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稹像是早就知道男孩会这么问，又或者，他一直是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的：“不清楚。但是我们会尽力。”
男孩点点头，抱着怀里皮球跑远了。
戚余跟着潘稹去的第二站，在靠近灵域边缘的地方。
一层层房屋外侧伤痕累累，有些小楼甚至像被压垮的沙堡，身躯残破，露出狼狈的内絮。一些异能者穿梭其中，整理东西，或者抬出、清扫什么。
一排已经看不出是遗体的遗体被一字排开，一名胸前挂着十字架掉异能者缓缓展开翅膀，嘴里低沉吟唱着祭魂曲。吟唱结束，他朝潘稹做了个“请”的动作，后退半步。
潘稹对戚余一歉：“稍等我一下。”然后上前蹲到那些尸体前。
只见潘稹手腕翻动，动作间像是抽出了泛着荧光的细线，在手里一撮、一扭，无数丝丝缕缕的细线随之变得凝实、粗壮。
戚余把神信放出来：“这是什么？”
【主人，这是信力和编织。】神信语调透露着感叹和惊奇，【信力可以让他抽取灵值或者诡气，而编制，如您所见，可以让这些抽出来的灵值诡气无法消散，为他所用。这两种异能，竟然还可以这样搭配！】
原来天机行动基地所谓的“无害化”处理，是这个意思。
难怪这个泰坦中的诡域可以撑这么久，他们一定时常出去猎杀诡物，再带回来交给潘稹。可是——“这样抽取，对潘稹有什么影响？”
于是神信再次开口时，语调里带了点怜悯：【如果每次抽取中间隔开一定时间，那么他的混沌值还有恢复的希望。一个人撑住这么大的灵域，看着很风光吧？用命换的。】
戚余顿了顿，“他现在的混沌值……”
【60的上限。原本100。现在是45.】
潘稹抽完，起身时晃了一下，周遭的几个异能者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惊慌表情，从四面八方递过来好几只胳膊想要扶住他。
“潘部！！”“稹哥！”“MR pan！”
潘稹撑住其中一个，稳了稳神。
这边事了，潘稹手里拎着修补灵域用的“绳子”，还准备带着戚余遛达。
“你……”
潘稹语气温和地打断他，“别急，还有一个地方，你一定要陪我去一下。”
戚余只好沉默跟着他。
两人在一处墓地停了下来。数个小土包上插着简陋的木板，用各种语言刻着小土包主人生前的身份、名字、年龄。
其中几个并排的小土包，清一色的中文。
“我们做过很多次实验，对施五昌的时空扭曲异能有充分的理论认证和实验结果支撑。”潘稹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神放空，“从理论上来说，8年前的这一次传送不应该失败。”
没被戚余禁言的神信忍不住出声：【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前提是他的异能完全由他自己异化而来，不会受到其他生物、诡物的共振影响。】
戚余：。
他：“你就差直接说施五昌的时空扭曲异能来自我。”
神信瑟缩一下：【主人，我可没说。】
顿了顿，【是你自己理解的。】
戚余倍觉头痛地按了按眉心。他现在已经不想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我应该为他们负起责的，可是我最后也没有办法，只能亲手把他们净化。”
戚余打断他：“你想这些，只会让你的混沌值跌得更厉害。我知道这八年你过得很辛苦，可是反刍痛苦或者我的同情都无法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潘稹怔了一下，仰头看着戚余。
这个银发的年轻男人身上从他见到的第一眼就有股脱离人类社会、难以接触的感觉，到了如今，这种感觉更甚。可那双似乎不会在意任何生物的眼睛，最终竟然还是停在了人间。
潘稹一笑，怅然随风消散了。他握住戚余递来的手借力站起，松弛且生出褶皱细纹脸勾出一个释然笑意，“执行官显然了解我的异能，从五年前起，再也没有任何诡物会靠近这里，我能抽取的只有异能者和诡物的尸体……照这样下去，灵域撑不了多久，但这里的异能者不知道。你刚从外面进来，我需要你帮我想办法说服他们，我们要主动进攻才能找到活路。”
戚余：“你们从8年前带来的基地腕表呢？测不出你的混沌值？”
潘稹这下是真错愕了：“你知道？我的混沌值……”
到这步，瞒也没有意义。且戚余能够预见，自己瞒不了多久了。潘稹，也瞒不了多久。
晚上，这里能说得上话的、灵值超过10w的30个异能者齐聚一堂，他们隐约觉得戚余手里有什么足够震慑他们的真相，但不一定会坦诚告诉他们。
但没想到，戚余开口就是一句：“泰坦的诡域已经彻底笼罩了A国，正往海面扩散。这些诡物们已经达成协作准备这周内就把这个诡域里的瘤子端掉，作为他们彻底向全世界发起进攻的储备能源。”
众异能者：“……”
哑口无言。
潘稹：……
第一次见战前动员这么猛的。
问题是会不会太猛了直接把大家求生欲干趴下？
果然，几个A国本地的异能者嘴唇颤抖，抹了好几把脸，忍不住问：“东海岸……”
戚余：“沦陷。”
另一人不甘心：“最北方的冰雪大陆呢？也……”
“沦陷。”
有人不甘心：“难道你们华国……”
“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两个星期也会沦陷。”
众人这下彻底沉默了。
潘稹：我就说用力太猛了啊！！！
戚余：“华国异能者贺舟陵从另一个时间线上的未来进入诡域，他有破解泰坦、阻止世界陷落的办法。但要看到那一天，第一步是我们自己从这个诡域里闯出去。”
三十个人齐齐抬头，眼里迸射出惊人的光芒。
潘稹：？！
发生了什么，他刚刚错过了什么吗？
戚余环顾一圈，颔首赞赏：“很好。明天动身，大家今晚收拾一下。”
众人哗啦啦一下鸟兽散，大步带风，战意激荡。
潘稹：。
难怪是能做大企业的人哈。自己要是有这个领导力早干到特事局一把手了！
第二天下午，异能者准时集结。
计划从进入泰坦诡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在戚余心中酝酿，到如今已经形成。在昨晚和潘稹讨论一整晚后，整个计划已经趋于成熟。
“泰坦的诡域是审丑的，丑即可晋级，而美是罪恶，是底层。”
这是在场所有异能者都了解的基础规则。
