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不讲武德有不讲武德的快乐。
死而复生岂是易事,想要违反人世间生死轮回的法则,定然要付出代价。
这代价,魔族是不会替他们承受的,更不会理会他们是否愿意复活。反正活过来了,注定无法回到人类修士的一边,跟魔族越绑越深,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当初背叛同伴,如今也要自吞苦果。
洞府中的日落速度很快。
魔族想必也是担心翻车,掐准了时机才出现的。双方对峙没多久,太阳就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天际转瞬变黑。
道路两侧没有火把,亦没有灯盏,全靠头顶那点疏星和弯月来照明。
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大差不差。
修士们的夜视能力极好,这点昏黑还影响不到他们视物。
在场的黑袍人皆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总算是进入黑夜了。
顾景昀绷紧神经,思考着应对之策——照明的火源他是不缺的,可根据过往的经历,魔修应当不惧怕人造的火光,而是怕纯粹自然的太阳光。
当初余瀚义袭击行进队伍之时,队伍中不缺火光照明,可他仍能大大方方地露面。
既然如此,或许该考虑用阵法或法器……
顾景昀垂在身侧的手掌忽然又被碰了碰。
他不动声色地垂眼一看,是江琰的魔杖。
电光火石之间,顾景昀一秒明悟。
阿琰是精灵。
他会魔法,且最擅长光明与自然魔法。
嗯……
这不是赢定了吗?
起码余瀚义是绝对逃不掉的。
顾景昀与江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大定。
除他二人之外,其他人很紧张,暗道今日必有一场大战,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己方势单力薄。
五米开外,魔修们十分松弛,将四人团团围住后,纷纷摘下了兜帽。
放眼望去,这一张张脸,皆是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乃罪大恶极之人。
站在余瀚义身旁的男人没有戴兜帽,他是“活人”,不怕光。
那人上前一步,喝道:
“顾景昀,你若投降,接受魔种,大长老便能饶你一命。”
顾景昀问:“你谁?”
“……”男人哽住,沉住气说:“我乃大长老座下首席弟子,魔族右护法,祝鸿博。”
“嗯?”淩含璋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背对着他们说:“右护法不是已经被我们抓进牢里,择日处决么?怎么让他逃出来还追到这里了。”
“被捉的是左护法。”宋桦说,“淩公子,你左右不分啊?”
“哦,大概是我记错了。”淩含璋说。
“请不要质疑天狼卫的工作,我们是专业的,绝不可能让人逃跑。”纪子珩沉声道。
“是是是,下次不会了。”淩含璋嘀咕,“谁让这个头衔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对面的一群魔族:“……”
右护法:“……”
余瀚义似笑非笑:“含璋,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越发伶牙俐齿了。”
淩含璋毫不客气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我想也是。”余瀚义将目光缓缓移到正中央的青年身上,“比如……想必这位眼生的朋友,定是名扬五洲的天下第一美人罢?”
江琰:“?”
他何时又多了一个绰号。
在宗门大比上打赢所有人,当了天下第一。又因外貌与气质远超常人,素有美人自称。
连起来就成天下第一美人了吗,未免太草率。
还不如天下第一剑修,听起来要霸气的多。
江琰不理也不答,余瀚义自讨没趣。
谭潇月跟在右护法的身后,阴阳怪气地说:“什么美人,余长老,您还是放尊重些为妙。人家可是顾少主的夫人,恩爱得很!”
余瀚义瞬间联想到一个害他走上绝路的误会。
——他误以为顾景昀振作起来刻苦修炼,是要抢他风头,与他争夺掌门之位。其实人家只是被父亲的一番话刺激到了,为了与未来的道侣有共同话题,不当小白脸,这才努力修炼。
余瀚义气息不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谭潇月。
谭潇月无辜躺枪,很是莫名其妙。
要不是不敢以下犯上,这一眼风是绝对要回怼的。
右护法艰难地扯回话题:“顾景昀,你若率领部下和夫人来降——”
顾景昀:“你们的大长老在哪儿?”
右护法:“你若表现得好,大长老自会见你。”
顾景昀:“所以他不在这里?”
右护法问:“问这么多,你可是有心要归顺?”
顾景昀轻轻摇头。
“我只是遗憾……”
男人反手握住问心剑的剑柄,慢条斯理道:“不能将你们一网打尽,实在可惜。”
话音落下,伴随一声“噌”的轻响,问心剑倏然出鞘!
这一声彷佛是一道口令,亦像一块小石子,打碎了平静的假象。
所有人唰地抽出武器,兵戎相见,誓要拚个你死我活!
江琰在刹那间传信给其他人:【身着黑袍之人畏光!我会寻一个时机,释放光明魔法,别给他们遮挡的机会!】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
双方一言不合,开始互殴。
一时之间,场中刀光剑影,法术与阵法齐飞,中间还掺杂着几枚暗器,好不热闹。
事情的发展让魔修们非常意外,他们本想着打顾景昀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对方彷佛胸有成竹,带着人就冲了过来。
而且……
魔修们看着身上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逐渐变了脸色。
这群人不是正派人士吗?
怎么攻击的手段那么下三滥啊!
淩含璋等人却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们在完美践行江琰的吩咐。
不给遮挡的机会——把衣服全扒了,那不是躲无可躲。
而且魔修也要脸,正儿八经打架,比的是血性。
脱光了打,比的是谁脸皮厚。
淩含璋摇头唏嘘,口中低喝:“落英飞花!”
同时手腕灵活一转,长剑如灵蛇一般扭转刺去。
对手的黑色长袍和内里长衫,如片片花瓣,飘然落下。
若是忽略飘的是衣角,其实还是挺美的。
长相猛男的魔修:“……”
不好,有变态!
目睹了一切的江琰:“……”
其实我不是——算了,也行吧。
魔修怒目圆瞪,正想破口大骂。
腰带“啪”地断开。
他条件反射去拉住下滑的裤子,抬眼对上淩含璋的视线,想都不想,反手去捂胸口。
捂了胸口,裤子又没手提,缓缓往下落。提了裤子,胸膛又暴露了出来。
魔修非常害怕,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淩含璋:“……”
兄台,别这样,我对你没兴趣。
忽然,两条长绫斜飞过来,一条裹在魔修身上,把他卷走。另一条宛若裹挟千钧之势,重重击向淩含璋。
淩含璋抬剑去挡,恰是此时,又有其他魔修袭来,招招狠厉,直夺人的性命——甚至因为他们下流的招数,导致魔修们下手更狠了。
若不是江琰临时过来替他挡了一下,淩含璋必定会受重伤。
江琰低声:“再坚持一下。”
淩含璋也耗了不少灵力,喘匀气息,应道:“好。”
释放大型魔法,当然需要时间蓄力。
江琰不能让人看出来,因此魔杖藏在左手袖子中,口中无声吟唱魔咒,右手持剑,挡开他人的进攻。
一心二用本就困难,他要释放禁咒,更是难上加难。
进攻是做不到的,防守还算勉强。
江琰帮着应付完这边,又回了自己的防线。
他们各自占据一角,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心后背暴露给敌人。
淩含璋看向眼前的魔族女子。
“谭姑娘不是心悦于在下?如今怎么狠心对我下杀手。”
“我呸!”谭潇月冷冷道,“诡计多端的男人,与人对决还要割人家衣服。你不知道很辣眼睛吗?!”
淩含璋耸耸肩:“没办法,我也不想的。”
就算那人不畏光,这招也好用。
瞧,那人现在忙着躲在后头穿裤子,没空出手。
谭潇月喝道:“废话少说,看招!”
两人交手了几个来回,魔修不讲究一对一,喜欢偷袭和不讲武德。
淩含璋一对多,受伤在所难免。
他没吭声,把血沫吞回喉咙,习惯性使出最顺手的“落英飞花”,剑锋舞出,面前的人却跟躲剑仙的破天一剑一般,蹿出去老远。
连谭潇月都不例外,她有绸缎配合,甚至跑得更远。
淩含璋:“……?”
