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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都没吭声,半晌,赫伊小声嘟囔一句:“均衡天平看起来也很危险呀……”

有道理,副本中的东西邪门,让一个普通人去尝试,万一发生意外呢?

一番讨论后,他们决定扔骰子。

高梦棠的50点幸运值发挥作用,三轮骰子扔完,他点数最高,还是他去试。

他刺破指尖,在7黑7白珍珠上各滴了一滴血,将珍珠交给均衡精灵。

14只精灵捧着珍珠,飞到秤盘上方,同时松手,14颗珍珠同时落下。

均衡天平屹立于海面,狂风巨浪的冲击下岿然不动。指甲盖大小的珍珠落上去,却像砸掉了承重墙一样,立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秤盘剧烈晃动。

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折断了,天平倒向装着白珍珠秤盘那一侧,晃动之剧烈,7颗黑珍珠被甩到天空上。

白珍珠闪烁着氤氲宝光,七个天使出现,齐声吟唱颂歌。只听轰隆一声,均衡天平折断,竖梁拍向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高梦棠又被扑了一身海水:“天平怎么倒了?我的灵魂难道有问题?”

他对自己最自信的,除了脸,就是美好的品格。如果他的灵魂有问题,那天底下都是坏人了。

“&*!()@#&¥%%()@”小精灵说。

隗维:“他说您只有美德,没有恶质。灵魂不够均衡。”

高梦棠:“……这还要全面发展?不够坏还不行?”

隗维也沉默片刻:“似乎是这样的,极致的善与恶,都会让均衡天平倾倒。”

:系统认证过了,大善人。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长得好看、有才华、有美德。

:人都是有瑕疵的。盲者没有瑕疵,得出结论盲者不是人,是神明!

:突然玄幻。你怎么证明他是神?

: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神,听起来像神,行动起来也像神。那么祂就是神明。

小精灵扎进海水里,把折断的竖梁扶起来,在断裂处施加法术。天平完好如初。

“那该怎么办?”高梦棠诧异,“我要变得坏一点才行?”

隗维:“非如此不可了,懒惰、暴食、色欲,盲者阁下想往哪个方向发展呢……抱歉,您说什么?”

小精灵又咕噜咕噜说了一段话,隗维侧耳细听一阵。

“它们说,若是无法培养罪恶,那么,您需要亲手杀死七个罪孽深重的人,取他们的心头血,滴在黑珍珠上。”

高梦棠感觉自己像极了唐僧,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我怎么能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隗维:“……《金刚经》和《坛经》在下也有,但您似乎不需要。”

:买张机票飞蜀地,下了飞机直接坐电梯负二楼买双流机场……中间忘了,那儿有个大佛,你让他站起,你去坐。

:在?看看舍利子。

:不要冷嘲热讽,这是博爱,大爱!

交谈时,系统任务栏已更新。

主线:【通过均衡天平】(未完成)

衍生(1):搜集7颗白珍珠 0/7

衍生(2):搜集7颗黑珍珠0/7

注:黑白珍珠需潜入海底搜寻。

自由任务(1):培养七宗罪

自由任务(2):杀死身负七宗罪的人

注:自由任务任选其一完成即可。

高梦棠没想到,有一天,身怀美德还成了件麻烦事。

离开之前,14精灵捧着一架杆秤,送给高梦棠,哇啦哇啦说了一段话。

大意是,它们从未见过高梦棠这样只有美德,没有罪恶的人。

均衡天平象征一种无情的至高意志,均衡精灵却是有情的,它们喜欢善良的人。因此,送给高梦棠一件礼物。

礼物名为【善恶权衡】,把滴过血的珍珠放在秤盘上,可称量出该灵魂的美德或恶质。

高梦棠等人道过谢后,回到船舱。

趁着屠呈还没醒,隗维等人使用技能卷轴,潜入海底,寻找珍珠。

高梦棠则对着一张纸条发愁。

纸条上写着七个词:傲慢、嫉妒、暴怒、怠惰、贪婪、暴食、色欲

为了通关,去杀人,哪怕是坏人,高梦棠也不乐意。他们或许品行差,但罪不至死。

最好的方法,是“培养”罪恶。

他先把色欲和暴食划掉。

活了二十多年,大鱼大肉一口吃不了。性|欲是什么,从未体会过。

贪婪、怠惰、暴怒。做不到。

嫉妒。也和高梦棠不沾边,他从不嫉妒某个人,甚至没羡慕过任何人。他爸妈和哥哥,从小就告诉他“梦棠是天底下最棒的宝宝”。

傲慢。更做不到。即使是杀人放火奸|淫施暴的罪人,他也不会高高在上地审判一句“这种人就该死”。

“好过分,为什么要逼我当一个坏人。”高梦棠低哼一声,额头磕在桌子上,“杀人?不行不行,我宁可自己变坏。”

:有点可爱哈哈哈哈哈。

:宁愿自己变坏也不想伤害坏人。你是圣父转世,没办法变坏的!

高梦棠纠结太久,思考太久,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外面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隗维他们回来了。

“水底下也有同馨藤,”赫仑一脸嫌恶,“它们扎根在海底,长了30多米长!还没有成熟,真不敢想象,成熟后,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白介:“我们在海底捡了30多个扇贝。”

他一股脑地把网中的扇贝倒到地板上,海腥味扑面而来,扇贝扑通扑通地跳动。

“这地板一平方9万块钱。”段颂温馨提示。

“什么时候了,别惦记钱了。”白介席地而坐,掰开一个扇贝,随后——

“啊啊啊——”

白介一把将扇贝丢开。

他的反应把众人吓了一跳,仔细去看那扇贝,本该是贝肉的地方,赫然长着一张人脸!

人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肿块,一层叠一层。看到玩家,人脸尖叫一声,伸出舌头,勾住贝壳,把扇贝牢牢关起来。

:yue!

:这玩意会不会扩散?其他地方有危险没有,我就在西洲西岸,忐忑不安。

:西洲西岸已经全城静默了,不上学不上班,闲在家刷了一天新闻了。

:知情人士透露,北洲已经在建幸存者避难所了。

:艹近一个月不想吃海鲜。

玩家们又撬开几个扇贝,每一只都长着人脸。

大部分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愿再去碰那贝壳。

“各位,第一次进副本?”隗维已经撬开一只扇贝,用烟斗一烫。那些人脸发出惨叫。肿块、皮肤和脂肪一层一层溶解。

隗维用烟斗拨开被烫破的肿块,挤出几颗黑珍珠。

“不必管这是人脸,还是扇贝肉,杀了就行。”隗维淡淡地说,“挑肿块多的。珍珠包在肿块里。”

用烟斗壳触碰那些诡异人脸,引起何罗强烈不满,从烟锅里伸出10条细若柳枝的腕足,抽着隗维的手背。

其他人也忍着恶心,刺破人脸上的肿块,把珍珠挤出来。

珍珠接连掉在地板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一时间,船舱里没别的声音。

隗维掰开第三只扇贝,壳子一掀开,里面的人脸发育得很好,毛孔、皮肤纹理等细节纤毫毕现。它瞪着眼,厉声喝到:“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是和你们长着同样的脸孔么!”

回答他的,是200多度的烟锅,烫穿它一只眼球。

:正确的、果断的、不拖泥带水的。

:他看着比盲者还娘炮,没想到是个狠人[捂脸]

:这位小哥叫什么,我关注一下。

:【101净身师】隗维。避雷一下,人品不行。

:原来真是太监?我还以为天生嗓子细呢。

仅剩的一只眼,盛着双倍的怒火,恶狠狠地瞪着隗维:“我们会复仇的,一定!”

整张脸被划成两半,隗维挤出一些沾着血浆和脂肪的珍珠,把它们擦干净,数了数:“七黑七白,集齐了。”

三十多只扇贝,平均每只扇贝里,有3-10颗珍珠,足够他们用。

隗维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白珍珠上:“盲者阁下,可否借【善恶权衡】一用?”

他接过杆秤,把白珍珠放在上面。

:开盲盒喽,灵魂盲盒。赌一下,净身师会开出什么美德盲盒。

:肯定没有忠贞。

:我猜他七宗罪俱全。他喵的想起他背叛顾康的事就来气。

秤盘剧烈抖动,一只光芒璀璨的小天使从珍珠中飞出来。天使坐在书桌后,单手扶额,埋头读书。

从过去的经验中学习,获得未来的教导。七美德之一的“审慎”。

前六颗珍珠,隗维开出了“审慎”和“节制”“温和”“宽容”“慈善”五种美德。

:净身师还是个好人呢,美德盲盒要集齐了。

:感觉他挺谦逊的,最后一个盲盒会是谦逊吗?

:肯定是谦逊。总不能是忠贞吧。

隗维再次挤出一滴血,滴到最后一颗珍珠上。

天使浮现,祂背对着身后不断侵扰的恶魔,守护一只白天鹅。

:卧槽,忠贞???

