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距离家属院不远,不到五公里,在加速贴的作用下,自行车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随着距离一点点靠近,周惟静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的眼睛紧紧看着道路的尽头,终于,最后一个下坡,两个人终于看到了事故的现场。
乔安在看到那个横亘在道路中央几乎贯穿整条路面的大洞时,下意识捂住了嘴。
漆黑的大洞还能看到掉进去的大巴车尾巴,深坑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浓烟,在坑的边缘,消防员们正焦急地进行着救援。
自行车飞速地靠近,在到达人群边缘时,乔安跳下车,接住周惟静的车龙头,“你快去吧!”
她身上的警服还没脱,上前直接和救援人员解释后,对方挥挥手,让她们进去,“别靠太近,那洞边上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周惟静穿越人流,一路往最靠近大巴车的位置过去,在她经过的地方,担架上躺着许多刚被救援上来的伤员,有的满身血,苍白地躺在担架上,有的只是受了轻伤,捂着伤处情绪激动地和家人通电话报平安。
各种各样喧嚣的声音都从她的耳边略过,她径直走向最靠近黑洞的位置。
“小心小心!老徐!不要动——”
“小伙子!你还能动吗!再往右边一点点!”
站在深坑的边缘才能看见,在黑窟窿的最深处,底下有一辆几乎被砸扁的汽车,而大巴车正好头部就撞在汽车上。
大巴车一头抵在汽车上,另一头的一边轮胎被挂在深坑的边缘,维持着一个岌岌可危的角度,颤颤巍巍地看起来随时都会彻底翻倒。
周惟静眼睛睁大,连汗水流进眼睛的刺痛都感觉不到。
她看到江述了。
他看起来没有受严重的伤,小臂的防护服有血痕,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身边人的,正神情肃穆地仰头看着那垂下来的绳索。
在他的身后,捂着肩上伤口的男人好巧不巧正是冯桥。
整辆大巴上没有看到其他站着的人,他们两个应该是排在最后的救援对象。
周惟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江述已经站在了窗口,按照他的身手,这点距离抓住绳索爬上去应该不是难事。
“小伙子!你先上!快!”消防员半个身子都快探进了坑里,耐心地指导着。
周惟静没有上前,而是蹲下身看着,这个时候,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都可能导致大巴车里的人失手,不干扰,才是最好的等待。
“江述!”
江述正专注地盯着那根在铁皮和断层之间摇晃不停地绳索,消防员告诉他,他需要借力并且尽可能地不破坏大巴车的平衡,同时,还要靠他爬上绳索后将绳尾扔给无法双臂用力的冯桥。
他皱眉回过身,看向在这个紧要关头叫住他的冯桥,“怎么了?”
大巴车跌下深坑的时候冯桥正在补眠,在无意识中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要不是坐在他附近的江述扯着他的衣领拉了他一把,他估计就不止是断了一只手臂,而是像甩出车门的那些人一样,直接连命都没有了。
冯桥痛得冷汗岑岑,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要是等会儿我没抓住,你千万不要管我……”
江述颇感无趣,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我不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人。”
“那就好……”冯桥讪笑,“我只想让你帮我向我的妻子转达一句话,如果我没能上去的话,劳烦你告诉她,我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江述沉默了几秒,没等到下文,有些不爽地回头道,“还有呢?”
“还有?”冯桥不明所以,对他着莫名的愤怒感到不解,“……还有我爱她?”
江述的眼刀飞了过去,“全是你老婆,你难道就没有话对周惟静说”
江述对周惟静居然喜欢这么一个没用的窝囊废感到不快,更为她的心意得不到回应而感到出奇的愤怒。
他凭什么。
消防员在上方声音嘶哑地喊,“抓紧时间!随时可能发生爆炸!”
不能再拖了,江述冷着脸靠近窗口,看着一米外不停晃动的绳索,手指抓住的扭曲的窗口铁架,敏捷地翻了出去。
顶上传来一阵吸气声。
包括默默看着的周惟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居然直接翻到了车子窗口外面,一条腿支撑在凸起的岩层,一只手抓住大巴车破碎的钢架,面不红气不喘地探出身体,用另外一只手去够那绳索。
眼看着他抓住了绳索,周惟静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掉下了一大半,人也下意识地往前了几步。
江述一只手青筋鼓起,牢牢握住绳索,另一只手抓住绳结的尾巴,蓄力把绳子扔过去。
“小伙子,你把绳子缠到身上!多绕几圈!”
冯桥是这辆大巴上最后一个活着的救援对象,只要他能抓住绳索,即便是大巴车产生一定程度的偏移也不会影响后面的救援。
冯桥咬牙忍着痛把绳子缠着手腕一圈又一圈,缠了足足四五圈才对着江述点了点头。
江述开始往上爬,就在他抬起头看到那道熟悉地脸的那一瞬间,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从头顶忽然响起。
“冯桥!!”
