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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悲窟(20) 明智的选择

脱离危险后, 隗维迅速把他在秘境中的经历告诉高梦棠,很快,巫相带了几个人, 把吴凤抬进老宅。

期间吴凤奋力挣扎, 惨叫连连。

隗维用治疗药剂治好了他的伤, 他现在没有痛感, 之所以嗷嗷惨叫,是因为自己毁容了。一个毁了容的凤凰男, 还有什么资本诓骗恋爱脑。

“巫相, 巫相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不能毁容!”吴凤抱着巫相大腿,跪在地上,“救救我, 救救我,我女朋友会跟别人跑了的……”

盯着他半晌, 巫相叹了口气。

这边场面乱成一团,另一头, 一个看门杂役慌慌张张跑进来, 用很重的口音说:“巫相, 不好了, 拉格(那个)外乡人, 他,他……”

“你们给他施了什么邪术!他怎么发疯了!” 沃兰北背着秦戏霜闯进来, 劈头盖脸就问,“你看他的样子,说,谁动了手脚!”

隗维打眼一瞧, 噗嗤笑出声。

秦戏霜涂了个大花脸,活像滑稽剧的丑角。面颊上两坨猴屁股红,睫毛膏沾到眼皮上,淡粉色的眼影涂得厚薄不均,像被人打红了眼眶。烈焰红唇,配刷墙似的散粉,再好看的五官,也禁不住这样糟践。

“他从中午就开始发疯,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化妆,也不睡觉,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薄爻说。

原来,前往碑林的路上,秦戏霜等人被隗维打伤,不敢正面交锋,就藏了起来,等隗维他们离开,才去祭拜李杏。

第二天,支线任务完成,秦戏霜也去归还了嫁衣。然而,就在归还嫁衣的当天中午,他正在午睡,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拿出一堆化妆品往脸上乱涂。

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时而嘤嘤啜泣,时而咯咯娇笑,活脱脱疯子模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巫相叹了口气。袖红则是定定地看着秦戏霜半晌,斜眼一瞟巫相,脸色一如既往的臭。

“外乡小伙和吴凤先留在这里……”巫相缓缓开口。

沃兰北粗声粗气吼道:“你先给我说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巫相:“还不明白么?他这是思慕鬼医仙,想嫁给他,想得发了疯……”

薄爻:“那该怎么治?”

“老朽可帮助他,与鬼医仙沟通交流。鬼医仙肯不肯娶,他能不能嫁,还要看天意。”巫相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嫁!”

“怎么能嫁给鬼医仙!”

沃兰北和薄爻两人一前一后地喊着。他们得到的信息少,尚不知道所谓的嫁给鬼医仙,实际是去当性|奴、卖器官。不过,凭借玩家敏锐的直觉,他们能猜出来,嫁给鬼医仙,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两次被打断,巫相脸色不大好看,肃然地咳嗽一声:“无论如何,和鬼医仙沟通,都有助于缓解他的单相思。”

高梦棠在一旁听着,暗自觉得好笑。

秦戏霜发疯,肯定是巫相宅的这些人做了手脚。估计是看上了他的器官。

同样完成了支线任务,隗维却没事,多半是因为,填写体检表格时,隗维的既往病史和过敏史写了八百字。捐器官也没人要。

“隗维呀,你怎么不惦记鬼医仙呢,不想嫁给他?”高梦棠乐呵呵地开玩笑,也是在含沙射影地敲打巫相,“是不是鬼医仙嫌你身体不好呀……”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脆响,袖红姑娘重重地把茶盏摔在桌子上,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她厉声呵斥:“孟依桥,大巫相说话呢,轮得到你插嘴?”

高梦棠“哦”了一声,静如鹌鹑。越想心里越郁闷。

沃兰北打断大巫相说话两次,袖红都没有发怒,他这才说一句话,就被袖红训斥了一通。很明显,袖红不待见他。

人见人爱的天生团宠哪里受过这种气?憋在角落里,一个人搅动着茶盏里的清水。

其他人在讨论吴凤和秦戏霜的后续安排。高梦棠忽有所感,通过心灵链接对隗维说:“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

隗维:“何处?”

“按照你在秘境中的见闻,嫁给鬼医仙的人,实际上是被贩卖的人口,巫相在为谋财而害命……”

长明村的人,没受过教育,思想愚昧,法律意识和个体意识都比较单薄。家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死了就死了,也不会深究。

但他们在副本中的身份,可是大城市来的学生,还都是富二代,哪一个不是家里的小祖宗,巫相竟敢对他们下手?

“很有道理。”隗维说。他清了清嗓子,旁敲侧击地说:“我这位同学,父母都是生意人,身家过亿。巫相大人若能救他一命,他也不会亏待您。”

实则是提醒巫相,他的身份可不得了,不明不白地死了,家长会纠缠不休。

巫相听完,却没什么表示,而是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吧。”

“那是自然,将来准备当导演呢。”隗维说。

“把他留在这儿吧,事到如今,也只有老朽能帮他。”说罢,他拄着拐杖,嗒嗒嗒地走进里屋,背影颇有些憔悴。

离开巫相宅之前,高梦棠悄声问:“隗维,你猜猜看,巫相会不会是副本中的‘邪祟’?”

主线任务让他们击杀邪祟,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搞清楚邪祟是哪一个。

隗维摇摇头:“在下猜测,他不是。系统的用词有讲究,主线任务让我们击杀‘邪祟’而不是‘幕后黑手’,证明该目标是超自然存在,或鬼神,或仙灵,总之,不会是人。”

副本中目前出现的非人存在,有唱童谣的小女孩,屠夫李杏,还有疑似福灵的离陌。

屠夫李杏可超度,说明她不是必须死,因此也能排除她的嫌疑。

正聊着,袖红喊他们停下,她提着一只鸡一只鸭,还有一筐鸡蛋和一箱牛奶走过来:“吴凤因为你们受伤,他老娘也该由你们去安慰。”

高梦棠:“吴凤不是因为我们受伤……”

“让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袖红厉声道,把鸡鸭和蛋奶塞到高梦棠手里。

“吴凤可是村里少见的大学生,他娘虽然糊涂了,你们也要好好安抚,别说他毁容了,明白没有?”

袖红嘱咐了一堆,一扭身,蹬蹬蹬踩着台阶离开。高梦棠失笑:“她和那个骂我不得好死的小姑娘,盛气凌人的模样,真是如出一辙。”

“您是说邢赭么?”隗维问。

高梦棠叹了口气:“是呀。我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委屈。我想哥哥了……”

隗维吸烟的动作一顿,眉头蹙了蹙,忽然拔高声音:“袖红姑娘,请等一下!”

袖红半转过身,下巴一抬:“什么事?”

隗维盯着她的脸良久,神情愈发严肃,半晌后讷讷道:“想,拜托您照顾好我同学。其他的,没什么事了。”

袖红用鼻子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进入巫相宅。隗维还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盲者阁下,在下方才仔细一瞧,袖红姑娘和邢赭长得很像。”

*

小苍兰提溜着肉蛋奶跑在最前面,三人一狗,回到吴凤家。

算算年纪,吴妈不超过五十岁,却特别显老。初见时,还以为是吴凤的奶奶。几天不见,只觉得她又衰老了许多,风烛残年,气若游丝,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垮。

“婆婆,吴凤说他这几天精神头不好,去找大巫相看一看,今晚不回来了,您别担心。”高梦棠蹲在吴妈的小板凳前,笑容明媚,“巫相和吴凤聊得很开心,直夸他有出息,给您还带了些礼物来。”

他把肉蛋奶往前推了推:“婆婆,没人陪您聊天,您闷不闷,我们留下来陪您呀?”

时间已是傍晚,暮色昏沉,乌鸦停在矮矮的篱笆墙上,敛着翅膀,像是盯住了一块腐肉似的,盯着吴妈。

半晌,吴妈从喉咙里挤出两个音节:“额,嗯。”

这是什么意思?高梦棠揣测不出来,又安慰她几句。

“你们,是谁啊?”吴妈慢吞吞地问。

高梦棠:“吴凤的大学同学呀。我们前天见过。”

“吴凤?大学同学……”吴妈低下头,混浊的眼球直愣愣地看着高梦棠,又看看隗维,“吴凤,上大学了啊,好。好。吴婷呢?”

吴婷早就死了,还是被你们逼死的。高梦棠心想,打算试探一下吴妈糊涂到什么程度,于是说:“吴婷已经离世了呀?”

“死,死了?”吴妈全身一震,随即摇头,“不,不是。我闺女嫁给了鬼医仙。”

高梦棠:“嫁给鬼医仙就是死了。鬼医仙是个骗子……”

话还没说完,被隗维制止,他怕出乱子,连忙拉高梦棠离开。

回去的路上,长明村又起了雾,水汽吞没村民的腿和腰,远远看去,只有胸膛和头颅在半空飘荡。

入夜,气温更低。采药人从山上回来,有老有少,荷锄提筐,梦游似的往前走。

村里的几个老人,在树下坐着发呆,他们像年代已久的雕塑,表情木怔怔,眼神直愣愣,没有一点活人气。

雾气中的长明村,简直是一副发白、惨淡的诡异古画,越看越瘆人。他们连忙回到旅店,阴森的感觉才散去一些。

他们暂时没将吴凤受伤一事告诉辛瞳。先回到房间中休息。

三个人交流了一下在秘境中的见闻,隗维得知他是用时最长,循环次数最多的一个,大受打击。

尤其是听到高梦棠睡了一觉,露营一天,就成功离开秘境后,他更不是滋味了。

就好像身经百战的学霸,写了满满一黑板答案,转校生慢悠悠地写了两行公式。两人还拿了同样的分数。

“在下也想到坐货船离开,但没有金子,他们不收我。在下虽然费时长,得到的线索更多。”隗维一个劲地往烟锅里塞烟叶,把何罗的气孔堵得严严实实,忍无可忍地伸出触手,把烟饼戳了个口子。

隗维用力把何罗怼回去,忿忿不平地嘟囔:“盲者阁下,您是幸运。小苍兰是种族天赋。在下做得已经很好了。”

高梦棠笑盈盈道:“那当然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养章鱼的,你别酸叽溜了。”裴加纳哼唧着,“你为什么花一个月通关秘境,而不是一天,是不想么?”