:三姓家奴说忠贞,这玩意有问题吧。

:可笑可笑,实在可笑。

:我想到一种解释!人是会变的,隗维在幽灵竹和黑鸥,的确不够忠诚。有没有可能,他在认识高梦棠之后,改邪归正了!

:有道理奥。

:盲者牛x!人格感化!净身师都让他直溜了。

:侧面反映出盲者极具人格魅力,最善变,最两面三刀的人都会对他一心一意。

:你们对隗维的恶意太大了吧……或许,他当年有苦衷呢。

:我的关注点在于,隗维开出了六种美德,他的天平还能平衡么?贪婪、暴食、色|欲、暴怒都跟他没关系啊。

:补充一点,隗维的父亲因贪污被判死刑,他妈也贪污,无期徒刑,在监狱中自杀。啥样人生啥样儿子,他也不能是什么好东西。

:哈??他还有这背景呢?

:还是顾康有手段,愣是让他当上了大学教授。

:呸,什么玩意,也配教书育人。

:贪污到被处死,他爸妈都是大人物啊。

令观众失望了,隗维七宗罪中,只有“傲慢”一项。

长着蝙蝠翅膀的路西法从黑珍珠中蹦出来,身后跟着一只七头巨龙,龙头上戴着七个王冠。

隗维把14颗珍珠放在杆秤上,调节砝码,到红色标点位置。这里是美德与恶质的平衡点。

杆秤晃动片刻,平了。

:呦呵,他可以无伤通关。天选人格。

:前面的,说得不太对。我去其他直播间逛了逛,95%以上的人都能通过均衡天平的衡量,善或恶特别突出的人是少数.

:美德有三项,恶质只有一项,这也能平?

:傲慢是七宗罪之首,你以为呢。

:去别的直播间逛了一圈,也有其他人开出来傲慢,他们的黑珍珠上,只有路西法,没有七头龙。看起来,隗维比一般傲慢的人还要傲慢。

:傲慢包括不敬神明,不敬天地,不听教化。

:震惊我第二次。隗维一口一个“在下”,谦卑到骨子里,没想到是个傲慢的人。

:不太确定,再看看。

:珍珠不准吧!

“藏不住了吧,隗维,”段颂哈哈大笑,“你竟然是个傲慢的人,除了学长,你是不是谁都瞧不起?”

隗维淡淡瞥他一眼:“您有什么美好品德,值得在下高看一眼?”他拨弄着自己六颗缠绕着天使幻影的白珍珠。

段颂洋洋得意地展示手掌中的珍珠:“美德之一,慈善。”

“恶质,色|欲。”隗维捏起他掌心的一颗黑珍珠,“像动物一样时时刻刻想着□□的人,在下的确瞧不起。”

段颂一愣:“喂!你骂得太难听了吧!!”

“不要吵架。”高梦棠分开他们两个。

并非所有人都拥有“美德”或“恶质”,绝大多数人,善和恶都不够纯粹。只有一两项美德,一两项恶质。

甚至,没有美德也没有恶质。

期间,其他玩家,包括赫仑的家人,也划破手指,把血抵在珍珠上。

赫仑开出了“暴怒”和“忠贞”,白介开出了“嫉妒”和“节制”,宋钟开出了“怠惰”和“慈善”。其余人,既没有美德也没有恶质。

除了高梦棠,其他人的美德和恶质都能平衡。

“您有法子了么?”隗维问,“这天平该怎么平?”

高梦棠:“我,我正在释放我心灵深处的邪恶!”

:哈哈哈别挣扎了,还心灵深处的邪恶,挖个对穿也找不到吧!

:笑不出来,我不是玩家。其他人都能走,这种情况下,盲者的朋友会不会抛弃他,自己先走啊?还是说一个团队要一起登出副本?

:黑塔游戏没有团队的概念,谁想走都能走,不用等队友。

:完了完了,盲者要孤军奋战了。

:前面的,你想多了。

:如果是其他阵营,现在,其他七个玩家已经回家泡热水澡了。但这里是【月幡】,他们会陪高梦棠奋战到最后一刻。

:没人会走。信我。

:讲个笑话,白家也找到了一座均衡天秤,走了一大半,白菽和白菴之犯了“傲慢”之罪,留下来了。

:我赌100块碎骨头,月幡全员留下来。

:谁跟你赌,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高梦棠:“你们先走吧,我再想想办法。”

隗维自动屏蔽这句话:“挖掘盲者阁下心中的恶质是不可能的。眼下,需要先找到罪孽深重的人,可是这海面上没什么人……”

“赫仑,你带着家人先走。”高梦棠小心翼翼地插话。

:应该先把那几个非玩家送出去,尤其是赫仑的家人。

:外面也不安全!怪物到处扩散,赫仑家人出去了,谁保护他们。

“不可能!哥,不要再劝说我们了,我们谁也不会走!”赫仑激动地高呼,“骑士怎能抛弃他的信仰,我会奋斗到最后一滴血流尽!”

他高举盾牌,红披风如烈焰燃烧。

:盲者好有公信力啊,怪不得是人类的希望!

:我也想当盲者的小跟班QAQ盲者看看我。

:愿为盲者门下狗。

:愿为盲者门下狗+1

:看看我,我是盲者舔狗。

:别做梦了,盲者的狗狗是恐惧之源那种级别的!

:盲者才不会嫌我弱就瞧不起我!舔一舔怎么了,prprpr,就舔。

直播结束。

系统:本轮直播结束,【000盲者】热度最高,成为本轮直播的【天选之人】

:恭喜【000盲者】连续获得两次获得最高热度,解锁成就【梅开二度】

:成就奖励已发送。

提示音突兀地响起,高梦棠还没来得及打开系统面板查看,就听段颂说:

“披风收回去,赫仑。”他神情严肃,压低声音,“我听见屠呈的咳嗽声了,他现在醒了。”

赫仑立刻收起盾牌和红披风,伪装普通人。

“我刚才是怎么了?那些虫子赶走了?”屠呈扶着脑袋出来,“我头好疼。”

海浪的起伏幅度变大,游艇摇摇晃晃。

屠呈朝游艇外看了一眼:“我听到引擎的声音了,有船来了。”

他上半身探出窗户外,指着海天相接的一个小点:“在那里。”

船离得还很远,只有小小的一个黑点。难为屠呈竟然能看清,他说:“货船,应该装载了武器。有旗么?黑色的。”

段颂摇摇头:“海上的信号旗都是红黄二色,你要黑旗干什么?”

屠呈翻出一件黑衬衫,刺啦刺啦两下撕碎。

“那两件衬衫单价1万多。”段颂说。

屠程愣住。

高梦棠:“撕我的黑衬衫吧,我的便宜。”

“不行!”段颂阻拦,“撕我的,随便撕,这种衣服我论斤买。”

屠呈迅速做好两面黑旗,登上飞桥甲板,飞快地打起旗语。

“什么意思?”高梦棠小声问。

段颂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他说他是海警,对吧?”

高梦棠:“嗯,他是这样说的。”

“我学过海警的旗语,但他打的旗语我看不懂,”段颂说,“这不是海警的旗语。”

第137章 棠棣同馨(5) 模型

货船以10节的速度, 来势汹汹地驶向他们的小船,甲板上人人端着枪。

“你,上来!”一个人手持喇叭, 枪|杆指了指屠呈。

“别担心, 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屠呈对高梦棠说, “你要是怕,躲到船舱里。”

高梦棠:“……没有这么胆小。”

但心里还是有些警惕。船上的人多半是非玩家, 他们人数多, 荷|枪实|弹, 还免疫玩家的攻击,真打起来,不知道哪边能赢。

货船上的人, 扔下来一条绳子。屠呈先爬上去,和打头的人说了几句话。

两艘船高度差有20米, 海上风大,他们的谈话被噪声遮了个严严实实。

但段颂五感敏锐, 能听清。他遮着嘴, 实时翻译。

“真的?”货船的船长问。

屠呈:“真。”

船长:“他们是人类还是玩家?”

屠呈:“普通人。要是玩家, 我能跟他们混在一起么?”

船长又说了一句话, 段颂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仔细确认一遍:“船长问,他看上哪个了。屠呈回答, 他看上左数第三个,黑色短发男生。想和他安安稳稳过日子。”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赫仑按照船长的方向,从左边开始数, 第一个是白介、第二个是林里,第三个是……他自己。

不、不太对吧?

赫仑不信邪,从右边开始数,第三个是隗维,但他是银白色短发。

隔了几秒,赫仑才反应过来:“什,什么,他看上我了?!要和我干嘛??”

“小声点!”隗维低声喝道,“只是屠呈的缓兵之计,你何必认真?”

“他看上的不是你,你当然不认真!唔唔唔,唔!”赫仑话说一半,被隗维一道噤声技能卷轴打成了哑巴。

狂风呼啸,货船上的人一点也没听到赫仑的声音。

船长往下看了一眼:“金子藏在哪?”