是满脸是泪的蒋文璐,她冲过来,边上的救援人员大惊失色,三四个人都没拦住她的大喊。
被系在绳结尾部的那个人在听到这声尖叫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掌心。
紧绷的绳结一圈圈地散开,眼看着他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一只手从天而降。
江述从半空中松开绳子,迅速下坠,在靠近尾部的时候一把抓护绳子,还来得及抓住冯桥的衣袖,两个人勉强靠他一只手的力量坠在绳子的最尾端。
他没有看见,在他松手的那一霎那,周惟静惊慌失措惨白的脸。
第77章
“终于拉上来了!老天!还好还好!”
“那边那个尖叫的是谁!?哪个部门把她放进来的?!知不知道差点害死人!”
“哎呦!这真是差一点……两条命都没了!”
在纷纷杂杂的声音里,周惟静额上都是汗,一个一个把自己面前的人推开,挤进去,乔安刚把自行车安顿好,挨个跟在她背后赔着笑脸解释这是那位救人‘勇士’的家属。
那围在拉上来两人身边的各种救援人员一听到她是那救人‘勇士’的家属,立马面含敬佩地给她挪了个位置。
经验老道的护士在他的关节和头部等重要部位检查了一下,确认他身上没有受伤,笑了下转身拍了拍周惟静的肩膀。
“你这下可要好好奖励一下你老公!今天他可是英雄!”
周惟静抿了下唇,脸色不佳,“我更希望他不要做英雄。”
她在回护士的话,坐在地上浑身狼狈的江述裹了裹手上的纱布,垂下眼有些心虚地撇过头。
他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就像他是看见她了才会豁出去救冯桥的一样。
“这不一样!”护士是个脸蛋尖尖的阿姨,笑眯眯地说,“社会的发展人民的利益就需要这种敢于牺牲自我的英雄!姑娘格局小了啊!”
见她不说话,护士阿姨补充道,“你老公可比你有觉悟多了!展开救援的时候我是头几个到的,看得清清楚楚,他是自愿在最后走的!也是他一直拉着那个伤员,自己都差点被带着一起飞出去!我觉得——”
护士阿姨正打算好好提一提年轻人的思想觉悟,但一抬头发现,这个个子高挑的小姑娘脸色越来越差,她讪讪一笑,“我去那边帮忙!你们夫妻俩好好说说话!”
走之前忍不住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哦……”
周惟静没说话,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她现在胸腔里燃了一把火,但又无法发泄,闷闷地蹲下身,捉住江述的右手看伤口。
乔安察言观色,她能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但人现在没事了,小夫妻之间更需要空间说话,于是轻轻拍了拍好友的后背,在边上等他们。
江述瞥了一眼她的表情,眉头紧皱,目光冷淡,看得出她在生气。他的心里也漫开酸甜的气泡,起码她也是在乎他的。
手心和手腕内侧被绳子磨掉了一层肉,血淋淋的,被护士淋过双氧水清洗,又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
“你现在要祈祷这边所有的蛾子和鳞粉都清理干净了。”周惟静扶着膝盖站起身,“回家吧。”其他的话,都留着等只有他们俩的时候说。
“江述!”
是冯桥的声音。
冯桥躺在担架上,护士正在不住的制止他起身的动作,但他还是挣扎着昂起了半个头,大声喊了句,“抱歉!还是连累你了!”
蒋文璐脸色黑得像个锅底,一把把人按了下去,“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先去医院!”
一边说着,一边挡在了他们中间,阻挡周惟静这边的视线,像是生怕自家老公被人抢了去。
乔安无语地摇了摇头,“无可救药啊无可救药……”
江述手受伤了当然不适合骑自行车回去,更巧的是,指挥现场救援的人正好是三楼邹家的大儿子邹勇安。
他和邹勇志有五分相似,只是年纪更长,气质庄重硬朗,朝周惟静几人颔首,又和颜悦色地对江述道,“小江,你和静静坐我的车回去吧!”
乔安在边上插了句,“大勇哥,那自行车咋办?”
邹勇志给了她一个眼刀,“你骑回去!”
“啊?可是自行车还有一辆啊?”乔安傻眼。
邹勇志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脑瓜,“没事,等会儿我和你一起骑回去!”
回到家,江述就默默地跟在她背后。
看着周惟静脱下闷热不透气的防护服,里面的睡衣被汗泡透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曲线漂亮,但他此刻心口像是被蒙了一层起泡胶,闷闷的,也无暇顾忌这点。
只盼着她能和自己说话。
但她一直没有回头,只是疲惫地把全是汗的防护服扔进了万能垃圾桶,一边拿着一块毛巾擦着汗涔涔的脖子一边走向浴室。
“你——”
周惟静回过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目光平静地可怕,“你等会儿,等我洗完澡我们好好说。”
模糊的镜子上倒映着她自己的脸,把全身的衣服全都脱光才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上岸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她不是个很容易出汗的人,哪怕是那天在海面上暴晒了几个小时,她出的汗还没今天一半多。
全是吓出来的。
她手心握成拳,狠狠地在台面上锤了一下。
有些话,必须要说了。
她深呼一口气,挤上满满的泡沫。
温热的水从她的头顶冲刷而下,将她缓慢升高的心跳隐藏。
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坦白自己心事的人,也一直讲自己的内心隐藏得很好,在无数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刻,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不要动心,不要寄予希望,这样才不会伤害自己。
但有些事从来都隐藏不住,装不在意永远都只是假装。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周惟静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肩膀上盖着毛巾,浑身清爽地回到客厅。
江述没有洗澡,但也脱掉了防护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看到她来了,不慌不忙地往边上挪了挪,示意她坐过来。
一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两个人都在酝酿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冒险救冯桥?”周惟静先开口了,“你有多少把握自己一定能在最后关头抓住那条绳子?”