“你快闭嘴!”高梦棠一把握住祂的狗嘴。

放松下来,玩家们查看了一下任务面板。

支线任务2【冤河】

任务1:进入李杏儿的秘境【往事·洄流】已完成

:任务奖励将在主线任务完成后一同结算

任务2:击杀或超度屠夫李杏儿

提示:李杏儿很难被杀死,或许,像水一样不知不觉、变幻莫测,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有一个弱点,你能不能找到呢?

:恭喜【000盲者】获得成就【明智的选择】

【明智的选择】成就说明:优秀的玩家,明智的选择。你善于找到最优解,换言之,你擅长投机取巧。

:以轻松得令人意外的方法,完成某项任务,可获得该成就。

成就奖励:奇遇齿轮(该奖励仅可以获得一次)

(可选择领取或放弃该成就奖励)

奇遇齿轮是把双刃剑。好处是,玩家更容易触发特殊剧情,遇到特殊事件,获得更多奖励。坏处是,收益越大,风险越大。经历奇遇的过程中,也会遇到更多危险。

高梦棠没怎么犹豫,选择领取奇遇齿轮。

他的状态栏里,有三个永久图标,分别是魅力光环、迷雾精灵默利斯和奇遇齿轮。

调整了一下状态,就到了入睡时间。今天,隗维脱下了嫁衣,不会梦游。高梦棠也安心很多,闭上眼没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后半夜,他忽然醒了。

冻醒了。

他扶着墙和楼梯扶手下楼,去前台要了个电热水袋,又一点一点磨蹭上楼。

他们的房间号是203,出门前,他留了一道门缝,以防找不到。

到了二楼,高梦棠按个房门摸了摸,找到一扇虚掩着的门,推开,抱着电暖手宝,紧紧抱着,钻进被窝。

因为困,他头脑迷迷糊糊,快睡着时,还在想,今晚小苍兰竟然没打呼噜,床铺好像也宽阔一些。

房间里没有隗维爱用的椰子味香薰,还有点臭。

他浓黑的睫毛静静垂着,睡颜静谧安宁。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床头柜上摆着巫师世家常用的法器和咒语书。

靠着门的一面墙,摆了一排机|关枪、霰|弹枪、狙|击枪、步|枪……

那扇刚被高梦棠关上的房门,挂着【204】门牌号。

今天下午,薄爻和沃兰北急着带秦戏霜去治病,走得火急火燎,忘记关房门了。

第112章 悲窟(21) 捉鬼

咯吱。咯吱。咯吱。老旧木地板被踩踏的声音。一团黑影逐渐靠近高梦棠。

“嘻嘻。”

“嘿嘿嘿。”

高梦棠睡得沉, 什么都没听到。温热的呼吸喷到他侧脸,他也只是睫毛颤了颤。

轰一声,烈焰燃起, 两个瘦削、矮小的影子, 共举一个火把。火光逼近床铺, 周围一圈的空气, 被炙烤得扭曲变形。

“咯咯咯。”

夜里的小镇寂静如空城,似乎所有的声音, 都只在这一个小房间响起。木地板被踩踏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充满恶意的笑声, 童谣再次响起。

“榕树下的小木屋, 才是你的家。”

“没有门也没有窗,吹不尽风沙。”

两道影子共举一个火把,它们的另一只手, 各拎起一个油桶。

气味刺鼻,高梦棠皱了皱眉。他感觉有点暖和了, 不安分地踹了踹被子。

睡梦中,他身处于幽灵竹的吊脚楼, 正在和隗维等月幡成员举办篝火晚会。很热, 高梦棠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隗维, 你生火了么?”

他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大, 实际上, 只是不明显地哼哼了两声。

哗啦、哗啦两声,汽油全浇在高梦棠身上, 棉被立刻被打湿。

“鬼童”嘻嘻地笑着,继续唱歌:“爸爸在哪妈妈呢,你要出嫁啦。”

好难闻的气味。高梦棠眉头蹙得更紧,他梦到隗维嫌火不够大, 还要浇汽油。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喷出一股股令人掩鼻的恶臭空气。

“不用抬也不用送,全都烧成沙!”

二人手中的火把一点点落下,悬在高梦棠头顶……

“隗维……”高梦棠的声音忽然大了一些,因为他要被汽油味熏醒了,“你快回来。”不要浇汽油,味道太难闻了。

他蓦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牵住其中的一个影子。

点火的动作霎时间停住,两道鬼影飞快地对视一眼,被高梦棠抓着的那个人,愣了几秒钟,扭了扭胳膊,没挣脱开。

好凉。被他抓住的那只手,像是在冷水里泡了两个小时一样,摸起来冷冰冰的。高梦棠喃喃着:“隗维,你别着凉了。”

说罢,他就牵着那只手,揣进被窝,用自己的体温捂热。

鬼影似是没料到这样的发展,忘了点火,也忘了咯咯笑,愕然地愣在原地。

“隗维,你和我躺一起。我这里暖和。”高梦棠掀开他的被子。

举起的火把迟迟未落,两道鬼影彼此对视,侧脸的影子,投在高梦棠的被子上。

不对。

高梦棠的睡意减去大半。

这只手比小苍兰的大一点,又比隗维的小一点。这是谁的手?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高梦棠这才发现,汽油味,火焰炙烤,都不是梦。他真的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隗维隗维隗维!”高梦棠通过心灵链接大喊,“小苍兰小苍兰小苍兰!!快点过来,我这里有东西!”

另一边,高梦棠不动声色,装作还在睡觉,继续把那只胳膊往被窝里拽:“你冷了吧,来暖暖。”

被抓住的人恍然回过神,贴在高梦棠耳侧,喷出的呼吸却是热的:“他嫁给鬼医仙啦,不回来啦。”

“不行,”高梦棠大脑飞速转动,尽力拖延时间,“隗维是我的,不能嫁给鬼医仙。鬼医仙是个……是个……”

闻言,那两道鬼影又看了看彼此,有所顾虑似的。另一人也趴在高梦棠耳边问:“鬼医仙是个什么呀?”

高梦棠:“是个祸害。”

轰一声巨响,墙面被击碎,隗维闯进来,就看到两道影子站在高梦棠床边,他立刻发起攻击,墨绿色触手向它们压过来。

两道影子吓了一跳,急忙转身,两张脸被隗维卧室的灯光照亮。

触手悬在半空,隗维脸上的杀意霎时消散,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二人:“怎么是你们??”

站在高梦棠床边的两只“鬼童”,分明是邢赭和袖红姑娘!

*

“所以,一直是你们装鬼吓唬我们?”高梦棠总结。

他们又回到了203房间,何罗吭哧吭哧砌墙,桌上像模像样地摆了点心和零食,但邢赭和袖红不能吃,因为隗维对她们使用了定身法术卷轴。

邢赭怒容满面:“是我!”

高梦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邢赭:“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还问!”

高梦棠无辜脸:“我做了什么?”

“丧良心的东西,我懒得和你说话!”袖红吼道,全身不能动,她用力把眼睛瞥向另一边。

一个骂他不得好死,一个骂他丧良心。莫名被扣上了这样的罪名,高梦棠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一下,高梦棠扶额叹息:“真这么讨厌我呀,好伤心。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讨厌我,再骂也不迟。反正你们也走不了,慢慢聊嘛。”

小苍兰冲她们呲牙,露出密密麻麻的鲨鱼齿。邢赭和袖红毕竟还是要考虑小升初的孩子,被她这一恐吓,眼里顿时有了泪光,气势也弱了几分。

“你,你出卖朋友!”邢赭说,“阿维对你多好,你却想把他卖给鬼医仙赚钱!”

高梦棠:“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了?”

袖红:“今天下午,你在巫相宅还说过!自己说的都不承认。”

高梦棠回想了一下,他的确开了个玩笑,说过类似“你不想嫁给鬼医仙么”之类的话。他只是爱贫嘴,两个小孩较真,听进心里去了。

他开过玩笑后,袖红咣当一摔茶盏,原来,那时候她就生气了。

仔细回忆,高梦棠每次听到异响,都是在和隗维开玩笑之后。

大前天,他称隗维是“新娘子”,门立刻被踹了一脚,出门一看,遇到邢赭,她张口就骂高梦棠不得好死。

“你当时在门外偷听?门也是你踹的?”高梦棠问。

邢赭:“是啊!”

“上次要砍我的,也是你们吧?”高梦棠问。

邢赭和袖红脖子一梗:“是我,怎样?”

“你们第一次到巫相老宅,我就藏在湖水里!”邢赭说,“我放了一个写着奠字的红盖头,把你们吓了一跳。怎样?”

