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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被心魔折腾得痛不欲生的时候,祁方隅就觉得他好像快要受不了了,疼痛于他无所畏惧,可他却无法接受这样没日没夜就连一点希望都看不见的日子。

他真的受不了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与“谢镜清”之间的实力差距,会让“谢镜清”能够轻易地就与他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他不应该那么早摊牌的。

他当初实在是太过狂妄自大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被自己逼到了绝境,也被“谢镜清”逼到了绝境。

他真的无路可走了。

祁方隅颓然地站在风神山底,仰头望着白骨成堆、瘴气环绕的山顶。

如果他没有在那里待过上千年,真的很难想象曾经是一处怎样鸟语花香、云雾萦绕的仙境。

都说物是人非,到了他的这里,物也是,人也是,都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了。

“你走了有多久了?”

祁方隅看着山顶,像是在看着那远去的故人,嘴唇皲裂,眼球充血,憔悴而又疯魔。如果不是因为他周身都在散发着浓烈且强大的魔气,会让人觉得他现在简直不堪一击。

他也确实不堪一击,只不过不在实力,在心里。

一个人,自言自语。

“一千年吗?不对,我都在这里修炼了有两千年了。”

“那是三千年吗?”

“三千年吧,将近四千年的样子?”

“你怎么就舍得一眼都不来看看我呢?”

“我就有这么让你感到厌恶吗?”

“我不过是喜欢你,我究竟又有什么错?”

他看着山顶,似乎在等一个答案,但因为声音不大,就像“谢镜清”第一次不告而别时的喃喃自语,连山间的回响都没有应答他。

雨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了起来,从毛毛细雨,到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本可以用法术隔开雨点,但他没有,他就站在山脚下,看着山顶,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忽然笑了,大笑出声,狂笑出声,笑得直不起腰来。

等他再起身时,被雨水湿透的发丝凌乱不堪,脸上的失落与颓然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恨意与恶毒。

“我怎么忘了,你是神仙,而神仙,就是要救苦救难的呢?”

“镜清啊,我找了你这么久,也该你主动一次了。”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我数到三,如果没有看见你,我就让手下的魔物入世,□□掳虐,无恶不作,将你细心呵护的人间,变作炼狱。”

他几近癫狂地笑着,更显得他憔悴颓然的面目狰狞可怖。

“镜清,我要开始数数了哦。”

“三。”

“二。”

“一。”

他沉着脸抬起手来,翻涌的魔气霎时萦绕在天空之中,像是颠倒了黑夜与白日,连雨水都在下落的途中被魔气蒸发,飞鸟们更是一只接一只地坠落在地,顷刻间就化为了森森白骨。

“众魔物听令!”他寒声哽咽道,“吾乃魔君,从此——”

他的话没说完,无数道光点便自天空而下,破开魔气,落在了他的面前。

光点消失,他日思夜想了几千年却始终不得见一面的那个人,在此时此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风神镜清本尊。

为了人世间的安危,他终于舍得现身了。

但祁方隅并不在乎他的目的,在见到“谢镜清”的刹那,他的行动甚至比脑子还快,猛然伸手将其揽入怀中,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力道之重,像是要将“谢镜清”就地生吞活剥。

第236章 236

一吻定生死。

“谢镜清”被祁方隅掳走了。

就在那些魔物们为祁方隅建造的寝宫里。

祁方隅在寝宫外设置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 用以确保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能够得到安全保障并顺利进行。

他们都换上了殷红的喜服——这对于如今的祁方隅来说,不过是一道法诀的事情,但为了能够亲身感受其中的欢愉,他还是一件一件地给自己和“谢镜清”换上了喜服。

真不愧是他, 忍了将近四千年, 还能控制没有当场要了“谢镜清”, 反而是规规矩矩地走完了一系列简洁又强制的拜天地环节, 直到这一刻入了夜, 才来洞房。

“谢镜清”的嘴唇破了,脸色有些不正常的微红,但看起来还是很苍白, 甚至有些与他实力严重不符的脆弱感。

结合自己之前的行为, 祁方隅很能理解,“谢镜清”这是被他给吓到了——尽管在他的认知里, “谢镜清”是不存在恐惧这种感情的。

“真是神奇啊。”祁方隅捏住“谢镜清”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我曾经以为你无所不能,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 也能在你身上看见这种独属于弱者的无能为力。”

原来的“谢镜清”在他眼里, 是深不可测的高人, 但现在,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谢镜清”的每一次呼吸与体内的灵力状态。

有与他一战的资本, 但却没有战胜他的资本。

更何况, 现在的“谢镜清”被他用捆仙锁拴住了右脚脚踝,就连半点灵力也使不出来。

胜者为王, 败者暖床, 即使他们没有经过打斗的过程, 这一个结局也不能省去,不是吗?

果然,还是修魔好啊。

“谢镜清”比他早得道成仙不知道多少千年,不也一样栽在了他的手上吗?

“谢镜清”似乎没有想到他竟然入了魔,“你不该变成这样。”

“那我应该变成什么样?”祁方隅手下用力,捏得他痛呼出声,咬牙切齿地道,“我能成长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拜你所赐,你难道不应该很欣慰吗?”

“谢镜清”疼得眉头微皱,“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入魔。”

祁方隅早就不吃这一套了,“什么都是你没有想到,第一次不告而别是,这一次不告而别也是,整整三千八百三十二年,一百三十九万八千六百八十个日夜,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既然不想要我,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

他从未用如此崩溃的情绪质问过“谢镜清”,“谢镜清”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下了话头,闭上双眼,像是不愿面对,只固执地道:“方隅,你不该变成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唤祁方隅的名字,可惜,不管是对于祁方隅,还是对于他自己,都太晚了。

祁方隅似乎听见了他嗓音里的颤抖,但“谢镜清”有多么的冷酷无情,他已经领略了千年,不会再被自己的错觉给欺骗了。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现在占据上风的人是他,而将他变得一团糟的人已经成为了砧板上任他宰割的鱼肉。

一想到即将要拥有他心心念念的这个人,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勾唇笑道:“镜清,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争执上面的。”

“谢镜清”张嘴想要说什么,祁方隅就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边,摇了摇头,哑声道:“嘘——春宵苦短,我们还是不要浪费了,嗯?”

显而易见,“谢镜清”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祁方隅带动着体内与他共享五感的谢镜清,第一次感受到了入侵的滋味。

这是祁方隅的执念,也是心魔的执念,以致于他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却始终不知疲倦,不懂满足,像是初次尝到血腥味道的食肉动物,叼着块肉,不仅要仔仔细细地品尝,还要完完全全地享用。

至于遭到品尝享用的“肉块”,即使被压制了身为神仙的灵力,也拥有着超乎常人的承受能力,按理就算是第一次,也不会轻易的丢盔弃甲。

可是在第七天的时候,“谢镜清”就开口求饶了。

因为今非昔比,就算没有捆仙锁,他也敌不过祁方隅,更何况还有捆仙锁助力,仙人之躯,也是需要灵力灌溉的,而不是魔气的肆虐入侵,几乎要将他撕碎在床上。

可惜祁方隅不听,权当助兴,用这样的软刑法,折磨着狠心将他丢下了三千多年的罪魁祸首。

直到昏迷又苏醒,苏醒又昏迷。

反反复复,无限循环。

脚踝上的捆仙锁在被撞击时发出的叮当声清脆而又悦耳,宛如天籁。

魔界的天没有黑白之分,他们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只知道当祁方隅终于心满意足的时候,“谢镜清”已经像个傀儡娃娃一样,脸上满是泪痕,嗓音沙哑不堪,瘫软在床上,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祁方隅尽了兴,贪恋地抱着他,“你说,我们不仅行了夫妻之礼,还行了夫妻之实,天庭会承认我们这对道侣吗?”