淩含璋若有所思。
淩含璋开始越发往下三路走,能多割一个裤腰带绝不只划破上衣,能踹男人最脆弱的部位就往死里踹。
不知道被覆活的亡灵还怕不怕撩阴腿。
事实证明,他们非常怕。
朝胸膛刺来的剑,魔修大概率不会躲。但朝两腿中间踹来的脚,他们一定会条件反射地躲开。
变成魔物。
他们也是男人。
谭潇月还算稳得住,因为她是人群里极少数的姑娘,淩含璋还算有底线,不会对她下手。
但其他魔修就很崩溃了。
“你到底是剑宗还是玄阴宗?!这手段怎么跟玄阴宗弟子一模一样!”
淩含璋心想,不瞒你说,出门在外与人打架斗殴,我们都喜欢伪装成玄阴宗弟子。
不讲武德有不讲武德的快乐。
不止是淩含璋。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与此同时,在淩含璋刚开始割破猛男魔修衣服的时候。
另一边也在爆发激烈的战斗。
余瀚义狼狈地躲过顾景昀的剑锋。
这一记“烈阳”,他躲过了头,没躲过尾。
剑锋如赤色的流光,“尾焰”从袍角擦过,转瞬点燃了他的衣服。
霸道的灵力瞬间侵蚀而来。
余瀚义眼疾手快地用剑割断长袍下摆,这才躲过一劫。
“……”余瀚义黑着脸,阴沉沉的。
虽然与顾景昀正面对上,余瀚义却始终留有余力,谨慎地观察着全场。
他心中总有怪异的感觉。
余瀚义自诩非常了解两个师弟。
这种下三路的手段,哪怕是走到绝境,顾景昀和淩含璋也不屑于使用才对。
难道另有企图?
余瀚义试探地斥责道:“师弟,师父教过我们,做人行事需光明磊落,你如今成何体统!”
顾景昀觉得很好笑。
“是我听错了吗?光明磊落四字竟然也会从你口中说出来,还是莫要侮辱这四个字了。”
“当初若不是你——”余瀚义咬牙切齿。
“就算我是纨裤子弟,你也会有理由恨我。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记恨下一个人,或许是含璋,或许是剑宗内其他优秀的弟子。”
顾景昀冷漠道:“别给自己的嫉妒心找藉口了,余瀚义,你不过是天生狠毒。”
人非完人,会嫉妒比自己优秀的人是正常的。
但因此做出背叛善待自己的师门、借刀杀害师父和师母的恶毒行为,就是纯粹的白眼狼,没什么好辩解的。
在事发之前,剑宗上下都尊余瀚义为大师兄,顾宗主和隗夫人也待他极好,没有人对不起他。
“是你对不起我们所有人。”顾景昀说。
余瀚义的面皮剧烈抽动,眸中情绪复杂万千,最终变得阴鸷疯狂。
“我没有错。”余瀚义喃喃道,“我要把你们全部抓去祭阵,大长老定会谢我!待魔君复活后,我有此功绩,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长老!”
顾景昀道:“你若不叛变,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剑宗宗主。你可知,我并不想要宗主之位,而是立志当个闲云野鹤之人?”
余瀚义不信,他不愿也不能信,否则就是否定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顾景昀冷冷道:“可怜父亲早已想好何时退位让贤,还刻意与母亲外出云游,将剑宗上下交由你打理,只等回来后检查成果。没想到——”
“闭嘴!!!”余瀚义暴喝出声。
余瀚义失去理智,近乎疯狂地进攻。
余瀚义已是炼虚巅峰,周围又有其他魔修助阵,顾景昀应付得有些吃力。
但他松了口气。
失去理智就好,不会有心思注意到其他地方。
江琰微微低着头,唇瓣轻动,无声地快速吟诵繁长的咒文。
魔力不足,他无法瞬发禁咒,只能念出完整的咒语。
随着咒文越来越接近尾声,魔力波动越发剧烈。
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他在蓄力!”
右护法躲开纪子珩的攻击,喝道:“别给他使用术法的机会,打断他!”
这么强烈的能量波动,不管是什么法术,威力都不会小。
众魔修听令,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
“回护!”顾景昀喝道。
纪子珩、宋桦、淩含璋三人顿时挡在江琰的身前,替他隔开魔修的攻击。
顾景昀守住江琰的背部,面对想要偷袭江琰的数名魔修,他怒而斩出一剑。
这一剑比烈阳还要炙热,煞气十足,彷佛能破开山川日月,浩瀚剑光势不可挡!
正面挨上的魔修根本挡不住,实力稍强之人被击飞出去,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实力低微的魔修……
竟是直接被拦腰斩断,血流了一地,腥臭无比。
问心剑上的凹槽闪烁着熠熠血光。
但即便强悍如顾景昀,在越来越多的黑袍人压阵而上时,也觉得棘手。
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见头。哪儿来的这么多魔修?
宋桦一掌挥出,掌风吹落一个黑袍人的兜帽。
他吃惊地睁大了眼。
那竟然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战士!
是亡灵魔法召唤出来的亡灵军团!
战场变幻万千,局势换得极快。
从开打到现在,各方你来我往,看似漫长,实则连半柱香都没有。
余瀚义疾冲而来,他稍稍冷静下来,正准备看一看、辨认出江琰用的是哪一个门派的法术,也好找到应对之策。
江琰已经不再遮掩。
他的左手袖袍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和手掌里紧握着的魔杖。
余瀚义一愣。
拿根木棍是哪门子功夫?
白光聚集在魔杖的尖端,那光是纯洁的白,因魔力被压缩到极致,魔杖所指的上方隐约有能量漩涡在转动。
“……光明之神在上,请驱逐黑暗,赶走邪祟……”
余瀚义面色一变,“不好!”
他听不懂那是什么咒语,但能感受到圣光的威胁。
最明显的是,骷颅士兵已经畏惧不前,不敢向前进攻了。
魔力到了最高峰的那一瞬。
江琰喝道:“光明圣域!”
杖尖的白光豁然“炸”开。
光明魔力如有实质,像水波纹状,以江琰为中心,向四周波动散开,眼睛都没眨一下,在那毫秒之内,就已经扩散到全局。
圣光笼罩的范围极广,从被伏击的分岔口,甚至一路蔓延到左右两边的丹霞殿和淩霄殿。
远远看去,就像“天亮了”。
许多仍在秘境中的修士感受到这股能量,驻足回望。
“王?”雪妖士兵询问,“淩霄殿有动静,是宝物出世?我们是否要前去查看?”