高梦棠:……其实没被吓到。

他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我攻击湖面,湖水中传出惨叫,也是你?”

邢赭气焰立刻熄灭,倔强地闭上嘴,不肯说话。小苍兰则是直接撕开她的裤腿。

“血!”小苍兰喊。

邢赭的左大腿缠着绷带,嫣红的血迹一点点洇开。

那天,他们看到邢赭坐在屋檐下,伸直腿,鞋和裤脚都被雨水浇湿了,也不缩回来。原来是腿受伤了,不能打弯。

“这是何苦。”高梦棠担心她的伤口,让队友给她疗伤。

邢赭吃软不吃硬,见高梦棠帮他疗伤,像被顺了毛的猫,不再张牙舞爪:“我那天只是想观察一下,你们这些异乡人想干嘛。放了个写着奠字的红盖头,是告诉你们,嫁给鬼医仙,不是什么好事。”

高梦棠:“村民口中的白衣仙女,也是你吧?你在帮杏儿那些人复仇。”

过了很久,邢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认同。

炭疽杆菌、迷药、挖器官……很难相信,这些残忍的事,是一个半大孩子做出来的。一时间,高梦棠也不知该感慨还是该心疼。

他又叹了口气:“倒数第二个问题,你们是姐妹么?”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很久之后,二人点点头。

“什么都招了,解开她们的定身咒吧。”高梦棠说。

隗维一挥手,定身咒解开。邢赭和袖红立刻从正襟危坐变为紧紧相拥,色厉内荏地瞪着他们三个。

“最后一个问题,”高梦棠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靠近她们,露出招牌笑容,“告诉我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个小女孩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高梦棠也不指望一番话疗,她们就全盘托出,他笑意更深:“看出来了么,我们很厉害。”

“我也很记仇,让两个小孩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次。我郁闷了很久。”高梦棠眉头微微抬起,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你们要是不给出一个能让我释然的理由,我会打击报复的。”

“你!”邢赭扑过去要抓,这时小苍兰冲过来,皮肤之下爆出蓝色血管,双目猩红,恶狠狠地瞪着她。

装神弄鬼的,哪里比得上真正的怪物。邢赭吓得后退好几步,眼中泪花闪烁。

“但我讲信誉,”高梦棠说,“你们把前因后果告诉我,我就当不愉快的事没发生过,好么?”

邢赭和袖红插翅难逃,委委屈屈地抹眼泪:“那,那我们拉钩。”

“好。”

小拇指挂在一起,两只手晃了晃。邢赭发了个毒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你不得好死。不对,生不如死。”

高梦棠依然微笑:“告诉我吧。”

袖红先开口:“我原名邢锈,是姐姐,她是妹妹,我10岁的时候,被拐卖了……”

爱女失踪,邢锈的父母,也就是邢医生和他的爱人,疯了一样寻找。她的父母都是私立医院的医生,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出现了一次手术事故,引发医闹。

邢锈的母亲,在那次医闹中,被砍死了。

一年后,邢医生被辞退。但他散尽家财,也要找到大女儿。

幸运的是,又过了一年,他在南州一个偏僻村落,找到了邢锈。

不幸的是,家财耗尽,手术事故闹得很大,没有医院敢收他。他只能回到妻子的老家,也就是这座镇子。

镇子上的医院也不敢收他们,邢医生只能刷盘子。

邢锈父母,都是天之骄子,就读于最好的学府,入职薪酬最高的私立医院,大好前程摆在眼前。

一夜之间,从中州祖城,回到南州18线乡镇,妻子辞世,家庭破碎,工作没前途。

邢医生心理逐渐扭曲。

他是外科大夫,他应该站在手术台旁。

如果不能救人,那就杀人。

他手上应该沾血,而不是盘子的油污。

于是,邢医生和长明村巫相达成合作,安排女儿到巫相身边,成为右护法。帮他摘除器官……人口贩卖。

事实证明,能力强的人,犯罪也可以很出色。他从可怜的受害人,变成了可怕的施害者。

“杏儿死了,我不想其他人也像她一样可怜,”邢赭吸了吸鼻子,“我和姐姐开始替她们复仇。我们还想让村里人知道,根本没有鬼医仙。”

高梦棠不赞成地蹙起眉:“小孩子,你可以直接说,何必杀人?”

“你以为我没说过么?”袖红说,“我告诉村民,根本没有鬼医仙,但他们不信!”

邢赭:“早,早知道你们听得进去道理,我也不吓你们了。”

可以理解,对一个从小读圣经的基|督徒说,上帝根本不存在,祷告不如刷会儿手机。他们也会嗤之以鼻。

“那块黑色玉佩,有何由来?”隗维问。

袖红摇摇头:“张老头……巫相姓张。他有些事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黑色玉佩是个啥,看着值钱,顺手偷来,给了我妹妹。”

停顿片刻,袖红又想起什么:“我倒是在几幅画上,见过黑白双鱼佩,是成对儿的。”

“什么画?能否带我们看看?”隗维追问。

“那些画的落款,是筎乐。”袖红说,“筎乐是第一个‘嫁’给鬼医仙的女孩。”

筎乐,离陌。高梦棠琢磨着这两个名字,隐约觉得怪异,隐约觉得熟悉。

第113章 悲窟(22) 弱小,可怜。但可怜者多……

他们和袖红约定了一个时间, 去看筎乐的那些画。安抚她们一阵,送她们离开。

墙面砌得歪歪扭扭,何罗精挑细选一小块碎石头, 准备填到空隙中。

砰!刚拼在一起的碎渣墙面被打了个大洞, 沃兰北还维持着抬胳膊肘攻击墙面的姿势, 冷冷地盯着高梦棠三人。

“我请问呢, ”沃兰北脸色阴沉沉,“这是月幡的独特习俗么, 趁人不在的时候, 砸墙拜访?”

高梦棠:“我不小心走错房间了。”

沃兰北:“砸了一面墙。当真是不小心。”

“北哥, 他还躺到了你床上。”薄爻从枕头上捏起一根黑色长卷发。

沃兰北如遭雷劈,定在原地,瞪着那根头发, 好像瞪着洪水猛兽。他缓缓拿出一颗手榴弹,准备和这张床, 还有高梦棠同归于尽。

“你的床让我躺一下怎么了,”高梦棠一脸真诚, “而且, 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想听!”沃兰北怒吼。

高梦棠笑眯眯道:“不想听也没关系。你想快进到兵戎相向么?当然可以, 没有秦戏霜, 你们两个, 打算和谁决斗,隗维, 还是小苍兰?”

熊熊燃烧的怒火登时熄灭,气到炸毛的两个人,忽然开始左顾右盼,硬拗出一种松弛感。

弱者没有怒火。“打不过”这三个字可以解决99%的问题。

“对了, 这是我的宠物小黄狗。名叫裴加纳。”高梦棠把狗子抱在怀里,挠了挠祂的尖耳朵,笑容更加灿烂,“祂很可爱吧。”

沃兰北&薄爻:……你说可爱就可爱吧。

见此情景,邢赭和袖红小声嘀咕,这人长得这么漂亮,却是蛇蝎心肠,一言不合就威胁别人。

薄爻和沃兰北情绪稳定地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错了房间?”

高梦棠垂下肩膀,耷拉着脑袋,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个瞎子呀,生活自理能力几乎没有……”

他把下楼要暖手宝,又走错房间的事说了一遍,但隐瞒了邢赭和邢锈的事,只说隗维找不到他,着急,打碎了一面墙。

说完,高梦棠往椅背上一靠:“好啦,现在该我问你们了。秦戏霜情况怎么样?巫相打算怎么处置他?”

沃兰北气笑了:“我们是敌人,我会告诉你?”

高梦棠:“我不白套情报,我也告诉你一条关键信息。”

“什么信息?”沃兰北只是下意识地一问,不曾想,高梦棠竟然真的回答了。

“屠夫李杏儿很难杀死,但她有一个弱点。”

他们三个,没有开启支线【冤河】,对屠夫一无所知。屠夫却对所有玩家,平等地抱有敌意,不会因为他们三个没接支线,就不攻击他们。

有关屠夫的线索,非常重要,仅次于主线任务。沃兰北和薄爻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一个暗示:这笔交易可行。

盲者他们那么厉害,手段千奇百怪,连裴加纳都能驯服,二人理所当然地认为,高梦棠这句话的意思是:屠夫有一个弱点,想知道是什么?拿出有用的线索,和本首领交换。

实际上,高梦棠不知道屠夫的弱点是什么,他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引发歧义。

进度真快。

比不了,比不了。

薄爻:“秦首领状态很差,巫相打算把他嫁给鬼医仙,了结他的‘相思之苦’。出嫁日期,定在正月十八,也就是后天。”

高梦棠:“你们作何打算?”

“等到出嫁那一天,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于普通村民,“出嫁”是死路一条,但对玩家来说,也可以是将计就计。

主线任务让他们消灭邪祟,已知的非人生物,仅剩下屠夫和离陌。

屠夫可超度,说明她不是必须死的邪祟。至于离陌……高梦棠和隗维讨论过,一致认为,离陌的嫌疑也很小。

原因很简单,长明村的村民,对于福灵来说,太弱小了。老虎会猎杀羚羊角马,但不会天天逮蟑螂。

福灵在这个小村子里作妖,图什么?