江述扯了扯嘴角,“没有啊。”
他抬起头快速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这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周惟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快要被他气笑了,“你不会是因为我吧?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知道的吧?你应该不是那种听不懂人话的人吧?那你是什么动机才能做出这种愚蠢的自杀式行为呢?”
一连串死亡问号,周惟静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你告诉我,你、不、会、是、在、赌、气、吧?”
江述忽然抬起头,黑色的眼瞳看着她,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我为什么要用我的生命和你赌气呢,你又在生气什么?我死了不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周惟静摊了摊手,“行,你说得对我不该生气,那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说的话我们就别当这个盟友好了,我实在是不想和一个对女朋友那么冷漠,还随时抽风想当好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人当盟友。”
她倏忽站起来要走,“东西我们一人一半,房子我也不赶你走,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一把扯了回去,因为用力,她几乎整个人直接撞在了他的胸膛。
“你干什么!”她想挣扎,却被他死死圈住,在她不知道不知道推到哪里江述低低发出一声‘嘶’的痛呼后,她立马僵住了。
江述将头埋在她肩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连带着她都感受到了,“你不如承认好了,你很担心我,比担心那个前男友更关心我。”
周惟静僵住了,把他推开,但下一秒措不及防地双手捧住江述的脸,认真地说,“你当然比冯桥重要!”
他愣住了。
肉眼可见的,脸上连带着耳朵一片都像火烧过了一样。
这话脱口而出后,周惟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轻咳了两声放开他的脸,欲盖弥彰地视线瞥向另一边,嗫喏道:
“之前不跟你说,是这件事有点丢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冯桥,所以冯桥出轨和蒋文璐结婚,我当时是有点伤心,但很快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回事的话,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感激想要帮他和想要和他在一起时不一样的。”
江述左手不断摩擦着沙发粗糙的布料,急切问道,“所以大学的时候跑来跑去陪他看电影参加艺术展,还头一次用了外婆的关系想要帮他进好项目组,都不是因为喜欢他?”
周惟静点了点头,“冯桥这个人虽然温吞懦弱还没主见,但他确实是个心肠很软的烂好人,当初她外婆出事后,是他主动陪我跑医院,还教我做饭照顾病人……”
在她被刘文明打得时候,家属楼里人都做惯了好人,不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在后来被打到进抢救之前,都觉得外公打孙女,天经地义,管教孩子而已。
只有冯桥会对她的惨叫声产生不忍,敲门说,“刘爷爷别打了。”
是她主动追的冯桥,也是她先发现的冯桥喜欢她。
所以后来她发现冯桥为了前途和刘文明推荐选择了和蒋文璐结婚,她并不生气。
周惟静也是想要冯桥能幸福的。
虽然她在这个基础上,同时也很烦他,烦他的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烦他的自以为体贴温柔。
江述的眼睛亮晶晶的,藏不住开心,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我一直以为你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你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过去,就算不喜欢了也有感情。”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自嘲一笑,“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是那个臭土豪家的傻儿子,我怕你生气,我怕你丢下我……”
“我怎么敢赌你会不会因为我活了他死了就生我的气呢?”
童年摇摇欲坠的阳台,冷风里几乎冻晕,他的家里最多余的人就是他,所以他总是害怕,自己对于周惟静来说,会不会是多余的那个。
周惟静心头一震。
她从来只想过她自己的那些过去,那些苦衷,那些说不出口的苦涩,沉重的童年让她几乎忘记了江述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长大,有多么的没有安全感。
眸光含泪,小声说了声对不起。
江述的眼圈有些红,视线追随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他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从来没有什么女朋友……”他笑道,“你总是比我聪明,读书也好,别人的评价也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输给你,你有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我就故意在你面前搞出一个感情很深的女朋友,我说了吧?那个贝溪芮真的是个骗子……”
周惟静破涕为笑,锤了下他的肩膀,“这种东西也是用来争输赢的吗?”
“对对对,因为我没有你聪明呀!”
第78章
a市气象台发来了本月的第五条高温预警短信。
“都十二月了!这鬼天气怎么还这么吓人!?”
楼下送菜的管叔气恼地摘下草帽,毛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抬头接着喊了一句,“要买菜的赶快下来!再等会菜就该焉了!”