“就在天堂海,出了这个怪圈,我就告诉你坐标。”

听起来,屠呈刚才打的旗语,意思是他藏了金子,作为交换,希望船长收留他们,保护他和赫仑安全离开。

高梦棠小声问:“段颂,旗语能传达这么复杂的信息么?”

“能,”段颂说,“两面旗变换不同的摆放位置,挥动方式,就能代表不同的字母。用这些字母,可以拼成一句完整的话。”

那两人又交谈几句,大致在拉扯、增强彼此的信任感。过了不久,船长冲高梦棠等人一挥手,示意他们上来,随后转身离去。

船上放下来两条绳梯。

沿着绳梯爬上去,船上的人都笑嘻嘻地瞧着赫仑,那笑容颇有些戏谑、轻蔑。船长光着胳膊,穿着防|弹背心,嘴里叼着烟,笑得最荡漾。

赫仑怒火中烧,强忍着扑过去揪住屠呈衣领给他两拳的冲动。他的阅历毕竟少了点,脸上藏不住事。

怒气没有通过拳头表示出来,但通过眼睛表示出来了。

“你的小情儿,咋跟你像仇家似的?”船长嗤笑着问。

屠呈态度很是谦逊:“他不愿意我把金子交出去,他想留着自己花。”

“呵,也是长见识了,两个男的搞一起,不嫌恶心。”船长摆摆手,“去,给他们安排一个好房间。”

几个人带着玩家们,向船舱走去。

“哦,对了,”船长转过头,笑得贱兮兮,“小基佬单独关押,但给这对基佬留一个小时告别。”

卧室门一关上,赫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就要打:“你个短命的,刚才和船长说了什么!”

“冷静,冷静,亲爱的。”屠呈后退两步,举起双手。

“亲你个龟孙——”

屠呈表情凛然一变,指了指房门,意思是外面有人偷听。

高梦棠也通过心灵链接说:“骑士要能屈能伸。你不想保护我了么,不要惹祸,听话。”

这句话,让已绷断的理智之弦重新接上,有条不紊,丝毫不乱。还抹了一层粘合剂。

“亲你个龟孙的!”赫仑气得额角爆出青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么多金子,你说给出去,就给出去。咱俩花啥!”

屠呈由警惕转为错愕,最后憋笑:“宝贝,钱还能挣,命比什么都重要。咱俩同心协力,要什么没有?”

“谁跟你同心协力!!”赫仑快被气哭了,“我恨你!”

屠呈:“宝贝儿……”

门外,传来不明显的轻笑。几个人的脚步声远去。

“我不是你的宝贝!”赫仑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脖子喊,“我不稀罕你,我只稀罕金子!”

屠呈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轻声道:“行了,别演了,他们都走了。”

“你个想什么借口不好,非得用这个借口?!”赫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你就说用金子换他们保护你,不就行了么,干嘛拉上我?”

屠呈笑着摇摇头:“你懂什么,我不留个‘把柄’在他们手里,他们哪能信任我。你去当人质,他们对我们的猜疑,会小很多。”

“再说了,我根本没有金子,也拿不出证据。你当他们傻子啊?只能给他们一个假的把柄了。”

道理赫仑明白了,但他还是气,猛地一砸地板:“干嘛选我?!两个男的,你不嫌膈应!”

“那你让我选谁?”屠呈问,“咱们就三个女的,你妈妈,林里,你妹妹。去当人质,哪个合适?女的落他们手里,你放心得下?”

赫仑转个身,背对着屠呈。盘腿坐在地板上,双臂抱着胸生闷气。

船长给他们一小时的“告别”时间,赫仑抓紧时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告别。他紧紧攥着白介的手,让他照顾好妹妹。

一小时后,房门被敲响。船员拿枪指着赫仑:“小基佬,跟我们来。你得单独关押。”

屠呈:“照顾好他。”

赫仑燃起了不合时宜的信念感:“呈呈,记得想我。”

屠呈:?

房门关上,屋内的人表情各异。

“这是一群什么人?”隗维问。

屠呈:“这一片的海盗。这艘货船是他们抢来的。”

“海盗的旗语,你也会打?”段颂倏地抬起眼。

屠呈坦然一笑:“我们做海警的,和海盗打交道。连他们的旗语都不会,我们吃白饭?等天降五雷劈把他们劈死啊。”

其他人也没有海警、海盗相关的从业经历,挑不出毛病。只得作罢。

船长给他们三间卧室,高梦棠、隗维、段颂、屠呈四个人睡一间,他们稍作整理,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盲者阁下,屠呈帮了我们大忙,”隗维通过心灵链接说,“他们既然是海盗,想必作恶多端,您挑7个杀了,用他们血通过均衡天平。”

高梦棠:“嗯。我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这些人的罪孽罄竹难书,死了是美事一桩,您有何顾虑?”

这就是【傲慢】啊,隗维。高梦棠心想,但没传输到心灵链接中。

即使他们道德上有缺陷,但他们和你一样,是平等的人,怎么能高高在上地、给他们的生命定下三六九等,认为他们不配活着,说出“死了是美事一桩”这样的话呢。

货船更高大,且有众多人把守,不容易被同馨藤攻击。紧绷着的弦松下来,段颂很快睡着了,裴加纳已打起呼噜。

护眼蓝莓失效,高梦棠也闭上眼,昏昏欲睡。

“我睡不着。”屠呈打了个哈欠。

隗维心思重,也睡不着。听到这句话,心想,不如从屠呈口中套点消息来。

“我也睡不着,”隗维支起上半身,“来下棋?”

屠呈眼睛一亮:“好!”

棋牌类便捷有趣的娱乐道具,船上常备。两人很快翻出一副象棋,摆好棋盘,在卧室里下起来。

全神贯注地下了两盘,棋逢敌手,难分胜负,两人都下得很认真。第二局隗维输了,他摇了摇头,将棋子摆好。

“您头脑很灵光,少有人能赢我。”隗维说。

屠呈一笑:“粗人一个,灵光啥呀。”

“比我聪明,”隗维维持着笑容,不动声色地说,“当年我也想当兵,一来,吃不了苦。二来,军校分高,怕滑档,不敢报。老老实实报了普通文史类。”

屠呈:“我祖坟冒青烟,擦线进。”

隗维没再说话,当头炮起手。他看起来仍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暗中悄悄开启了心灵链接。

“盲者阁下,屠呈一定不是海警。您多加小心。”

军警类都是提前批,滑档了也是第一批,和报文史类志愿并不冲突。不存在“怕滑档,不敢报”的情况。

屠呈对若真是擦线进军校,怎会察觉不出他话里的问题?

*

七个恶人的心头血。

高梦棠默默想着。

必须尽快完成这件事,他的队友都能离开,只是在等他。

赫仑还被船长关押了……

夜晚的甲板,被均匀的黑暗包裹。几盏灯亮得刺眼,却照不透浓密的夜色。卧房里没有窗,但夜色好像会侵蚀进来一样,压抑得令呼吸沉重。

“没有美德,也没有恶质。”屠呈在14颗珍珠上滴了血,“我也可以直接离开。”

隗维靠着床头,读那本《月之秘法》:“盲者阁下,分享一下您的暗杀计划?”

船上都是非玩家,他们免疫技能攻击,想杀了他们,需要用最原始的方法。

他们有枪。一旦被发现,玩家也很麻烦。

况且,船上是海盗,他们共同作战多年,彼此熟识。失踪一个,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七个人呢。

不对。他们都是人,不是NPC,怎么能说杀就杀。

高梦棠苦恼地揪住头发,忽然,他抬起头,满面笑容:“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你们在这里会碍手碍脚,不如你们先离开——”

话没说完,就被段颂打断:“学长,你只是想把我们赶走。这不可能。”

“唔!”高梦棠再次苦恼地抓住头发。

“搞基的!”卧室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光头醉醺醺地说,“船长叫你们去陪他喝酒!”

高梦棠:“我不能喝酒。”

“管你能不能!”光头抽出弯刀指着他,“麻溜的,船长请你呢,别搁这装犊子!”

“我真的不能喝,我的体质……”

屠呈小声说:“跟流氓别讲不通道理,他们就是想欺负你。一起去吧,我帮你挡酒。”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屠呈挡酒。

隗维千杯不倒,烈酒当水喝,两小时喝下来,桌上倒了一片,船长吐了两回,扶着墙跌坐在椅子里。

“你,嗝,你,酒量不错,”船长一张嘴,差点吐出来,“小瞧你了。”

隗维又倒满三杯,暗地里恶狠狠地剜了船长一眼,心想,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还想灌我?