雪岚还未出口,突然眼神一厉,闪现在远处的一个草丛间。
拨开草丛,竟是一具骷髅在拚命往阴影里躲。
“是魔物!”雪妖士兵惊道。
雪岚将它抓起来,扔到毫无遮挡的大道上,那圣光远远地罩过来,因距离没能完全将其笼罩在内,只是一点边缘处的光晕,都让骷髅发出凄厉的、含糊不清的嚎叫。
雪岚挥了挥手,立刻有雪妖上前处理骷髅。
“过去瞧瞧。”雪岚沉吟,“不像宝物出世,倒像是……”
他的表弟在大展拳脚。
……
确实如此。
江琰一招光明禁咒——光明圣域,直接击溃了魔族的伏击。
圣光对于江琰等人并不刺眼,他们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受的伤正以极快的速度回覆如初。
除了江琰的脸色一下变白许多,其他人的气色都变好了,回到了巅峰状态。
但,圣光对于魔族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距离近的骷髅都没能有片刻挣扎,直接被光湮灭。
稍远的魔物倒是会往黑袍等阴影处缩,却毫无作用。
光明禁咒不同于其他低级别的魔法,光靠一层披风是挡不住的,更别提,它们身上披着的并非附魔后的魔法袍,而是普普通通的黑色披风。
连正午时分都抗不过,何况是施加了江琰全部法力的禁咒。
在魔力并不充足的世界,魔君陷入长眠,亡灵魔法几乎断绝传承。几百年前还有人会用,如今魔族被修士围剿,死的死,逃的逃,除了大长老,魔族内竟然无人会用正统的亡灵魔法。
几乎都是后期用魔种“发展”而来的魔修。
召唤骷髅士兵并不轻松,尤其是这等大规模的亡灵军团,想要将其召唤、悄无声息地带进雪域,都是极其困难的事,几乎耗费了大长老的大半心血。
余瀚义已经无暇顾及如何逃过大长老的责罚。
他在想办法保命。
圣光不伤人类,会杀死邪祟。
可是……
他,还有如他一样的魔修,已经不算人类了,而是魔物。
余瀚义运起灵力,撑起防护罩,拚命为自己遮挡,同时想要转身逃跑。
他修为境界高,还能撑住一瞬。
其他修为低一些的魔修,已经逐渐“融化”在光里,不见血,不见骨,化成粒粒尘埃。
风一吹,骨灰都没能留下,都不知会被吹到哪儿。
这如何叫人不胆寒!
魔修们像见了光的吸血鬼,把脸蒙在黑袍里,掉头就逃。
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用下三滥的割衣服战术了。
没有黑袍遮挡的魔修,那是连最后的防护都没有啊,直接就没啦!
“右护法!”余瀚义厉声道,“前来助我!!”
祝鸿博连忙赶来,用灵力与他一同撑起一道漆黑如墨的阵法。
魔修们纷纷往他们撑起的阵法内躲去。
“别让他们跑了!”江琰连忙叫道。
众人纷纷各施手段拦截。
宋桦用掌风把他们强行“推”回来,偶尔还会用符文和阵法爆破捣乱,让魔修无法凝聚灵力抵挡圣光。
淩含璋干脆就继续割衣服。
也不知道顾宗主和淩岱长老见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纪子珩冷着一张脸,与魔修对战——并不是所有魔修都怕光,还有人不怕。
纪子珩此时状态极好,气血回满,压根不怕受伤。
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在圣光的庇佑下,都能瞬间恢复。
对面的魔修就不一样了。
在圣域下,接受了魔种的魔修多少会受到压制,对他们很不利。
一粒光点缓缓飘落,落在魔族女子的发间。
那画面是极美的,可惜,现实却很残酷。
谭潇月吐出一口鲜血,心脏处已经被刺穿,眸中渐渐没了亮光。
顾景昀收回问心剑,随手一甩,点点鲜血从剑尖甩到地上。
魔族女子的尸身重重摔在地上,她没了气息。
顾景昀没有多看,转身去追余瀚义。
余瀚义与魔族右护法,带着残余的部下,正逃往淩霄宝殿!
第122章 老父亲震怒。
淩霄殿附近。
三三两两的散修赶来淩霄殿寻宝,本想着能拿到一两件就是万幸,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样的一幕。
先是远处传来阵阵打斗声,灵力对撞的气波更是吓人不轻。
有两个散修目睹了一切,很是不解,这是在争夺宝物吗?
随后,一道横跨天际的剑光更是让他们吃了一惊。
那剑光宛若破晓的曙光,是黎明的信号。
又一个呼吸,伴随着一道如有实质的能量气流,劲风飒飒,风沙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等两人用手遮挡着,半眯眼睛查看时,发现半边天空都亮了起来。
两个散修:“??”
哪路大神打架闹出这么大动静。
要不要过去看看热闹?
踌躇之际,恰好遇上余瀚义一行人率队急匆匆逃来。
“什么情况?打输跑路?”
“估计是。”
“怎么都裹得严严实实,黑袍的样式也十分古怪,是雪妖么?”
“雪妖喜欢白色,那群人黑不溜秋的……”
两人话头一顿。
随着黑袍修士的接近,浓郁的魔气让人无法忽略。
“魔——是魔!!”
“这气息……是炼虚境的魔修,快走!”
两位散修惊骇不已。
竟然连雪境都有魔?
魔修素来凶暴残忍,他们见到魔修狼狈的一面,此刻又恰好挡在魔修逃亡的路上……
这热闹还是不凑为妙!
不仅是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场的散修几乎都是如此。
散修之中,修为最高者是化神境,最低是金丹期。前者就罢了,后者那是一点犹豫都没有,跑得比逃命而来的魔修还快。
散修们朝着另一方向暴掠而去,以自保为上,不愿掺和进麻烦事。
“右护法?”有魔修注意到他们,出声询问。
“不管。”祝鸿博说,“别把精力耗在无关的事情上,优先掩护余长老和其他弟兄躲入淩霄殿,暂避风头。那法术消耗极大,江琰维持不了太久。”
“是!”下属应道。
余瀚义被祝鸿博搀扶着向前疾跑,全身上下连指尖都不敢露出来。
余瀚义仗着修为高深,在每日的清晨或午后,都会让灵力遍布肌肤抵挡阳光灼烧,待在僻静处看一看光亮的世界。
他已是这群复活的魔修中间,最幸运的一个。
其他人可没他那样的实力。
即便如此,余瀚义也不敢挑战正午的炙热烈阳。
圣光比太阳光还要命,因为它是专攻魔物的法术,魔物遇圣光必死无疑。
余瀚义喘着气,面色阴沉。
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学来的招数,方才听见咒文,其中部分音节以及吟唱的节奏、结构,似乎很像大长老召唤骷髅士兵时的咒文。
只是属性相反,因此作用也不同。
余瀚义恨得咬牙切齿。
江琰……
好得很,小瞧你了!
待此劫过去,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投入血魂阵活祭!
魔修们躲进了淩霄殿。
淩霄宝殿是整个秘境最中央的大殿,占地面积极广,内有数个偏殿——即便是偏殿,规模也是其他殿宇楼阁的数倍。
宝殿的风格很古怪,屋子是传统典雅构造,诸如花纹等细节处的装潢却是雪妖族的风格。
只因江清随是临时起意建造的洞府,他不可能一个人建造那么多房舍,工匠都是雪铁龙秘密请来的。雪妖不懂外界的喜好,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审美去建。
沿途也遇到过几个修士,这一回,魔修就不再放过任何一人。
但凡放走一个,都有可能暴露他们在淩霄殿内的行踪。
有的修士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杀死。有的尝试反击,却抵不住魔修人多势众。
也有人成功逃掉了。
余瀚义本来要命人去追。
刚追几步,就看见圣光从天际一路蔓延而来,显然是江琰等人已经追过来了。
“那几个就算他们走运,余长老,我们快进屋子里!”右护法连忙说道。
余瀚义忌惮地瞥了几眼,点了点头,领着人,一路往淩霄殿内的深处躲。
剑修的御剑速度极快,大概是因为放跑了几个修士,给顾景昀等人指了路,他们已经沿着魔修逃跑的方向追过来了。
余瀚义能察觉到属于顾景昀的神识正在“扫描”宫殿,搜索着他们的踪迹。
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躲下去了!会被杀死的!
余瀚义咬咬牙,他需要一个能打坐回覆气血的时间。
余瀚义缓缓将目光定格在魔族右护法的身上,眯了眯眼。
若是祝鸿博领几个人亲往阻拦,或许能撑住一段时间。
他心中盘算着说辞,威逼利诱也好,哄骗也罢,总之祝鸿博必须去为他拖延时间。
——谁死都无所谓,我不能死!
余瀚义心想。
余瀚义:“右护法——”
话音未落,整座宫殿突然地震一样抖了好几下。
前方探路的魔修叫道:“余长老,右护法!这里突然出现一条密道!”
祝鸿博:“我们走密道!”说罢,又转头问,“余长老唤我何事?”