另一方面,高梦棠更加诧异,巫相竟真敢对秦戏霜下手,他们可是大城市来的富二代,只是为了挣钱的话,为什么不绑架、敲诈、勒索?偏偏选择人口贩卖?

“正月十八么……顺势而为,说不定能发现转机。”高梦棠喃喃。

沃兰北:“屠夫的弱点是什么?”

高梦棠笑眼弯弯:“我不知道。”

不知道?

盲者的话,能按字面理解么?当然不能!

不知道的意思,就是你们用这点信息,来交换屠夫的弱点,还不够。

两个人嘁嘁喳喳一阵,想再泄漏一点情报,但还很犹豫。

已是凌晨,高梦棠很困,这两人还不走,他渐渐收敛了笑容。

没有笑意时,高梦棠美得很有距离感。他坐在靠背椅中,一脚踩在脚蹬上,翘着腿,八风不动,令人望而却步。裴加纳趴在他的脚边,狗尾巴啪嗒啪嗒地敲着地板。

这一幕,落在薄爻和沃兰北眼中,就是无声的催促,隐隐的不耐烦!

“天色已晚,二位……”高梦棠斟酌用词,打算礼貌送客。

“我还有一条线索!”薄爻说,生怕高梦棠蹦出一句“二位只会说废话的话,还是别耽误我时间了”。

高梦棠:……?

还有意外之喜。

“请讲。”

“去病仪式,大巫相反复念诵一段咒语。”薄爻哼了一段。

渊幽都,泽游土。结意愧,麻金奴。

薄爻:“大巫相说的,是古南州语。南州戏曲花样繁多,秦首领小时候就是学戏曲的,接触过古南州语,他能听懂。”

“这句话的意思是:冤有头,债有主。心已碎,埋入土。”

冤有头债有主,大概是说,杀死他们的,不是大巫相本人,而是那些收器官的人,让她们别来寻仇。

至于“心已碎,埋入土”指的是什么,高梦棠也想不明白。

高梦棠点点头:“谢谢你们的线索。晚安。”

晚安?怎么就晚安了呢?沃兰北又问:“高首领,屠夫的弱点是什么?”

高梦棠:“我不知道呀。”

沃兰北:“我们真不知道其他线索了,你怎么……”

高梦棠一脸茫然:“我也真不知道屠夫的弱点是什么。”

薄爻急了:“你不是知道么!”

高梦棠:“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知道?”

额……好像确实没说过。盲者只说“她有一个弱点”,是他们自己脑补高梦棠已经知道这个弱点是什么。

为了让他们相信,高梦棠还拿出箴言锁,缠在自己脖子上,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屠夫李杏儿的弱点。”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五个人大眼瞪小眼,沃兰北忽然暴怒,扑过来揪住高梦棠的领子:“你诈我??”

下一秒,他就被何罗按在地上摩擦。隗维细声细气地问:“您知道在下不念旧情吧,您这是,挑了个好日子寻死?”

高梦棠也很委屈:“我诚心与你们合作,你却恶意揣测我。伤心了。”

“道歉。”章鱼腕足按着沃兰北的后背,逼迫他鞠躬。

沃兰北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发现裴加纳用圆溜溜的黑眼睛瞅着他,深吸一口气,把高梦棠的衣领抚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我混蛋,你很善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高梦棠眨了一下眼睛:“唔,好吧。晚安。”

系统:“精彩片段已剪辑并上传至平台。”

*

第四支视频:《爱感动天,敌方成员纷纷反水?》

视频开头,巫相老宅大堂。

盲者刚说了一句:“隗维呀,你怎么不惦记鬼医仙呢,不想嫁给他?”

咣当一声巨响,袖红差点把茶碗摔裂,怒气冲冲大吼:“孟依桥,大巫相说话呢,轮得到你插嘴?”

盲者震惊又委屈,垂下头,一声不吭。

伤感bgm响起,视频加了个黯淡凋零的滤镜,就差飘几片落叶来烘托气氛。镜头缓缓推向高梦棠,他轻轻“哦”了一声,闷在角落里,搅着杯中的清水。

慢镜头中,他每一次眨眼都那么沉重,望着小茶盏的双眼灰蒙蒙一片,配合感伤bgm和滤镜,悲伤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镜头切换,袖红瞟了高梦棠一眼。

副本中,她真的只是瞟了高梦棠一眼,注视时间不超过半秒钟,这一眼还饱含怨恨。

然而,在背景音加滤镜加慢镜头的组合烘托之下,这一眼的含义就变了。

她的目光好像在高梦棠身上停了很久,看到高梦棠垂着头,一个人搅动着杯中的清水,目光微微一颤。

:呦呦呦,心疼了?

:盲者看起来好委屈QAQ,换我我也心疼。

:摸摸头。小姑娘快来道歉啊!

很快,到了高梦棠走错房间那一段,两道鬼影出现在房间。

系统把她们装鬼吓人,浇汽油,唱恐怖童谣的片段全部剪掉,观众看到的,只是袖红和邢赭举着火把,靠近高梦棠。

:是不是袖红白天看高梦棠伤心了,担心他,晚上来看看?

:前面的,合理。

:盲者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忍心让他受委屈!必须哄好。

盲者忽然伸出手,抓住其中的一个人,还往被窝里塞,嘴里咕哝着:“你的手好凉……”

:呜呜呜小天使,被骂了还担心骂他的人着凉。

:年纪大了看不了这个,快给盲者道歉啊啊啊啊!

画面又一转,隗维已击碎墙面,五个人回到203号房间。使用传统艺能一剪没,把高梦棠等人威胁袖红和邢赭的片段全部删除。

两个小姑娘眼含泪花(被吓得),邢赭甚至和盲者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这句话时,邢赭眼中依然泪光闪闪,声音也有些哽咽,因为她刚被小苍兰突脸,她怪物似的模样,吓得邢赭的心脏突突直跳。

随后,袖红和邢赭将身世娓娓道来。

:冰释前嫌!撒花!

:好感动,我就说嘛,盲者魅力无限,不会有人讨厌他的!

:被所有人宠爱的公主nim[王冠]

:她们竟然是姐妹,还是邢医生的女儿,还装鬼给枉死的村民报仇……这么机密的事都告诉盲者了,道歉非常有诚意[大哭]

:笑死,秦戏霜使劲浑身解数攻略袖红,袖红先对高梦棠敞开心扉了。

:@秦戏霜,来看看你们的差距

沃兰北和薄爻回来后,系统套模板,故技重施,剪掉高梦棠的威胁他们的片段,只留下他们道歉和主动抖落情报的片段。

情感背景音催化,朦胧滤镜点缀。呈现的效果,就好似他们两个被盲者的纯真眼神击溃,主动与高梦棠握手言和,还贡献重要情报。

:疯了疯了疯了,盲者要发力了。公然撬秦戏霜的人

:没有人比贤王更懂人心。贤王从小就学帝王术的,操纵人心一把好手。

:小露一手精神控制。魅惑术什么的,都是弟弟。

:弱小,可怜。但可怜者多助。

:秦戏霜的魅惑术固然厉害,但盲者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阁下要如何应对呢?

:别说他们了,我隔着屏幕心都要碎了。抱紧我的18cm盲者娃娃。

:心疼+1,不可以骂盲者,盲者那么可爱!

论坛中很快有人整理出盲者系列表情包。

[无辜眨眼.gif]

[不敢吱声.jpg]

[我这么可爱,你真的要凶我么.jpg]

[快道歉,不然我要哭了.gif]

【悲窟】副本中,高梦棠躺回自己的被窝,入睡前,暗暗想:“我今天是不是太凶了?”

一墙之隔,薄爻、沃兰北均在心中想:“该死的,盲者怎么这么凶!”

第114章 悲窟(23) 工笔国画

暴雨倾盆, 屠夫李杏依水而生,在外面咚咚咚地敲着玻璃,血手印糊了一层又一层。

雨声白噪音, 加敲击音ASMR。高梦棠睡得更香了。

第二天醒来, 雨小了很多, 屠夫也消停了。他们和袖红、邢赭约定好, 去看筎乐的画。到了时间,他们用传送卷轴来到长明村。

刚进巫相宅, 就听到一曲令人心旷神怡的调子, 是秦戏霜在咿咿呀呀地唱戏。

巫相宅的人很喜欢秦戏霜的歌声, 他一亮嗓子,几十个人围过来听。但今天,宅子远没有往日热闹, 袖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下巴搁在膝盖上, 呆呆地揪着一朵花。

“袖红姑娘,发生了什么事?”隗维柔声问。

袖红抬起脸, 她像是哭过, 眼眶红肿:“阿维, 阿孟。你们和霜哥哥是同学, 要救一救他, 他不能嫁给鬼医仙。我和妹妹是俩孩子,能力有限。救不了别人就算了, 这种事,不能发生在霜哥哥身上。”

高梦棠心中了然,袖红这是喜欢上秦戏霜了。嫁给鬼医仙,就是成为猪仔。她不忍这种事发生在秦戏霜身上。

正想着怎么回应, 就听隗维说:“我们当然会救他。”

“真的么?”袖红眼睛一亮,“你们打算怎么救?我和妹妹也要帮忙!”

隗维:“还没想好,或许是报警。但在那之前,我们要掌握更多的信息和证据。否则,警察不会管的。袖红姑娘,先带我们去看看画,好么?”