敢叫我陪酒,喝,那就喝,谁都别想停。

“船长,继续,”隗维笑眯眯地递过去一杯酒,剩下两杯摆在自己面前,“您喝一杯,我喝两杯。”

“不行了,不喝。”船长闻到酒味就要吐了。

隗维一抬手,40°的白酒见底,他放下酒盅,细声细气地说:“船长说笑了,您驰骋海上多年,自然是海量。怎么会连我一个阉人也喝不过?让您的手下见识见识,再喝一杯。”

他的手下已瘫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还能见识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船长再不喝,就有些丢脸。他胳膊抖得像老年痴呆发作,半杯酒洒了出去,剩下10几毫升倒进嗓子里,霎时间,胃里翻江倒海,酒气蹿到头顶,眼睛都熏红了。

“呕——”船长一张嘴,胃里的东西全吐到桌子上,酸臭刺鼻。船长向前一趴,脸埋在呕吐物中。

推推他的肩膀,没反应。

屠呈比了个大拇指:“隗弟,你是这个。”

隗维站起来,环视酒桌一圈,挑出一个最瘦小的海盗,看起来还没成年。

手指在鼻子底下一探,还有气。隗维抓着他的肩膀一甩,让他仰面摔在地上,然后把他踢到桌子底下。

“你们船长喝醉了,快扶他回房间休息,”隗维来到走廊,对外面守着的人说,“宴会厅都是呕吐物,我们收拾完再走。”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海盗困得直打哈欠,探头往宴会厅里一看,被酒气和酸臭气熏得五官皱成一团。

“辛苦你们了哈,那我们就先去睡了。”海盗说。

一群人扶着船长、其它船员回卧室。他们也不知道一共几个人来喝酒,遗落了桌子底下的年轻海盗。

等所有人都走了,房间外也没有人,隗维反锁上门,拿起一个抱枕递给高梦棠:“盲者阁下,您用这个抱枕,把他闷死。”

另一边,段颂把昏迷不醒的男孩拖了出来。

高梦棠抱着抱枕:“我……”

“当然是您,”隗维说,“不必担心,在下观察过,他是个边缘人。明天就说他喝醉了,自己摔到海里了,谁也不会怀疑。”

他们已抓着高梦棠的胳膊,将抱枕按在小海盗脸上。

“使劲,使劲啊,学长。”段颂催促。

高梦棠:“……”

段颂:“加油!再使点劲!”

“闭嘴吧你。”

高梦棠见证过多次死亡,或是间接、或是无意地杀死过几个人。但那些情况,和现在都不一样。

他要么是两眼一抹黑,不会目睹命案现场。要么,是对方先对他表现出杀意,他被迫反击。

主动杀人,还是第一次。

“赫仑,想想赫仑,”段颂在耳朵边念叨,“使劲。”

高梦棠闭上眼,按在抱枕上的胳膊绷直,向下一压。

可是刚才在酒桌上,这个男孩知道高梦棠吃素,还把一盘摆在自己面前的凉拌什锦,换到高梦棠身前。

蓦地,男孩抽搐了一下,手肘砰一声敲击地板。不知怎么回事,高梦棠反而更加用力地按住他。

他的皮肤还不算黑,很光滑。看起来,刚成为海盗不久。

未成年就出来做海盗,他父母还在么?他若出生在可维持温饱的家庭,现在应该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明天背着书包去高中上课,憧憬着大学生活……

像是瞧出高梦棠心中所想,隗维轻声道:“您不必可怜他,他穷苦,但不无辜。这世上,大部分人品行低劣,青春年纪,惦记的也是为非作歹,男女苟且。”

段颂附和:“就是,就是。你想想你高中的那些混账男同学,扰乱课堂纪律的,校园霸凌的,造黄谣的,嚼舌根的……他们是一类人。学长,别对人有滤镜。坏人在哪儿都坏。”

一句句催促,像咒语一样缠绕着高梦棠的大脑,被按住的人,又挣扎了两下,高梦棠感受到抱枕传递来的阵阵温热的颤动,那是他在拼命呼吸。

高梦棠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

已经过去了4分钟。

5分钟内人必死无疑。

“不行!”高梦棠忽然松开胳膊,蹭地站了起来,“明天你们先走,我会想办法通过均衡天平的。”

隗维:“盲者阁下,您——”

“按我说的做!”高梦棠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我是你们的首领。”

隗维张了张嘴,再没吭声,垂下的眼睫轻轻一颤。

小海盗急促地呼吸着,双手捂着喉咙,瞪着一双眼。

醉酒后的视野摇晃、重影,变成一团团不停闪烁的光斑,他什么都看不清,眼球徒劳地转动着。

忽然,他看到一抹寒光。

冷得令人浑身打颤,像北方三九天里兜头浇下来的冰水。

晃动的光斑凝固,那一瞬间,小海盗只看见一抹凝固的寒光。

那是隗维的目光。隗维站在他身边,垂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小海盗本能感觉到杀意,挣扎得更剧烈,手撑着地,要站起来。

“他要掏抢!”隗维忽然大喝一声,扑过去捂住海盗的脸。屠呈和段颂立刻退到角落里保护高梦棠。

海盗咳嗽一阵,竟推开隗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匕首,指着高梦棠:“你,咳咳。长得还挺好看。”

“刚才在酒桌上,我就想问了,”小海盗打了个嗝儿,喷出一团酒气,“只搞过娘们,没搞过基。你跟我试试呗?”

高梦棠:“你,你怎么忽然开始说胡话。”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小海盗冲了过去,被隗维一脚踢倒,掉落的匕首在地板上弹了一下,隗维用脚勾住,腿一甩,抛给高梦棠。

“盲者阁下,快!”

海盗要爬起来时,在满地的杯盘狼藉中,摸到一把手|枪。

热武器稀缺,如果有一把枪,每个人都像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怎么会遗落在地板上呢?这是谁的枪?

头脑一片混沌,海盗失去思考的能力,本能地握住枪,对准角落里的三个人。

“他要开枪!!”隗维大喊。

海盗按下扳机,没有任何反应,连卡弹时的震动都没有。他困惑地抬起头,眼前一片血红。

匕首已刺入他的眉心。

所有思维在一瞬间清空,他甚至感觉不到痛,仰面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

死了。

高梦棠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再看看刺入小海盗眉心的匕首。

他真的杀人了。

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生与死有何区别,就像把一本书打开或合上,书还是书。伤感不必伴随死亡。

不,怎么能这样想!

高梦棠摇摇头,甩掉这些奇怪的念头:“下一步,我们应该……”

“取心头血,不劳您动手了。”隗维已经干脆利落地把胸膛剖开。

遗体扔进海洋,高压水枪一冲,血迹散开。

灯光下,最后一抹淡粉色的水迹流向大海,小海盗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去。高梦棠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像合上书那样平静。

稍显遗憾的是,小海盗的心头血,没开出任何一种恶质。

屠呈:“我以为他会有‘色欲’。”

隗维把心脏顺窗户扔出去。走到甲板上吹风。

“刚才怎么回事?那海盗为什么突然发癫?”段颂跟出来问,“我看到了,你捂住小海盗的脸时,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是你在捣鬼吧。”

周围都是非玩家,烟斗太惹眼,抽不了,隗维点了一支香烟:“催化欲望的药丸,同时能治疗伤病。学习《月之秘法》后的改良版。”

段颂笑了笑,两手撑在甲板围栏上:“那把枪?”

“沃兰北的模型枪,”隗维眯起眼,吸了一口烟,“高仿真,价值不菲。留了两道划痕,沃兰北一定找在下算账。”

高梦棠心善,若不把他逼急了,他不会害人。

“做得不错。”段颂拍拍隗维的肩膀。

甲板上只剩隗维一个人,橘红色的烟头火光忽明忽灭,像一只小小的、孤零零的萤火虫。

烟头在栏杆上按灭,那一粒光消失了,栏杆上的烟灰转眼被海风吹散。

*

卧室里,剩下两个人。高梦棠抱着一个枕头,面朝墙侧躺。

“屠呈,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高梦棠问。

“当然不是,”屠呈说,“他要伤害你,你是正当防卫。”

高梦棠:“唔。”

但他为什么在亲手杀了一个人后,反应如此平静。

将睡未睡时,高梦棠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当时那件事似乎很寻常,寻常得这么多年,高梦棠从未回忆过。

“妈妈,我同桌得脑炎死了。他父母今天来学校,看到我,还给我送了一个生日礼物。”小梦棠坐在副驾驶,举起怀里的兔子毛绒玩偶。

高雅欣看了一眼后视镜:“有没有谢谢阿姨?”

“有哦。”

“嗯。宝宝有没有伤心?”