管叔卖菜一开始是一栋楼一栋楼的来,买得多他还包送上楼的服务,后来,天气太热,那些原本还想着出门的人全都窝回了家里,那些早些年搬出去的人陆陆续续都搬了回来,人多得楼里白天洗衣服都一晒一大片,只能再调整。
现在卖菜都是划分片区,1-10号楼在北区,沾了管叔他自家在这片的光,每天北区都是最早的,能吃上最新鲜的菜。
天天呆在家里,下楼买菜算是每天最大的运动了,周惟静一听到管叔的大嗓门就拿着钱包下楼。
迎面碰上乔婶,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小夫妻俩还白得一个滚烫圆滚的肉包子,乔叔和的面,乔婶亲手调的馅。
“这俩孩子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跟在俩人背后,乔叔笑着和乔婶打趣道,“都结婚多久了,看着和刚谈恋爱一样。”
“你这个老头子懂什么!”乔婶轻轻推了丈夫一下,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揶揄,“年轻人感情好你不知道啊!”
乔叔叹气,“我是老咯,小静翻过年说不定孩子都有了,我们安安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
管叔装满菜三轮车就停在3栋门口,最近因为高温大把人闷在家里,各个都对买菜的活动积极得很,周惟静二人来的时候,三轮车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
“管叔,定量分配的菜在哪啊?”
“在车头的那个泡沫箱里,三口人的家里拿小包的,三口以上的拿大包的!诶——小伙子,你拿的不是分配的菜,给钱!”
众人望过去,又齐刷刷地笑了起来,周惟静收到好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邻居的眼神。
都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对格外喜欢占便宜的小夫妻。
“管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说得这么像我偷东西吗?您和我爷爷都是多少年的邻居了!”
管叔哼了一声,“别管多少年邻居,现在你到外面看看,这种品相的菜外面卖多少钱一斤我卖多少钱一斤!我已经是看在邻居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大家伙最便宜的了,人人都像你这样不小心,我天天亏本啊?”
有个刚跟着家里人搬回来的年轻女孩撇了撇嘴,低声不服气道,“说得跟自己不赚钱似的……我看这菜一点也不比外面的菜便宜啊!”
“我这菜和外面的质量能一样吗?”管叔眼睛睁大,理论道,“你要是能在外面买到这么鲜灵的白菜我跟你姓,我——”
“好了!”管婶皱着眉推了丈夫一把,“你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丢不丢人!”
又向邻居们赔礼道,“别跟他计较哈!天热,他火气就大了点!别见怪哈!”
乔婶笑盈盈地说,“老管,给我称一把蒜薹,再切半斤牛肉,这么多年倒是难得看你脾气这么急躁。”
周惟静和江述在挑框子里新鲜的蘑菇,正打算再拿个洋葱,中午吃奶油蘑菇意面,下一秒他们挑中的那颗洋葱就被那个憋着气的女孩拿走了。
她朝她翻了个白眼,把洋葱扔给边上的家人,脑后的辫子一甩,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周惟静一脸问号,“这谁?脑子有问题吗?”
江述也翻了个白眼,从框里重新翻出一个更好的洋葱,“肯定病得不轻,别理她!”
管叔铜褐色的皮肤上皱纹的沟壑像一道道的沟脉,他躬下背,继续给顾客们递塑料袋,管婶只好继续替他解释。
“前段时间,我们家大儿子失业了,回来路上还运气不好,遇到点事故腿断了,现在还在家里养着呢!老头子气闷得慌,就火气大了点!”
管叔在天灾之前是某个单位的食堂负责人,天灾后没多久这个单位和另外一个同级别的兄弟单位合并了,他就只好承担下了家属院食材采购的工作。
也是多亏了他这么多年积累下的人脉和资源,家属院现在还能每天有最新鲜的菜肉奶吃。
极端天气的到来,郊区的菜地大片大片的被晒死,养殖场的奶牛病得病死得死,没死的养殖成本也翻了好几倍。
最新鲜的蔬菜,最新鲜的牛奶,在外面卖出了天价还依然供不应求。
管婶的脸上全是这些天起早贪黑高强度劳作的疲态,她在称完菜后又往他们菜篮子里多放了一把蘑菇,歉意道,“静静啊,牵连你了!”她看见周惟静被那个小姑娘撒气了。
周惟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管婶,等会儿我给你发几个电话号码,都是我认识的一些骨科大夫,要是严重就带明耀哥去瞧瞧。”
管婶眼睛里一下泛出泪花,“哎呦,这可真是太谢谢你了!静静!”
管叔掩了掩草帽,又擦了一把汗。
只是回去的时候,周惟静和江述发现自家的擦篮子里除了蘑菇和洋葱,还多了一大瓶新鲜牛奶。
乔安晚饭后来串门时,给她们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管叔看上去要有麻烦了。”
“为什么?”周惟静惊讶,往桌上放了一盘切好的橙子。
乔安眼睛一亮,欢快地说了声‘谢谢老板’,拿起一块橙子道,“因为惹到一个大领导了呗,我听我妈说,他早上火气很大,朝一个小姑娘发火了?那姑娘姓杜,嗯,就是那个杜。”
乔安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那姓杜的老头搬回来之后,邹老爷子都要避一避锋芒了。”
江述捏了块甜瓜在啃,“管叔确实火气不小,做生意的火气这么旺容易破财。”
论赚钱,他是行家,乔安非常信服地举起了大拇指,“江老板真知灼见!也给我块瓜呗!”