袖红有所顾虑。她是右护法,下一任大巫相,终归没有继位,有些事都瞒着她。筎乐的画,就是巫相的秘密之一。考虑到他们更有能力救“霜哥哥”,袖红决心要帮他们,一路上躲着人,带他们来到后罩房。

巫相宅紧挨着山建,后罩房北面的墙,嵌入山体。袖红打开一间暗室,虚掩着门:“钥匙是我偷来的,筎乐的事,大巫相忌讳。你们万不可多说。”

三人一口应允,跟着进入密室。

巫相宅经常修缮,密室装修简单,四壁斑驳,但很结实。工笔国画一张挨着一张,像壁纸似的,挂满了墙面。房间中供了一块牌匾,供台纤尘不染,香已燃尽,瓜果还很新鲜,看得出来,大巫相时常来这儿祭拜。

牌匾上方,悬着一幅最精美、尺幅也最大的画。画中是一个女性,标准的上半身加斜四十五度角,肖像画中的常见处理方式。

“这是筎乐的自画像。”袖红说,“她长得蛮漂亮。”

画中的女子,称不上顶级美貌,但也是眉清目秀,气质清冷神色颇为傲慢,一只手拿着阴阳双鱼佩中的白色玉佩。

其他挂画,多为男子,画中时不时出现阴阳双鱼佩。或是挂在腰上,或是放在桌子上。

隗维:“黑色玉佩藏在巫相老宅,你从未听说过它的来历么?”

袖红摇摇头:“巫相宅藏着一堆好东西,金子啦,银子啦。都是村民供奉给新娘子的,全被巫相私吞。这黑色玉佩似乎很重要,但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她还打开另一间暗房的门,刚推开门,就听隗维吸了一口凉气。

珠光宝气从门缝中溢出,这简直是是巨龙的地下财宝洞窟,金翠堆成小山,明珠密如繁星。财迷隗维掐指一算,光是这看起来有一吨重的黄金,就抵得上他的山景大平层了。

“哪来儿的这么多宝贝?”隗维问。

袖红:“200多年积累来的,村民送给娘娘们的,卖主送给巫相的……少部分换钱花了,大部分堆在这儿。”

这可真是奇怪,巫相难不成是严监生转世?这么多宝贝,足够三代人衣食无忧,却囤在仓库里,为何不离开这荒僻村落?

而且,瘸腿巫相不是个例,200多年来,历任巫相都不怎么花钱,这背后,定有隐情。

他们已如此富庶,为何还要冒高风险,对秦戏霜下手?

高梦棠忽然问:“现任巫相有孩子么?”

“没有呀,怎么了?”袖红说,“也是奇怪,历任巫相都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到我这儿变了规矩。可能是我爸爸的确帮了他不少忙吧。”

借着微弱的烛光,隗维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玉佩。珠宝玉石方面,他也算得上半个行家,却看不出玉佩是什么材质,不是翡翠,也不是和田玉,和其他彩宝也相去甚远。

收好玉佩,他又凑近看那些人像油画。

“是福灵离陌么?”高梦棠问。

隗维端详半晌:“似乎不是。”

首先,离陌就没个人形,祂是一只长了人脸的肉虫子。其次,离陌的容貌美得令人失神,画中的男子,清俊秀雅,气质拔群,但和离陌比,五官硬件方面,差了不少。

然而,每一幅男子画像上,都写了一个名字:离陌。

看五官,明明不是离陌,为什么要写这个名字?离陌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筎乐画技不行,画不出福灵天神般俊美的五官?

隗维又否定了这个猜想,单看密室中的画,筎乐技法了得,称得上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人物情态栩栩如生,眉毛和眼睫毛都画得纤毫毕现。

看完男子的画像,隗维又看了看筎乐的自画像,刚走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筎乐的自画像,能产生精神污染。

袖红怕巫相进来,守在门口。小苍兰满屋子乱跑,高梦棠眼瞎。只有隗维一个人,在盯着自画像看。

跳动的烛光映入画中人的双眼,她好像活过来一般,目光闪动。不知是不是看的太久,产生错觉,画中的筎乐,好像动了。

她原本斜四十五度坐着,目视前方,现在,脸向隗维偏过来一点,眼睛也盯着他!

隗维捏了捏晴明穴,再睁眼一看。

不是幻觉,画中的人,真的动了。

他目光一沉,用心声说:“盲者阁下,请您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

高梦棠:“诶?”

“配合一下,拜托。”隗维说,“让袖红把您扶出去。”

高梦棠也没多问,当即“哎呦”一声,嚷嚷着密室空气不好,让他头疼。袖红忙把他搀出去,隗维则借口要拍照保存证据,在密室中多留了一会儿。

回到后厢房,隗维很快赶过来,他找了个借口把袖红支走,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高梦棠立刻不疼了。

“你让我装病干什么?”高梦棠坐起来问。

隗维则是从他青绿色长衫的衣袖中,抽出一个卷轴,展开一看,正是筎乐的自画像。

“在下用复制卷轴,弄出一张赝品挂在墙上,把真画偷了过来。”

高梦棠:“这若是让大巫相发现,可不是害惨了袖红?”

隗维满脸写着无语:“她只是虚拟人物,请您收一收菩萨心肠。”

谈话间,画中的人又动了,正面对着观察者,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一个诡异、阴寒的微笑。

工笔国画装裱许多层,也不过是一叠稍厚的纸,断没有设置机关的空间。隗维拿着画,翻来覆去查看好几遍:“不是装神弄鬼,这幅画真的有问题。”

高梦棠探头:“撕开看看。”

隗维:“……您不是怕连累袖红么?”

高梦棠:“你不是让我收起菩萨心肠么?”

隗维:“……”

面对一幅能产生精神污染,还是动图版本的画,谁敢轻举妄动?

高梦棠却不以为然,他直面过死诞者的诅咒,抢过黑鸥的金库,还开了传送门强行登出副本,蹦跶到现在,活得好好的。一幅画,有什么不敢撕?

第一个动手的,是隗维,他轻轻撕了一下,没撕开。用力、再用力,何罗都伸出爪子帮他撕,竟然也没撕开。

第二个动手的,是小苍兰,天生怪力的小女孩急得脸都蓝了,额角爆出根根蓝筋,画卷也是完好无损。

裴加纳也上手了,狗嘴用力扯,狗爪子使劲刨。

画卷依然没有破损,只不过,反应大了点,整幅画簌簌发抖,挣脱裴加纳的残害,找了个角落,蜷缩成一个废纸团。

“不对劲!不对劲!”裴加纳嗷嗷叫唤,“我,堂堂恐惧之源,都伤不了它,这幅画来头不小!”

“我试试。”高梦棠刚要上手,门外传来一阵轻笑。隗维以迅雷之势抓过纸团,塞进高梦棠袖子里,回头一看,站在门口的,却是秦戏霜。

隗维松了一口气:“这傻子怎么来了。悄摸声的,在下竟丝毫没有察觉。”

“傻子?我么?”秦戏霜咯咯笑着,一身红嫁衣艳丽如春花,婀娜多姿地走进来。往常,他这番情态,当是风情万种,摄人心魄。

但现在,他画了个大花脸,绿眼影蓝口红通通往脸上招呼,只令人觉得滑稽。

纸人草害人不浅,秦戏霜疯疯癫癫的,他歪着头,拨弄着簪子上的流速,金玉相击,叮当作响,声音也如跳珠般悦耳:“我要获得真爱了,我要嫁给鬼医仙了。”

他刚跨过门槛,就张开双臂,朝高梦棠扑过来。隗维眼疾手快,把高梦棠拉到一边。

秦戏霜扑了个空,又转过头,抱住小苍兰:“你们不祝福我吗?新婚快乐,长相厮守。哦,对了,隗维,你别伤心。”

“你爱过我,但我现在要嫁人了。我也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隗维:……

“依在下看,现在正是拍死这只花蝴蝶的好时机。”手中的烟斗在桌子上一敲,何罗气势汹汹地探出半个身子。

还没等动手,门外又是一阵哗然。

今天,薄爻和沃兰北一同来到巫相老宅,照顾秦戏霜,吃口饭的功夫,一转眼,秦戏霜不见了,于是慌慌张张地找过来。

刚进门,就看到张牙舞爪的何罗,还有杀气腾腾的隗维。

“你要干什么!”沃兰北冲上去,呈“大”字拦在秦戏霜前面,“我决不允许你再残害任何一个人!”

何罗的腕足已如夺魂锁链一般,朝秦戏霜飞了过去,听到这句话,隗维怔怔地看着他几秒。

触手收回,烟锅里燃起袅袅一缕烟草香味。

“时机还不成熟,”隗维通过心灵链接说,“沃兰北攻击灵活,方式多样,攻速极快,贸然攻击他们,我们也不讨好。”

其实高梦棠也不想动手,他一向以和为贵的,能把对方撬过来当自己人,为什么要杀死呢?

双方亮狗牌结束,正准备收回武器,当做无事发生,变故突发。

一条鞭子兜头朝小苍兰抽过来,来势凶猛,破空之声如裂帛。隗维抬起烟斗一拦,鞭梢缠在了烟杆上。

“你疯了?!”沃兰北大吼。

“别拦我!”薄爻尖叫道,“我必须拿回她的身份卡,不然父亲会抛弃我的!”

话音未落,薄爻已拽回鞭子,再度朝小苍兰挥过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高梦棠撤退到边缘处,还没站稳,就听秦戏霜温温柔柔地问了一句:“纸团?你想扔给谁?”