夏初的街景明亮得不真实,高梦棠望向车窗外:“伤心没有哦,收到生日礼物,要开心。”

“不对哦,”高雅欣打开转向灯,“同学死了,应该伤心。”

高梦棠:“为什么。”

“这样做是对的,应该伤心哦。”

“哦。我记住了。”

第二天,高梦棠抱着那只兔子玩偶上学,班主任公布了同桌的死讯。

高梦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同学轮流安慰他。

当时他只记着哭,没有深思。

如今回想起来,他哭,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妈妈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

货船卧室,高梦棠终于流下一滴眼泪,他楼紧怀里的枕头,声音哽咽:“我就是一个很坏的人。”

第138章 棠棣同馨(6) 冤家聚头

船长酒醒后, 对屠呈带来的“俘虏”们大幅改观,尤其是隗维。跟他说话时,声带都夹紧了一点。

这是个好兆头, 船长对他们态度好, 他们在船上的自由度就更大。

小海盗的死没引起波澜, 为节省电量, 监控都关了。屠呈声称小海盗起夜时,醉酒站不稳, 自己摔下去了, 也没引起怀疑。

这是上船的第二天。

送来的早餐格外丰盛, 每个人都加了鸡腿,单独给高梦棠准备了一盘迷你胡萝卜。

屠呈三两口扒完饭,去甲板上晨跑。卧室里剩下高梦棠、隗维、段颂三人。

“我们的行动更自由了, 你带着其他人,找几艘小船, 先离开副本。”高梦棠搅拌着蔬菜沙拉。

隗维言简意赅:“不走。”

高梦棠:“首领的话都不听?”

“那您扣在下工资吧。”隗维说。

高梦棠把目光移向段颂。

“扣工资吧,”段颂啃着鸡腿, “让我倒贴上班也行。”

高梦棠:“……”

硬的不行来软的, 高梦棠放下餐叉, 凄凉地叹了口气:“作为首领, 我都命令不了我的属下, 我让你们离开,谁都不听。我一点也没有威信。”

隗维不为所动:“恰恰相反, 在下的首领若是除您以外的第二个人,在下已经回家撸猫了。”

“我都不会来。”段颂耸耸肩。

“哦,这样啊。”高梦棠收回卖惨的音调。

段颂先吃完饭,高梦棠找了个借口, 把他支走,房间只剩下他和隗维两人。

“你的苦心我理解,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吧。”高梦棠平淡地说。

这句话没头没尾,反应慢一点的人,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隗维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放下粥碗。

“您知道了。”

“嗯。昨晚那个小海盗,不是个坏人,不应该回光返照似地跳起来,说那些冒犯我的话。”

高梦棠的观察力比不上段颂,当时场面很乱,他视力也有点模糊,没有看到隗维给小海盗喂药丸,也没发现那把枪是假的。

但这件事太反常,稍微想想,不难猜出背后原因。

“是你改良的药丸么。”高梦棠给他夹了一片牛腱子肉,“枪也是假的吧。”

隗维愣怔片刻,轻轻笑出声:“您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

小海盗举起枪时,高梦棠有想过,这把枪会不会是假的。

但他不敢赌,如果是真|枪,他的队友会受伤。

“我不愿意杀人,但你们对我更重要,我更不愿意看到你们受伤,”高梦棠说,“或者,替我背负罪名。”

隗维这样做,是想逼小海盗先出手,减轻高梦棠的道德负担。

可这样一来,隗维就成了最大的恶人。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心里不可能一点也不难受。

他昨晚在甲板连抽了半包烟。

“昨晚没睡好吧,都有黑眼圈了,我的眼膜给你用。”高梦棠把一个小罐子推到隗维面前。

“这种东西有用么。”隗维无奈一笑。

“有没有用不重要,”高梦棠说,“这东西冰冰凉凉的,像眼泪。心里苦但哭不出来时,敷在脸上,就当痛哭一场了。”

隗维眼睫一颤,迟疑地握住那个小罐子。

“谢谢。”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房门猝不及防被打开,林里捧着水晶球,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先知,我,我看到了……”

她咣当一声把水晶球放在餐桌上,没吃完的早餐洒了一地。

“这是男寝。”隗维连忙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

“我知道……”林里紧盯着水晶球,“我知道……未来……未来会发生什么!”

高梦棠的沙拉碗被砸碎,空餐叉悬在半空。水晶球映出他有些茫然的脸:“既然是未来,也不急着现在就要知道……”

“先知,你一定能看到。”林里目光炯炯地盯着高梦棠。

先知本知什么都没看到,但他凝眉做严肃状,盯着看了几秒钟:“血光之灾。”

“没错!!”林里几乎在大喊。

猜不出来未来会发生什么时,就猜不好的事,概率上讲,猜对的可能性更大。

林里鼻尖几乎贴到水晶球,神神叨叨地说:“影子……一个佝偻着身体的影子。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但他的弯下去的躯干,是卷曲的导火索。”

“他将带来一场暴|乱。”

谨小慎微。

高梦棠悄悄瞟了隗维一眼。

隗维也猜到自己身上:“您是说在下?”

“我看不透……”林里倏地抬起头,狂热地望着高梦棠,“但先知你能。”

高梦棠:“不是隗维。”

他猜的。至少不应该给隗维心理压力。

“不是隗维么……那是谁……是谁……我一定要看出来。”林里捧着水晶球,梦游一样离开房间。

佝偻的身躯,会是一个罗锅么。他们在船上找了一圈,海盗们都是年轻健全的人,没看到谁驼背。

货船沿着光墙,漫无目的地开着。

非玩家不懂里世界语,听不懂均衡精灵在说什么。他们不知道如何通过均衡天平,还抱着一丝希望,可以找到一扇门,直接离开副本。

将近中午时,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嚷声。

“什么人!”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有钱。”

高梦棠听这声音熟悉,探头一看。

试图登船的人,竟然是白菴之他们。

白菴之抓着绳索,往甲板上爬,不停强调自己有钱有物资,请求收留。

跟在他身后,还有白菽、一个看起来和他同龄的女生。一个小男孩,10岁左右的年纪。

“那个女生叫白茗之。小男孩叫白芊衡。”白介说,“白菴之和白茗之是我二叔——生物学意义上的二叔——他们俩是我二叔的孩子。白芊衡是他们的侄子。”

赫伊也凑过来:“他们是,好人坏人?”

巫师世家的人,多多少少会点里世界语言,他们知道该怎么出去,被留下来,说明无法通过均衡天平。

若是善大于恶,杀人就行。除了高梦棠这种集齐七美德的大善人,其他人为了通关,不介意杀几个人。尤其是冷血的巫师们。

白菴之们没办法走,说明他们是恶大于善。

恶质重于美德,该怎么离开,他们还不知道。但可以猜出来,条件更苛刻。

“他们都是大坏蛋,”白介环住赫伊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别担心,赫仑妹妹,我会保护你的。”

“我有名字,我叫赫伊!”

“好,赫仑妹妹。”

那四个人都背着一个大背包。登上甲板后,他们和船长交谈一阵。船长同意收留他们。

白菴之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躺在太阳伞下乘凉的高梦棠。

“你真是阴魂不散,哦不,”白菴之伪装出说错话的歉疚,“我的意思是,又见面了。”

高梦棠装作没发现他的敌意:“别来无恙。”

白菴之走到他前面,背着手,俯下身,笑得颇为儒雅:“让我猜猜你为什么在这里。善大于恶,还不愿意杀人,无法离开?”

周围除了赫伊,没有非玩家,他也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高梦棠给他倒了一杯饮料:“猜对了。不愧是巫师,喝点冰水?”

啪。

水杯被打落,玻璃碎片炸开。

“抱歉,没拿稳,”白菴之慢条斯理地说,嗓音极温柔,“我赔罪,给您倒一杯咖啡。”

他说完,拿过旁边的咖啡壶和小茶杯。

高梦棠:“谢谢,我不喝咖啡……”

话没说完,就看到白菴之拿着一杯滚烫的咖啡,杯口倾斜——

咔嚓咔嚓,空气中骤然出现冰晶碎片,划破他衬衫长袖子的一角。白菴之瞳孔急遽收缩,迅速闪避。

他这一躲,那杯本想倒在高梦棠脸上的热咖啡,全洒他自己的衬衫上了。

“哎呀,小心一点嘛。我都说了,不喝咖啡。”高梦棠若无其事地拿出一条毛巾,“有没有烫到你?”

咖啡液顺着白菴之的脖子流下去,淌出一溜水泡。他眼中燃着冰冷的怒火,瞪着高梦棠。

把茶杯往地上一摔,走了。

“他干嘛啊!”赫伊气得不轻。

高梦棠缓缓摇头。

进入副本前,他们见面时,白菴之明确说过,不想和他结仇。

短短三天时间,怎么又跑来故意激怒他呢?

白介气得一头红毛愈发杂乱,眼睛如烧红的炭火,恨不得把他哥哥烫出两个洞。他拍了拍赫伊的头:“别生气”尽管他气得声音都在抖,“我迟早帮老大复仇。”

白芊衡路过他们,怪模怪样的叫唤起来:“呦呵,你,叫什么来着,被赶出白家的那个!”