“谢镜清”说不出话来,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捆仙锁的存在,让他就连运用灵力补充体能都做不到。

祁方隅亲昵地吻了吻他满是咬痕的耳垂,道:“如果天庭不承认,你就跟我一起生活在魔界吧,好不好,镜清?”

“谢镜清”闭上了眼睛,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够做到的最后反击了。

祁方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样子,是为夫没有让娘子满足,才会导致娘子还思念着娘家。”

“谢镜清”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眶红润,却累得说不出话来。

祁方隅冷笑道:“没事,娘子,为夫会让你把这里当作家来对待的。”

说完,不容反抗地翻身将人压下。

就连身在祁方隅体内的谢镜清,都感受到了来自于“谢镜清”的崩溃和绝望,可是他所承受的这些,与祁方隅相比,实在是太轻也太浅了。

祁方隅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谢镜清与祁方隅的知觉互通,比起看见自己那张脸在身下承欢的别扭感,并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他更在意的还是祁方隅的感受。

为什么已经得到了几千年来的执念,祁方隅却没有半点开心,反而心魔更甚,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咬碎?

谢镜清不懂,但他能够感受得到,祁方隅的动作越狠,就越是心痛和空虚,越是想要感受“谢镜清”的存在,以此来麻木自己。

偏偏“谢镜清”宁死不屈,一句讨好的谄媚话都不肯说,被逼得狠了,就只会求饶,加深了祁方隅的负罪感,也让他感到更加的心痛和空虚。

恶性循环。

好像他占有的并不是自己多年的执念,而是那早已在无数个日夜等待中变得残缺不全的良知。

可是他放不下,也不愿意放下。

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妥协。

那个人,从前不是祁方隅,现在,更不可能会是祁方隅。

他呕心沥血不知疲倦地修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今天的这一切,就是死,他也绝对不会放“谢镜清”离开。

所以妥协的那个人,必须是“谢镜清”,也只能是“谢镜清”。

他们荒唐了数月,祁方隅才算是勉勉强强地放过了“谢镜清”,但也没有将他脚上的捆仙锁取下,而是用魔气帮“谢镜清”恢复了些许体力以及嗓子的情况。

也仅仅是些许体力以及嗓子的情况而已,别的痕迹,一个都没碰。

他喜欢看着“谢镜清”满身属于自己的痕迹,好像这样就能够证明,即使“谢镜清”不肯承认,也无法抹灭他已经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事实了。

祁方隅道:“现如今的魔界都在我的统治之下,你好好想想,留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胆敢亏待于你。”

“谢镜清”缓了很久,才开口道:“你把捆仙锁取了。”

祁方隅道:“你想去哪里?”

“谢镜清”说:“我要回天庭。”

他的不懂变通,连稍微跟着祁方隅学了一点皮毛的谢镜清,都觉得他是在找死——哦不,祁方隅舍不得弄死他,所以只能用他最不想要的方式,来继续折磨他。

祁方隅笑了。

被气笑的。

他说:“看样子,是为夫还没有伺候好娘子,对吗?”

“谢镜清”光是听到“伺候”两个字,就已经忍不住浑身发抖了。

不得不说,能用区区几个月,就把无欲无求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神仙逼到这个程度,祁方隅也算是古往今来的独一人了。

“谢镜清”在祁方隅再次翻身压下时,紧张道:“我、我会带你一起去。”

祁方隅的动作一顿,“……你想杀了我?”

“谢镜清”说:“我没有。”

祁方隅不信,“天庭可不会接受一个魔物,你的算盘打得太差劲了,镜清,想要骗我,你还得——”

他停了停,一股恶意从心底蔓延疯长,“不过话说回来,想要带我回天庭,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谢镜清”意外道:“你愿意跟我回去?”

“当然。”祁方隅笑道,“不过,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镜清”道:“什么条件?”

祁方隅恶狠狠地道:“跟我签订生死契约。”

生死契约,顾名思义,被绑定的两个人,此后将会同生共死,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祁方隅笑看着“谢镜清”,“你我既然已经结为道侣,还有了夫妻之实,再加一道生死契约,应该也——”

“好。”

这一次,顿住的人变成了祁方隅,“……你说什么?”

“谢镜清”道:“我说,好,我跟你签订生死契约。”

祁方隅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喜悦,沉声道:“你宁愿毁了自己,也要杀死我?”

“谢镜清”说:“我说了,我并没有想要杀死你。”

祁方隅看着他,目光在怀疑与信任之间反复横跳,“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镜清”似乎想要从床上撑起来,但祁方隅只恢复了他的一部分力气,不管他是动什么部位,都难受得慌,索性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道:“我此次下凡,便是因为想通了,你在风神山的告白,我接受。”

默了默,他又道:“但我下来的时机不对,才造成了你的误会,是我考虑不周。”

祁方隅怔了怔,因为这句话的冲击性太大,他甚至没能作出回应。

“而且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因此入魔。”“谢镜清”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的声音里却带着细微的颤抖,像是感到痛心,即使身体酸胀,也依旧竭力抬起手来,轻抚祁方隅的脸庞,对上那双殷红的双眼,“是我来晚了……希望你还愿意跟我回天庭,天帝自有办法助你洗净魔髓重修仙途,无论过程有多么的苦,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离开。”

如果说,祁方隅什么都无所谓的话,“谢镜清”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他感到了心动。

他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将“谢镜清”留在身边吗?

无论是用什么样的办法。

祁方隅红了眼眶,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谢镜清”当场发出毒誓,“若我有一个字骗你,便自甘堕入魔道,再无升仙之日。”

仙魔自古不相容,“谢镜清”敢以此来发毒誓,祁方隅是真的信了,他哽咽道:“只要我愿意洗髓重修,你……是不是就愿意接受我了?”

“谢镜清”说:“是。”

祁方隅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字句铿锵地道:“好,我跟你走。”

他伸手,正要解开“谢镜清”脚上的捆仙锁,“谢镜清”却忽然将抚摸他脸庞的手,向后搂住了他的脖颈。

明明什么亲密事都做尽了,祁方隅却对于“谢镜清”的主动感到了紧张,甚至结巴道:“怎、怎么了?”

“谢镜清”笑着轻咬他的耳垂,一如他这几个月来所期望却始终求而不得的那样,主动道:“急什么,你不是都说了,春宵苦短吗?先前太粗暴了,你我也未能两厢情愿,不若再来一次?”

末了,他甚至放柔了语气,轻舔唇瓣,面带桃色地道:“你还能行吗?”