心念流转,余瀚义改口道:“想起了一些琐事,时间紧迫,那些留着之后再说。”
祝鸿博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墙壁打开了一条缝,是密道的大门。因是特殊材质建成,神识无法探知。若不是它自己打开,魔族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一条密道。
下属们用灵力推开大门,等人全都进去了,再把门合上。
一旦关紧,墙壁又是变回严丝合缝的状态,看不出半点破绽。
余瀚义示意下属走在前头,自己和右护法被庇护在中间,又有人为他断后。
“走。”余瀚义说,“看看这条道通往哪里。”
众人听命,向前走去。
**
另一头。
江琰等人追进淩霄殿,险些因殿内曲折蜿蜒的道路而跟丢。
好在顾景昀的神识一路紧跟,没有被余瀚义甩开。众人半途又遇见几名修士为他们指路,故而双方之间虽有一段距离,却始终不曾断开追踪。
转折出现在江琰踏进一条长廊,学着顾景昀的方式用神识去搜索魔修踪迹之时。
江琰的神识刚探出,淩霄殿为之震动。
宫殿内的所有挂灯都在摇晃,墙壁亦是如此,过了十几秒,宫殿才恢复平静。
“这是——”众人惊疑不定。
江琰没有说话,他的脑海中有种奇怪的直觉。
总感觉……
淩霄殿已经等了他千年,正在呼唤他。
不对,不仅是淩霄殿。
而是整个洞府秘境!
江琰停下了脚步。
众人投去视线,顾景昀问:“阿琰,怎么了?”
江琰迟疑:“我觉得我能沟通秘境洞府,让它认我为主。”
顾景昀问:“不是淩霄殿?”
江琰摇头:“是洞府。”
淩含璋吃惊:“怎么可能!除非它被剑仙炼成了法器!”
非法器,无法认主。
要将如此庞大的洞府炼成法器,那可是一项大工程。何况里头秘境套秘境,层层套娃,难度更大了。
江琰也不敢确定,小声征求一句:“哥哥?”
顾景昀沉吟半晌。
在方才的震动后,他就再也无法感应到余瀚义的方位。若只是感应不到余瀚义,还可以通过其他魔修来追索。
可所有魔修都消失在顾景昀的“视野”之中时,他就知道一定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终于,顾景昀颔首道:“可以一试,阿琰,小心些。”
“嗯。”
江琰也很干脆。
他立刻就地盘膝坐下,神识再度离开体内,但不是追踪魔族,而是专心感应洞府,与洞府沟通。
洞府很快回应了他。
江琰的神识被纳进一片广袤无垠的虚空之中。
他见到一个身着长衫,背负沧溟剑的年轻男人,正含笑看着他。
“自无念峰一别,我便知你我会有再相遇的日子。”剑仙轻声道。
一千年前,刚把洞府建成,尚且年轻的剑仙忽然灵机一动,在此处留下了一抹神识幻影。
幻影能够显现于世的时间不长,所以他一直保持休眠状态,直到预定的那人将他唤醒。
现在,那个人来到了剑仙的面前。
江琰眼睛一亮。
剑仙亦对他笑了一笑。
“小友,你终于来了。”
男人嗓音温润如玉,却不温和,反而带着点金石的质感,听起来不似真人的声音。
江琰即将脱口而出的“爸”字,瞬间哽在喉咙里。
江清随:“小友,你怎不说话?是见到我太惊喜了吗。”
“……”江琰缓缓道,“爹,我是你的儿子。”
千年前的江清随似乎不肯相信:“小友,别说笑了。世人皆知,在下修习无情道。”
江琰:“沧溟剑法不在乎有情无情,要想有所成,关键在于问天地、问苍生、问剑心。”
江清随的神情复杂一瞬。
“这是沧溟剑法的要义,你从何得知?”
“……爸爸,你再这样,我真的会向妈妈告状。”江琰幽幽道,“你也不想未来的自己跪树枝吧?”
江清随:“……”
为何是跪树枝。
但江清随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没有问出声。
他曾多次看雪铁龙被雪晴罚跪冰块,很是幸灾乐祸。既如此,如今也要给未来的自己留条退路。
“爸爸,你感受不到我们之间的血脉吗?我不信。”江琰说。
“好吧。”江清随妥协,“这确实是你能来到我面前的原因,我设置了只有亲子才能唤醒我的神识幻象。”
若是亲子前来,他会亲自出面见他。
若不是亲子,只是有缘相见的一个小朋友,那整个洞府到处都是宝藏,能拿多少,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我只是没料到,未来的我竟然真的会成亲。”
江清随摇着头,把那句“成亲有什么好的”吞回肚子里,免得江琰又威胁他。
小告状精。
江清随腹诽道。
江琰记挂着外界的情况,怕余瀚义跑掉了,他连忙切入主题:“爸爸,洞府可以认我为主吗?或者,有几个魔跑进来了,我跟丢了,你帮我找找。”
“魔?”江清随蹙了蹙眉,“走火入魔,叛离正道的修士?”
一千年前,修仙界是没有魔物的。
江琰想了想,尽可能简短地解释了一下魔族的来龙去脉,又直言自己是从其他地方穿越过来的。
江清随沉思半晌:“若真如你所说,那么,琰儿,你定是天道选定的救世之人。想回去,也得完成你的使命。”
剑仙用下巴点了点江琰的剑,以此暗示。
江琰握紧破魔剑,表情认真。
“是,父亲!”江琰严肃道,“我会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俨然是个合格的救世主。
一向随性惯了的江清随:“……”
他未来儿子竟然是这个性子。
这怎么成。
若是他真的成亲生子,定会从小教他何谓肆意忘我、随心而为,教他潇洒逍遥地御剑飞行,享受疾风给剑修带来的快乐。
江琰不知道父亲在想些什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总之,他很着急:“爸爸!帮我捉魔!”
江清随摆了摆手,随意道:“我这具幻身维持不了多久,回头,你自己再去抓吧。”
江琰不敢置信。
那你怎么还敢扯东扯西,浪费我时间?
“我要——”江琰张口就来。
“不许跟你娘告状!”江清随无比头疼。
江琰控诉地瞪着他。
到底是自己儿子。
江清随摸了摸江琰的发顶,随后拉起青年的右手,食指一划,青年的食指指尖顿时破了一个小口。
血液凝成一个小血珠,江清随又挥了挥手,江琰食指的伤口转瞬愈合。
江清随拿出一个白玉制的手串,那颗血珠飘向手串,融了进去。刹那间,白玉手串就变成透亮的红玉之色。
“喏。”江清随把手串塞进江琰的手心,“现在,洞府是你的了,整个洞府秘境在你眼里都将无所遁形,那群魔修就算逃得再远也没用。”
“洞府的各处是适合不同流派修炼的资源,剑修、阵修、医修……即便是修习毒蛊,我都有准备。”
江清随笑道,“儿子,送你的礼物,不要嫌弃。”
江琰将手串握得很紧,问:“那你呢?爸爸,你的幻象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江清随:“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江琰的脸上露出一抹失落。
“幻象终究是幻象,假的就是假的。琰儿,你的眼睛要落在实处,不要停在虚无。”江清随说。
“我明白的。”江琰答道。
虚无的空间即将消散。
江清随似乎想起什么,随口问道:“所以你穿越过来加入了剑宗?剑宗如今怎样了?”
江琰老实道:“剑宗一切都好。我不是剑宗弟子,但谈了剑宗少主做男朋友!”
江清随:“……嗯?”
江琰:“爸爸,我是合欢宗弟子。你有准备适合合欢宗修炼的秘境吗,在哪呀?”
江清随:“???”
江清随:“你是合欢宗的——?!”
“嗯!”江琰看起来十分自豪与得意,“本届宗门大比,我代替合欢宗拿了第一,天下第一!”