潘稹继续：“先不说我们加在一起是否能够杀掉泰坦——如果直接杀掉泰坦，诡域关闭之后，我们都会被永久关闭在这个诡域里，或者被继承泰坦诡域的诡物一起继承。所以最省力、胜算最大的方法，是破坏诡域的规则。我们的计划，是让泰坦，也就是诡物们口中的执行官，自己来破坏规则。”
加上潘稹和戚余，32个异能者在这天天黑之后乘着夜色出发。
夕阳彻底消失之前，也有普通人和其他异能者闻讯，远远站在原地眺望，眼里是懵懂和掺杂着绝望的希冀。
按照计划，32个异能者会分成4队前往不同的屠宰场，潜伏在那里等待执行官开启每半年一次的盛大活动，然而才刚刚出了灵域之中，雾气弥漫的大桥上却传来阵阵叫人背后发寒的气息。
戚余的直觉比所有异能者都领先一步，他嗅到了一股潮湿的、带着水腥气的味道——并非现实世界存在的味道，而像是——有些诡物的诡气，就是这个味道的。
‘有诡物。’戚余和潘稹对视一眼，分别向着左右两翼传达手势。
小队耐心等待了一会，有什么银光闪闪的东西，踏着雾气缓缓靠近。
一张旖旎妖冶的脸，最终露出真容来，用缱绻温柔的声音询问：“我的小鱼在这里吗？”
第107章 选美 “快正面上我”
在地球上, 许多生物之间就存在共生关系。
共生当中弱小的一方收益有很多种类型。有的是能够狐假虎威避退天敌，有的是能直接获得生存资源，也有的仅仅是为了一个可以安全生存的居所。
对生存在泰坦诡域中的诡物们来说, 这几样都有。
汜固是从西北的地下实验室里脱身之后，和族人汇合，领着他们来了这里。泰坦诡域扩张，需要“清道夫”帮他清理异能者，而如汜固一样的诡物也需要“肥料”, 一拍即合。
桥下，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点水声, 仔细看能发现无数个丑陋狰狞的脑袋从水面下冒头, 用垂涎腥臭的视线盯着桥面的方向。
汜固一挥手，从身后拎出来两个人。一个处于昏迷状态, 暴露在空气里仅剩的一手一腿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树皮, 应该是对方原本的异能；还有一个意识混沌不清，重复着从身上撕下一小片什么东西、落地的时候变成一张碎纸片的动作。
潘稹往前冲了一下，勉强按住：“是小丁和老蔡。两个月之前他们出去捉诡物没有回来，我们都以为他们死了。”
话音落, 汜固点了把火。其中一个异能者就这么被点燃了，烧成灰的速度不慢于餐纸被烧毁的速度，风一吹, 只剩下残留一点火星的灰烬散在风里。
“草！”戚余听见四周有一两声克制的低骂。
汜固：“我知道你们人类喜欢逞能，自以为比我们更高一等。不过我今天不是为了和你们讨论这个来的，我今天过来只要戚余，把他给我，以后在这个诡域里，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们。”
客观来说, 这是一个不错的条件，也许会有人心动。
戚余余光观察周围，见异能者们脸上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
他们没有相信汜固。
这个认知让戚余的心没来由一松。
汜固只说了一句话：“按计划来吧。”
雾气里，听见这句话的异能者们纷纷如电光一样冲了出去。
宿怨在身，戚余和潘稹不约而同冲向汜固。强悍的人鱼即便一对二也游刃有余。其他人鱼从水面登陆，过来引走潘稹，最终只剩下戚余和汜固交手。
汜固的利爪不知什么时候发展出了神经毒素，划破皮肉之后会有阵阵像敷了花椒一样的麻，戚余因此有些感觉失调，身上片刻多了不少挂彩。
“小鱼，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异能？你是看不起我吗？”汜固眼里出现兴奋和期待，“就算被你吞噬我也甘愿，快用你的异能——”
神信暗地吐槽：这和说“快正面上我”有什么区别？
戚余：“……住嘴。”
神信：？！我刚刚说出声了？！
任何生物，生存都是第一优先级的本能，汜固的招惹和期待这样明晃晃，让戚余迅速察觉其中关隘：“人鱼这种诡物，血脉有什么特殊性？”
【同化。以任何方式汲取超过一定量，都会成为人鱼。只要成为人鱼，就会自动转换为血液主人的眷属。】
所以这是一个“我把你当敌人，你竟然想当我爸爸”的故事。
戚余抽出从诡域里搜罗来的小匕首，阔别许久，还是这样的武器最趁手。
捅汜固的左后腰、用吞噬异能挡开他锋利的指甲，戚余的进攻强悍，防守也用尽全力，
30w+的诡气对上10w出头的灵值，这是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对决，一个眨眼的疏忽，戚余就被汜固掐着脖子掼在地上，锁着喉间的手掌如铁钳收紧，戚余左腕被汜固踩住，剧痛和窒息让他眼前一阵阵发白。
“为什么这么不乖呢，小鱼。你本来就该是我最珍贵的小鱼，海神会如同眷顾我一样眷顾你。”汜固说着，用指甲轻轻一划，蓝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涌出，汜固便掐着戚余下颌，将这些血喂给他，“都喝下去，一滴也不许浪费。”
来不及吞咽的蓝色血液从戚余唇边流下，汜固估量着大约差不多了，隐约看到戚余颧骨边上的皮肤下出现了类似鳞片的角状物，心里一喜，激动到手都开始颤抖。
他一度已经放弃希望了，毕竟身负吞噬异能，戚余的成长一定不可限量，可谁知道再次见面他竟然还是这样弱小，哈——区区10万灵值够做什么？这就是海神在给他机会，而他，牢牢把握住了！
眼见戚余有些抗拒，汜固握拳，指骨上有和指虎一样的凸起，这是人鱼特殊的生理构造。
这一圈破开空气，带着让人牙酸的闷响，砸到戚余腹部。衣服上当即就被血液洇湿一片，戚余狼狈呛了好几口。
【停，极限了。】
戚余随着神信的指令，手臂陡然锐化成锋利的一片，捂着腹部的伤，横着一扫——！
汜固眼尖闪身躲开：“——你怎么？！”
戚余颊边有浅浅鳞片浮现，他划破掌心抬手一抹，色浓近黑的血液掩盖下，鳞片消失不见，人鱼血脉在被他缓慢吞噬、消解。
汜固看着分明仍然弱小于自己的戚余，心里突然生出一点退缩。他太过果断、冷静、能力可怖，尤其刚刚喂血，竟然时机卡得那样好。
不，他不会只是自己想象中拥有吞噬的弱小异能者。
汜固整理好狂跳的心，朝戚余笑了笑：“小鱼，看来今天不是个叙旧的好时候。”
人鱼妖冶的眼眸里光华流转，让任何人看了都为之一振，戚余也呆滞几秒，愣愣地点头——