白介冷冷一笑:“你叫什么来着,要投靠肖家那个,什么时候改姓?”

对于巫师世家来说,姓氏十分重要。不得已时,可以改宗,虽有流言蜚语,但不会被万人嘲讽。

换姓,那是要烧族谱的。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不改姓,只改宗!”白芊衡到底是小孩,被这一句话怼得要炸了,愈发地口无遮拦,“你旁边的贱蹄子是谁啊,你女朋友?”

三个人都愣了愣,白介还维持着摸赫伊脑袋的动作。

高梦棠最先回过神:“你说什么呢!”

白芊衡揪下衣领中的一簇海草,团成团,朝赫伊扔过去,砸中她的额头,惹得白芊衡哈哈大笑:“白介,你女朋友真矬。你攀上了月幡的高枝,也找不到更好的?”

骂完,白芊衡就要跑,高梦棠追上去,没抓住小孩,但抓住了小孩她姑。

“把白芊衡叫回来,给我们道歉。”高梦棠说。

白茗之没有挣开,反而意味深长地摩挲了一下高梦棠的手背,声音妩媚婉转:“高首领,我七宗罪,犯了四宗。暴食、暴怒、贪婪……和色|欲。”

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已抚摸到高梦棠的胳膊肘:“您这么漂亮的,我恐怕下辈子也睡不到。”

“向赫伊和白介道歉。”高梦棠收回自己的胳膊。

“对不起,我替他道歉,”白茗之从善如流地说,“为表达歉意,我愿意好好安慰你,一整晚。”

沃兰北懒洋洋地声音传来:“高梦棠,和混账不要讲体面,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地走过来——一把揪住白芊衡衣领,把他拎起来,反手两耳光,然后砸在甲板上。

“学会了吗?”沃兰北平淡如常地问。

白茗之回过神,怒容扭曲了五官:“贱种,你敢!”

手|枪木仓口抵住她太阳穴,沃兰北活动一下颈椎:“是的,我敢。”

两拨人对峙片刻,不欢而散。

沃兰北嬉笑道:“让你穿半截袖,被吃豆腐了吧。”

高梦棠无语地瞅了他一眼。

白菴之一家人,好像在故意激怒他。为什么呢。

思考片刻,没想到原因。高梦棠想起站在一旁的沃兰北:“你来找我么,有什么事?”

“隗维让我来找你,他和段颂在捣鼓同馨藤样本,捣鼓出了点结果。”沃兰北说完,嘟囔了一句,“我和他都不在一个阵营了,他还使唤我干什么!”

你可以不来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初屠呈登上游艇时,砍下了一条同馨藤藤蔓,交给了他们。他们把藤蔓放在花瓶里保存。

不知道他们又发现了什么。

高梦棠刚准备离开,又转过身:“刚才发生的事,先不要让段颂和赫仑知道。他们两个容易冲动。白家人这番行为很古怪,我们静观其变。”

“不包括我!”白介说,“我和他们割席。”

赫伊也喊:“不包括哥哥的红毛队友!”

白介:“我有名字。”

“知道了,红毛队友。”

白介:“……”

第139章 棠棣同馨(7) 啜泣之墙

回到卧室, 段颂、隗维两人围着一个蒙了黑布的玻璃箱。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们发现了什么?”高梦棠凑过去问。

隗维颇有些难堪,目光闪躲,“您看看它吧。但他长得……不太雅观。”

段颂把布掀开, 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孩儿, 身高1.5米左右, 长相还挺漂亮, 不哭不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好奇地瞅着高梦棠。

乍一看, 这只是个普通孩子。再仔细一看, 高梦棠也别开眼,表情有些尴尬。

孩子的后脑勺裂成两半,分明是个屁股。屁股下面长着一男一女两幅生|殖器官。它小腹下方, 却是平坦的。

“这是什么?”高梦棠问,“同馨藤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隗维摇摇头:“在下只把一瓣吃剩的橘子扔了进去。昨晚加了些生长催化药剂、性征稳定药剂。”

“饿。”怪模样的孩子竟口吐人言, 发音标准。

声音不是从口腔中发出来的,因为它根本没张开嘴。

没人搭理它。

“饿。”它又说了一遍, 伸脚踹玻璃, “饿。”

高梦棠这才发现, 孩子的脚底, 长着两张嘴。

“看着像人, 是吧。”段颂又把布蒙上,“但它这幅怪模样。这是植物的特点。”

花是植物的繁殖器官, 长在顶端,通常雌雄同株。根作为营养器官,长在底端。

同馨藤会让植物进化成人类的样子?

高梦棠立刻想到第一个测试副本【游园惊魂】,里面的动物, 接连进化成人类的样子。

巧合么,或许,这两个副本的幕后黑手,是一个人?

幕后黑手把动物植物,都变成像人的生物,又图什么?

“盲者阁下,您杀了它试试,”隗维说,“说不定,能帮您凑齐一项恶质。”

段颂把小孩拎出来,后脑勺朝下,按在地板上,示意高梦棠动手。隗维给他递了一把刀。

“饿。”那小孩还是喊。

高梦棠举起匕首,对准它的心脏位置。刀刃迟迟未落。

“要不还是打个麻药吧?”高梦棠笑呵呵地提议,“它叫起来,引起注意,也不太好吧?”

隗维:“……”

段颂:“……”

两人用沉默否决了高梦棠的人道主义关怀,无法,他只能眼一闭,刀一刺——

胸腔被捅破,小孩一声没叫。豁开的伤口处,钻出一团绿幽幽的藤蔓。

第二刀捅穿了头颅,那怪诞的脑袋裂成两半,里面是空的。小孩还是没死。

“砍腿,”段颂说,“既然是植物,根系比较重要。”

刀锋挥过,砍断了小孩的双腿。血腥气扑鼻,肠子、肺、肾、脑等嫩滑的内脏,哗啦啦地从断腿处流了出来。小孩还是没喊疼。

植物或许没有痛觉。

高梦棠安心了一点,又补了几刀,在它的膝盖处挖出心脏。挤出血滴,依此滴在七颗黑珍珠上。

血液还是绿色的,挺和谐。

两颗珍珠被点亮,黑雾蒸腾而上。

一个没有眼睛鼻子,只有嘴巴的恶魔,坐在宴席长桌之后。另一个恶魔,被毒蛇缠住身体,暗沉沉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恶毒的眼睛。

七宗罪之二:暴食、嫉妒。

“这东西也能算作人。”段颂耸耸肩。小肥鹫啄食着地上的遗体。

裴加纳立刻精神了,抖了抖脑袋,长毛从眼前滑开:“它能不能做成炸鸡?”

“它不是鸡。”段颂说。

裴加纳:“管它是什么,裹上淀粉,炸一炸,能吃的吧。主人,给我做,好不好?”祂来回蹭着高梦棠的裤腿。

“它算半个人,你今天吃它,明天就要吃主人吗?”高梦棠戳了戳狗鼻子,“不许吃。”

段颂正收拾残局,把内脏和残肢装到一个大垃圾袋里。裴加纳委屈巴巴地趴在地板上:“表世界真奇怪,人怎么不能吃。”

“你会吃你的同类,吃暗影生物吗?”高梦棠摸摸狗脑袋,“乖。出去了请你吃全家桶。”

裴加纳甩了甩尾巴:“不吃暗影生物,我吃什么?有啥吃啥啊。能吃的就行。”

高梦棠:“嗯?同类你也吃?”

“汪。对啊,”裴加纳前爪刨着地板,“打不过死诞者,月亮生物都是宝贝,可望不可即,抓住一只也不舍得吃。我们都吃同类啊。人不吃人肉吗?”

“其他生物呢,比如牛羊。”高梦棠问。

裴加纳:“没有。里世界只有死诞者、暗影生物、月亮生物三类。”

听完祂的描述,高梦棠才发现,他对里世界的理解有偏颇。

他一直以为,里世界是翻版的地球,只不过多出了一些怪物。

实则不然。那里没有微生物、病毒、昆虫、没有牲畜或宠物。

起初,只有简单粗暴的两大类:月亮生物、暗影生物。

后来多出来路不明的死诞者。

高梦棠不禁好奇:“那月亮生物呢,也自相残杀?”

“不,他们吃植物。”裴加纳说,“但里世界的植物,和表世界的植物不太一样。那些植物在月光下自然生长,没有种子,不需要授粉。”

“另外,月亮生物很少吃东西的。祂们是仙子,晒晒月光就够了。每天只是吟诗作画,谱曲填词,研究研究法术。”

仔细一回想,离陌是被一个画家创造出来的月亮生物,的确没见过他吃东西。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高梦棠思索时,正拖着地板上的绿色血迹,忽然之间,想到些什么,动作停滞:“暗影生物,很崇拜月亮生物么?”

