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儿学着小毒物平时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作势松开了手,可五指还扣在杨大娘颈上不放。
小毒物:“……”
小毒物觑了江铃儿一眼,唇角悄然勾起。
杨三儿气愤之下冷冷开口,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和阴冷:
“六年前,我爹将我卖给了云游四方的当世第一人华阳子真人徐苻……”
江铃儿忍不住打断他:“你确定是华阳子徐苻而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不怪江铃儿怀疑,一来实是华阳子徐苻之名实在如雷贯耳,几乎已经是神话中的人物了。
天下武学若分十斗,华阳子徐苻独占八斗,不仅是因其武学高深臻入化境,更是因其早年云游四海于西域得到奇书,就是这部——《孔雀明王长生诀》。
据传《孔雀明王长生诀》记载天下至高武学,修成之日羽化登仙亦不是难事,六年前华阳子真人徐苻于众人面前肉身成圣羽化登仙似乎更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江铃儿没亲眼瞧见,可传言传到这个份儿上难怪人人对《长生诀》趋之若鹜。
二来六年前杨三儿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记错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杨三儿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爱信不信。”
江铃儿一顿,怒了:“你……”
她正要发作,一条臂忽地搭在了肩上。是小毒物好像无骨似的又懒洋洋挂在她身上,眼神却是盯着杨三儿,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继续说。”
江铃儿瞥了眼小毒物玉白的侧脸,心里暗骂,一个两个都是臭小子!
虽心中腹诽,终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不知为何杨三儿明显更怕小毒物,没方才那么冲了,甚至看上去有点慌乱,老老实实交代着:
“后面的事想你们也猜到了。徐苻受先皇所托前往蓬莱求仙药,而我就是随行的十六名道童之一。出发前一日他将《长生诀》一分为十六式分别纹在我们背上……”杨三儿余光瞥到自己肩上裸/露的刺青冷笑了一声,“你们已经看到了。”
六年前老皇帝宋慧宗缠绵病榻,徐苻奉命携一十六名仙童前往仙山求药之事天下皆知。只可惜不日便传出华阳子徐苻羽化登仙一事,跟随他的一十六名仙童也随之销声匿迹,也有人传是随侍华阳子步入九霄仙境……无论如何,随着惠宗驾崩新皇登基后,求仙问药一事也被搁浅了,无人问津,到最后只成为世人口中的一桩笑谈罢了。
江铃儿不解:“徐苻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三儿答得很快:“不知道。”
江铃儿:“…
…”
徐苻这么做的原因肯定提前知道有人来抢,可转念一想,华阳子武功盖世,若真习得《长生诀》又怎么会怕旁人来抢?即便真怕,何不纹在武功高深的大汉身上更好?何故纹在一群豆丁大的孩童身上?
想不通,无论如何想不通。
可见杨三儿神情不似作伪,江铃儿只好按下不表,继续道:“那火舞呢?你怎么和火舞扯上关系的?”
“自然为了我身上的《长生诀》而来。”少年话锋一转,阴恻恻盯着江铃儿,双眸逐渐被红雾遮盖,逐渐癫狂,“怎么?你也想要是么?来啊,将我背上的肉割下啊!”
说着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居然朝江铃儿生扑过去!
事发突然兼之身前还有杨大娘,江铃儿避之不及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杨三儿自袖中露出一把匕首向她刺来!
她咬了咬牙正欲把身前的杨大娘推开,正面迎上那把匕首。倏然搭在她肩上的手猛地握住她的肩,一个推拉江铃儿和杨大娘二人就转而被小毒物护在了身后,小毒物一脚当胸直接将杨三儿踹飞出去!
须臾杨三儿脊背撞在墙上又呕出一口血,匕首落在地上。
就在方寸的距离,他双手挣扎着欲捡起匕首,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率先拾起了匕首。
小毒物两指捻那匕首,在掌心上抛着玩儿。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杨三儿,一双眸黑得出奇。
江铃儿知道,小毒物本就乖戾无常脾气差,他若一反常态面无表情,便是气到了极点。
可杨三儿不知,他怔怔地望着与他一边大的小毒物。明明是相似的年纪,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明明……
当那匕首被抛至高处时,杨三儿视线不由跟着凝在匕首上,江铃儿甚至来不及警醒他,只见小毒物忽而抓住匕首竖直向下狠狠刺向杨三儿!