幻境崩塌速度很快。
剑仙瞳孔震动,一脸空白,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江琰在最后的时间,大声问:“所以到底有没有?”
剑仙回神,暴跳如雷:“没有!不可能有!!!“
老父亲震怒:“你给我离那个臭小子远一点!他敢碰你,我会打断他的腿——”
江琰还未替顾景昀说好话,便感到眼前一花,脑中一阵晕眩。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众人纷纷关切:
“阿琰,还好吗?”
“仙君!”
“咦,你手里怎么出现了一个手串?”
最后一句是淩含璋问出来的。
江琰低头,摊开掌心,一个红玉手串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这便是洞府,它融了我的血,已认我为主。”江琰一边解释,一边戴上手串。
红色的玉石与雪白细腻的肌肤,颜色对比鲜明,更显昳丽。
“我找找他们在哪。”江琰说。
他沉下意识,洞府中发生的所有事在他的眼前都一览无余。
“……找到了。”
江琰轻声呢喃着,他搭着顾景昀的手,站起身。
“他误入了我父亲给我准备的修炼密室,如今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江琰笑道。
大家听了,既松一口气,又有些幸灾乐祸。
这下他们是真的逃都逃不掉了。
顾景昀:“那我们出发去密室,来个瓮中捉鼈。”
江琰点头。
所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
江琰突然拉着顾景昀落后几步,凑到男人耳边,悄声道:“哥哥,我刚才见到爸爸了。”
顾景昀讶异,问:“父亲说什么?”
江琰忍笑:“他说,你若碰我,他就打断你的腿。”
顾景昀:“……”
第123章 余瀚义断然道:江琰不可能是剑仙的儿子!
密室中。
一群魔修面色难看至极。
谁都没想到,这是一间进来了就出不去的房间!
密室很大,有一处用来修炼打坐的平台,台子中央还有一个空缺,大概是放置打坐用的蒲团的地方。
魔修们鱼贯而入,没料到,在最后一个魔修进入密室后,石门突然“砰”地一声,重重合上。
随着石门合上,中央的石台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
蒲团旁边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三个长匣子被机关托起,送到地面上。
祝鸿博吃惊:“这……余长老,要不要去瞧瞧?”
余瀚义拧了拧眉:“先把门打开,不能被困在这里。”
祝鸿博:“也好。”
所有人用尽了招数。
无论是推、拉、亦或是暴力攻击,石门都一动不动,连轻伤都没有。
显然,炼虚期的攻击无法动摇它分毫。
余瀚义猜测这里是剑仙的洞府,唯有渡劫期的灵力才能推动石门。
等他进阶到渡劫期,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难道要被困死在这密室中?!
即便修士能够辟榖,不惧低氧和不吃不喝的生活,但……
会彻底疯掉的吧?
发现密道的魔修下属,提议进密室躲避的右护法,两人都紧闭着嘴,不敢说话。
尤其是前者,小心翼翼地瞥着余瀚义的脸色,胆颤心惊,生怕自己被余长老迁怒。
“……”余瀚义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去看看匣子里的物件,右护法随我一起。其他人分散开来,各自查找出路。伤重者,趁此时机打坐恢复气血!”
“是!”一众魔修齐齐应道。
余瀚义走上石台,半蹲在地上。他很谨慎,没有直接动手触碰,而是仔细打量一通,用灵力去尝试打开铁匣。
灵力探过去时,第一个匣子毫无阻碍,盖子啪嗒一声弹开。
后两个匣子则被落了禁制,试图打开它的灵力都会被反弹回来。灵力越强硬,因反弹而受的攻击威力就越大。
余瀚义和祝鸿博没有再盯着后两个长匣子不放,而是探头去看已经打开了的。
里面放着几张符箓与一个下拉条。
祝鸿博拿起符箓,仔细辨认,说:“这是千里定向传音符。”
能给固定的人千里传音,定向传讯。
一共有四张符箓,可以传讯给两个不同的人各两次。
余瀚义小心翼翼地拆开下拉条。
下拉条里的纸一离开信件就迅速泛黄,十分脆弱,他不得不放轻力道。
上面写着——
【吾儿亲启:
此处乃淩霄殿内的密室,通往密室的密道唯有感应到吾儿到来才会出现。这里僻静安全,墙壁和大门都用雪妖族的祖传法子炼制而成,非渡劫无法破开,需使用特殊的手法方能推开。
你接手淩霄殿后,法器会自动传你开门之法,这石门应当困不住你。
要是想躲避外人截杀,又或者想找一个与世隔绝的静室,此处都是好地方。
爹给你留了四张定向传讯符箓,倘若遇见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传讯给雪铁龙与雪晴。他们是我的挚友,定会前来相助。】
余瀚义在震惊之余,又万分恼怒。
剑仙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儿子,还正在淩霄殿中!
……而且,剑仙是不是有些太不靠谱。
就光想着他儿子了吗,就没想过外人误入却出不去的情形吗!
余瀚义心烦意乱,随手柄下拉条甩了甩,原是想着扔回匣子里,不曾想,竟然又被甩出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
“余长老,上面有字!”祝鸿博眼尖,立刻提醒道。
余瀚义抓起纸条,展开,祝鸿博凑过来,齐齐低头看去:
【若有外人不慎闯入被困,可借用吾留下的定向传音符,请雪妖王来帮忙开门。此处未设传音禁制,也可联系自家长辈,请他们来救你。】
余瀚义:“……”
祝鸿博:“……”
换个普通路过的修士,这个纸条可能是出去的救命法宝。
但对于一群魔修来说,这是一条让人陷入两难的纸条:
要么,骗雪铁龙过来开门。等他到了之后,他们就要在渡劫期修士的眼皮底下逃命。
要么,联系魔族的大长老来捞人。大长老是渡劫期修士,能破开石门禁制。可他能不能来是一回事,会不会为他们冒险进入雪境,又是另一回事。
祝鸿博手足无措:“余长老,这、这……不能联系大长老啊!”
余瀚义一路奔逃,精力消耗极大,又受了伤。他撑不住了,在石台上盘膝坐下,服了一颗丹药。
“当然不能。”余瀚义阴沉沉地说,“那件事正处于关键时期,他一步都离不开,更别说远赴北洲!”
“况且被偷运进雪境的骷髅士兵十不存一,伤亡惨重,若是被大长老知道了……”余瀚义顿住话头。
祝鸿博却已经听懂,面色一白。
到那时候,他没死在正道人士的手里,也要被大长老扔去给魔君活祭!
大长老最擅长召唤亡灵,就算得知此事,大概率也不会来。
等魔君复活,掌控天下,倒是再来雪境“捞”人也不迟。
至于被困在密室中的魔修是死了还是疯了,与魔族的利益都无差别。前者可以利用尸体复活,后者……
疯就疯吧,修习魔功之后,本就没有正常人,不妨碍为魔族办事。
两人迅速想通关窍。
余瀚义对祝鸿博说:“你看着其他人,我打坐歇息片刻。事情不一定到绝境,莫忘了,那位剑仙的亲子如今就在淩霄殿中!”
祝鸿博:“是极!还有两个匣子未能打开,里面定是剑仙留下的宝物,那人一定会来取。”
余瀚义:“等他开门,我们就能趁机离开。”
祝鸿博:“说不定还能抓住那人,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命他将剑仙的宝物双手奉上!”
余瀚义赞赏点头。
两人都觉得这办法不错。
虽说不知要等多久,更不知剑仙亲子会不会来。
可总比被大长老发现这里的烂摊子要好,实在不行,再考虑如何面对雪铁龙。
祝鸿博唤来清醒着的魔修,将二人的决定告知于众。
大家沉默片刻,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余瀚义盘膝打坐,正要入定。
祝鸿博突然惊恐道:“余长老!”
他的嗓音不自觉拔高,一群魔修都扭头看了过来。余瀚义也睁开眼,不耐道:“为何一惊一乍?”