“当然喽。”裴加纳说,“虽然祂们讨厌我们,但听说,暗影生物能看到祂们一眼,就可以开心好几天。”

提及月亮生物,裴加纳眼睛都亮了,滔滔不绝地讲着祂听到的故事。

里世界原本有许多高墙,将月亮生物和暗影生物的领地隔绝。暗影生物们,经常爬上墙,往墙内偷窥。

然后被月亮生物无情地驱赶。

于是,很多暗影生物围在墙外哭,这些墙就被称为【啜泣之墙】。

死诞者出现,带着暗影生物攻城,总是失败。

贤王十二登基后不久,啜泣之墙塌了。暗影生物们像离笼的鸟儿,兴冲冲地闯进去,却发现,月亮生物已奄奄一息。

里世界开启战乱时代,暗影生物和死诞者,投奔不同的月亮生物,想尽一切办法给月亮生物续命,都想让自己的主人活得更久,成为贤王十三。

高梦棠更惊讶了:“祂们压迫你们这么久,你们不是把祂们推下去,而是拥护祂们争夺王位?”

“也有这种,就一只,”裴加纳回答,“现任贤王十三,祂是死诞者。不拥护任何一位月亮生物,自己称王。”

说到这,裴加纳颇为不满:“事实证明,不是月亮生物,就是不行。你看里世界,被祂搞成什么样子。”

听完,高梦棠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我不抛头颅洒热血,老板怎么能住上大别墅?、

暗影生物还真是模范打工人。

但很快,高梦棠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两个副本幕后的神秘人,似乎对“人形”生物有执念,对人的生理结构却不了解。

就像暗影生物对人形的月亮生物有执念。

“暗影生物、死诞者……”高梦棠喃喃着,“或者,就是贤王十三……”

祂想做什么,把所有生物都变成人,建立另一个里世界?

残局收拾完,隗维系好垃圾袋,准备趁人不注意,扔进大海里。刚出房间门,就看到一张讨人厌的脸。

“喂,太监!”白芊衡喊道,“你拎着什么东西,壮|阳药么?”

白芊衡五官不好看,像一个没发育好的疙疙瘩瘩的苦瓜。小眼睛,塌鼻子,十分猥琐。年龄小也弥补不了外貌的缺陷。脸上还留着昨天沃兰北打的两个巴掌印。

隗维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外走。

“跟你说话呢!”白芊衡喊道,“壮|阳药对你没用吧!”

段颂活动活动手腕,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死崽子,闭嘴。”

“你对我侄子有什么意见么?”白菴之悄无声息地冒出来,逼视段颂的双眼。

有了家长撑腰,白芊衡的嘴脸更讨人厌了,简直是一只未经驯化的野猴子。他拿出一个玩具飞镖,唰地扔向隗维。

刺啦一声,垃圾袋裂开了。

一团绿色的藤蔓扭动着要钻出来。

同馨藤!

白芊衡立刻后退几步。

他们一家人进入副本,这种怪物,偏好寄生有血缘关系的人。让他们格外害怕。

隗维半转过身,冷冷地盯着他们,蓦地一笑:“足够坏,可以混得风生水起。足够蠢,只会死得不明不白。白菴之,管好你们家的劣种。至少让他聪明一点。”

本来,这次不愉快,可以就此揭过。白菴之都要领着侄子离开了。

可是白芊衡被骂成“劣种”,心里不爽,脑袋也不够聪明,他扯着脖子大喊:“太监,你妹妹死于同馨藤。她喜欢吃屎吗!我拉给她吃!”

此言一出,走廊里静了足有10秒钟。不只高梦棠和段颂愣住了,就连白菴之,脸上也闪过一抹惊恐。

隗维缓缓转过头,他暗绿色的眼睛像两团鬼火。致命的低温简直令人肝胆俱裂。

啪!白菴之猛地扇了侄子一个巴掌。

“死东西,你胡说什么。”白菴之的声音有些颤抖,冲白芊衡的肚子又踢了一脚,“我就是这么教你礼节的么?”

打完,他朝隗维鞠躬45°:“抱歉,他缺乏教养。”

“呵。”隗维笑了一声,语气极轻,几乎听不见,“没关系。”

他恍若无事地走到甲板上,把塑料袋扔下去。路过正在晒太阳的白介。

“你和你表哥、表姐、侄子他们,感情怎么样?”隗维问他。

“我都没怎么见过他们。形同陌路,今天大概是第二次见面?”白介用手机玩着单机游戏,“隗哥,干嘛忽然问这个。”

隗维点燃一支烟:“担心他们死在副本里,令你伤心。”

“哈哈哈!我通关了!”白介猛地坐起来欢呼,握拳给自己加油,“比起他们死了,我在最后一关死了,更让我伤心。”

“那再好不过。”隗维温和一笑。

*

走廊里,高梦棠和段颂相顾无言。

“隗维表现得好平静。”段颂恍惚地说。

高梦棠则忽然想到了林里的预言:佝偻着身体的人……一场暴|乱。

第140章 棠棣同馨(8) 热炭

白家人怎么知道隗维妹妹的事?

很快, 高梦棠猜到一种可能,肖缇恩告诉他们的。他们提前得知了这个副本会出现同馨藤,大概率也知道, 此前有那些玩家死于同馨藤。

“隗维还有个妹妹呢?”段颂后知后觉。

高梦棠:“不许说出去哦。”

段颂在嘴巴前面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

“你侄子要把我们害死。”白菴之说。

白茗之举着小镜子, 照自己红光满面的脸:“这船上的海盗真不错, 那个古铜色皮肤的大个子……”

白菴之打断她:“你知道你侄子说了什么么?”

“强壮的男人睡够了, 什么时候让我睡个美男呢,”白茗之遗憾地叹了口气, “哥, 高梦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睡了他的概率大不大?”

白菴之扶额叹气:“你侄子骂了隗维。”

“是啊, 可惜了,是个太监。他长得也挺俊的,还有学识, 这样的斯文人在床上,才有趣。”白茗之慢悠悠地往脸上抹防晒霜, “还有,别一口一个‘你侄子’的, 白芊衡长得太丑, 他长大一点, 我也没性|趣”

说完, 白茗之把贴身带着的一个小口袋拿出来, 扔在桌子上。

“你现在太臭了,离我远点。”白茗之厌弃地皱起眉。

激活14颗珍珠后, 像白茗之这样恶质大于美德的人,身体出现了变化。

将珍珠贴身佩戴,他们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缠绕在善人周身的白雾,缠绕在恶人周身的黑雾。

此外, 他们能在善者上,闻到沁人心脾的香气,每一个人的香气都不同,但都好闻。

而恶人身上的气味,令人掩鼻。

“现在与你接吻,我一定吐出来。”白茗之说。

白菴之无语地看着自己妹妹:“说正事呢,男女私情出去了再讲。隗维现在很生气。”

“呀,生气好呀。”白茗之放下小镜子,脸上浮现向往和迷醉的神情。

恶质重于美德的人,想离开副本,需要接受惩罚——让拥有美德的人,伤害他们。

伤得越深,洗去的罪恶越多。前提是不能被打死。

他们不断激怒高梦棠,就是希望高梦棠打他们一顿。

“好变态的惩罚啊,我喜欢。”白茗之笑得眯起了一双圆眼睛,她支着下巴,目光迷离,“哥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求着高梦棠打我一顿,花样越多越好。但你偏嫌丢人。”

白菴之则是气得耳朵通红,想到这个惩罚,他就屈辱又愤怒。

他又没什么特殊的癖好,求别人打他?太丢脸了,做不出来。

“我跟你说,白芊衡真的闯大祸了,我们得想个办法给隗维赔罪……”

白茗之又拿起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仔仔细细地画眉毛。

“隗维下面不行,但可以用道具,对吧,”白茗之微侧着脸,一笔一笔地画眉尾,“你让我去勾引他么。你说他是不是抖/S,听说太监挺变态。”

白菴之:“侄子提到了隗维的妹妹,还说要拉一坨,让隗维的妹妹吃。”

眉笔在脸上一滑,一道黑漆漆的印子扫到太阳穴。白茗之神色陡然一变,瞪起一双大眼睛:“你说什么?!!”

白菴之耸耸肩,意思是我说清楚了,你也听清楚了。

“这些天,我们不能再激怒隗维了。激怒高梦棠吧,让他动手打我们。”白菴之说。

“疯了。疯了。”白茗之蹭地站起来,她向外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大喊,“我就说,把那个死崽子扔海里溺死,你偏要留下!这不是给我们找麻烦么!”

当初,肖缇恩告诉他们同馨藤相关的信息时,提到了隗维的妹妹死。

那天晚上,白茗之和肖缇恩颠鸾倒凤,尽兴之后,肖缇恩还对她说,同馨藤可以……

想到这儿,白茗之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扑到哥哥身上:“隗维会不会报复我们?”