江述笑了笑,又走回厨房拿了盘瓜出来,又把另外一小碗切成小块插好牙签的甜瓜放到周惟静面前。
乔安啃了一口汁水充沛的瓜,看着这区别对待的两盘瓜,颇感牙疼,朝周惟静挤眉弄眼,你老公真不错啊。
周惟静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吃自己这份小块甜瓜,“你猜,昨天晚上是谁敲的我家门。”
半夜敲门,差点把值夜班回来还没睡熟的乔安吓死,处理了一晚上各种鸡鸣狗盗的警察差点跳起来拿手铐。
“我猜是你自己!”乔安两眼发光,抢答完后期待得看着她,“对不对,不然你怎么还让我不用出来。”
她们大学的时候就出过这种乌龙,在学校里累晕了的周惟静回家属院补觉,一觉睡到半夜两点,饿肚子的她下楼去买夜宵,回来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只能去敲乔安家的门。
周惟静神秘地摆了摆手,“你再猜!”
江述在边上边吃甜瓜边看她俩猜谜。
乔安冥思苦想,想了半天,才试探道,“不会是冯桥吧?”
“咳咳咳……”这是被甜瓜呛住的江述。
周惟静看了眼江述,捧腹大笑,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对乔安道,“你又在脑补什么奇怪的剧情!是蒋文璐!”
“啊!?她不会半夜又来跟你说什么抢老公不抢老公的欠揍话吧?”
周惟静再次摆摆手,“没有没有,她是来道歉的。”
“蒋文璐居然会道歉?”乔安一脸震惊,这在她心里,出现的几率比冯桥半夜辗转睡不着觉跑来找前女友互诉衷肠的几率小多了。
“是啊,但她只是对这点道歉,应该是冯桥跟她说清楚了,总算是相信我真没抢她老公的想法了。”
周惟静耸了耸肩,“至于之前的事情,她才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也不会接受她的道歉,以后不相往来就最好了。”
几人说这话,外面的天也渐渐黑了下去,楼下开出出现人活动的声响。
自从蛾子被特效杀虫药解决了一大半,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天黑温度没那么高的夜晚出去活动。
门口传来门铃叮铃叮铃的响声。
乔安还以为是妈妈来催自己回家,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往门口走,“知道了妈!我现在就回去!这才几点啊就来催我!”
一打开。
和牵着小女孩小手一脸尴尬的邹奶奶撞了个正着。
“邹奶奶?”
周惟静听见动静,走过来,“怎么了?”
第79章
邹奶奶神情有些紧张,紧紧地握着小孙女的小手,“静静……奶奶有件事想求你。”
周惟静脸上的惊讶顿时被凝重取代了。
一直以来,邹家从来秉持着少与人往来的社交宗旨,和邻居之间的关系不近不远,几乎没有向别人家求助的时候。
“邹奶奶,你和添添进来吧!”
周惟静贴心地把门推开,让祖孙俩进来坐到沙发,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江述起身去厨房切水果。
坐定了,邹奶奶才有些拘谨地告诉她们,今天晚上突发好几起事故,城西鲁桥区那边地裂导致桥体断裂,市区也出现了好几处地裂,邹爷爷和邹家的两个儿子都赶去加班了,家里没人,就她一个老太婆带着孩子,很害怕。
闻言周惟静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邹家人的噩耗。
她端了杯温水给邹奶奶,安慰道,“虽然是家属院,但你们两个人单独在家确实不安全,今天晚上就先住在我这里吧,明天他们肯定都回来了!”
乔安是行业内的,一听邹奶奶的话就精神了,“城西?”
周惟静听出了她话里的凝重,但又不能在老人和孩子面前说让人担心的话,忙给她使了个眼色。
乔安立马闭嘴。
邹奶奶却气定神闲地朝两人慈祥地笑了笑,“不要紧,我知道城西那边都是从周边各个省市流窜来的难民,被暂时安顿在那边,这桥一断,恐怕那边要乱。”
本来就精神紧绷的逃难者,遇上坍塌的大桥,即便暂时没有造成人员损伤,也极容易在恐慌躁动中失去理智,造成暴乱。
“他们几个大的我都不担心,就是死在岗位上也算是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邹奶奶目光坚定又柔软,看了一眼懵懂不安的添添,“就是放心不下我们添添,她还小……”
周惟静目光停留在添添身上,目光柔和。
曾几何时,她的外婆也是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江述端了盘新鲜西瓜从厨房走出来,小女孩本来困得耷拉的眼皮立马睁开,眼巴巴地看着新鲜的西瓜。
邹奶奶皱眉本来想训斥添添太没有礼貌,可想到孩子已经大半个月没吃到苹果香蕉以外的水果了就觉得不忍。
只摸了摸女孩稚嫩的额发,柔声道,“添添想吃的话要跟哥哥姐姐说什么?”