“别伤他!”
一道尖利的哭喊声刺破夜的死寂。
寒光划过杨三儿怔怔地惊慌未定的稚嫩脸庞,匕首的剑刃就悬在少年瞳眸一寸的上方定住了。
少年瞳孔震荡着,好似竭泽的鱼胸膛剧烈起伏着却不敢大口喘气,生怕匕首的尖刃刺进瞳眸里。
喝斥住小毒物的不是江铃儿,是杨大娘。
杨大娘因目盲多年练就了一双听力极佳的双耳,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此刻她循声抱住了小毒物的双腿,苦苦哀求着他:
“娘求求你别伤他……别伤他……”
一道血渍沿着杨大娘的嘴角淌下,江铃儿忽然明白杨大娘为何没有中小毒物的睡穴昏睡下去了。
因为她咬了自己的舌头,靠着剧痛清醒,也听到了所有。
杨大娘松开了环抱住小毒物双腿的手,转而双手伏地,一遍又一遍地冲小毒物磕头:
“娘求你了,求你放过他……求你放过他……”
“杨大……”江铃儿正要疾步上前扶起杨大娘,忽地顿住。
只见沉默伫立许久的小毒物缓缓侧过眸盯着跪在他身前杨大娘,音色浅淡,听不出喜怒:
“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杨大郎’了,不是么?”
杨大娘肉眼可见的浑身一抖,苍老的面庞茫然无措,下一刻陡得衰败,好像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她佝偻着身子更深的向小毒物跪伏下来,颤着嗓音道:
“……我……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我儿一命……”
“……娘!娘你别跪他们!”那厢杨三儿……不,应该说是真正的杨大郎在最初的恐惧中回过了神,即便匕首仍悬在他双目上,他在今夜终于第一次敢直视小毒物,“你以为你们杀了我夺取《长生诀》后逃的了吗?火舞的人已经将村子包围了,一只飞蝇都飞不出去!你、我,我们都得死!谁都跑不了哈哈哈哈哈!”
小毒物回过头盯着冲他癫狂咒骂的杨大郎,昳丽的俊容森然一片,蓦的双眸微眯粲然一笑,匕首的寒光再次晃过杨大郎稚嫩的脸庞,杨大郎瞳孔紧缩骇地闭上了眼。小毒物还未有动作倏然双腿又被人抱住了。
小毒物一顿,是杨大娘扯着他的衣袂,焦急道:
“是谁……是谁要害你们?是日月堡的人还是谁?哪个要害你们?打紧不打紧?”
杨大娘问得急切,而小毒物却僵在了原地。
不光小毒物僵在原地,江铃儿甚至杨大郎都愣住了。
“是仇家么?很厉害么?你们……你们会死么?”杨大娘越说越是害怕,本就苍白的脸越发失了血色,抖着嘴唇道,“你们今夜就走罢!走罢!万不可再耽搁了……放心,不论谁寻来由娘……由我顶着!你们快走罢!”
话落狠狠推了小毒物一把。
尖刃的寒光又一次从杨大郎面门晃过,好险没有戳瞎他的眼!
一阵难言的死寂后还是杨大郎忍不住大叫出声,比之刀悬眼前更加崩溃:
“……娘!我才是你的儿子啊娘!他们是冒充我的贼人……你清醒一点啊娘!!!”
而杨大娘的回答是:
“娘知道……”
“娘知道他们是好孩子……”
杨大郎:“……”
杨大郎一梗,彻底崩溃,连眼前的匕首都不顾了,怒吼声几欲冲破茅草屋顶:
“娘!!!!”
怒吼声后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最后还是江铃儿打破沉默,忽然道:
“我决定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来的问题。
江铃儿低头吸了吸鼻子,复抬眸定定地看着小毒物:
“要走你走,我不走了。”
她不能留杨大娘一个人等死。
即便离了小毒物,甚至等不到火舞出现,她就会死。
小毒物静静与她对视良久,忽而扯唇嗤笑了一声,匕首被他扔在了地上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他抬脚毫不客气踹了杨大郎一脚:
“滚开。”
杨大郎愣了下,下一刻连滚带爬爬到杨大娘身边,将杨大娘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他:
“你……你想干嘛?”