他躲避时,不小心把筎乐自画像掉了出来,被秦戏霜捡到。

自画像绝不能被对方拿走,高梦棠当即伸手抢,他刚一用力,方才刀枪不入的画卷,竟然刺啦一声,被撕成两半!

画卷被撕碎的声音很小,却让乱成一锅粥的人们镇静下来,好几双眼睛看着高梦棠。

“我,我不小心……”直觉告诉高梦棠,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画卷中先是响起女生的尖叫,紧接着,被撕裂的地方,亮起晶莹的银光。

一条劲瘦、瓷白的胳膊,从光芒中伸出来,手掌按住空气中的一个平面似的,缓缓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卷轴漂浮在半空,画卷上,已没有筎乐的踪影。一个上半身赤|裸,银发灰眸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祂剩余的一半躯体,还埋在卷轴中。

隗维心凉了半截,这人正是他在秘境中遇到的离陌!

浅灰色的眼瞳,像一块黯淡的宝石,空茫、蕴藏无尽遗憾。祂先是看了高梦棠一眼,目光又飘向隗维。

“是,你。”

秘境中,隗维的外貌是李杏,和他自己的身体相差十万八千里,离陌竟能一眼认出。更何况,秘境空间独立于副本空间,离陌却能拥有秘境中的记忆。

祂绝不是普通NPC,祂应该是……月亮生物。

“恩、将、仇报。”离陌的中州语不够熟练,“真令、我。伤心。”祂不感兴趣地环视一周,身体溶解成墨水,消失在画卷中。

空灵的、自带混响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陪我、玩一场游戏。或许,我,的心情。会好一些。”

另一道清冷、有些癫狂的女声与离陌的声音同时响起:“陪我为玩一场游戏,或许我会放过你们。”

画卷被揉成一个纸团,掉在地上,满屋子的人仍处于震惊中,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山脚下,传来一声声惊叫。

玩家走出去一看,差点怀疑自己也出了视力问题。巫相宅居高临下,向外看,可俯瞰整座村庄。他们放眼望去,整座长明村,竟变成了墓园。

再仔细一看,那不是墓园,而是每一间村舍庙宇的院子里,都出现了一座巨大石碑,隆起的小小房舍,就像依靠在石碑旁的一个坟包。

暴雨忽至,乌云遮天蔽日,清晨暗如黄昏。

紫电如蛛网,爬满半边天空。就在这道闪电劈下来的同一刹那,巫相老宅轰然倒塌,变为废墟。

高梦棠被浇成个落汤鸡,一想到屠夫李杏会出现在水中,雨水也变得格外危险,他连忙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啊啊啊——!不得了啊!!!”巫相跑出来,捶胸顿足地哀嚎,袖红和邢赭,则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巫相竟没怀疑形迹可疑的玩家们,而是跪在已成一片废墟的院子里,向天上磕了三个响头:“娘娘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娘娘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娘娘……”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隗维想把他搀扶起来,巫相一边蹬腿一边哭,挣开他的手臂,冒着暴雨,跪在院子中磕头。

一群人诧异地看着他,巫相抬起他已经磕烂了的头,血混着雨水一起留下来,他冲玩家喊道:“你们也过来磕头,求娘娘息怒!”

没人动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外地人,你们就不该来!”巫相气得直锤地,“筎乐娘娘早已留下谶言。巫相宅倒塌之时,长明村湮灭之日!”

“在这座村子里的,包括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活不了!”

雨水糊了满脸,高梦棠掂着一块手帕,正在抹脸上的水。薄爻慌乱至极,本能地寻求最可靠港湾,竟跑来问他:“盲者,他说得是真的么,我们都会死?这可怎么办?”

高梦棠:“……没办法呀。”

系统:“精彩片段已剪辑并上传至平台。”

高梦棠:“……?”

精彩在哪?

算了,猜不透系统的心思。

第115章 悲窟(24) 鬼打墙

视频标题:《沥血染成红嫁衣, 身轻命如纸》

萧瑟的巫相老宅,秦戏霜的歌声断断续续传出,他唱得是一支欢快的曲子, 却无人听, 无人鼓掌。音符像一个个不合时宜的小精灵, 在一片凄清中自娱自乐。

袖红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见盲者进来,立刻扑过去:“你们一定要救霜哥哥!”

:霜~哥~哥~, 叫这么亲密, 不会是喜欢上秦戏霜了吧。

:秦戏霜的魅惑术无论男女老少, 玩家还是NPC,通杀。

:喜欢上他的人可没好果子吃,给妹子点蜡。

一行人进入密室, 又偷走筎乐自画像,盲者蹙眉道:“这若是让大巫相发现, 不是把袖红害惨了么?”

净身师:“……请您收起菩萨心肠。”

几个人想把画撕开,轮番上阵, 画还是完好无损。就连裴加纳狗刨一通, 还是无事发生。期间, 盲者一直站在旁边看。

镜头移动, 秦戏霜等人闯进来闹事。

纸团掉落在地, 高梦棠无意间一扯,刺啦一声, 乱成一团的后厢房,瞬间陷入死寂。

画被撕碎了。

:怎么个事?盲者一扯,画就碎了?

:哇!从画里钻出来的人好漂亮!

:离陌。在隗维经历的秘境中出现过。

:冰白之发、尘灰之眼。这不会是福灵吧?

:好像真的是诶,祂记得隗维, 还长这么好看[花痴]

: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往后余生,再见他人,不过尔尔。见识了盲者的美貌,再看其他人,不够意思。

福灵的辉光照耀四壁,仿佛一轮圆月落入尘世。画卷漂浮,福灵上半身浮出纸面,薄肌包裹的宽肩细腰,皮肤如白瓷般剔透无暇。

“真令我,伤心。”

“陪我、玩一场游戏。或许,我,的心情。会好一些。”

男性和女性的声音叠在一起,妖异鬼魅。余音未散,他们的身影已然消失,纸团落在地上。

轰隆一声,天地震颤,数秒前晴空万里,此刻已暗无天日。紫电劈下,魔鬼般邪恶的紫光,照亮每一位玩家的侧脸。

他们还在愣神,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巫相宅轰然倒塌,一座大型建筑,垮塌后却连砖块和断梁都没有留下,皆化作莽莽黄沙,飘起,又被雨水沾湿,落了下去,变为满地的泥泞。

在暴雨的猛烈冲刷之下,地面冒出白烟,玩家们从头到脚全部湿透,衣服黏答答地贴在身上。

:系统放福利了!

:湿头造型!我舔舔。

:更显身材了!肩膀又平又直。

:放大仔细看了,盲者的腹肌是一整块的doge

:你们!不正经!关注点都在哪儿呢!

:盲者这是……哭了?

瓢泼大雨中,高梦棠抹了抹眼睛,因为水滴到眼睛里了。其实,其他人也在抹去脸上的水痕,只不过,他们的动作破马张飞,十分豪放。高梦棠文雅惯了,慢条斯理地擦着脸,还拿出一块小手帕。

:好像真的哭了。呜呜呜我看不得美人垂泪!

:宝宝不要哭!我替你哭!

:坏副本,怎么能让我们的贤公主哭唧唧。

弹幕里一片心碎的声音,“可能只是雨水迷眼睛了吧”这类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另一部分人则探讨,盲者为什么哭,因为卷轴被撕碎,还是别的原因。

盲者“抹眼泪”的片段,各种机位,近景远景,手部动作特写,双眼细节特写,几秒钟的擦眼泪,愣是让系统水了一分钟的时长。

末日般的暴雨、压到山头的乌云。处于震惊中、玩家茫然的神情,这时,一声哭嚎击碎“美人无声垂泪”的画面。

大巫相哭喊着跪倒在地,用力磕头:“娘娘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

“巫相宅倒塌之时,长明村湮灭之日!”

“在这座村子里的,包括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活不了!”

:啊?这是要团灭的节奏吗?

:前面的没下过副本?NPC说得什么谶言,诅咒,听听就得了,这是五阶难度的副本,进来的都是高玩,怎么可能团灭。

:srds,五阶难度的存活率不足60%,死几个很正常。

:我明白了!盲者能预知未来,他在为即将死去的玩家垂泪!

:看系统标题,身轻命如纸。不就是在暗示要死人了么

鲜少有人质疑。都是贤王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能未卜先知,很正常吧?

玩家将在副本中死亡,盲者哭泣,那就更正常了。

:不要死人!全都活着!

:谁会死?谁会死?我押一个秦戏霜。盲者他们,就是奔着秦戏霜来的。

:花蝴蝶是我前担,他补药死!

:秦戏霜死了,盲者会哭?该不会是隗维、小苍兰其中的一个吧。

:我押一个秦戏霜[点击链接加入赌局],盲者慈悲为怀,谁死了他都会伤心,即使是往日的敌人。

:赞同,别用世俗凡人的狭小心胸去揣度盲者。

:开盘下注,买定离手。谁会在这个副本中狗带。隗维还是秦戏霜,我押隗维!

:我押秦戏霜!

:我赌一个除盲者外全员团灭!