祁方隅的呼吸霎时紧了一瞬。

与此同时,在他体内待了将近四千年的谢镜清,终于看见了他几乎快要忘记的死亡条件——

“谢镜清”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其中红光最为浓烈的地方,就在距离祁方隅近在咫尺的双唇上。

关卡确实不会给出死局,“谢镜清”此刻的表现与之前相比较,显得尤为突兀,但在这一刻……祁方隅是要回应他放在心上日思夜想了将近四千年、好不容易才向他敞开心扉并且求爱的心上人,还是要为了避开他根本就不记得也看不见的关卡死亡条件、对他的心上人退避三舍,答案呼之欲出。

一吻定生死。

无论祁方隅的选择是什么,谢镜清都没有怨言,更不会独自苟活。

只不过这一次,不为他无惧生死,而是为了相识的那两年、分开的那三千多年,祁方隅阴暗偏执却纯粹专一的感情,不再付之东流。

都说祁方隅是个疯子,他又何尝不是呢?

最后,祁方隅闭上了双眼,缓缓低头吻向“谢镜清”。

谢镜清也闭上了双眼,被他带动着缓缓向下。

心里想着的,却是待会儿回到关卡里,在彻底触发死亡条件之前,他应该还有一个重新亲吻祁方隅的机会吧?

毕竟用现在的这个吻来定义永别,实在是不怎么好呢。

第237章 237

“结果一样,但过程不同。”

“你是谁?”

即将吻上的刹那, 谢镜清听见祁方隅的嗓音低沉,冷声问出了这句话。

他被祁方隅带动着睁开眼睛,“谢镜清”的笑容很是无辜,“我是镜清啊, 你不认识我了吗?”

祁方隅却扼住了他的脖颈, 上面还残留着自己留下的痕迹, “最后一遍, 你到底是谁?”

“谢镜清”满脸无辜, “怎么了,方隅,难道你不喜欢我主动吗?”

“我想要的是镜清的主动, ”祁方隅眼里温存不再, 像是看着一只蝼蚁,“而不是你这个脏东西。”

说完, 他毫不迟疑地拧断了“谢镜清”的脖子。

这一份果断,连谢镜清都有些愣住。

祁方隅是怎么区分出眼前人非心上人的?

杀完了冒牌货,祁方隅还嫌脏似的, 在“谢镜清”的身上擦了擦手, 随后将宫殿四周的层层结界解开, 正要叫来魔物们去查“谢镜清”的行踪, 眼前的一切却忽然变得扭曲畸形,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记忆碎片, 喷涌式的入侵着他的大脑, 疼得他差点儿没有站稳,结果刚接收完毕, 还没来得及缓和一口气, 诡异的机械提示音就随之响起——

【记忆解封已完成。】

【恭喜玩家祁方隅, 找到并杀死守关BOSS——自己求而不得的执念。】

【请在现存玩家离开幻境后的八分八秒内,猜出本轮关卡名称,否则将被视为闯关失败。】

【幻境即刻破除,祝愿好运。】

下一秒,祁方隅在一片被血海包围的残垣断壁中清醒过来。

路西法“啧”了一声,“居然还真的出来了。”

祁方隅没有理会他的不满,迫切想要寻求归宿,不安地环顾着四周,“哥哥呢?”

路西法一脸傲娇,不愿意跟他多说。

谢镜清从翻滚着黑雾的拱门里出来,道:“我在这里。”

祁方隅松了口气,上前将他紧紧抱入怀中,用力亲了亲,“我想你了,哥哥。”

谢镜清说:“我知道。”

祁方隅打趣他:“哥哥知道?难道哥哥变成了我肚子里的小蛔虫?”

谢镜清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祁方隅刚从幻境里出来,身心俱疲,状态很差,但在见到他之后的这个笑容,却是发自于心真真正正的满足。

就像他最开始在幻境里见到“谢镜清”的那一年,也像是他后来懵懂不知道自己喜欢上“谢镜清”的那一年。

纯粹,专一,没有偏执,也没有阴暗。

干干净净。

祁方隅被他看得有些心痒痒,“哥哥怎么这么盯着人家,难道是因为人家比昨天更好看了一点?”

谢镜清说:“你一直都很好看。”

祁方隅笑道:“那哥哥喜欢吗?”

谢镜清说:“喜欢。”

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

他都喜欢。

尽管他对于喜欢的概念,还有一些模糊。

但他知道,祁方隅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一直都不一样。

“喂喂。”路西法不满地扇了扇翅膀,“我还在这儿呢。”

祁方隅置若罔闻,低头亲了亲谢镜清。

路西法煽动翅膀的声音更大了,“噗噗”的,“喂喂!我还在这儿呢!”

祁方隅斜睨他,“在又怎么了,我亲我男朋友,你管得着吗?”

路西法气笑了,想要说些什么,殷红的眼睛转了一圈,恶作剧似的,故意道:“以你的性子,在幻境里的经历,恐怕不好过吧?”

祁方隅顿了下,“……当然不。”

光从路西法的语气,他就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幻境内容,而他……也不想让谢镜清知道,如果他当初拒绝了自己,或者远离了自己,自己究竟会做出多么偏执可怕的事情来。

“是吗?”路西法既然认识祁方隅,哪儿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只怕是在欲盖弥彰,于是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嘴上却说着反话,“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送镜清入你的幻境,与你合为一体感受相同的心情,能在你们之间制造一些小小的隔阂呢。”

祁方隅怔住了。

哥哥……也进入了他的幻境?

那他做的那些事情……

没等他多想,谢镜清就道:“不会有隔阂。”

祁方隅定了定。

路西法等的就是这句话,倏然扬起狰狞笑容,顺势道:“确实,毕竟你可是那无欲无求第一人,谁能让你产生隔阂,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谢镜清觉得他说的话是对的,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尽管跟祁方隅共享了将近四千年的身体,但也只是身体体感而已,大脑并没有共享,很多时候祁方隅的所作所为,他其实都不能理解,与其说是增加了阅历,不如说是增加了对于感受的体验。

现在脱离了祁方隅的身体,他自然又回归到了无欲无求的本我状态。

祁方隅看着默认路西法说辞的谢镜清,不自觉地绷紧了下颌线。

怎么办呢?

他本来就很忌讳让谢镜清知道自己的那些肮脏手段,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让谢镜清与自己感同身受,亲手沾染了那些肮脏手段。

谢镜清会怎么想他呢?

祁方隅忽然觉得心里闷得慌,明明没有心魔的侵蚀,这种心闷也并没有好受多少,尤其是在刚经历过一场非常真实的幻境,一次次地被谢镜清给抛弃,千辛万苦才换来的重逢,求而不得的主动却是一个死亡条件。

多么可笑。

好不容易破除幻境回到关卡,还要面对不会抛弃自己但依旧态度淡漠的谢镜清,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非常不爽对方的路西法的当面嘲讽。

如果他们真的在现实世界里认识,谢镜清与他的相处模式,一定是人尽皆知的。

而他就像幻境里的那个小丑,不可能放手,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总是很在意谢镜清会怎么看他,但现在他却会忍不住想,谢镜清可不可以稍微思考一下跟他有关的事情呢?