这是人鱼血脉的能力之一，魅惑。
汜固转身就要走。
然而一道可怖的力量将他反手掼了回去，柏油的墙梁路面被砸出一道深深凹陷，汜固躺在坑底，看见戚余带着让人战栗的冷漠笑意，“你有什么遗言？”
他抬起掌心，菌丝一样的黑色细线喷涌而出，穿透汜固，拔出来时，人鱼脊椎寸寸断裂，尤其是能让人鱼反复生出血肉的那截脊椎被彻底粉碎，消解成了戚余的养料。
最后，坑底只剩下失去脊椎的人鱼皮肉，瞪着空旷且满是恐惧的眼珠，望着正上方的方向。
剩下的人鱼眨眼化一摊摊腥臭液体。
刚出灵域就发生这种事情，小队原地休整片刻继续出发。
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停留。
之后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4支小队里外潜伏在4个不同的屠宰场，准时参加了诡域中举办的“选美比赛”。
多可笑，在一个审丑的诡域中，竟然要办选美比赛。
选美比赛的规则早在进入诡域时就出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据闻冠军可以见到泰坦，并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违反诡域规则，泰坦一般都会同意。
小队成员成功夺冠，安排的这名冠军见到泰坦，并按照计划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大人，我想邀请重新举办并亲自参加一次选美比赛。”
泰坦允诺了，比赛就在第二天。
当晚，多个屠宰场里发生暴动，这是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通过选美比赛，戚余和潘稹等人摸清了原来诡域中多达上百个屠宰场，选美的结果便由这些被泰坦视作诡域最底层的猪猡投票产生。
晚上，泰坦在为明天的比赛准备衣服和妆容，他特地邀请了贺舟陵前来作参考，因为以泰坦作诡的经验来看，贺舟陵长满眼睛的触手腕足实在是触及他的审美天花板，他认为，自己的诡域里应该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美”的存在了。
“您过去作为人类，应该很开心吧。”泰坦闭着眼，穿着小丑服的化妆师拿着笔刷在他脸上虔诚作画。
贺舟陵靠在沙发上，敞开修长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慵懒：“还好。”他垂下视线，脑海里一闪而过今天看见的某个身影，穿着小丑服，像是某个屠宰场里的工作人员，但看挺拔的背脊和露出来的一点脖颈皮肤，显然就是戚余。
他找到潘稹了？
这个计划是他们一起制定的？
贺舟陵一瞬间想了许多，已经大致明白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了。
第二天很快到来，选美比赛如期举行，轮到泰坦上场前，有小丑过来向他汇报：“执行官，好几个屠宰场里发生了问题，小丑们被杀害……”
泰坦摆摆手，“比赛之后再说，这点小事你们先处理。”
小丑只好点点头退下，转身时有什么黑色如发丝一样的绒絮落到泰坦手背上，一阵轻微的如虫蚁爬过的痒，泰坦挠了挠，没有在意。
离开的小丑路过隔壁贵族观赛房时，忽然被骨鞭缠住卷了进去。
戚余抬起的手腕已经亮出匕首，却被人用掌心护着后脑勺抵到墙上，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蹭掉下颌边一点白色油彩。
“小丑？”贺舟陵的声音紧绷，明显也为戚余捏了一把汗：“你怎么敢直接冲到他面前？！”
戚余眨眨眼，“你没发现吗，执行官，也就是泰坦，是个脸盲。”
贺舟陵：？
“刚进诡域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怀疑，直到后来我观察了这里所有的小丑。”小丑们明明年龄、性别、身高都不一样，执行官却强硬指定他们每一个都叫小丑，甚至没有在名字后面加上编号用以区分。
鉴于这些小丑诡气值不高，且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泰坦眼前，戚余大胆怀疑，泰坦应该是个脸盲。
而刚刚，他用发丝一样的菌丝，成功用记忆读取，抓取到了一点泰坦过去的记忆碎片。
正好和贺舟陵分享。
这是一段青春期时的回忆。
镜子里的泰坦面容模糊，父母常年不出现在家中，只有一个保姆负责照顾他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适应欢迎的要求和学校里的风尚，但班上那些饱含嫉妒的青少年们就喜欢欺负泰坦这种条件比自己好，却唯唯诺诺想要迎合自己的富家小少爷。
他们羞辱、霸凌、贬低泰坦，让他的整个青春期混沌不堪，以至对社会的正邪和美丑开始产生第一次深刻的怀疑。
听完转述，贺舟陵了然：“所以你们的计划是让他参加选美，却给他评丑，启动他的应激反应，让他自己违背规则？那些屠宰场里负责统计票的小丑处理了多少？”
‘最强大的敌人，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针对方法。’这是潘稹曾经说过的话。
戚余一笑，凑过去亲亲贺舟陵的嘴唇，红色的油彩被蹭到对方嘴巴上，“聪明。处理了不到40%。”
贺舟陵掐住他的腰，短暂索取了一个深吻，“还剩哪些区域？”
……
得知泰坦当真为了选美认真准备，潘稹等异能者忍不住感慨：所以说有些童年时的阴影真的会伴随人的一生。
选美比赛，没什么特别。
无非是“好看”的人画了“好看”的状，穿点“好看”的衣服，走得尽量“漂亮”。
当看着泰坦穿着一件丑如金钟，画着没比小丑好看多少的妆，用一种完全无法形容的步伐走上舞台时，戚余忽然理解了泰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从前没有等到争议的少年在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之后，终于能够为自己创造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而他在这里强行指美为丑，为的就是报复当初辜负了他的那个现实世界。