添添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周惟静眨巴眨巴,“谢谢姐姐!”又仰头乖巧地对江述道,“谢谢哥哥!”
江述笑盈盈地把一盘切好还在冒水珠的新鲜西瓜推到小女孩面前,“吃吧!”
邹奶奶和添添被安顿在楼下的客房,等到夫妻俩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小声讨论起了今天这次忽然造访。
“真是因为害怕吗?”江述眉尖蹙起,“这栋楼几乎人人都知道邹家位高权重,谁敢因为他们家青壮年不在家就下手?人是不在家又不是死在外面了。”
“不一定,邹家现在小辈就这一个孩子,从小就宝贝得很,”周惟静摇摇头,说不好,“指不定有什么事,只是没告诉我们而已。”
“那怎么偏偏选中了我们家?”江述困惑道,“我们也不过就是年轻点,还不如选隔壁呢。”一个现役警察,一个退役警官。
周惟静想起了一件事,摸着下巴道,“说不定是我们在钟山别墅做的好事儿都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家属院里的能知道钟山小区发生的事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她目光意味深长,“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我这次回来那些邻里邻居的都格外客气,连那些刺头都不来找我麻烦了。”
说刺头,隔壁楼的徐姜悦绝对算一个,可她这次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不少,连之前每次见面必要提的小学糗事都闭嘴不说了。
除了买菜时那个大领导的小孙女,人人见了他们都让三分。
江述也模仿她的样子摸摸下巴,得意道,“那也挺好,见我们怕还能少点麻烦。”
第二天清晨,楼下卖菜的管叔刚来,哨声刚响,周惟静两人和邹奶奶添添有说有笑地准备一起去买菜。
一开门,就见门口蹲着一个大汉。
邹奶奶被吓得捂了捂胸口,添添却开心极了,笑着扑了上去,“小叔!小叔!你终于回来了!”
邹勇志抹了把脸,他眼睛熬得通红,脸上的疲惫感很重,搂着小侄女不好意思地道歉,“吓到你们了!我三点多回来的,知道妈和添添在这里就在门口等着你们出来……”
“你也是脑子笨!”邹奶奶嘴上数落,脸上的笑却满足,“回来了就先回家洗洗睡一觉,我和添添在静静家里又不会有什么事!在门口蹲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你怎么干得出来!”
邹勇志笑得腼腆,挠了挠头,“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差点就直接敲门了,然后想着也不会多久,干脆就在门口等等好了。”
周惟静笑着寒暄道,“小勇哥,情况怎么样?都没事吧?”
“诶,这事情麻烦,那群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谁都不信,还有人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了……”他眉头间有一股郁气,“我们陪他们过了一夜,哥运气不好,他负责市内的,结果现场出了意外,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
“受伤不严重吧?”周惟静关切问道,邹奶奶在边上眉毛都要打结了。
“不严重,”邹勇志不以为意,“顶多就是断个腿,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在家多陪陪添添,省的家里就留你们一老一小我们都不放心。”
邹奶奶放下心来,还是忍不住数落小儿子一句,“腿都断了,你小子嘴上还没个好听的,这能叫因祸得福?”
“是是是!我的错!添添!我们回家!”
邹勇志笑容灿烂地对周惟静摆手,“静静,晚上来家里吃饭!这回好不容易靠麻烦你跟你扯上交情了,可千万要赏脸啊!”
“哪有,邹爷爷帮了我这么多回,只是在我家睡了一觉而已,算什么麻烦!”
江述恰到好处从厨房里拎了半只西瓜出来,“喏,小勇哥,这是给添添的!”
邹奶奶连忙抱着添添拒绝,“昨天她都吃了两块了!怎么好意思连吃带拿的!现在西瓜这么难弄到你们俩吃吧!”
周惟静笑着把瓜塞进邹勇志怀里,“这是给添添的!”
“这可不是我送给添添的,是添添跟我换的!”江述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进口的奶糖,他逗添添,“是不是呀?”
添添睁着一双大眼睛,非常坚定,“不是!”
“哦?”周惟静逗她,“这不是添添的东西吗?”
添添义正严词道,“这是添添和奶奶的房费!爸爸说了,不能占别人便宜!”
闻言,几个大人都笑了。
楼上的氛围其乐融融,楼下却满肚子狐疑。
蒋文璐每天都掐着点在门口等着,每次听到哨声刚出门就能看到顶楼的那俩人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她看了眼表,怎么今天都迟到五分钟了还没下来。
她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三楼的邹家人笑眯眯地从楼上下来,手上还拎了半个西瓜,她立马拉过刚拿了菜回来的丈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说私房话。
“你看到没有,那周惟静又跟邹家人去攀关系去了!”