“别怕,别怕,”白菴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隗维没有表现出很生气。”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白茗之闷声闷气地说:“也是。隗维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谁都可以背叛。他也不在乎他妹妹吧。”

白菴之也这么想。他当时道歉了,隗维还说了句“没关系”。

或许隗维根本不在乎。白菴之又放下心。

白茗之扬起一张美艳的脸,冲白菴之甜甜一笑:“不像我们。兄、妹、情、深。”

盛满柔情的眼波,流动时漾起二人曾经亲密无间的回忆。白菴之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扯掉领带。

*

白家人消停了一下午。高梦棠在甲板睡了个午觉,迷迷糊糊地回到船舱内。

墨绿色的影子在眼前闪过,高梦棠揉了揉眼睛,那是隗维。

“晚上好,一起吃饭吗?”高梦棠问。

隗维走得很快,他声音也不是很大,没有被听到。高梦棠只看见隗维一转身,上楼去了。

高梦棠也跟上去,想约他吃晚饭,不曾想,在楼梯转角向上一望,竟看见隗维和白茗之站在楼梯口。

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是白茗之在哭。隗维则没什么表情地催促她“准备好了么”。

“你真的愿意接受我么?”

隗维还是说:“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高梦棠真不想偷听偷看,但这两人的组合实在有点奇怪。他愣神的几秒钟,那两人已进入无人的房间,紧紧关上门。

“……”不对劲。

他确信,隗维不可能和白茗之做那种事,毕竟,她侄子刚触了隗维逆鳞。

这个节骨眼,那两人在商量什么呢?

高梦棠没再想,他找到屠呈:“一起吃晚饭呀?”

屠呈显而易见的开心:“好啊!”

海盗会把战利品全摆出来,随吃随取,这很可能是自助餐的起源。这艘货船上的海盗也不例外,他们翻出很多食材、蘸料,木炭,今晚吃自助烤肉。

炭盆烧得通红,钢钎穿着一串滋滋冒油的肉。烧烤的食材堆放在一个大台子上,旁边是烧烤蘸料。

宴会厅人声鼎沸,其他人吃得满嘴流油,船长和隗维等人痛饮美酒。

角落的高梦棠,素雅得好似围炉煮茶。

“你可以烤肉呀,不用照顾我。”高梦棠调整着钢钎。

屠呈脸都是菜色,依然很有耐心地微笑着:“你闻不惯肉味。没事,吃点菜对身体好。”

“这是什么?”屠呈用筷子指了指高梦棠身边的小蘸料碟,装了几颗蓝莓。

为维持视力,高梦棠总要吃护眼蓝莓。不方便把百目男巫召唤出来,一颗一颗薅。他一次性多薅了点,放在身边。

高梦棠又吃了一颗,微笑道:“蓝莓。”

“你这么爱吃蓝莓呀。”屠呈说。

“嗯。试试烤茄子。”高梦棠给他夹菜。

手刚伸过去,就看到一个纸团落在炭盆里,瞬间被点燃,火焰蹿得老高,差点烧着了袖子。

高梦棠连忙把手缩回去,瞪着纸团扔来的方向。

隔壁桌,白芊衡在朝他做鬼脸。

“怎么回事?”屠呈回头看了看,一眼就瞧到挤眉弄眼的白芊衡,他向后指了指,“你认识他们?”

这一整天,屠呈都在轮机房帮忙,没见过白家人。

高梦棠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小盘烤蔬菜:“嗯。有点交集,那小孩调皮,别在意。”

又一个纸团飞过来,正正当当落在高梦棠那盘烤好的蔬菜上。

高梦棠:“……”

屠呈“啪”一声把筷子一拍,笑盈盈地走到白芊衡那桌,捏着白菴之肩膀:“兄弟,你家孩子真有活力。管起来很费劲吧?”

他身强体壮,露在背心外的两条胳膊肌肉虬结,一般人看了,肯定会感受到威压,不敢惹事。

但白菴之是黑塔玩家,他平等地瞧不起所有非玩家。那张精致但刻薄的脸上,浮起标志性的假笑:“是很难管。我尽力。”

白菴之拂开屠呈的手,掸了掸被他掐出来的褶子。

烧烤继续。这盘菜是吃不了了,扔过来的纸团,擤过鼻涕。高梦棠换了个盘子。

“酥黄豆、香菜、芹菜、加一点香菇瑶柱酱很好吃。”屠呈调了一盘蘸料,放在高梦棠手边,“你试试看。你口味淡,只放了少量酱。”

高梦棠刚拿起筷子,那边,白芊衡蹬蹬蹬地跑过来,出手极快,一把将蘸料碟打翻。

白衬衫上多了一团污渍。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高梦棠很无语地抬起头。

“真抱歉,”白菴之皮笑肉不笑,“小孩不懂事,体谅一下吧。”

屠呈深吸一口气,面颊的肌肉抽搐,半晌后,他扯开一个勉强称得上友善的笑容:“我们换一个地方坐吧。”

他站起来,戴上隔热手套。俯下身,摸了摸白芊衡的脑袋:“别这么混球,不是所有人都像叔叔这么好脾气。这里可都是海盗,不怕他们揍你?”

“把你的贱爪子拿开!”白芊衡一把打开屠呈的胳膊。

屠呈还弯着腰,直勾勾地盯着白芊衡的眼睛。

佝偻的身躯……暴|乱……高梦棠突兀地想起那个预言,本能地察觉到情况不妙,立刻开始圆场:“我们换个位置吃。走吧。”

屠呈戴好手套,拿起装满热炭的铜锅,转身要走,刻意离高梦棠远了一点:“小心点,别靠近我,小心烫了——”

一句话没说完,旁边双臂环胸,保持微笑的白菴之,忽然,伸手推了屠呈一把。

他力气也很大,这一推,屠呈整个人朝高梦棠倒去——

“小心!”

高梦棠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完全忘了,屠呈手上,端着装满炭的铜锅。

滋啦。

皮肉被烫焦的声音传来,剧烈的刺痛让高梦棠有一瞬间大脑空白,低头一看,他整条胳膊都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白芊衡拍着手大笑。

白菴之也微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宴会厅依旧喧嚷,一群亡命之徒,喝酒聊天的声音能把房盖掀开。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小骚动。

“高梦棠!”屠呈立刻捧起他的胳膊。大片皮肤已呈焦褐色,边缘处起了一溜淡黄色的大水泡。

“没事的,没事的……” 高梦棠咬着牙,声音都在抖。

屠呈立刻拧开一瓶矿泉水,浇在他胳膊上,把桌子上剩下三瓶矿泉水都拧开,递给他:“来,先用凉水降降温。你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高梦棠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往烫伤处浇矿泉水,心里忿忿地想着,这一家都是什么人啊,好过分,好可恶。难怪白介要和他们恩断义绝。

他又听到滋啦一声,烤肉的声音。

紧随而来,是白菴之的尖叫。

抬头一看,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屠呈竟按着白芊衡的脑袋,把他的脸怼到了那盆烧得滚烫的木炭上!

霎时间,焦香四溢。白芊衡一张嘴,口腔里也接触了木炭,舌头被烫掉,呼救也发不出。

屠呈松开手,白芊衡的皮肤已被烫得融化,眼珠子变成两团焦黑物质。

然后,屠呈拿起一根穿着茄子的钢钎,刺向白菴之。

那一瞬间,白菴之一定是想使用玩家技能抵挡伤害,他手举到半空,那是玩家使用技能轮盘时的姿势。

但不知为什么,白菴之没有用出技能。

钢钎刺穿他的手掌,刺进他的左眼眶。

变故迅疾如雷,高梦棠还在发愣,屠呈已拿起另一根钢钎,一下接一下地捅着白菴之的脑袋。

宴会厅安静了几秒钟,远处台阶上,船长那一桌,也朝屠呈的方向看过来。

随即,尖叫如沸水炸开。

屠呈站起来,呼出一口气,手中的钢钎落地。叮当一声轻响,淹没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他转过身,轻轻抱住高梦棠,抚摸着他的后背:“别怕,别怕。”

高梦棠一只胳膊推着他的胸膛,:“我……这……”

“别怕。”屠呈轻声说,双臂抱得更紧,“没事了,他们不会伤害你了。”

“你,你怎么……”高梦棠想问,你怎么能杀了他们,白家人的身份技能,可是防御啊。

玩家无法对普通人类展开攻击,防御技能还是可以用的。刚才屠呈又没开启虚弱光环。

屠呈则温柔地摸了摸高梦棠的后脑勺,两人还紧紧抱着:“我没事的。杀个人而已。我杀过很多人。”

“我骗了你。”屠呈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海盗。”

高梦棠已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任由屠呈紧紧抱着,耳边传来海盗的声音,很平静,很温和。

“你也不是普通人吧。你是玩家,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高梦棠想问,但没等他说出口,宴会厅内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叫,几乎要把鼓膜刺破。

白菴之和白芊衡的尸体里,爬出来一团绿幽幽的藤蔓。是同馨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