走完一圈，泰坦回到自己的管赛室里，信心满满等待统计票数。
光着脑袋，破裂肚皮以锁扣缝上的屠夫扛着摄像机，将结果实时转播。
泰坦施施然捋捋头发，等待着“最美”的桂冠落到自己头上。
结果，第一票：泰坦，丑。
第二票，第三票……整个屠宰场，超过2w人，统计到第1w时，竟然还是丑。
泰坦眼里流下愤怒的血液，仿佛回到了被那些可恶的霸凌者堵在教室里欺辱撕扯的下午。由于脸盲，他记不清那些人到底长什么样，但他最后将他们都抓进了自己的诡域，把他们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丑。
此刻，看着一个个明目张胆打量自己的小丑，泰坦意识到：这些可恶的人，又一次骑在他的头上拉屎！
主持唱票的诡物察觉到走势不对，停了下来，拿着话筒望向泰坦休息室的方向：“执行官，我认为这次唱票有问题，申请重新统计。”
戚余和潘稹早安排好了一切，这时马上有“诡物”从四面八方传来高呼：“不！执行官一贯坚持正义，最是尊重事实！我们都知道执行官是诡域中最美的存在，这次选美不会有异议，继续统计下去！”
“统计下去！”
“执行官最美！”
“你们都瞎了！最丑！丑！”
——高呼到最后，直接变了性质，一声声“丑”盖过“美”。
贺舟陵早离开贵族专供的管赛事，和戚余一起处理发现了不对的小丑。
忽然间，一道敏锐的视线从高台里的休息室传来，戚余和贺舟陵同时抬头，与泰坦对上视线。
泰坦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的嘴型在说——原来是你们。异能者。
第108章 正义 拥有3个及以上异能的，都是诡物……
由于学生时代被霸凌的经历, 泰坦异变以后开启诡域，制定的一个规则就是关于审美。
在他的诡域里，美就是丑, 外面世界的“美人”进来之后就是猪狗不如的牲畜，只配被圈养在屠宰场里等着被宰杀，或者被拿去拆解成原材料。
可在泰坦的心中，始终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候的记忆。见过真正的美，就永远无法昧着良心一直欺骗自己美丑不分。
对于这项弱点, 泰坦始终有清晰认知，所以他才会邀请和欢迎那些诡异生物来到自己的诡域, 和自己共生。
“现在是你们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泰坦召唤他们。
天空适时下起了雨, 很应景。
弱小的诡物们四散而逃，将战场空了出来。
“裂。”——空灵的音节, 整片陆地开始裂开, 岩浆从地底涌出。这是拥有[言灵]异能的诡物。
“去吧我的宝贝们。”漆黑的浪潮在地面上蜿蜒，无数黑色小点挥舞着密密麻麻的节肢。这是母蛛皇和她的子民。
透明的囊泡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薄膜撑到极致之后爆裂开来，成年男人手臂粗细的蠕虫张开口器, 竟然撕开空间的裂缝，让更多诡物来临。这是诡裂虫。
这是一场发生在预料之外，也惨烈到预料之外的战斗。
【主人, 你知道的，事情不用这么复杂。】神信看着奋力和诡物厮杀的戚余，忍不住开口。
戚余反问他：“我的灵值达到什么数值会发生质变？”
他们两个都对这个问题的真实指向心知肚明。
戚余想问的是：零值到达什么数值时，戚余会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异常？
神信：【十五万。】
这是一个轻易就能达到的数值，只需要吞噬几只B级诡物就可以了。戚余只能愈发尽力藏好自己，管好那些想要偷吃的菌丝。
诡裂虫啃咬之下出现一个新的空间撕裂口, 一个头戴巨大兜帽、脸藏在阴影的男人蓦地抬头，透过裂隙看见戚余。
他顿了顿，白骨森森的手一按——将空间撕得更大，一步跨了过来。巨大的黑影紧随其后，闯入戚余视线之后才发现，原来他背后是一个巨大的、超过2米高的棺材。
“你好可爱。”兜帽下的声音是年轻嘶哑的男性，“想把你装到我的棺材里。”
他的手臂违反物理定律地节节拉长，跟骨鞭一样，一把抽下棺材板朝戚余挥来。
戚余：……
有的时候真是很后悔前几年没有好好报个格斗班或者散打班，否则现在也不会总是碰见这么无语的情况。
好在他还有异能[巨力]，手臂一档，闷响之后，两人都后退了好几步。
手臂剧痛，戚余怀疑自己骨裂了。
【这是诡异世界里原生的诡木，和地球上那些脆木头不能比。你可以试试菌丝加吞噬。】
戚余皱眉：“记忆读取异能对木头也有用？”
【不一定，只能试试。毕竟你现在太弱了。】
死马当活马医。
菌丝从戚余站着的脚下无声蔓延，贴地绕开岩浆，眨眼就悄悄爬满棺材板。细细的菌丝仿佛能无孔不入地深深钻到诡木里，戚余尝试着配合巨力异能，咔嚓——
在兜帽男震惊的视线里，棺材板裂成两半，“哈？”
惊诧尾音落地变成愤怒。
兜帽男突然如疾风一样冲了过来，这样快的速度，帽子竟然一动不动，仿佛焊在他的头皮上。他的速度那样快，以至于戚余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用棺材扣在了里面。
进入鼻子里的，是熟悉的西北干燥土壤的味道，鼻腔发干发紧，戚余眨眨眼，忽然发现自己位于西北的地道里。
他刚刚明明在泰坦的诡域里，为什么突然——
他一转身，看见了身后一言不发的孟言。
“你也进来了？”戚余倍感莫名地问。
但身后的人没有理他，只是随着戚余的移动亦步亦趋，眼神空洞，像个人偶。
戚余背后正有点发毛，忽然看见前方的小路尽头背对自己，站着两个一身西装的高大人影。对方转过身来，像两具僵化的尸体。
一股寒流当即从脚底蹿到戚余的天灵感，他回头，在孟言脸上看到了一样的僵硬、惨白和死寂。
死人。
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个棺材？棺材里，就是刚刚那个兜帽男的诡域吗？
戚余继续往前走，路过实验室，最终来到地面。
这短短的一城，他身后已经是乌泱泱一片人山人海。那些年在村庄里死去的无辜路人、羊人诡物，还有身躯覆盖着漂亮鳞片却已经腐烂了一半的汜固……无论戚余走到哪里，一回头，都能看见他们浑浊、阴森，空洞的眼球。