刚下班没多久还得去拿菜的冯桥精神萎靡,“什么关系?”听清妻子说的什么‘怎么从楼上下来肯定是去六楼她家了’,‘手上还拿了个西瓜,除了他们俩有钱没处花搞来这种东西,我们楼谁搞得来’,顿时头都大了。
“爱吃西瓜爱攀关系就让他们攀好了!”他头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蒋文璐恨铁不成钢,“那姓邹的老头子现在在什么位置你不知道啊?我们小区哪个不想和他攀点关系,到时候好处都让六楼那两个拿了,我们岂不是连汤都喝不上?你能不能目光长远一点!”
她急躁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几圈,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道,“他们能送东西我们也能啊!他家不是有个小孩子吗,你这两天也去搞点什么水果来,或者是搞点什么零食糖果!”
冯桥顿时头更痛了。
自家现在连买菜的钱都没有还要靠卖分配的菜生活的人,上哪去买水果和糖果?这不是又把难题扔给他了吗。
这边在开家庭会议,那边刚刚回到家的三楼邹家也在关起门来说话。
邹奶奶把添添抱回自己的房间,把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塞怀里,轻柔地哄睡了才关上门拉着小儿子问起晚上的情况。
城西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邹勇志目光冷凝,冷笑了一声道,“肯定是有人捣鬼,还好我们留了一手,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就立马去抓了,真抓到一个撺掇别人和他一起跳崖的,还抓到几个想趁着人多推人下去的,真是当我们是傻子!”
那个在背后动手的人是谁,他们心里都有数。
邹奶奶恨恨道,“有些人是真不长心肝!都国难当头了还想着争权夺位,人都死光了当上大官了又有什么用!”
邹勇志抚了抚母亲的后背,“妈,别生气,爷爷已经上报了,就算再来一万次这种栽赃嫁祸,也不会影响什么,你们昨天在静静家感觉怎么样?”
邹奶奶长长叹了口气,“静静是个懂事的,人也厉害能干,看得出来,心肠好得很,对添添和我既大方又贴心,和她家里那口子感情也不错,生活得也挺好,鹤兰要是还活着,看到静静这个样子也能放心了。就是——”
她想到儿子交代她的话,又叹了口气,“就是心防太重了,对我们没那么快信任,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邹勇志低低说了声知道了。
这边蒋文璐还在猜测周惟静从邹家那边得到了什么好处,那边周惟静确实是得到了一点的。
她正在和江述讨论邹奶奶告诉他们的事——
马上就要开始限水限电了。
同天下午,a市气象台发送来了这个月的第六条高温预警,与此同时,六楼的空调随着一股焦糊味,彻底坏了。
第80章
江述戴着防毒面具往阁楼上钻,切断了电源看了眼,空调里面已经烧得焦黑,要不是发现及时,随时可能起火。
天气太热了,他们用的普通空调已经超负荷,在连轴转的日子里空调内部元件损坏,彻底报废。
现在气温普遍超过42℃,几乎所有人家都彻夜开着空调,耗电量与日俱增,电费蹭蹭涨,偏偏空调一关就热得受不了。顶楼是小区里最热的,他们这段时间空调几乎没关过。
正好前段时间隔壁楼徐姜悦家刚修过空调,给他们推了一家虽然贵但是响应迅速的维修公司。
她在聊天里也特别提了句,这家的各种空调配件也特别齐全。
因为与日俱增的需求,全国乃至于全世界都在高温,比起找维修师傅,买新空调反而是更困难的事。
商场里的高价空调一经上市,消息刚放出来就被抢完,黑市上的进口货已经以金条为计费单位了。
6楼倒是不需要为这个操心,开着车去周边商场转两圈,回来后备箱就装了四个崭新的特种空调。
是能够耐高温得特殊空调,据说在中东和沙漠周边的区域格外畅销,专门用于应对极端天气,超持久使用。
等到师傅上门,她指了指四个空调,问道,“师傅,现在还可以打新的空调孔新安装空调吗?”
连轴转导致空调超负荷报废给她提了一个醒,她可以按两套空调,交替使用,这样就可以减少一套空调的使用时间。
师傅是个皮肤黑红的中年男人,黑色短袖短裤外套了件荧光绿的小马甲,这段时间业务忙,天天在外修空调的他连马甲都被汗湿透了。
哑着嗓子擦了把汗,“可以的,打孔要加三十块!”
江述给师傅递了瓶水,利落答应,“行!师傅小心点!”
师傅看到地下摆的四台新空调就知道这家不是差钱的主儿,摆出个笑脸接过水,喝了两口就开始工作。
安装空调需要断电,整个屋子都没法开空调降温,周惟静就端了几盆冰块放在房间里降温,两个人一起呆在阳台看师傅拆空调外机。
没了空调,房间里面就像蒸笼一样,热气闷在里面整个人都快窒息了。还不如呆在室外,尽管空气都是烫的,但起码空气流通呼吸还舒畅一些。
周惟静看了一眼挂在室外的温度计,不由得咂舌,下午的六楼,温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二度,真是要晒成人干了。
两人一边吹着小风扇,一边不停淌汗,她眯着眼无所事事地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一转眼就看到几个吊在隔壁栋楼顶的人。
身上穿着印着‘地质局’标签的马甲,戴着头盔手上拿着专业仪器在房子上敲敲碰碰。
“这是做什么的?”周惟静好奇地望过去。
“是来检测房屋结构没有有问题的吧?”