祝鸿博:“余长老,您说,剑仙的儿子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之中的人?”
毕竟,淩霄殿震动的时候,顾景昀等人也在殿中。
余瀚义一怔。
他谨慎思考:
顾景昀——第一个排除。
淩含璋——他对淩家知根知底,排除。
顾景昀的两位亲信——宋桦是万法门某位长老之子,纪子珩的生父不详,但有外族血统,生母又是中原人,可见生父非中原本土人士,不是剑仙亲子。
最后剩下的,只有江琰。
余瀚义拧了拧眉。
祝鸿博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小心翼翼道:“剑仙名叫江清随,那个会使用古怪法术的江琰,也姓江……”
余瀚义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绝不可能!”他斩钉截铁道,“据线报,江琰最开始出名时,乃是直奔合欢宗而去,面试期间毫无犹豫。他若是剑仙亲子,怎不去剑宗?”
“何况,沧溟剑法乃是无情剑法。江琰是合欢宗弟子,又与顾景昀浓情蜜意,怎可能会是剑仙亲子!”余瀚义很自信。
众魔修恍然大悟。
“长老英明!”他们习惯性地吹着彩虹屁。
余瀚义满意点头,闭眼入定。
这一次,再无人敢打扰他。
体内大小周天循环了几轮,伤势稍稍好转。
不知修炼了多久,余瀚义突然被人压着嗓子唤醒。
“何事?”余瀚义不满道。
祝鸿博说:“有人要进来了!”
余瀚义一惊,恰好此时,石门处传来“咔咔”的轻响。
“一定是剑仙的儿子过来拿宝物!”祝鸿博说。
房间内很空旷,一览无余,没有地方可躲。
魔修们聚在一处,余瀚义站在他们的前方,眼神阴鸷,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石门被人轻巧地推开。
那人甚至只用了一只手,空出另一只手来拿剑。
原本沉重无比的石门,在他的手里却像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
密室的大门彻底敞开。
两边人马遥遥对峙,面面相觑。
剑仙亲子右手拿剑,收回推门的左手,袖子一垂,一根魔杖滑进他的掌心。
青年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好巧。”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魔修们瞳孔地震。
祝鸿博失声叫道:“怎么会是你们!”
顾景昀微笑道:“见了我不高兴?没事,我高兴就行,你什么心情不重要。”
余瀚义死死盯着江琰。
“你为何能推开这扇门?!”
“嗯?”江琰的视线落在地板上的下拉条,有传承在,他当然知道匣子里都是什么,“你没有看剑仙的留言?”
“唯有剑仙亲子和雪妖王才知晓开门之法!”余瀚义厉声道。
“是啊。”江琰点头,“我就是江清随的儿子。”
魔修们:“……”
余瀚义:“……”
不!这不可能!!
余瀚义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刚跟下属分析完,江琰就跳出来打了他的脸。
这不对!
余瀚义质问:“难道你修习的是沧溟剑法?那分明是无情道的剑诀!”
江琰诚恳道:“余公子,世人对我爹最深的误解,便是他与他的剑,都是无情道。他情感充沛得很。”
顾景昀顺势插话:“深有感悟。想当年,我也时常被人误认为修习无情道。可见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余瀚义、魔修们:“……”
顾景昀收了笑意。
他蓦然喝道:“动手!”
双方人马都在暗中蓄力,这一声令下,瞬间撕裂平静的假象。
两边缠斗在一起。
魔族恢复能力很强,又一心逃跑,无心恋战,纪子珩等人拦了这个顾不了那个,眼看就要被跑掉一两个人。
江琰适时举起魔杖。
魔修:“……”
士气瞬间下滑。
右护法见状,连忙喝道:“他需要时间蓄力,我们抓住时机——”
“圣光术。”江琰语速飞快。
就这几个虾兵蟹将,哪儿用的着禁术。
一个初级光明魔咒就足以应付了。
魔杖尖端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束,像一个小型的太阳。
“啊啊啊——!!”
大部分魔修跟吸血鬼见了太阳似的,发出惨叫。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披黑袍。
余瀚义的黑袍披到一半。
“落英飞花!”
斜斜舞来的长剑,将他仅剩的黑袍割成了漫天飞舞的布条。
“……”余瀚义咬牙切齿:“淩、含、璋!”
淩含璋轻快道:“师兄,如何?我剑法可有精进?”
余瀚义正欲开口嘲讽:“你——”
顾景昀一剑把他逼退,头也不回地说:“含璋,做得不错。”
末了,又对眼前人道:“这位见不得光的魔,我才是他师兄。你是谁?总之,请不要乱认亲。”
淩含璋附和:“就是就是。”
余瀚义被气的要命,见圣光渐弱,连忙再提两成灵力,向前攻去。
刚举起剑。
不远处的江琰淡淡道:“圣光术。”
刚缓过来的魔修们:“啊啊啊啊啊!!”
余瀚义:“!!!”
他双眼刺痛,眼下流血,几乎看不起眼前的事物了。
好卑鄙!
这所谓的圣光术还能无缝衔接瞬发的吗!
江琰举着魔杖,一脸真诚地说:“愿此术驱散邪祟魔鬼,让你们看见光明。”
顾景昀说:“是挺亮的,暖洋洋,挺好。”
江琰:“哥哥,我再来一个?”
顾景昀:“嗯。”
魔修们:“……”
不要啊!!
第124章 这是将要杀你的剑。
魔修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被摁在地上打。
哪怕有人不惧圣光术,这些人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多。
他们会被纪子珩等人重点“照顾”,优先打击。倒是想反抗,可同僚不帮忙也就罢了,被圣光术一照,要么痛苦得满地打滚,要么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痛殴友军。
纪子珩、宋桦和淩含璋都在快乐地痛打落水狗,哪个魔修还有力气站着,还能动,就先杀谁。
顾景昀倒是比较忙碌,他同时对付余瀚义和魔族右护法,一边分心关注着江琰的周围情况,确保他不会在释放魔咒时被魔修偷袭。
偶尔,他会抽出手来帮淩含璋对付魔修。淩含璋的修为是五人之中最低的,对上魔修,属于越级对决,他担心淩含璋阅历不够,被阴险的魔修钻了空子。
至于纪子珩和宋桦,他们倒是不用担心。两位统领手中刀剑衣袍早已染上魔族的血,浑身煞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以前干得就是杀人越货的买卖,所以宰起人来格外熟练。
五个人中,江琰是最轻松的。
他负责站在最后面,堵住门,掐准时机补圣光术,偶尔来一个“万木复苏”给大家回回血。
但凡有魔修尝试逃跑,江琰就会一剑把人砍回去。有时也会用脚踹,怎么方便怎么来。
在这样的形式下,余瀚义和祝鸿博都认清了一件事——他们不可能打赢了。
尤其是前者,被耀眼的圣光近距离直射,他能听见自己身体内脏在“滋滋”作响,宛如被扔在火炭上炙烤的肉,剧痛无比,像是要融化在太阳中。
单是在没有其他影响的时候,被圣光照着都如此难受了,更何况还有一个顾景昀在旁补刀,冷不伶仃就来上一剑,叫人防不胜防。
余瀚义略退几步,不住地喘息着,大脑阵阵晕眩。他一只手捂着剑伤,另一只手去拿疗伤的丹药。
刚取出丹药瓶,还未来得及倒出一颗。
忽然听见“咻——”的破风声。
余瀚义立刻警觉后退。
为时已晚。
一支魔法箭破空而来,箭羽上还带着莹莹流光,拖拽出流星一般的光线轨迹,箭尖快狠准地击中了白玉药瓶。
伴随“咔咔”“砰”地响声,白玉瓶碎裂炸开来,瓶内的丹药顿时滚落在地。
余瀚义伸手欲接,以灵力去捞。
问心剑打横斩来,威力惊人,余瀚义不得不后退暂避锋芒。
又是“嗖嗖”几声,几枚箭射中丹药,将其钉死在地上,丹药裂成多份,再不能服用。另有几颗滚落到其他不方便射箭的盲区,也被纪子珩等人眼疾手快,一脚踩碎。
捡都不给捡。
余瀚义的面皮剧烈抽动,如果他的眼神能变成刀子,那么江琰身上一定早已被眼刀刮得千疮百孔。
江琰垂下挽弓的手臂,丝毫不惧,平静回视。
“哥!”他扬声提醒道。
“嗯。”顾景昀应了一声。
其他人还不知他俩打什么哑谜,下一秒,就见顾景昀剑锋一转,竟是放生了祝鸿博,径直朝余瀚义攻去。
先杀了余瀚义,以免夜长梦多!