当戚余跋涉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一座城市……
等他离开这座城市时，从高空俯视下去，他就像一粒被逼到绝境的像素，而身后，跟着无数密密麻麻、由死人黑色头顶组成的无边汪洋。
世界一片寂静，戚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人后人群沉重的脚步。
这样的动静足以将人逼疯。
戚余走过很多地方，却见不到一个活人。整个世界目之所及能见到的只有两类死人：他认识的，和他不认识的。
进入这里的第100天，戚余坐在帐篷前的篝火旁。
尽管处境狼狈，戚余却始终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身上是从无人商场里搜罗来的西装，只是底下的衬衣他没有换——顶着无处不在的视线，即便来自死人，他也做不到裸裎相对。
帐篷也是从商场里搜来的，附赠一整套露营设备。
这些天他搜了所有能搜的地方，想了所有能想的方法，却还是无法离开。
——如何要离开一个没有门的房间？
这天晚上，戚余对着篝火，思考这个问题很久。
在他沉思的时候 ，十米开外，密密麻麻的人就那么如古井之钟一样，纹丝不动地伫立着，任凭风吹雨打日头暴晒，始终用他们那麻木的、空洞的、诡异的脸，一下也不眨眼地看着戚余。
离开一个没有门的房间，有2种方法。
干掉这个设计师，或者直接把整个房子砸了，两败俱伤。
菌丝以戚余的脚为圆心，迅速蔓延开来。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这样细红弱小的东西甚至无法过多吸引人的注意，但所过之处，那些伫立着的身影却一个接一个，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菌丝仿佛是喝饱了血一样，变得愈发艳红、粗壮。
一切仿佛是慢放的静默画面-
另一个战斗圈里，贺舟陵和潘稹同时余光看见戚余被棺材罩了进去，再次抬起时，不见踪迹。
棺材男的诡气少说有40w，恐怕——
贺舟陵心里一紧，给自己补了一针抑制剂，以被诡物伤透腹部腹伤为代价将对方彻底按死，朝着棺材男的方向赶去。
从戚余被施五昌传回到8年前的基地开始，世界线已经全然不同，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个兜帽棺材男到底是什么诡物。
当他赶到对方面前时，忽然一只雪白的修长的手攥住了棺材边缘。这只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几乎是把自己硬生生从里面提了出来。强悍的灵值冲击着这件诡器，让它身上出现深刻的裂痕。
兜帽男僵硬回头，眼睁睁看着戚余如修罗一样从棺材里爬出来，菌丝随着他手掌落下的方向钻进那些棺材裂开的缝隙里，咔嚓，他的宝贝诡器裂成了两半。
他拔腿要跑，却被菌丝裹住，缠成一只虫蛹倒在地上。
戚余踩着棺材的碎片来到他面前，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俯下身来时，眼瞳里有股让人战栗的威惧。兜帽男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诡气竟然下降了超过5w点，而眼前这人——灵值显然上升了一大截。
“这么喜欢死人？”戚余冷笑一声问他，“让你也当当死人好不好？”
菌丝骤然收紧，血红色的固体物质刹那仿佛拥有了液体的状态和光泽，黑色一闪而过，等菌丝消失时，地上的兜帽男忽然站起，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跳进棺材里，随后再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地出来，再跳进去，如此循环往返。
戚余看着他，眼底流淌过无机质的流光。
“原来拥有诡奴时这种感觉。”戚余对神信说。
神信:【主人，是您被人类影响，太仁慈了。】
拥有诡奴，原来能够看见对方目之所及的一切：乌沉沉的死人群、那些狰狞的脸，还有诡奴对主人畏惧服从的心情，那些困住对方的，变成诡物的伊始——
棺材男是个杀人犯，他天生具有反社会型人格，十岁以前虐杀小动物，十四岁那年，将自己所有的“技巧”运用在了一个无辜受害者身上。
死者家属倾其所有、请来最权威的律师也无法制裁这个未成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而他，在变成诡物之后，将那无辜的一家人、帮助过他们对付自己的律师，全部收到了自己的诡器里。
人类社会大部分时候似乎都是有趣的，只有部分涉及“正义”二字时，比诡异世界还要诡异。
好在诡物之间不讲正义。
他们只讲私人恩怨、弱肉强食。
戚余对着自己唯一一个没有切断控制的诡奴，第一次行使自己身为主人的权利。
‘你是如何残害他人，便如何百倍自食恶果。’
吞钉、炙烤，断肢，型虐。
兜帽男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行为，会产生这样疼痛的后果。
仅仅一次就足够他哭着喊着从棺材里爬出来，跪在戚余脚边求他“主人放过我”。
但正义都没有为亡者降临，悲悯又怎么会？
戚余冷漠：“回去。”
兜帽男趴着回了棺材里。
潘稹和赶来的其他人如孟言、黎鹤等人均被这一幕震慑了。
黎鹤扭头，直接问潘稹：“潘部，我记得特事处的入职培训里有一条常识，是异能者最多只会同时拥有2种异能？手册上为什么没写拥有3种异能的情况？”
潘稹嘴唇颤动。
——因为他们见过的拥有3个及以上异能的，都是诡物。
第109章 我是小丑 今夜我不应该关心情侣，我只……
戚余的灵值在吸收兜帽男作为诡奴之后上涨了超过4w, 已经跨过16w的门槛。
潘稹等人即便拿出了仪器，也无法检测出戚余的异常，混沌值75、诡气0, 怎么看都是极为正常的数值，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有问题。
潘稹迅速回想了一遍所有线索，尤其是两次时间线上的差异和那些发生在戚余身上的事情——难怪呢，难怪呢……