南洲。雨林中的独栋别墅。阁楼内。

阁楼里点着各式各样的香薰蜡烛,芬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令人头昏脑涨。外头阳光正好,房间里却不拉开窗帘,半遮半掩的,光线昏昏沉沉。

暗渡闪蝶的副首领,【777占卜师】林里也在观看通关视频。

“首领……死亡……”林里梦游似的重复,“死……首领……”

她眼睛盯着屏幕,目光呆滞,手上的动作却快到有残影,熟练地洗牌,抽牌,摆阵。

“盲者……占卜……不会……不可能。”

占卜是一个专精类别。常年位于《不推荐选择的专精》排行榜第二。

第一当然是【超度专精】

占卜专精的玄学程度,仅次于超度专精,头悬梁锥刺股地练习,不如睡梦中神灵拍了拍小脑瓜。

干这一行的人,很讲究“磁场”,有些人的磁场特别契合占卜,一算一个准。有些人则是睁眼瞎,看不透未来的迷雾。

林里属于磁场强的人,她才能凭此成为五大阵营的副首领。

牌阵摆好,林里的眼睛还盯着屏幕,厚重的花瓶底眼镜滑到鼻子尖,脑袋一动不动,手飞快地翻牌。

弹幕中滚过一片“秦戏霜必死”。

“骗子……盲者身上……没有磁场。”

中间的一张牌翻开,林里低下头一看。

咔嚓。眼镜掉到地上,摔成四瓣。

林里本就苍白的肤色,瞬间变成河里泡三天一样的死人白,浅棕色的眼球中满是惊恐:“大阿卡纳、逆位战车、圣杯三、星币五……高塔。”

“死亡……死亡的预兆!”

她蹭地站起来,动作剧烈,撞倒了桌子。仓皇跑向水晶供桌,鼻尖贴上去,那双不怎么会转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水晶球中的包裹物。

水晶内部的裂片缤纷多彩,在某一瞬间,闪过一抹令人胆寒的血红色。

林里尖叫一声,推倒桌子,水晶球也摔了个粉碎。

她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全身发抖,过了足有五分钟,颤抖地翻出手机,群发了一条消息:我占卜到首领的死亡。

:扯淡。

:扯淡+1

:你还占卜到首领会在这个月遇到真爱呢,这都月末了。

蓝营内部一向是这样,对林里这位神神叨叨的副首领,大部分人抱有不信任感。

林里发了消息后,就把手机扔在地毯上,失了魂似的,再次打开高梦棠的通关视频。发了一条弹幕。

林中的秘密(林里ID):我预见了首领的死亡。

:这不是蓝营副首领么??

:卧槽,她身份卡好像是占卜师!

:有什么好说的,盲者就是会预知未来啊。

:@林中的秘密你说出来干嘛!这边还在下注呢!

:她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家好副首领,把首领要死的消息广而告之?

林里对所有诋毁视而不见,呆坐在软垫上,念经似地说:“他怎么会知道,首领将死……”

“磁场……天生的预言家……他不是盲人,而是拥有一双能看透未来之迷雾的眼睛……”

“我应该,认识他一下。”林里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查找月幡首领的联系方式,“他的磁场,能帮我更准确地看见未来……”

视频播放到最后一小段,薄爻焦急得要哭出来:“盲者,他说得是真的么,我们都会死?这可怎么办?”

盲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镜头拉远,暴虐的雷雨笼罩老宅废墟,茫茫水雾之中,似乎一切都将被冲垮。

“办法呀……”

视频结束。

:盲者是不是想到破局的方式了!

:他仰望天空,是不是在占星?

:有可能诶!

:可能个头,现在是雨天,还是大白天,哪来儿的星星!

:盲者的视野能穿透大气层,直达宇宙呀,很意外么?

*

悲窟副本。

高梦棠原话:“……没办法呀”

薄爻到底是个孩子,过的副本不到10个,一着急,带了哭腔:“没办法!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空想无益,站在这等灾难降临,不如先行动起来。他们走出老宅废墟,迎面就是一座石碑。

石碑上的字动态浮现。

:您即将进入碑林迷宫。

:逃离迷宫将视为游戏成功。时间不限。

:碑林迷宫采取积分制,每摧毁一个石碑,获得100积分。积分越高,奖励越丰厚。

:迷宫中的石碑将为您提供两个或多个选择,做出选择后,方可摧毁石碑。

:请玩家做出第一个选择。选择结束后,游戏正式开始。

【甲:献祭一名外乡人,获得一只永久存在的葬甲虫】

【乙:不献祭任何外乡人,无法获得永久存在的葬甲虫】

【注:碑林迷宫中,严禁外乡人互相伤害。违逆者将受到惩罚】

系统:“支线副本【碑林迷宫】已开启。参与玩家:全员。”

六人面面相觑,一脸困惑。

外乡人,显然说的是六名玩家。

但迷宫是什么来头?长明村明晃晃地摆在眼前,道路也不复杂,怎么就成为迷宫了呢?

还有,葬甲虫有什么作用?

“喂,我说你们,打算谁献祭?事先声明,我可没有舍己为人的觉悟。”沃兰北擦拭着他的狙|击枪。

“我献祭!”秦戏霜忽然冲出来,他脸上的夸张妆容,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看起来顺眼了很多,但还是疯疯癫癫的。

薄爻拼命把他往回拉:“首领,你别闹了!”离了秦戏霜,谁还能帮他夺回小苍兰的身份卡?

玩家们互相对峙,暗流涌动,剑拔弩张。

巫相也不哭了,也不磕头了,声严厉色对六名玩家喊道:“你们一来长明村,就出现了这样的事。你们不是扫把星,谁是?快选一个人献祭!”

没人搭理他,没有战斗力的NPC,在玩家眼中,等同空气。

巫相被冷落,更加恼怒,举起拐杖就往小苍兰头上敲,不料反而被扑倒,场面再度混乱,粗言秽语,拳脚相加。

“各位,温和一点!”高梦棠拔高声音,压过乱哄哄的一团,“不如我们选择乙选项,不献祭任何人。”

袖红:“可是这葬甲虫……是什么?”

高梦棠把湿发拢到耳后,粲然一笑:“对呀,不知道葬甲虫是什么。听名字很不吉利,万一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把一名黑塔玩家推出去献祭,几乎不可能,大打出手,又损耗状态。于是各退一步,选择了“乙”选项。

【游戏正式开启】

【从此处进入碑林迷宫】

银白色的指引箭头出现,为众人指明方向。

“快走快走,我们要赶紧逃离长明村。”大巫相说着,拄着拐,飞速移动。

高梦棠:“老人家,先画一张地图吧,这可是迷宫。”

巫相头都没回,背影越来越小,声音渺远:“什么迷宫!老朽在这儿生活70年了,还能不认得长明村的路!”

他走得如此着急,显然,是想把这些不祥的外乡人甩开。

其他玩家不认路,也没巫相这么自信,站在山头,俯瞰村落,迅速画了草图,这才进入迷宫。

“先直走,再左拐。”隗维抹去地图上的雨水,“差不多是这里了。应该有一座石碑。”

众人抬头一看,没见到石碑,倒是看到了吴凤和辛瞳。

两人对立,吴凤毁容后的样子如同罗刹鬼,辛瞳吓得脸色发白,不停地流眼泪,却还给他撑着伞。

“怎么是你们?”隗维问。

辛瞳抽抽搭搭地说:“我……我听说小吴的事了,想来看看他,不曾想被困在村里。”

高梦棠:“被困在村里?”

辛瞳含泪点头:“这村子不对劲,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好像是……是……鬼打墙。”

第116章 悲窟(25) 神秘药丸

说是鬼打墙, 不完全准确。

玩家们不是原地绕圈,而是随机走到任何位置。

他们沿着一个方向走,再左拐、左拐、左拐, 理应回到原点。但他们先后看到了一片小树林、一座山、湖泊、和断崖。

即使按照地图走, 选择各种岔路, 也遇不到石碑, 更找不到出口。

半小时后,秦戏霜先一屁股坐在地上, 像小孩似的嚷嚷着:“我累了!我累了!”

玩家们的脸色越来越差, 雨下得太大了, 辛瞳撑着伞,也被浇成落汤鸡,干脆不打伞了, 望着前路,一脸麻木。吴凤则是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心情会影响精神值, 短短半小时,玩家们的精神值下降了10-30不等。

高梦棠状态最好, 他看不清, 感觉哪里都一样。

“我们先试着找到石碑吧。”高梦棠提议, “规则中反复提及石碑, 石碑一定有特殊之处。”

问题就在于, 他们根本找不到石碑。在山顶俯瞰时,石碑矗立在每一座村舍院子中, 但随机走到了无数位置,始终没找到一座村舍。

心灰意冷之际,他们绕回了巫相宅外的湖泊旁边。

屠夫李杏会出现在水中,湖畔格外危险, 玩家们加快脚步,飞速离开,忽听身后吴凤一声悲号:

“就是在这儿!女鬼把我拉下湖中,就是在这!”

辛瞳给他撑着伞:“别哭了,你都说是女鬼了,说不定中了什么邪,找个大师做做法,说不定就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放屁!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毁容的又不是你!”

“吴凤,你怎么说话呢?!我好心安慰你!”

三言两语,两人就吵了起来。沃兰北一脸的不耐烦,嘟囔一句“最讨厌狗情侣”,抬脚就走。

其他玩家也没心思管两个NPC,一齐离开。

唯独高梦棠还站在原地。

“盲者阁下,”隗维拉着他的手,“我们快走吧,自顾不暇,管他们做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两个人扭打起来,高梦棠担心辛瞳出事:“你快去救她,吴凤性格极端,别做出什么坏事!”

他料想得一点也没错,只见吴凤抓着辛瞳的头发,要把她按入水中,嘴里还骂着:

“拜金的贱种,你嫌弃我,我让你也毁容!”