祝鸿博一愣,随即大喜。
他哪儿会有同伴要互相救援的想法,没到绝境之前还能装一装,如今到了生死存亡关头,能牺牲余瀚义为他争取逃跑的机会,简直再好不过!
余长老,我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余瀚义怎么可能看不懂祝鸿博的眼神含义,他面色难看,狼狈地应对着顾景昀的剑招,却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换作是他,也会这么做。
未进入密室之前,余瀚义还在想着怎么忽悠祝鸿博去送死,为他拖延时间。
如今被抛弃的人,送死拖延时间的人,换个一个而已。
不、不……
我不能死!
余瀚义双眼血红,五官因愤恨、嫉妒、不甘、怨怼等情绪而扭曲狰狞。
从前的翩翩公子,再也不复存在。
或许早在他决定接受魔种,叛变师门的时候,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就已经死了,留下来的,只是被嫉妒的厉鬼占据了躯壳的余瀚义。
顾景昀没有给他逆风翻盘的机会,招招狠厉无情。
余瀚义应对得非常艰难。
顾景昀的剑法比百年前精进了不止多少,但余瀚义却一直停留在原地,甚至在剑之道上,肉眼可见的退步了。
“若是被顾宗主看见你如今的剑法,应当会很失望。”顾景昀说。
“闭嘴!!”余瀚义吼道,“我真该当初就下死手,否则也不会给你们找到解毒的法子!”
两个剑修短暂分开,而后又碰撞在一起,剑与剑剧烈摩擦,爆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眨眼之间,两人就过了百招。
余瀚义将剑尖对准顾景昀的胸膛:“太极无上——!”
这一招,淩含璋曾在与江琰的擂台战中用过一次。
相同的招数,淩含璋使出此招时,剑芒牵动了万千星河之力,有滔天巨浪之势。
落在余瀚义手上,本来会更厉害,让人难以应对。
但,就在余瀚义脱口而出之后,本该牵动的灵力却迟迟不来,剑尖更是闪烁几下,就悄无声息地黯淡下来。
依然有光,可光芒很是微弱,威力也大打折扣。
不像一个绝世剑法,更像一个随随便便的三流剑法。
“这、这是怎么回事?”余瀚义惊怒交加,他再度催动灵力,“太极无上!”
他的剑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景昀像看跳梁小丑一样,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的面上无悲无喜,眸中反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余瀚义从未遇见这样的情况。
“它拒绝认你为主。”顾景昀冷静地说。
剑修的剑,就是他们此生的信仰,是最忠诚的同伴,是最爱的第二个老婆。
余瀚义仿若遭受巨大的打击。
他背叛那么多人,只剩下手中的剑。可如今,他的剑背弃了他,不愿与他人剑合一,为他牵引天地之力。
是因果报复吗?
顾景昀淡淡道:“宗主将此剑交由你时,你曾跪在列祖列宗的牌匾之下,发誓遵守剑宗之规,行侠仗义,一心追索无上剑道,绝不做恶毒小人之事。”
“你违背了诺言。”顾景昀说。
余瀚义抹了把唇边的血迹,一言未发。
哪怕他的长剑已经在隐隐约约地抗拒被他握住,他依旧死死拿着不放。
两次没能成功的“太极无上”反噬十分厉害。
余瀚义几乎站不稳,强撑着半跪于地,环顾一周。
魔修死的死,残的残,有的早已被圣光照成了灰烬。
余瀚义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灵力覆盖全身的肌肤,只要他连最后的防护都维持不了,他也会像那些魔修一样,全身骨骼血肉变成细沙。
风一吹,全都散了。
余瀚义闭了闭眼。
魔族的精锐要么在漫长的斗争中被除去,要么被修仙界的各大宗门联合剿灭,如今剩下的部分被派来争夺剑仙的洞府宝藏,顺便杀死顾景昀,想将顾景昀的尸体带回去祭祀。
本想着用骷髅军团,耗也能把顾景昀耗死。
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江琰一招光明圣域,直接毁掉了魔族的所有算盘。
余瀚义清楚地认识到——魔族大势已去。
余瀚义心中所想,顾景昀并不知晓。
他只注意到另一个方向。
祝鸿博正狞笑着扑向江琰。
“阿琰!”顾景昀拧眉,转身就要抛下余瀚义冲过去。
纪子珩距离江琰近,也急忙要去帮忙。
“都不必来!”江琰扬声应道,“我自己可以!”
顾景昀跑了两步,对江琰的信任占据上风,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但眼神一错不错地紧紧注视着江琰,只要有任何意外,他立刻就会闪现到江琰面前,替他挡下一切危险。
……
几分钟前,密室的另一边。
祝鸿博眼见下属们一个个地死去,还能支撑的人寥寥无几,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他不敢耽搁,先是假装去支持下属,而后瞅准时机,见纪子珩等人都被下属缠住的刹那,一个加速,如疾风般朝大门冲去!
那里只有一个江琰。
江琰的修为是化神,比祝鸿博的炼虚期低了一个大境界。
祝鸿博不把江琰放在眼里。
他可不是魔物,不怕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余光瞥见身后的纪子珩已一剑斩下魔修的头颅,转头着急地冲过来。
祝鸿博不打算跟江琰缠斗,免得被赶来的纪子珩堵住,错失逃跑机会。
远处的顾景昀也转身想要赶来。
江琰注意到顾景昀和纪子珩的动作,连忙制止了他们。
“我自己可以!”
祝鸿博压抑着心中的狂喜。
原本还担心有人来援,没想到堂堂江美人如此自大,竟然想要跨进阶阻拦他。
“不想死就滚开!!”祝鸿博的眼睛里闪着凶光,面容狰狞,换成普通人,定是会被吓到的。
但江琰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面对朝他扑来的凶狠恶徒,微光一闪,他手中的弓箭已经收回了须弥戒中。
江琰握住了破魔剑。
“此剑,名为破魔。”他平静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魔修,淡淡道,“这是将要杀你的剑。”
“就凭你?!大言不惭!”祝鸿博暴喝一声,手指微微曲起,如老鹰的尖爪一般。
手更是瞬间变得漆黑,指尖乌黑到有些发紫,被击中和受伤的人,除了常见的内伤和外伤,还会身中剧毒。
祝鸿博叫道:“去死吧!!”
敌人来势汹汹,江琰面色如常,眼中没有自傲自满,而是始终如一的认真与谨慎。
他微微拉开架势,也朝着祝鸿博攻去。
“沧溟——!”江琰低喝道。
利剑与利爪相触,瞬间便爆发出巨大的气浪。正与反的灵力互相侵蚀,彼此僵持数十秒之久。
然而,祝鸿博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他活了几百年,竟然还敌不过一个化神期的小鬼?
祝鸿博稍稍一分心,原本就处于下风的天秤更是被彻底压倒。
剑刃寒光凛凛,杀意悍然!
江琰的手臂一转,长剑一动。
“啊啊啊啊啊!!!”祝鸿博惨叫出声。
祝鸿博的手腕竟直接被切断了!血流不止!