“放心,不会杀你。”小毒物嗤了一声,眸光越过杨大郎落在杨大娘仍忧心忡忡的面上顿了下,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带着点儿宽慰轻声道,“我们不走。”
话落的一瞬,江铃儿怔愣在地,杏眸飞快地眨了眨。
不走……了?
她没听错么???
所以小毒物同意留在这儿一同对抗火舞……
江铃儿一双英气的杏眸乍亮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还未捋清思路,小毒物忽而长臂一勾,勾住了她的肩,将她重重揽了过来。
江铃儿一顿,一脸茫然:“???”
小毒物几乎是半挟持地,揽着她走了。江铃儿忍不住仰头觑着他:
“去哪儿?”
小毒物闻言想也不想,脚步轻快:
“不是要死了么?再做一夜快活夫妻。”
江铃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因为依小毒物这臭脾气不一定告诉她。反正小毒物年纪虽小,可比她靠谱多了,无论做什么定有他的道理……这么想着猛然才回过味来发现小毒物说了什么!
再……再做一夜快活夫妻??
做哪门子夫妻?!!
她脚步一颤,要不是小毒物半挟持着她走,定然摔了个狗吃屎!
而小毒物快步挟着她进了屋,方踏进门槛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横了仍瞠目结舌的杨大郎一眼,语气不善:
“小孩儿,敢过来听墙角……在火舞来之前我先扒你一层皮。”
话落,关了门,落了锁。
而杨大郎怔怔地盯着那落锁的门扉盯了半天才晃过神来,只觉得脖颈一凉,下意识猛地缩紧脖子藏在杨大娘身后,片刻后才从杨大娘身后探出身来,盯着那不过片刻就熄了烛火的房屋,喃喃着: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档子事……”
厉害啊——
那厢小毒物拥着江铃儿甫一踏进屋就松了手。
他自顾自地走到床榻前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褥子,优越的下颚扬起冲她点了点,定定地盯着她,眸色有些深,薄唇上下一抿,倨傲又不耐:
“把衣服脱了。”
第37章 037“可怜我啊?”
到这时江铃儿才确定方才听到的……
【不是要死了么?再做一夜快活夫妻。】
不是错觉。
见人还楞在原地,傻傻盯着自己,小毒物笑出了声,一手摸了摸高耸的鼻梁一手仍置于榻上,指节有规律地轻点着早已染了夜露霜寒的薄被:
“一脸蠢样。怎么,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么?”
江铃儿飞快眨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见人还是毫无反应,小毒物面上神情不变,然本规律轻点着被褥的指尖错乱了一个拍子,停了下来。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被褥被指尖紧紧绞住,卷进掌心中。
玉白手背悄然搏起一条青筋。
“要我帮你回忆么?”他冷笑着盯着江铃儿,双眸黑得离奇,“是谁曾大言不惭要与我双/修?是谁缠着我……”
声音突兀的卡住,见江铃儿还是一脸木楞盯着他的模样,浑然不记得的模样,倒像是他上赶着……
小毒物气结,胸膛微微上下起伏后偏过头不再看她,兀自直接躺倒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背对着她,闭上双眼,恶劣驱逐她:
“滚出去!”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习武之人耳朵尖,等了许久没等到意料中开门声,唯有……衣物坠落在地的声音响起。
小毒物睁开了眼。
“不是……我啥都没说,你气什么?”
