定了，内侍疾步走过来拉住玄奘的胳膊。
“敢问大师在哪座寺庙修行？你可懂医术？”
玄奘刚想说不懂，跟他闲聊的两个官员激动地跑过来，居然把玄奘挤得趔趄一下。
“对不住啊，法师。”
官员扶了玄奘一把，抢着对内侍解释，“这位是大唐来的高僧！大唐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