就算是坏的也好,只要能够证明谢镜清在意他就好……

“我不会对方隅产生隔阂,是因为我信任他。”谢镜清轻轻握住祁方隅颤抖的手,面朝着路西法,“这与我的欲求没有关系。”

祁方隅早已听说过这样的回应,只是扬唇笑笑,没有说话。

路西法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道:“你同样也不会对我甚至是对其他人产生隔阂,所以方隅在你的心里,跟我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因为他捷足先登,才——”

“有区别。”谢镜清打断路西法,在祂的凝视下,淡淡道,“我不会对你产生隔阂,是因为我不在意你。”

祁方隅微顿。

路西法眯了眯眼,连翅膀都不煽动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结果一样,但过程不同。”谢镜清看着目光颤动的祁方隅,像是在组织语言,力求能够让祁方隅明白自己的意思,“即使与你共情,我也不会对你产生隔阂,因为我知道,无论你展现出了什么样子,那都是你,从未出现变化。而唯一出现变化的人,是我。是我在换一个与平时不同的角度,来了解那个一直多样的你。”

末了,谢镜清想了想,又道:“无论是你的哪一面,我都能够接受。”

祁方隅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向来巧舌如簧的他第一次打了结。

那些已知的和未知的执念,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怀。

两秒后,他的喉结滚动,偏开了头,死咬着牙关绷紧了下颌线,没敢去看谢镜清。

谢镜清却主动上前,抱住了他。

祁方隅浑身一僵。

谢镜清说:“没关系,你可以哭,我一直在。”

他的语气谈不上轻柔,平平静静的,却给了祁方隅无穷的力量,弯腰抱住他,像要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用力,“我喜欢你……”

谢镜清说:“我知道。”

将近四千年的共情,谢镜清没能学会祁方隅的世故圆滑,却学会了理解祁方隅的隐忍。

如果说,从前的他只会猜测着给出祁方隅想要的答案,现在的他,已经能够通过祁方隅的反应来揣测他的心情,然后反思自己前一刻的行为,努力做出即使自己并不明白有什么大问题,但祁方隅需要,那就一定很重要的解释。

祁方隅一直都在为了他而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能为了祁方隅而抒发自己的情绪。

不过是一个向内,一个向外,最后的结果,都是为了留住对方,而不是推开。

“真没意思。”路西法可没有吃狗粮的癖好,撇了撇嘴,再次煽动翅膀,“你们慢慢交流感情,我先走了。”

“等等。”

谢镜清和祁方隅同时叫住了祂。

路西法转过头来,“干什么?”

祁方隅道:“既然是不远千里也要追来的旧相识,不如顺便送个情报,告诉我们还有多久才能离开关卡?”

路西法不耐烦地道:“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话说出口,祂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拍了下嘴巴,“叫你嘴快!”

然后煽动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镜清和祁方隅看向对方,“是我想的那样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问话,又是异口同声地给出回答:“应该是的。”

不过现在身在关卡里,不太安全,他们都默契地把答案藏在了心里,并没有说出口来。

第238章 238

“我真的好想她啊……”

路西法离开了, 满地的哥布林却没有离开——它们代替路西法,在行驶着抹杀破除幻境失败者的义务与权利。

奇怪的是,在见到谢镜清和祁方隅之后,它们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避让与恐惧, 仿佛这两人不过就是平平无奇的通关人, 以它们的审美来看, 还是长得特别难看的通关人, 像是完全忘记了两位大佬在《哥布林》那道关卡里给他们留下的心理阴影。

祁方隅观察了一会儿, “这应该是真正的哥布林。”

谢镜清也觉得它们不像是关卡里的鬼怪NPC扮演的,“路西法带进来的?”

“应该是召唤。”祁方隅道,“祂身为恶魔之首, 手底下能用的恶魔也不少。”

谢镜清想起祁方隅在幻境里面为了威胁“谢镜清”现身, 从而使用魔气笼罩天地的方式,“像你那时候一样?”

祁方隅噎了下, “……我那是通知,不是召唤。东西方的文化不同,应该会有些差异。”

说起这个, 谢镜清有一点想不通, “最后那一下, 你是怎么区分出‘风神镜清’与‘死亡条件’的?”

“虽然我不记得关卡的存在了, 但是打从一开始, 到最后被我强——咳咳, 强迫的时候, 我都知道那是‘你’。”祁方隅说到这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你’忽然主动, 是我的执念, 但很奇怪,‘你’就像是变了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再是‘你’,甚至都不是夺舍,而且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披着与‘你’相似皮囊的怪物。”

所以当时,祁方隅下手没有半点犹豫,特别干净利落。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办完事情之后,不仅提起裤子就走,还要把前一秒仍在温存的对象给杀死的渣男。

谢镜清却想起了《丢手绢》那道关卡里,他学着正常人的模样与祁方隅交流,不过一句话而已,祁方隅就有所提防了。

在他毫无所察的时候,祁方隅已经将他一丝一毫的习惯与变化全部看在了眼里,但凡有一点点不对劲,都能立刻发现。

祁方隅是真的在乎他,无论是在幻境里,还是在幻境外。

在场的玩家们已经死得所剩无几了,满地都是血腥的残肢断臂与碎肉内脏,哥布林们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场饕餮盛宴,舔着沾满肉末的尖利爪子,死守在剩下的还没有清醒的玩家身边,以便更快的享受下一场美食。

谢镜清和祁方隅也安静了下来,拨开哥布林,守在始终低垂着头颅的许嘉云面前。

就像他无数次守护他们时那样。

大约五秒后,许嘉云睁开了双眼,像是还沉溺在幻境之中,眼底水雾泛起,见到他们,还有些茫然,“……谢哥?祁哥?”

祁方隅看向谢镜清,谢镜清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微微闭了闭眼。

他看见了浓烈的红光,正从许嘉云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不可解的死局。

祁方隅皱紧了眉头。

谢镜清没有犹豫,弯腰捡起两根人骨,扔了一根给祁方隅——骨头朝外的那一边,都被哥布林啃得十分尖锐,作为武器非常合格。

祁方隅接住人骨,即使没有提前沟通过,他的动作也没有半点的迟疑,立刻转身背对谢镜清。

两个人一前一后,将许嘉云护在了身后,面对飞扑而来的哥布林,动作迅捷且果断,每一次进攻都是杀招!

许嘉云没有问为什么。

他已经在记忆解封的幻境里,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面对数百只哥布林的妖海战术,即使是谢镜清和祁方隅全力以赴,也难免会有疏忽受伤的时候。而他们一旦疏忽受伤,身材矮小又速度敏捷的哥布林的利爪,就能在他们身上抓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将他们的动作拖得越来越慢。

不到十分钟,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就被自己和哥布林的鲜血给染红了。

许嘉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这么认真地打架,尤其是祁方隅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完全不输谢镜清,还能几次腾出注意力帮助谢镜清躲开或者抵挡攻击,足以见得他之前究竟藏得有多么厉害。

明明应该开口调侃几句的,许嘉云的心里却只剩下了无限凄凉。

他的嘴唇嗫嚅,有些无力地坐在地上,顿时沾染了不少哥布林的血肉,苦笑道:“算了吧,谢哥,祁哥,你们知道的,就算是杀死了它们,我们也抵抗不了关卡的规则。”

谢镜清和祁方隅置若罔闻,盯着哥布林的目光专注而又阴冷,只管狂杀,不管结果。

就算是死,他们也要给许嘉云留一具全尸,而不是让这些怪物肆意糟践。

半个小时后,遍地哥布林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堆,谢镜清和祁方隅也终于停下了攻击,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下巴滚落在地。

许嘉云有些想笑,怕被祁方隅打,又忍住了,但想了想,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挨打了,于是还是笑了。

祁方隅回头看他,“笑什么?”