哗啦——落水的声音。

吴凤发出一声惨叫。

“哎呀,真抱歉,”隗维毫无诚意地说,“在下本想将二位分开,一个不当心,力气大了些。”

暴雨中的湖面,被雨水敲击得坑坑洼洼,甚是混浊。水中一股恶臭扑鼻,污浊的绿色蔓延。

泡成巨人观的手臂伸出来,按着吴凤的脑袋,把他压入水中。

“救,唔,救我!”吴凤奋力挣扎,把口鼻露出水面。

辛瞳一脸受惊后的茫然,五名玩家则是隔岸观火,看得起劲。只有高梦棠轻轻拽了一下隗维的衣袖:

“不太好吧,还是救一下……”

作为一个优秀的下属,隗维会尽量遵循首领的指令,但他也会摸鱼,比如这一次,操纵着何罗,慢慢悠悠地伸出触手,悠闲得好似在喝咖啡。

咔嚓一声,吴凤的脑袋被捏爆了。只捞上来一具无头尸体。

隗维:“实在抱歉,在下……嗯,其实没尽力。”

高梦棠:“……算了算了。”

他揪下来一朵黄色小花,插在吴凤遗体旁边,就当是为他送葬了吧。

“菩萨哥哥,超度结束了?不如轻移莲花步,往这边走?”沃兰北双臂环胸,“您不会想给他举办一个完整的葬礼吧?”

还没等玩家转身,土壤隆起一个个小包,黑色带橙色花纹的甲壳虫钻出来,硬币大小,密密麻麻,有上百只。

它们窸窸窣窣地啃噬着吴凤的遗体,把他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隗维眯眼睛一看:“鞘翅目埋葬虫科。葬甲虫。”

自然界中的葬甲虫,一般不会挖开尸体,而是在尸体的泥土下挖坑,把尸体埋起来。它们是昆虫界的殡葬者。

这些葬甲虫的行为稀奇,玩家们见虫子们没什么威胁,就跟着葬甲虫一路走。

直行。左拐,再左拐。

同样的路,他们走了几十遍,而这一次,抬头一看,竟然找到了一座村舍,还是吴凤的老家。

吴妈仍坐在院子中,初入副本和她相见时一样。巨大的石碑挡在眼前,她也没表现出任何诧异。

葬甲虫扛着吴凤的心脏,将它埋入石碑下的土壤中,甲壳虫也消失在泥土里。

“哦,儿子回来了。”吴妈说,“去拜过没有?”

一股寒意逼上心头。这两句话,刚见面时,吴妈也说过。

“要拜的,你们快去,拜鬼医仙。”

“不然不能进家门,不干净。”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台词。

玩家们感觉瘆得慌,不敢理会,吴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快看,石碑上有字!”薄爻惊呼。

【恭喜各位外乡人,找到第一座石碑】

【请六名外乡人,分别做出自己的选择】

两行字出现后,咔嚓咔嚓两声,石碑裂成整齐的六块,每一块都是矩形,不偏不倚地插在玩家眼前。

高梦棠看不清,裴加纳帮他念:

【请选择:生存还是死亡】

【甲:生存】

【乙:死亡】

“这还用选么?”裴加纳嘟囔着。

高梦棠选择了甲。

其他玩家的选择各有不同,小苍兰在【身体强化】和【精神值恢复】中选择了后者,薄爻获得了10瓶精神值恢复剂。

高梦棠有点不满,他们做出选择后,都获得了增益效果,他怎么做了个毫无用处的哲学问题。

秦戏霜的选择比较有意思。

【甲:见父母一面】

【乙:见你未来的恋人一面】

秦戏霜又呆又傻,看到甲选项,大声叫喊着“我要见我爸妈”。

“不得了,不得了,”裴加纳小声说,“沃兰北的石碑上,有两个选择。甲:见顾康一面。乙——”

“——献祭隗维。”

落在身上的雨点,霎时间冷如冰碴,高梦棠的心脏蓦地揪了起来:“这,这,怎么能有这样的选项?!隗维的选择是什么?”

【甲:保留净身师的技能】

【乙:放弃净身师技能,获得圣徒的技能】

【丙:保留净身师技能,同时获得圣徒的技能】

明明是个白送福利的选择,隗维却愣在墓碑前,像被抽了魂似的,怎么喊他,他都没反应。

被淋湿的翠绿色唐装贴在身上,愈发显出他的单薄,肩膀和肩胛处凸起的骨头清晰可见。

“甲。”隗维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选择甲。”

发什么疯!高梦棠也没时间计较,只想着“献祭隗维”那个选项。

沃兰北浑厚的声音,在雨声中也很清晰:“甲。”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养章鱼的不会死了吧!”裴加纳急得团团转,“等,等等,他选择了甲?”

甲:见顾康一面。

沃兰北望着石碑,席地而坐,带着怒气大声道:“叛徒,你看清楚!我本可以杀了你,是我想亲手杀了你,才留你一条贱命!”

没有回应。

“喂,跟你说话呢,你对施舍给你一条命的人,就这态度?”沃兰北气得脸红脖子粗,偏过头,去看隗维的石碑。

一个红圈圈住了“甲”字。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被雨水淋出了问题,揉了好一会儿:“隗维你发什么神经,圣徒的【天堑】技能可以100%反弹伤害,就算是暂时的,出了迷宫就消失,你也不该选择甲啊。”

“在下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隗维收回思绪,慢吞吞地擦拭着烟斗。

沃兰北:“卧槽你,你果然是个白眼狼,我就应该选择乙!你死了才——”

“谢谢。”隗维忽然说。

“死了才——你说什么,谢谢?”沃兰北掏掏耳朵,“你还会说这两个字?”

隗维当没听到,他站在石碑前,望着逐渐被磨平的字迹,思绪似乎飞向很远的地方。

【选择结束】

【全体外乡人积分+100】

三具遗体出现在玩家眼前:秦戏霜的父母,还有顾康。

看到那漆黑的、腐烂生蛆的、皱缩成一小团的遗体,隗维立刻别过脸去,垂下的眼睫,湿成一绺一绺,不知是被雨水打湿,还是被泪水打湿。

沃兰北则愣了几秒钟,仰天大笑:“哈哈哈,见顾康一面,这可不是见顾康一面么!他死了啊!”

“隗维,你给我好好看着,”他按住隗维的脖子,拖到顾康的遗体前,“我们的恩人,死的有多惨!你苟活下来,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么!”

迷宫中禁止玩家互相伤害,论武力值,沃兰北不及隗维。高梦棠听着他们吵闹,也只是叹了口气。

另一边,秦戏霜瞪着他父母的遗体,过了好久才叫了声:“爸,妈?”

他们也死于黑塔,看模样,是精神值过低,活活耗死的。双目圆睁,表情惊恐,全身绷直。像被吸成了人干似的,瘦得皮包骨头。

秦戏霜嘻嘻笑了一阵,躺在父母中间,弄得满身泥巴:“我们睡觉。爸,妈,你看我穿着嫁衣呢,我也要成家了,我也要嫁人了……会像你们一样幸福的。”

天幕暗沉,紫电劈下的一刹那,人与土地,天与远山,都被照成妖冶的紫色。

吵闹,欢笑。其余的玩家静静伫立,直到三具尸体消失,场面才逐渐安静下来。

“各位,打扰一下,”高梦棠说,“我们该走了吧?”

走?往哪里走?

经过方才的几次喧嚷,众人的情绪都不太高。

高梦棠:“方才,是葬甲虫带我们找到石碑。葬甲虫出现,是在吴凤死后,虫子挖出了他的心脏……”

颂词忽然蹦到他的脑海中。心已碎,埋入土。

他们把葬甲虫消失的那块土壤挖了个底朝天,别说甲壳虫,连条蚯蚓都没有。

献出一颗心脏,才能再次召唤葬甲虫,才能找到出路。

可是,碑林迷宫中禁止玩家互相迫害,想要心脏,只剩下一种可能:杀死NPC。

所有玩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两个NPC,辛瞳和吴妈。

“你,你们要干什么?”辛瞳后退半步,尖声大叫。

此情此景,玩家们没有耐心和NPC拉扯,沃兰北端起枪,上弦,瞄准,动作一气呵成,食指扣在扳机上。

“啊啊啊啊!”

砰。

枪声和尖叫同时响起,辛瞳吓得跌坐在地,拼命地捂着耳朵。她身后,吴妈应声倒下。

眉心一个硬币大小的枪口,衰朽的身体内,竟出现女鬼癫狂的笑声。

短短数秒,遗体变成一把骨头和一张干枯的皮,黑气从口中钻出,弥散到雨帘中,无迹可寻。

“什么东西啊。”沃兰北低骂了一声,也懒得去管女鬼尖啸和黑气了。

葬甲虫第二次出现,驮着吴妈的心脏,给玩家们引路。辛瞳不敢跟着他们了,但被沃兰北和薄爻强行押走。

路上,沃兰北还碎碎念:“破虫子还挺有用,早知道,就该献祭一个玩家,获得永久存在的葬甲虫。”

很快,来到第二座石碑前。

【甲:更靠近出口】

【乙:寻找更多的石碑】

碑林迷宫太邪门,玩家一致选择“甲”选项。

【您下次移动,将更靠近出口】

又一个问题出现,这座村舍是空的,没有NPC。

辛瞳感到大难临头,扑倒高梦棠怀里:“小孟,小孟你一定要救我!”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