江述也快热疯了,热辣的阳光金灿灿得,照得人睁不开眼,他努力辨认了一下,“我看小区群里昨天晚上还有人问,说周边那个金星小区出现了楼体开裂崩塌的事情,我们小区有没人管管这件事。”
家属院小区有两个好,一个建造的最开始就用料实在,哪怕过了二十年,依然**着,还有一个好就是需求反馈快,昨天晚上有人说,今天就来人检测了。
“那些房子被水泡过的估计都要变成危房了,泡了这么久,又这么快遇到这种干旱高温,但凡稍微脆弱点都要裂开。”
“那那些人咋办,现在政府的收容所都快挤满人了吧?”
两人还在这闲聊,周惟静热得受不了,一边流汗一边看着师傅身上挂的绳子,唯恐他一个脚滑。
她低声嘱咐江述把绳子另外一段收紧一点,一抬头就被余光里那道忽然下坠的身影吓了一跳。
是隔壁栋的那个地质局的检测员!
他像是已经晕过去了,歪着脑袋,四肢软软地垂着,只绑了一根安全绳的他在烈日下晃来晃去,像无法停止的钟摆,别提多吓人了。
她立即朝着楼顶正在用喇叭背对着她这边的那个工作人员大声喊,“这边的这位同志晕过去了!快把他拉上去!”
两栋楼之间隔了点距离,那工作人员还在用扩音喇叭喊话,她足足喊了好几声那边才察觉到。
那人听清他喊的是什么之后,扒在栏杆上往下一望,看到同事惨白着脸整个人悬空整个人歪在一边,感觉随时都可能仰倒掉下去,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喊边上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托住拉上来。
看到人被拉上去,周惟静也松了口气。
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要是因为这摔下去丢了命可太可惜了。
那人在楼顶拿着大喇叭对周惟静连忙道谢,周惟静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空调师傅也看到这动静了,看到人被带走送医院了也松了口气,他也是这高温下的高空作业者,多少有点感同身受。
一转头看到老板家的男主人一直帮自己扯着绳子,不由得感激道,“老板娘,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周惟静和江述都笑了,“这哪里算好人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师傅三下五除二结束了第一个空调,感慨道,“我有好几个同事都在工作期间出了事,有一个因为业主家孩子顽皮把绳子解了,那师傅一脚踩空直接掉下去了,那业主还不肯承认,到现在还在打官司呢……”他摇了摇头,“现在这世道,法院什么什么时候能给出个结果还不知道呢,医院哪里等得了……诶……”
世间的遗憾,除了感慨世事无常,便是痛恨无能为力。
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这个道理在这个越来越看不到明天天灾下尤其深刻。
“是啊,这个天气,中暑和得热射病的人越来越多了,”周惟静摇了摇头,忽然心神一动,试探性地问师傅一句,“师傅,你这装空调的办法能教教我们吗?我们肯定不用这个来赚钱,就怕后面空调又坏,我们排不上队怕热死在家里。”
师傅皱了皱眉,掂了掂手里的起子,深思熟虑后道,“按照公司规定是不能教的,但是呢……”
师傅权衡了一下,利落道,“老板,你家是好人,我也当是做件好事,只教你们一家,但出了这个门谁说是我教的我都不会认的啊!而且我不教怎么修,只教怎么装!”
周惟静喜笑颜开,只要会装,她空间里囤的几百台空调可以保证她在未来的生命里都不必为高温发愁了,“好的师傅!出了这个门我们就跟别人说是自学的!”
师傅嘴硬心软,不仅细细地教他们安装的小窍门,在不同的环境下怎么因地制宜地装空调,在江述的花言巧语下,被哄得嘴角咧上太阳穴,高兴之下连一些基础的维修检修方法都教他们了。
装完空调,周惟静二人不止悄悄在师傅包里塞了个大红包,还额外给师傅送了两盒牛奶饼干,送出门的时候,双方都表示很满意。
晚上。
三楼邹家。
邹奶奶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了半个下午,几次探头问坐在客厅陪孙女玩的小儿子,“静静那两口子到了没?”
邹勇志放下手里的积木,有些无奈,“妈,别太着急,显得我们图谋不轨似的。”
邹奶奶缩回厨房,掀开陶瓷锅,往鸡汤里下了一把竹荪,小声嘟囔道,“混小子还说我呢……在人面前积极得跟什么似的也好意思来说我?”
“添添!这个!”邹勇志又拿出一个新的积木,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门口看一眼。
等到门铃叮咚一声响了。
他顿时眼睛一亮,立马起身去开门,“添添!把你的玩具都收好,静静姐姐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