许嘉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俩喘成这样。”

一直以来,谢镜清总是游刃有余,祁方隅总是气定神闲,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们,什么都不会让他们失了分寸。

最后他们在许嘉云这里破例了。

就为了保住他即将变得毫无意义的尸体,拼尽了全力。

祁方隅扔了沾满鲜血的骨头,坐在他的身旁,道:“你是第一次见,我和哥哥倒是彼此见过不仅一次了。”

许嘉云疑惑道:“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祁方隅道:“每次离开关卡之后。在伪世界和幻境里的床上。你当然不知道。”

许嘉云:“……”

听我说谢谢你。

好在有了祁方隅这番插科打诨,即将离别的氛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谢镜清放下骨头,也坐在许嘉云的身旁,“你不该立那个所谓的Flag。”

许嘉云点点头,“嗯。”

他笑笑,“不过往好处想一想,万一重回天地间的怀抱,就是回家呢?那死亡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谢镜清说:“可能吧。”

许嘉云诧异道:“谢哥你还会安慰人了?”

谢镜清说:“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祝你心想事成、没有遗憾。”

许嘉云乐了,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那我可真是太爱听了!多来点!再多来点!”

谢镜清依言又送了他几句话,横竖不过是些老套透顶的祝福,比如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还比如与他的女朋友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听到前面的,许嘉云还在笑,可是听到后面的,许嘉云却笑不出来了。

他勉强勾起嘴角,发现实在勾不起来,就放弃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谢镜清说:“不是。”

在经历过祁方隅的幻境之后,他和祁方隅就已经知道,这一次,许嘉云没有办法再跟他们一起离开了。

幻境用他们非常在意的人的突兀表现,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可是幻境却没有告诉他们,这是来自于关卡的试探。

他们深陷在自己的角色里无法自拔,就像高级关卡里那些没有被验证关卡前的NPC。

更何况,那可是他们的执念。

即使是察觉到不对劲,大部分的人也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顶多觉得奇怪而已,之后是会顺势而为,还是暂时避开,都属于正常范围。

但是能够做到祁方隅那么狠心,当场果断下杀手的人,简直少到几乎没有。

谁会舍得因为一点小小的怪异,就杀死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执念呢?

那是杀死,可不是拒绝。

在此之前,路西法能够维持零存活率的神话,就是因为玩家们即使在关卡里面工于心计,在面对自己的执念时,再怎么大剌剌的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所以许嘉云不是没用,他只是做出了正常人会做的选择。

许嘉云笑了笑,大概是被谢镜清的话安慰到了,“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但一直都没有机会,今天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谢镜清和祁方隅等着他继续。

许嘉云敛了笑意,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道:“我诚挚的祝愿你们,白天偕老,地久天长,安然无恙地从关卡里离开。”

迟来的祝福,说过了,就不算遗憾了。

谢镜清和祁方隅点了点头,应道:“谢谢。”

“嗨呀,自家兄弟,谢什么谢。”许嘉云也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话说你们是怎么通关的,可以跟我讲讲吗?”

谢镜清说:“这道关卡需要杀死的守关BOSS,是来自于每个人心中求而不得的执念。”

许嘉云懂了,“谢哥你是直接通关的?”

谢镜清道:“嗯。”

许嘉云看向祁方隅,“祁哥没有记忆,仅有的执念,应该就是谢哥吧?”

祁方隅没有否认,“我把冒牌货杀死了。”

许嘉云:“……”

好家伙,这是真的下得去手啊。

许嘉云认输了,笑道:“那没办法,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活不下来。”

谢镜清道:“你经历了什么?”

许嘉云抿了抿唇,不答反问道:“还记得我在《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那道关卡里的表现吗?都给祁哥惹火了。”

他们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我女朋友跟王姐的情况差不多,不过不是天生就生不了,她是……”许嘉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整个子宫都切除了。”

谢镜清和祁方隅没有问子宫是什么,光从许嘉云的描述,他们都能猜测出来,那是一个与生孩子息息相关的人体器官。

“我觉得没有孩子也无所谓,我爱的人是她,又不是孩子,这两者压根儿就不冲突。”许嘉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红了鼻头,“可我女朋友想要孩子,她真的很想、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切除子宫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特别易怒也特别害怕被我嫌弃,觉得生不了孩子就是对不起我,不管我怎么说我不需要孩子,怎么给她安全感,她都接受不了……最后她的神经变得越来越衰弱,光是提起孩子和怀孕的话题都会出现应激反应,直到因为男同事随意让女朋友打胎而跟对方大打出手,被公司辞退后,我就让她在家里静养了。那段时间,她不用再接触到同事们异样的目光,也不会再听见那些敏感的词汇,情况确实好转了一些,只是……她开始大量地购买花草,然后把它们当作我们的孩子,抱在怀里温柔哄睡,细心地喂它们吃饭,陪它们玩各种玩具……”

许嘉云说得很慢,谢镜清和祁方隅都能想象出那个场面,对于普通人来说究竟有多么的毛骨悚然,可是向来胆小的许嘉云的语调里面,除了无奈、心疼和宠溺,丝毫不见半点恐惧。

“所以在幻境里,当她拿着B超片子出现在我面前,说她怀孕了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许嘉云的喉结滚动,用力忍下,还是也没能忍住泪水从眼角滑落,“可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她真的太开心了……就像她做手术之前那样,特别阳光特别漂亮,也特别温柔地对我笑着……我的大脑告诉我这不对劲,可是我还是没忍住,在她向我索吻的时候,亲了她……”

然后,眩晕与记忆同时袭来,关卡提示音犹如一道惊雷,响彻在他的耳边——

【记忆解封已完成。】

【很遗憾,玩家许嘉云被守关BOSS——自己求而不得的执念——找到并杀死。】

【本轮闯关失败,关卡名称确认次数已作废。】

【幻境即刻破除。】

路西法给他们营造了一个逼真且美好的梦境,但梦境总是会醒来,而醒来之后,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无限的懊悔与痛苦。

关卡里的死亡条件是不可逆的,即使谢镜清和祁方隅杀死了所有的哥布林,许嘉云的嘴里还是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与汹涌的眼泪一起,没一会儿就将衣服浸染得通红。

谢镜清和祁方隅也穿着一身血衣,满脸的鲜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情况没比许嘉云好到哪里去。

许嘉云似乎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挣扎道:“如果可以的话……”

祁方隅道:“鬼州市云烟区筑灵公园清水巷374号,我们会请专人照顾好你女朋友,竭尽全力保她一世平安。”

在许嘉云的手机照片里,祁方隅看见这个地址出现了很多次,有时候两个人甚至穿着睡衣,不难猜测就是在家门口拍摄的。

许嘉云深深地看着他,“……谢谢。”

祁方隅难得没有跟他贫嘴,“应该的。”

许嘉云面朝远方,像是在透过无边无际的血海,看到属于他的归处,低声喃喃道:“我真的好想她啊……”

许嘉云吐血的动作越来越大,有血珠溅到了谢镜清和祁方隅的脸上,与他们自己的或者是属于哥布林的鲜血混在了一起,顺着脸颊的弧度蜿蜒向下,或是没入衣领,或是滴落在地,最终汇入一片血色汪洋之中。

许嘉云后仰倒下时,面朝腥红的天空,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凭借本能说些什么,但是汹涌的鲜血灌入了他的鼻腔和气管,从他的七窍流出来,他连咳嗽都做不到,更别提发出声音了。

可谢镜清就像是能看懂他在说什么一样,回应道:“你会见到她的。”

许嘉云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胸口已经彻底停下了起伏。

许久,祁方隅轻轻呼出一口气,“早知道是这么一道关卡,前几天就应该让他吃个够玩个够,起码还能做个饱死的乐鬼。”

谢镜清说:“不可以烧给他吗?”