眼睁睁看着贺舟陵一脸凝重地朝戚余走了一步，步伐里还带着刚解决一只诡物的杀意, 潘稹眉心一跳，一个箭步抢在黎鹤等人之前, 挡在贺舟陵和戚余中间, “贺队，你不能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怀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贺舟陵纵身冲到后面, 杀了一只试图偷袭戚余的诡物，半边染血修罗一样回身，先是看了一眼戚余，语气温柔：“小心。”然后才拧眉问潘稹：“你刚刚想说什么？”
潘稹闭上了嘴。
我是小丑, 我竟然以为贺队会怀疑戚余。
今夜我不应该关心情侣，我只应该关心人类的未来。
诡域主人自己违反规则，诡域开始坍缩。
戚余吞噬几只诡裂虫, 让它们变成自己的诡奴，去和异能者一起将困在这里的普通人送出去。
他本可以直接用吞噬来的能力撕开空间，但想了想，还是不要给潘稹等人更多的惊吓和刺激了。
普通人安置好了之后，仅剩唯一重要的事便是解决泰坦。
异能者们迅速分配，一部分留下解决那些源源不断赶赴而来、牵绊他们手脚的诡物, 另一部分则由贺舟陵率领，直奔泰坦藏身之所。
豪宅面积过大，小队兵分四路去搜。
戚余被贺舟陵分配的是天台区域，戚余在那里遇到了一些被安置成“家具”的诡物，等他解决完这些“家具”离开天台，灵值又上涨了5w。
随后他转身直奔二楼而去。
他能感受到，泰坦应该就藏在那里。
通往二楼的路遍布异能者尸体，穿越过这些尸体，戚余看清了泰坦跟前的战况。
身为这处诡域的规则制定者，泰坦能够轻易限制住那些等级不如自己的异能者，即在场所有异能者，但有一个特殊案例，那就是融合了“那个存在”的贺舟陵。
泰坦瞳孔巨震。
当他被骨鞭缠住时，甚至慌不择口地试图蛊惑贺舟陵：“人类已经穷途末路，异能者对他们来说和诡物有什么区别？你站在他们那边，他们也不会感谢你的！你不如加入我，我们一起主宰未来的世界，不好吗？这里可以多加一个执行官，不过我增加一条规则的事而已。”
贺舟陵没吭声。
从背后忽然出现一个诡气超过30w的诡物，贺舟陵；回头时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那诡物应声倒地。
戚余瞬间意识到，贺舟陵这是刚刚直接用破坏了诡物脑域的方式，杀死了那只诡物。
难怪明明自己没有加以限制，神信却始终安安静静，原来是忌惮贺舟陵。
“你杀了他？！你就这么杀了他？！”泰坦眼珠子疯狂转动，那张拼凑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五官乱飞，陡然发了狂。
整个城市里忽然掀起滔天海啸，巨大的水波将高楼冲垮，引起的巨大震颤声音让人耳膜发疼。
泰坦这是准备直接加速诡域扩展，直接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海水倒灌进来时，戚余抬手试图抓住什么，被一根递来的骨鞭卷住，稳住身形。贺舟陵没有去追逃窜的泰坦，而是在末日一样的滔天巨浪里护住戚余，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如果不现在离开，异能者会被淹死在这里。”
戚余感觉耳廓被贺舟陵啄了一下，他的声音明明那么低沉，却还是能优先越过浪声呼啸，砸在他耳膜上，“你也能像诡裂虫那样撕开空间吧，去带那些异能者离开。”
戚余瞳孔颤了颤，抬头撞进贺舟陵一片了然的眼底。
戚余抿了抿唇。
也是，经历两次时间线之后，直接亲眼看到对比的贺舟陵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异常。
戚余攥住贴到他颊边的骨鞭，心情难明地扭头在上面咬了一口，听见贺舟陵的闷哼。
然后他在瞬间淹没两人的浪花中转身离开，动作如鱼得水，眨眼消失。
贺舟陵视线温柔目送他离开，直到戚余的身影消失不见，闭眼再次睁开，九根骨鞭变回触手，上面遍布的眼珠子四处乱转，像是在找什么。
如果有人能听见贺舟陵所听见的声音，就能发现无数低沉或尖锐、高频率嘈杂出现的声音：
【戚余呢戚余呢？？】【老婆呢？我老婆去哪里了】【狗男人为什么不让我看老婆】
【臭傻逼那是我老婆！】【说谁臭傻逼呢你个臭傻逼，为什么我身上痒痒的，刚刚有人咬我了？？】
【老婆贴贴——】【什么时候才能日——】【闭嘴不许你想！！】
贺舟陵眸子里掀起暴戾，“都给我闭嘴。否则就滚回去。”
世界安静了短短一瞬。
【哦，所以老婆呢？？？】【老婆回来——！】
……
戚余撕裂空间将异能者送回现实世界，黑色的菌丝在诡域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蔓延，像是世界或者胚胎形成最初，覆盖其上代表生命的脉络。
只是这脉络不负责创造生命，只负责收割。
妄敢靠近的诡物悉数成了脉络上被输送给主人的营养，只这一圈，到诡域收缩消失时，戚余的灵值已经上涨超过6w。
潮水随着诡域褪去，被吐出、救出、丢出的人类和异能者茫然四顾——
他们真的出来了吗？
好像大梦一场。
只有戚余看见了城市上空一闪而过的黑影，他拔足狂奔也跟不上那黑影消失速度，干脆撕裂时空前去，而周围的异能者和普通人，混沌值随着他撕裂时空而下降，又随着被撕裂的时空自动愈合而上升回来。
戚余一路追到海边，那黑影凭空消失。
贺舟陵呢？他还没有出来。
泰坦消失之后第七天，天机行动基地。
会议刚刚结束，电子屏缓缓收回桌子里，潘稹手里拿着最新的报告，顺手递给推门进来的戚余。
资料里是有关A国的情况分析，泰坦消失之后留下一座空城，超过3个州府人口锐减75%，整个社会体系直接瘫痪，幸存者被迁移出去。
A国不是个例，不少国家和地区都因为出现联合的诡物而损失惨重，纷纷将仅剩的人口聚集在一起，或者直接躺平坐等世界灭亡。
戚余推开潘稹递来的报告，“贺舟陵呢？”
潘稹在他的视线之下头皮有些微妙地发麻，像是有什么无形的网罩在脑袋上，“没有贺队的消息。”他的心情也很沉重，“A国的人还在搜索幸存者和泰坦逃离的路径，根据他们的分析，泰坦有很大的可能在遭受重创之后，选择暂时关闭诡域躲起来。麻烦的是，泰坦的诡域是以现实为寄托的。”
即，泰坦可以选择以一个大洲为诡域，也可以选择以一枚针尖作为诡域。
这样怎么排除？诡域本来就难以检测，难道要摸遍、踩遍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体吗？