祝鸿博捂着断手,既怒又恨,不断惨叫着。
既然逃不掉……
哪怕是死无全尸,也好过尸体被大长老捡回去,变成像余瀚义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祝鸿博心念一动,周身灵力瞬时狂暴起来。
江琰一惊,这是要自爆?
祝鸿博踉踉跄跄朝江琰扑去,死也想拖一个人陪葬。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嗤——”两声。
祝鸿博低下头,两柄剑狠狠扎进他的血肉中,一个从面前刺破丹田,另一个从身后刺穿他的心脏。
两柄剑同时而来,又同时拔出。
好似默契十足。
祝鸿博的眼前慢慢失去色彩,一片灰黑。
在彻底断气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竟然选择自爆,吓我一跳。”
“魔族都是这样的。阿琰,下次你要再心狠一些,砍断手臂后不要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好哦。”
“纪子珩、宋桦,清场。阿琰,你的真言药水呢?给我,我还有话要问余瀚义。”顾景昀说。
第125章 火焰席卷而来,尸体被腾高的焰火吞没。
为了防止余瀚义也来一招自爆,顾景昀早已第一时间废了他的修为,余瀚义变成了凡人,当即吐出一大口血,两鬓竟然生出白发,看着苍老了不少。
此刻的密室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鲜血、断臂和尸身。
看着让人作呕。
顾景昀和纪子珩、宋桦适应良好,江琰和淩含璋就不太行了。
尤其是江琰,他是热爱自然的精灵,闻多了血腥气难免会反胃。
顾景昀见他一直蹙着眉,四下一扫,便知晓了原因。
“把余瀚义带出去,换个偏殿再审。”顾景昀说。
他下了吩咐,纪子珩当即要上前扛起动弹不得的余瀚义。
江琰强忍恶心,皱着眉制止:“带出去还不知一路上会遇见什么,要是又冒出来魔修,岂不是横生枝节。就在这里审吧,我用魔法清扫一下就好,不要紧。”
这么多尸体和血水,总不能烂在密室里发臭。
宋桦表示可以让外头的天狼卫进来收拾。
江琰对洞府内的所有宝物都有感应,甚至对洞府拥有绝对掌控权,还能将洞府缩小,放进红玉手串中随身携带——这也是江琰彻底掌控洞府之后才发现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放谁进洞府,赶谁出去,都是他说了算。
无主的秘境不带大量亲信近卫入内,是各方的共识。就连雪岚都只带了寥寥几位王族护卫,不打破潜规则。
如今洞府已经有主,那一条规则就不存在了。
“我让天狼卫进来。”顾景昀说。
江琰摇了摇头,那也太麻烦了。
“我自己来会快一点。”
他举起魔杖,短促而快地吟诵:“火龙术!”
魔杖尖端释放出赤红色的火焰,那火焰不断腾高,最后化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火龙,散发著灼灼热浪。
因温度太高,火龙摇曳“游”过的地方,空气彷佛都在扭曲。
江琰控制着火龙迅速绕场转了一圈,血和尸身都被火焰吞噬,不剩半点灰烬。
火龙蜿蜒而过,火星四溅,却没伤到场中任何一个活人的衣角,可见江琰对魔力的准确操纵。
绕场一周,就差不多收拾干净了。密室中的气味还有些难闻,但众人都不是挑剔的人,勉强是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江琰拿出真言药水,纪子珩伸手接过。
纪子珩看了一眼顾景昀,少主抬了抬下巴,纪子珩就半蹲在地上,一手掐着余瀚义的下颌,一手抬高瓶口,给他灌了几口。
“全部让他喝下去。”顾景昀说。
纪子珩立刻照做。
余瀚义感觉无比屈辱:“你们给我喝的是什么……咳——”
他想咳或呕出来,纪子珩却死死掐着他,让他无力挣扎。
整整一瓶药水灌进肚子里,纪子珩才松开了他。
余瀚义仰躺着,脸色涨红,模样看上去无比狼狈。他自知已经是别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肥肉,仍不甘心,一双阴鸷的眼眸狠狠地盯着顾景昀和江琰。
“想杀就杀,何必折辱我?”余瀚义冷冷道。
顾景昀嗤笑一声:“折辱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余瀚义:“你逼我喝了什么?”
顾景昀不答,反问:“你口中的大长老是谁?”
余瀚义根本不想说,体内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他开口。他心下大骇,拚命抵挡魔药的力量,可惜无济于事,越是抵抗,身体里越是有一种瘙痒到骨子里的错觉。
这比疼痛还难熬。
每沉默一秒,这种感觉就是翻倍叠加。
“谁是大长老?”顾景昀又问了一遍。
“……大长老名为谈鹏霄。”
余瀚义的意志并不强,终于忍不住,被迫屈服开口。他本义是半真半假地骗过去,岂料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
顾景昀挨个发问,余瀚义被迫回答。
字字句句,皆是真实的。
余瀚义自从复活后,在魔族苦心经营多年,已经混到了极高的地位。他实力强悍,心狠手辣,大长老对他很是器重。
因此,余瀚义知道许多有关魔族的秘辛。
余瀚义以为顾景昀会询问过去的事,比如他为何会叛变,是什么时候开始动的心思,又是如何联系上魔族。再不济,也该问些他是如何复活,复活后做了些什么的话……
顾景昀对此毫无兴趣:“我不想听过去的事,事情的经过如何,我早已查得水落石出,再则,我也不在乎你的事。”
“……那你想知道什么?”余瀚义冷笑道。
顾景昀:“大长老谈鹏霄究竟是什么人,他在哪里,魔族在秘密谋划什么?”
余瀚义最终还是交代了一切,尽管他并不情愿。
他并不清楚谈鹏霄是何方人士,只知道对方跟随魔君已久,对魔族忠心耿耿。
谈鹏霄生性多疑狡猾,阴毒冷漠,他一直想要复活魔君,故而研究亡灵阵法几百年,最后研究出了血魂阵和复生阵。
余瀚义还说,就算毁掉魔族遍布五洲的血魂阵,也无法阻止大长老复活魔君,只因最关键的阵眼在大长老的身上。
大长老不死,血魂阵就不算彻底毁去,魔族依然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顾景昀又问了魔族巢穴在何处。
余瀚义说了一个地方,是中洲的一个偏僻城郊。
顾景昀审了许久,直到将余瀚义所知晓的情报都掏空,才终于不再发问。
余瀚义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顾景昀沉默地垂眼看了一会儿,平静地问:“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密室有片刻寂静。
“咳、咳……”
余瀚义突然笑了,断断续续地、含糊地说:“将我……挫骨扬灰……不留尸身,别给谈鹏霄复活我的机会!”
“这不见天日,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再也不——”余瀚义缓缓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下去,一句话没能说完,已经断了气。
众人的脸上都不见笑意,面色复杂。
淩含璋嘟囔了一声,扭头跑了出去,不知干什么去了。
顾景昀一直垂着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江琰悄悄握住男人的手,十指紧扣,微微收拢。
顾景昀总算有了动静。
“阿琰,烧了吧。”男人疲惫地说。
“好。”江琰应道。
他再度用了火龙术。
火焰席卷而来,余瀚义的尸体被腾高的焰火吞没。
众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彻底烧干净,顾景昀便带着众人离开。
淩含璋就在密室的门外等着,低着头,背部倚着密道的墙壁。等他们出来,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默不作声地跟在队伍最末端。
一行人走了几步,宋桦突然说:“仙君,密室的台子上还有两个匣子,是剑仙留给您的么?”
“哎呀!”江琰拍了拍脑袋,“对,我给忘了!”
他小跑回头,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跑出来。
江琰手里捧着两个册子,“一本是沧溟剑法,另一本是配套的功法。”
江琰把它们递给淩含璋。
淩含璋吃惊:“给、给我??”他把头摇成拨浪鼓,“琰哥,我不能要,你收着罢!我有自己的剑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