祁方隅意外抬头。

谢镜清也不太确定,“《七月半,鬼门开》那道关卡里,供奉给鬼怪的食物,在现实世界里,有用吗?”

祁方隅说:“应该是有用的。”

谢镜清说:“那就烧给他吧。”

“好。”祁方隅将许嘉云的双眼合上,站起身来,朝谢镜清伸出手,“我们走吧,哥哥。”

谢镜清握住他的手,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片尸山血海中,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关卡提示音紧接着响起——

【所有玩家已离开幻境,请现存玩家在八分八秒内,猜出本轮关卡名称,否则将被视为闯关失败。】

【倒计时开始:四百八十八、四百八十七、四百八十六、四百八十五、四百八十八四……】

谢镜清和祁方隅对视了一眼,淡淡道:“确认关卡名称。”

腥风静止,血海凝固,就连地面蜿蜒的红色汪洋都停下了汇入血海的进度,关卡提示音再次响起——

【欢迎玩家谢镜清,进入本轮关卡名称确认界面。】

【请在五秒内说出您的答案,不说或者说错,确认次数都将作废。】

【倒计时开始:五、四、三、二……】

谢镜清收回看向许嘉云的目光,擦着最后一秒开口道:“《路西法》。”

下一刻,腥风拂面,血海奔腾,地面蜿蜒的红色汪洋也汇入了血海之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关卡提示音响起的频率堪称密集——

【恭喜玩家谢镜清,猜出本轮关卡名称——《路西法》。】

【本轮玩家获胜,关卡即将坍塌,现存玩家两人,将在八分八秒后返回伪世界。】

【倒计时开始:四百八十八、四百八十七、四百八十六、四百八十五、四百八十八四……】

关卡坍塌,血海就像决了堤一样,顷刻间将残垣断壁给淹没,连带着地上属于玩家和哥布林的尸体,全部卷入了血浪之中。

谢镜清和祁方隅握紧了对方的手,在他们身后,许嘉云安然地躺在光圈之内,没有遭到半点殃及,仿佛只是暂时睡着了一样。

直到关卡提示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倒计时结束,关卡坍塌,现存玩家两人,即刻返回伪世界。】

白光乍现,谢镜清和祁方隅也没有闭眼,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许嘉云。

那人的“睡颜”安静,却让他们想要再听一听,曾经吵闹得脑袋嗡嗡直响的聒噪,以及几乎要将房顶一起掀翻的呼噜声。

尽管他们都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第239章 239

“我都听哥哥的。”

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候宜人, 曾经来来往往的行人却连一个也看不见了。

谢镜清和祁方隅并不意外,两个人默契地直奔医院,先把身上的伤给处理了。

医生一边给他们包扎,一边嘟囔着道:“我还没有玩够呢, 怎么就要结束了呢。”

在玩家们眼里求之不得立刻离开的地方, 在NPC们眼里却只是一场游戏。

如果许嘉云在这里, 一定会低骂几句, 但是许嘉云已经不在了, 谢镜清和祁方隅也没有心思去跟医生多说,他们还要保存体力为下一道关卡做准备。

“好了。”医生包扎结束,道, “回去养两个小时, 就能自己痊愈了。”

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痕,在他看来, 似乎不过就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而已。

谢镜清和祁方隅的身上缠了不少绷带,连手掌都被划破了,所幸这次没有伤到脸, 堪堪缠到脖子的位置就止住了, 才免去了成为木乃伊的结局。

他们离开除了NPC之外空无一人的医院, 路边正好有一个关卡名称公示栏。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似乎都觉得没有必要, 但在最后, 祁方隅还是一反常态, 难得不求回报地付出一次,走上前去, 拿起笔, 写下了大大的“路西法”三个字。

这道除了他们之外, 至今都没有人能够通过的关卡,终于有了眉目。

虽然不知道其他玩家还有没有看见的机会,但他们做事向来不管结果,只管自己想做,那就做了。

做完,祁方隅将笔扔回关卡名称公示栏旁边的笔袋里,看到这么不像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谢镜清看了他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所以并没有说话。

祁方隅也没有说。

毕竟有些话,说出来也改变不了已经有了结果的现状,何必呢。

他不再去看关卡名称公示栏,转身拍了拍身旁的树干,道:“开启心灯世界。”

涟漪泛起,圈圈点点。

祁方隅牵着谢镜清走了进去。

在经历过幻境的摧残之后,他们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就像回到了祁方隅入魔之前的日子,没有毒瘴环绕,也没有白骨成堆,一切都还处于懵懂而又美好的时候。

不得不让人感慨,路西法的手段之强悍,就连离开了关卡都还残留有后遗症。

他们一起在柳树旁坐下,比起往日的吵闹,多了一份少有的安静。

他们知道是为什么,但都没有提起那个名字,自然得就像许嘉云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祁方隅轻轻拨了下头顶的树叶,让上面的露珠落在自己的指甲盖上,亮晶晶的一颗,道:“哥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也是身在幻境之中?”

谢镜清顿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祁方隅继续道:“路西法作为西方恶魔,他的幻境已经足够强大,而关卡里的那位神明,显然比他还要强大,要想将我们困在幻境之中,简直易如反掌。”

谢镜清明白他意思,但不明白关卡的意思,道:“祂将我们困住的目的是什么?”

祁方隅沉默了一会儿,没能给出答案。

谢镜清说:“如果神明只是为了针对我们,没有道理将无辜的人拉进来受罪,但如果神明针对的不是我们,祂所作所为的出发点又是什么?”

搭了这么一大台子戏,如果仅仅是为了取乐,那实在是太过牵强了。

更何况,神明不同于恶鬼,祂们是不会拿人类的性命来开玩笑的。

祁方隅道:“除非这位神明不是神明,而是与路西法性质相同的鬼怪,只不过这是在东方的地盘,路西法才会受到祂的限制。”

谢镜清没有记忆,也做不到像许嘉云一样捧哏,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祁方隅道:“大部分人都以为冥界里做主的是阎罗王,实际上真正做主的是酆都大帝,祂才是主宰冥界和天下有关鬼怪一切事务的最高统治者。”

谢镜清道:“祂会将普通人拉入陷阱之中吗?”