“还有一种可能，”想到这里，潘稹的表情和语气都凝重起来：“现在泰坦诡域里已经没有普通人了，贺队可以直接杀了泰坦再出来，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
潘稹忽然在戚余的目光中打住了话头。
等戚余转身离开，潘稹趴在桌子上，揪住自己可怜的头发。
泰坦诡域一行，如今戚余灵值直接飙升到20w，比起进入诡域之前提升了10w。天机行动基地建立至今，从来没有听闻任何异能者有这样恐怖的升级速度且混沌值还稳稳当当的。
戚余到底……潘稹不敢再想。
至于派人将他控制住的想法更是一点也不敢有万一把人逼急了……贺队，你上哪儿去了？？快回来吧，人类需要你啊！
泰坦消失的第30天。
这是戚余在市中心的大平层，诡异复苏之后，城里活人见少，比起其他的小区，这个富人区倒算是亮灯率高一些的，戚余最近发现有不少人雇佣了异能者保护自己。
但末日就在眼前，钱财又能有多大用处？
顶楼的邻居从前是戚余公司竞争对手的CEO，这天偶然在电梯厅擦肩而过，对方看戚余孤身一人，忍不住开口嘲讽：“你那几个保护你的异能者呢？怎么不让他们跟着保护你？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啊，那么早就雇人了。”
狗叫一样。
戚余目不斜视直接路过。
远远地，背后还有声音传过来。
“王总，刚刚那位是？”
“哦，我以前的竞争对手，是个牛人，会巴结资方。也不知道第一笔金是怎么出来的，反正身边的人都是些老头子。你们不会想去保护他吧？你们天机行动基地的异能者，这点信用要讲的吧……”
晚上戚余睡下后，有比蛛网还细的菌丝从他身下迅速蔓延，顺着大楼的门窗、墙壁缝隙，电梯井、通风口铺展开来。
如果天机行动基地这时能开发出叠加在地图之上的诡气或者灵值检测仪，就会发现这种极细的菌丝已经遍布整个锦城地下，向着隔壁省市迅速蔓延开来，只需要不到一晚的功夫就能在一个州府的地底盘踞起来。
按照这样的速度推算下去，菌丝遍布全球地下，估计也只需要不到半年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戚余起床时，发现被他赶走的几个诡奴又回来了。
如今除了被他舍弃在泰坦诡域里的兜帽男，被他切断联系、赋予自由行动意志的诡奴有孟言、黎鹤的闺蜜晓柔、富日柚、老于的妻子和幺子，共5人。
房间里，其余4人坐在一起，富日柚抱臂坐在桌子另一头，被其他几人用防备、警惕、敌视的目光盯着。
听见开门声，房里响起整齐的五声：“主人！”
富日柚朝他们瞪眼睛。
其余四人：？？
“你来干什么？”
富日柚连忙站起来，语气硬邦邦地，又有点藏不住的乖巧：“基地担心你的情况，让我来给你看看混沌值和灵值。”
戚余拧开灶台的水，烧开之后丢下去2枚鸡蛋。他早就不需要吃这些东西，但这几天每天早上他都会吃两粒。
“不需要。”戚余回绝，“你回去吧。”
富日柚早有心理准备，又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打针剂，“基地的最新抑制剂也不够，我重新进行了优化，给你带了一些。”
戚余：“不需要。”
富日柚：“我……”
戚余把煮熟的鸡蛋捞出来，打断他：“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救你。你的职责也不是在这里围着我打转，回你的基地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富日柚张了张口，唇角往下瘪了好几次，好悬没哭出来。
离开之前，他还是把抑制剂留下了，“最近国内还挺安分，好多联手的诡物都没有作妖，但我测出来全世界的混沌值都在上升，诡异世界还在继续和我们的世界共振……你还是多小心。东亚那边，已经出现整个国家陷入诡异世界的案例了。”
戚余在洗手台边的主控台上按了两下，电视机适时打开，原本的电视台只幸存下一两个，日常只能以广播的形式维持基本运转，此刻正在进行播音。
“……X国混沌值清零，从北纬2°一直到20°的国界，全部陷落进入诡异世界里。目前世界陷落的进度正在从2°向地球南北两极缓慢扩散……”
第110章 触手拿出去！ “是我的爱人，和我的救……
这里实在是不欢迎他。
富日柚本来不应该对这样的情况有什么情绪波动, 毕竟他从来眼里只看得到研究。
但这回，他离开的时候满肚子委屈。
门刚打开，外面杵着一群人, 富日柚看愣了一下。
楼上前竞争对手CEO邻居看了一眼富日柚，没检测出来什么灵值或者诡气，直接抬手把他扒拉到一边，自来熟地打开门就走进去，环顾一圈：“哦, 都在呢。”
几个异能者跟在他身后，大尾巴狼一样把孟言几人扫视一圈, 低头一看腕表, 笑了。
“5w？4w？就这么点灵值也能出来接单呢弟弟？哦，还有个大妈, 真是一屋子的老弱病残。”其中一名异能者说。
从外面赶来的老于正好听见这句话, 一愣：“你们干嘛，哪个单位的？”
“哦，又来了个大叔，哈, 灵值1w。你这儿捡垃圾呢。”
老于：？
CEO奚落完，往沙发上大马金刀一坐，拿出一股强盗架势：“听说异能者都会拿到抑制剂分配, 来吧。”他摊出掌心，招招手，“把你们这里的抑制剂都给我。”
眼光一挪，落到刚刚富日柚留下的针剂上，顺手抄起揣在怀里：“哟——这就是吧。行，我都拿走了。”
富日柚瞬间出离愤怒：“你们哪个单位的？？过来当土匪来了？？！”
CEO指指自己身后, “别问，不是你有权限知道的。起开。”
说完擦肩而过。
对戚余来说，他确实不需要那些针剂。但被人这样登堂入室又拿东西，他的领地意识冒了头。
这些天找不到贺舟陵的火气终于有了个宣泄口。
地板上的菌丝陡然坚韧，朝上扎了两下——
CEO一行人混沌值陡然暴跌，异能者控制不住异变，显露出原本丑陋的异变形态，嚣张的CEO则是忽然一回头，看见了无数本该死去的人，用冰冷麻木的眼神和腐烂的脸庞看着他。
“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他狂叫着离开。
……
又半个月后。
这天，戚余在平层里煮了茶泡饭。他最近似乎很悠闲，还有心情研究食谱。
电视开着，上面在进行广播：“……各国幸存者纷纷逃亡华国，华国已经打开边境，进行人道主义收容。截至目前，仅剩华国未出现大面积诡物暴动，而诡异生物似乎都停留在了华国边境。目前尚不知晓原因。”