“不会。”祁方隅道,“祂的管辖面积已经够宽广了,每勾走一个魂魄都有对应的鬼差去走流程,不会出现以这种架空方式勾魂索命的情况。更何况,关卡是存在生机的,很多人都抱有侥幸心理,上了阎王簿的却不一样,那是必死无疑的。”

谢镜清听懂了,“神明不会动凡人,鬼怪不会滥杀无辜,关卡的出现,都与祂们无关?”

祁方隅道:“以我了解的神话故事来看,除非祂们之中出现了叛徒,不然一切都会按照规矩来走。”

排除完不可能的选项,他们再次绕回了原地,无从得知关卡究竟是出自谁之手。

谢镜清说:“关卡不是死局,始终存有一线生机,那有没有可能,它其实不是一种杀人道具,而是一种试探方式?”

祁方隅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试探什么?”

谢镜清也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先弄明白,我们曾经的身份。”

祁方隅道:“哥哥有线索吗?”

谢镜清摇头,“路西法受到关卡的限制,无法说出实话。但如果路西法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恶魔,那么跟祂存在交集的我们,又能是什么呢?”

祁方隅想了想,“祂所拥有的身份地位,接触面挺广的,有天使,有恶魔,有人类,甚至还有东方的神明,光凭存在交集,却不知道存在什么交集,是没有办法猜测出我们的真实身份的。”

更何况,虽然村长NPC说路西法是为了他们而来,在见到他们之后,路西法也欠儿巴登的,但是谢镜清和祁方隅都能感受到,路西法并不是真正想要害死他们,甚至比起害死他们,更像是闲着无聊,跑过来看看热闹的样子。

尽管祁方隅和路西法两看相厌,也不得不承认,路西法对他们确实没有敌意。

谢镜清说:“你进入幻境之后,路西法跟我说,祂不仅认识我们,还可以让我们恢复部分记忆。”

祁方隅有些意外,毕竟路西法看起来对他们没有敌意,跟路西法主动对他们示好是两码事,恶魔可都是利己主义,绝对不可能会让自己吃亏的,“你们交换条件了?”

谢镜清说:“打了赌,祂输了。”

祁方隅大概猜到了,“赌注是我的生死?”

谢镜清说:“嗯。”

祁方隅道:“那哥哥现在恢复记忆了吗?”

“没有。”谢镜清说,“我把条件换成了进入你的幻境。”

在那个时候,比起可有可无的记忆,他更在意祁方隅的情况。

祁方隅顿了下,笑了,凑近谢镜清吻了吻,“虽然不想让哥哥看见幻境里的我,但现在的哥哥,我也好喜欢。”

谢镜清忽然又没有办法理解祁方隅的想法了,他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好在他现在能够看懂祁方隅的情绪,知道祁方隅很开心,并不需要他过多的解释,也就任着祁方隅亲吻了。

祁方隅看着他乖顺的模样,就算没有主动,也比幻境里面强烈的抵触要好得多得多。要不是顾及伪世界随时会把他们送进关卡里去,他都想在这里跟谢镜清来一次了。

可惜他不能,只能将注意力放到正事上来。

就从现有的线索来看,要想弄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比他们弄明白关卡的存在意义还要艰难。

于是他们的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关卡上面。

谢镜清说:“路西法说,我们已经知道了离开关卡的时间。”

祁方隅道:“十三道关卡。”

这是谢镜清在第一次进入关卡时就莫名知道的答案,当时的祁方隅没有迎合,所以他以为祁方隅并不知道,能在关卡里面保持默契是因为曾经听他说过,直到现在听祁方隅的语气,他才发现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你也知道?”

祁方隅点头,“我也知道。”

只不过他比谢镜清更能隐藏自己的心思,并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不对劲,包括当时跟他还不熟悉的谢镜清。

祁方隅道:“而且十三道关卡,只适用于我们和关卡,并不是别人的终点。”

这一点,在他们发现有玩家经历了二十多道关卡,以及现在伪世界里几近空无一人的状态之后,就已经得出了确切的答案。

谢镜清说:“那么,加上这一道关卡,我们已经经历了十二道关卡。”

从第一道初级关卡《你的头,像皮球》开始,他们直接接触到中级关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紧接着是毫无缓和的连续暴击高级关卡《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和中级升高级关卡《请听妈妈的话》,再后来是中级关卡和高级关卡反复横跳的《哥布林》、《狼外婆》、《猜猜我是谁》以及《猪笼草》,甚至连初级关卡《丢手绢》都出现了,最后是两道中级关卡《七月半,鬼门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还有这次的高级关卡《路西法》,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二道关卡。

祁方隅道:“只剩下最后一道了。”

谢镜清说:“关卡里的变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走寻常路了。”

祁方隅想了想,道:“哥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进入关卡对我来说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过程怎样并不重要,横竖都能通过,重要的只有最终任务吗?”

谢镜清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你也认为,最后一道关卡,才是我们进入关卡的真正目的?”

祁方隅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看来,哥哥想的和我一样。”

谢镜清说:“我们需要小心一点了。”

祁方隅笑道,“好,我都听哥哥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熟悉的白光出现,熟悉的眩晕袭来,才消失没多久的机械提示音再次出现——

【欢迎玩家祁方隅进入关卡。】

【请根据相关剧情,猜出本轮关卡名称,找到并杀死守关BOSS。】

【全程不计手段,通关即可存活。】

【祝您好运。】

不出所料,他们最后的真正任务,是一道高级关卡。

第240章 雪地重逢

有缘千里来相会(bushi)。

山高地阔, 雪花纷飞,寒冬腊月般的月份,路过的风吹在脸上都疼得刺骨。

玩家们被伪世界传送进来,尽管没有经历过《路西法》的摧残, 也都遭受过庞大人数的关卡折磨, 这会儿对着一百多个人还算比较淡定。

比较不淡定的地方是, 他们还穿着自己原本的衣服, 连一件御寒的皮衣也没有, 只有一处空旷的山洞,供他们躲避风雪。

即使如此,也是堪称开局就是地狱模式的程度。

“我操了!这破地儿就没想让人活吧?”

有人骂了一声。

这骂声没有什么特别的, 换作平时, 谢镜清和祁方隅根本就不会去注意,但这一次, 他们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向了声源处。

果不其然,骂脏话的那个人,正是他们在《猪笼草》关卡里见过的其中一名玩家——染发剂男人。

染发剂男人并没有发现他们, 他们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倒是有两名男性因为染发剂男人发出了声音而注意到他。

其中一个男人走上前去, 跟他搭讪道:“好巧啊, 你也在这里?”

另一个男生也走过去, 欣喜道:“真巧啊!我还是第一次在不同的关卡里遇见同一批玩家呢。”

好巧不巧, 这两个人, 正好是跟他们同一道关卡的紫发男人和穿着校服的于晓伏。

染发剂男人道:“我去!真巧啊!”

听见他们说话,又有三名女生走了过来, 特别惊喜地道:“好巧啊, 你们也在这里啊!”

于是在几声以“巧”字为主的打招呼后, 他们自然而然地组建成为了这道关卡里的第一个小分组,围在一块儿互相取暖。

有了他们开头,其他玩家也忍不住寻找有可能组建成队的眼熟玩家,结果特别凑巧,居然还真有。

“哎!白头发的大哥!这儿!”黄头发男人一眼瞅见显眼的白头发中年男人,兴奋地招了招手,见对方有些困惑,他还主动提示道,“《丢手绢》啊!你不记得了吗?”