灶台边的电话响起，是潘稹的来电。
“喂——戚总，现在情况……”
“我看电视了。”
潘稹：“哦哦，看了好，看了好……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
“……好。”潘稹主动挂断。
晚上，戚余准时十点入睡。
从他身上蔓延的菌丝已经覆盖到整个大陆之下，正在海面以下疯狂扩张，如果这时潘稹带着仪器过来，会检测出戚余的灵值已经超过60w。
戚余的视线可以伴随着菌丝的扩展看见整个地球上的景象，无数人紧靠着自己仅剩的家人涌向华国国门，那些处于绝望中的人就是诡物最好的滋补品。
戚余看见诡异世界和地球的空间彻底重合，树木异变成为诡木，虫草飞鸟都变成了能吃人的模样，在风中摇摆的百年桂花树上开满脑花，随风发出尖锐啸笑。
而他，灵值却随着这样的场景节节攀升。
这天晚上，戚余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成长于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所见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的养料，从有意识开始，他就不明白弱小和恐惧是什么感觉。
后来他开始游荡，路过许多世界，见证许多存在湮灭。
于是他开始寻找各种在灭亡边缘的世界。
生机勃勃的世界固然有趣，大难临头的也值得观赏，欣赏它们如何挣扎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然而看多了之后，他也发现了规律。许多生命无法抵抗灭亡的宿命，他们最终会接受这一点。
但有颗蓝色星球上的生命，略微特别一点。
他们具有韧性、不认命。他们会详细推测世界毁灭的节点并做出应对计划，不论需要多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他们甚至还试图找到拥有时间异能的诡物或者异能者，以为自己争取空间。
戚余小心降落在森林里，尽量不扩大自己的踪迹。但还是有诡物闻见香味而来，前仆后继地试图向他献祭自己，戚余从不曾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侧目，即便对方抱着全然的虔诚，献祭生命于他脚下。
直到偶然路过一个异能者，戚余忽然开始对他好奇。
他坚韧、目标明确，似乎什么都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他甚至打算找到时间异能者用以重启世界——多可爱。
一粒尘埃竟然妄图颠覆世界。
戚余觉得有趣。
凑巧一个影子一样的诡物跑到他面前，叭叭叭地诉说着自己对妻女的思念，想用献祭自己为代价，让大人替自己报仇，让他回到女儿悲剧发生之前，向那些人渣复仇。
戚余第一次低头，对这个星球上的蝼蚁说话：“可你太弱了，承受不住时间的力量。”
对方一喜，“怎么才能变强？！我不怕付出任何代价！”
戚余想了想，“你得死一死。”
对方又一怔。
然而没等他想清楚，戚余已经徒手捏了一团灵气，一颗跳动的人类心脏就被塞进他胸膛里，戚余说：“这是异能[永生]。你去想办法变强吧，等你诡气15w了再来找我。”
黑影欣喜若狂离去，很快就回来了，戚余便按照承诺，给了他[时空扭曲]异能。
神只点拨世人，无法扶着人一步一步走。
黑影能力有限，无法彻底改变妻女结局，陷入无限癫狂循环。
而那名人类异能者发现了他的异常，从中窥探到了改变世界的可能，于是以自己作为牺牲交换，帮助黑影拥有了彻底掌控时间的能力。
然后再用这能力——送他们回到原本无法改变的过去。
戚余对此很好奇。
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为什么会对生死和种族存亡抱有如此大的执念？
倘若他也体验一次，是否就能理解？
于是戚余封闭灵值，闭眼随之回到于他而言全然陌生为止的过去。
深夜，处于太阳阴面的华国正陷入夜晚的沉睡中。
这沉睡并不安稳，因为阳光所照射的区域，诡域持续扩展。那些从诡异世界里来到地球上的诡物欣喜地探索新领地，却在触及光线明暗交接边缘时，骤然僵持住。
这里——怎么有味大人的气息？
难道这里是大人提前标记，或者已经看中的世界？
诡物们惊疑地停顿，却发现那位大人的气息只是迅速越过他们，裹住整个星球，却没有将之吞噬抽干，或者毁灭的意思。
诡物们舍不得新领地的资源，于是战战兢兢又风卷残云地在地球上一通嚯嚯。
又过了一周。
戚余的家门被人敲响。
贺舟陵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战斗服，非常不检点地露出胸膛、腹肌和大腿。
两人一个照面，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异常的灵值。
戚余侧侧身，仿佛两人只是分开了短短的两三天，“去洗个澡。”
贺舟陵直接长臂一伸，掐着戚余的腰把人带进浴室里。
门一关上，和热水一起落下的还有贺舟陵的吻。
唇瓣撕咬，触手裹挟，戚余仿佛一块甜蜜的糖果，只能趴在门上，被人翻来覆去地采撷品尝。
前半段是渴求温柔，到了后半程，却是激烈与强势。
戚余咬牙切齿：“别跟狗一样……不许咬。触手拿出去！！”
贺舟陵从后面吻了吻戚余的耳朵：“我知道你一直看着我。”
戚余一怔。
“我也在看着你。”贺舟陵缓了动作和声音，极具蛊惑性，像个勾引人的男妖精，“我注意到你，比你注意我要更早。”
伴随着贺舟陵会被网站和谐的动作，一些零散的画面被贺舟陵塞到戚余脑海里。
原来路过森林的两次并不是贺舟陵对另一个高等级生物的初级窥探，更早的时候，贺舟陵是唯一一个注意到，有其他存在降临地球的异能者。
他一度以为地球就此完蛋了，却没想到还能有重启的机会。
他看着施五昌两手空空进去，喜提2个异能出来，发现了那个存在无意干涉地球存亡，却有兴趣旁观甚至参与游戏的心态。
他只是不知道，那个存在到底是什么。
贺舟陵猛地一用力，发出一声性感的鼻息，“现在我知道了。”他虔诚地吻了吻戚余肩头，“是我的爱人，和我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