白头发中年男人恍然大悟,迈步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这里光线不太好,刚才我没看清楚。”

有那句关卡名称作为暗号,他们汇合后,红头绳女生和其他几名当初幸存的玩家也走了过来,嘴里无一都在说着“好巧啊”。

更凑巧的是,这第二个小分组,谢镜清和祁方隅也认识。

一如黄头发男人所说,他们是在《丢手绢》那道关卡里面接触的对方。

可是从前的关卡里的幸存玩家现在都被分到同一道关卡里面了,这合理吗?

这明显不合理。

更不合理的是,当谢镜清和祁方隅环视一周后,发现那些陆陆续续组成小分队的玩家们,还有他们曾经一起通关的人。

撇开已经组成两支小分队的《猪笼草》和《丢手绢》两道关卡玩家,还有《你的头,像皮球》里的李向阳和王北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里的花妆女生,《请听妈妈的话》里的于琪琪和林晓语,《哥布林》里的邹天奇和一名女生,《狼外婆》里的陈燕武、袁玉宇和白皮肤女人,《猜猜我是谁》里的刘爱乐、高跟鞋女人、白皮肤男人等十四人,《七月半,鬼门开》里的俊俏男人、黄衬衫男生等三十二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里曾经扮演过老板、乞丐、平民的玩家五十四人。

至于《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那道关卡,唯一存活的赤小豆已经在《请听妈妈的话》里面自取灭亡,除了他们无人生还的《路西法》也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十二道关卡,此刻再加上谢镜清和祁方隅,整整一百二十五名玩家,全都是熟人。

谢镜清和祁方隅的熟人。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是很好。

虽然知道那位所谓的神明要搞事情,但不知道竟然是这种搞法,参与人数还变成了从未有过的单数,处处都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怕是不怕的,问题是,这些人都知道他们的底子,有恩的难保不会反水,有仇的必然会使绊子,而在这空旷无边且杳无人烟的地域,并没有雪地生存经验的他们究竟要如何自保,在失去许嘉云后,就是件麻烦事了。

十道关卡里的玩家,总共划分出了十一个小分组,而多出来的这个小分组,就是谢镜清和祁方隅。

有祁方隅的身高在,一旦被人注意到,他们俩就是显眼包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得换上褒义。

两个人无论是身高、相貌还是之前的闯关能力,无疑都是玩家中的佼佼者,如果能够拉拢他们俩,对于接下来的通关一定很有帮助。

于是玩家们各自派了几名比较能说的人过来,意图特别明显。

却不知道,这相当于是把谢镜清和祁方隅认识所有人的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了。

玩家中不乏精明的人,一看这么多道关卡里的玩家都和他们俩有关系,全愣了一下,尽管没有说些什么,疑虑的种子也已经种下了。

可惜没等他们走到跟前,祁方隅就道:“我们没打算跟别人组队。”

这道关卡不同于其他关卡,他和谢镜清都知道其中一定暗藏着某种专门针对他们的危机,保持警惕是必须的,如果再来一些存有其他心思的队友,只会平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利大于弊,自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听到祁方隅的这句话,有些人止步了,但有些人没有。

邹天奇见到祁方隅,忍不住有些脸红,道:“祁、祁哥,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祁方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谢镜清记得,这个人是《哥布林》那道关卡里面,曾经跟祁方隅一起组队巡逻过的人。

他在感情方面的联想能力很单一,无法深究出邹天奇为什么会用这种闪躲的目光来看祁方隅,毕竟在他的认知里,祁方隅对于他的喜欢一直大大方方,而他对祁方隅也一样,所以他并没有将邹天奇对祁方隅的特殊行为,归纳到“喜欢”的那个层面上去。

邹天奇跟祁方隅打完招呼,才对谢镜清道:“谢哥好。”

谢镜清说:“好。”

邹天奇望了望他们身后,疑惑道:“许哥不在吗?”

谢镜清说:“死了。”

邹天奇愣了下,大概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怎么样似的,以致于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避免冒犯,谨慎地重新问了一遍:“你说……许哥怎么了?”

祁方隅不耐烦地道:“耳朵不好就去治。”

邹天奇不敢再多说了,转移话题道:“那……我能跟你们一组吗?”

祁方隅道:“没打算跟别人组队,听不懂?”

邹天奇有些委屈,还没来得及再争取争取,黄头发男人就挤了进来,惊喜道:“我去,真的是你们啊!”

说完,他左右望望,“我的救命恩人呢?他在那儿呢?正好一块儿通关,快让我好好报答报答他!”

黄头发男人,就是在《丢手绢》那道关卡里面,最后一个差点触发死亡条件的人,因为许嘉云及时确认了关卡名称,所以捡回一条命,两个人一个说“谢谢”,一个说“不客气”,就差没有鞠躬到倒计时结束了。

谢镜清说:“他死了,你报答不了了。”

黄头发男人定了定,连邹天奇都跟着沉默了。

无论如何,许嘉云都是谢镜清和祁方隅的队友,但是他们对于许嘉云的死,似乎并没有丝毫的伤心,连说出口的话也半点不委婉。

邹天奇没敢吭声,黄头发男人却心直口快,“他死了?怎么死的?你们难道就不觉得难过吗?”

“难过他就能原地复活了?”祁方隅冷声道,“不能就闭嘴。”

黄头发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看样子对于许嘉云的死亡还有些无法接受。

祁方隅看了就烦,“要哭丧滚远点,别在我们面前晃。”

他的嘴巴向来毒辣,这一次更是毒辣到令人接受不了的程度,黄头发男人愤然道:“我难过一下怎么了?你们好歹也是他的队友,至于说话这么难听吗?”

“你还知道我们才是他的队友?”祁方隅道,“你是他的谁?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们的态度?你跟他很熟吗?跟我们又很熟吗?怎么做你管得着吗?”

黄头发男人气道:“我……你……我……”

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祁方隅懒得再看他。

黄头发男人气得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分队里,不再跟他们说话。

邹天奇小心翼翼地道:“祁哥……”

祁方隅道:“滚。”

邹天奇:“……”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听话地滚了。

在这两个人碰壁之后,其他玩家们就不敢再靠近了,毕竟怎么看,两位大佬都不怎么好相处,只能再观望观望了。

有时候这种特质真的很神奇,谢镜清和祁方隅自从进入关卡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玩家们却始终觉得这两个人挺好相处的,直到没有了许嘉云的现在,再来看谢镜清和祁方隅,不知道为什么,那股生人勿进的冷漠几乎如有实质,让人望而生畏,别说是拉拢了,就连靠近都需要勇气。

不过是少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怎么就能让两个完全没有出现变化的人,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彻底颠覆了呢?

他们不明白,现下也不是琢磨这种事情的时候。

他们蜷缩在一块儿互相依偎取暖,看着山洞外的大雪纷飞和皑皑白雪,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这又是一道没有NPC的关卡,至于要怎么生存下去,又要怎么寻找到那位守关BOSS并将其杀死,对于他们来说,才是一道真正值得深究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