江铃儿泄愤似的解开了外衫丢在地上,转而又埋头与自己内衫衣带上的结较着劲。
说是内衫,其实只单单一件抹胸,薄薄的抹胸勾勒着细瘦的腰肢,露出一片因久不见天光瓷白又精致的肩颈和锁骨,本该扣在身前的结不知怎的跑到了身后。
江铃儿觉得莫名又冤枉,破天荒般难得的机会,她还真怕被小毒物扫地出门。可越是想解开越是解不开。
她胡乱扯了一通反倒将内衫上的衣带打了个死结,没想到最后卡在了这儿!江铃儿盯着这小小的死结眉头拢成一道山丘,忽而一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容忽视的视线钉在她身上——
江铃儿侧眸看去,不期然和小毒物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小毒物不知何时起半坐起身,半靠在床头,浓黑的双眸幽幽盯着她。
江铃儿:“……”
她的手还搁在身后的结上呢,忽然不知是该解了好还是捡起衣服滚出去。
不过——
江铃儿又抬眸看了小毒物一眼,小毒物应该还在气头上,俊容有些阴沉,可到底没再说出让她滚的话,只静静盯着她……
江铃儿忽的眉心一动,松开了搁在死结上的手。
脚踩过方才落在地上的外衫,徐徐向床榻靠近。期间小毒物半靠在床头,沉默注视着她,始终未置一词,直到江铃儿走到他跟前,像只猫儿似的单膝跪在榻前,双手攀在榻上,下巴也搭在榻上,枕在自己双手上歪着脑袋仰望着半靠在床头的少年。朱唇上下一抿,轻声道:
“我解不开……你帮我,好不好?”
小毒物极细微的一顿,唇角下压,抿成了一条线。
他不答,只静静俯视着眼下这双猫似的杏眼,看似俊容波澜不惊实则脊背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若说江铃儿像猫,小毒物更像一只猫。
一只炸毛的猫。
不答就是默认了。
江铃儿唇角微微一勾,又极快的抿了下来。她倾身过去,将额就抵在小毒物绞着被褥的手边,一把拂过发挽在颈侧,露出一截久不见天光的腻白的颈子,那缠绕的结恰就落在后颈上。
细细的、暗红色的小小的结好像一滴血像一滴蜡落在小而精致的后颈上,激得他瞳孔一缩,绞着一角薄被的手神经质的一颤后猛地握紧了,指甲嵌进掌心的皮肉内。
面上却不显,唯有一双墨瞳越加深不见底。
他曾见过的。
在那个火把憧憧、燥热的夜里。
只要轻轻一挑,只要轻轻一挑……
那绞着薄被的手骤然松开,指尖微颤了一下,伸了过去。正要触及那小小的结时——
“不可以撕哦。”
一步之遥的距离,指尖一顿,僵在了空中。
已是入秋的季节,许是深夜寒凉,江铃儿吸了吸鼻子才略带点儿自嘲的意味凉凉道:
“咱可没钱买新的。”
说实话这是江铃儿活了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示弱服软。
准确说是像一个女子,像一个文人骚客笔下弱柳如风般惹人怜爱的女子般示弱服软。
可她没经验,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她学的正是陶娘。
她不得不承认,难怪文人骚客就爱红袖添香,难怪纪云舒也会学着养外室陶娘。
如果是她,如果有哪个娇娇娘对她温柔小意、低眉浅笑……她保不齐也会心动。
更不用说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可别说装十天半个月,她连一天、一刻钟都装不下去了。因为……
因为他娘的她已经脖子酸了!
尤其昨夜睡着染着小毒物身上冷香气的褥子,其实翻来覆去大半夜并未睡好,还因此落了枕!
此刻江铃儿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仍埋着首,像扼颈的天鹅自愿献身自愿将命门送到他手里,实则在小毒物看不到角度,她蹙着眉,忍耐着落枕的酸痛,也不知小毒物在磨蹭什么,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她只能忍耐着,另一方面她装不下去了,也实在好奇,忍不住扬起头颅看向他,小毒物不妨她骤然抬头,他本悬在她后颈上的指尖就这么顺势落在了她扭过来的锁骨上。
沁凉的指尖触上温热肌肤的一瞬,两人都愣了下。
小毒物这一举动仿佛证实了她心中某种猜想,江铃儿一双杏眼瞪大了些:
“所以双/修真能涨功力不成?”
小毒物一顿,愣住了。半晌蹙眉,才愕然道:
“你说……什么?”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还装什么?
江铃儿直接将鞋子踢开跨坐在榻上,甚至觉得离小毒物太远,另一条腿也跨了上来,两腿屈膝跪坐在榻上,甚至还嫌不够,又往小毒物那儿急急用膝盖挪了两步,逼得小毒物连连后仰,脊背贴在墙角,眼都瞪大了,难得露出几分稚气:
“……干什么?!”
江铃儿双手握在膝上像个好好学生的模样跪坐在他面前,仰望着他,一双杏眸亮的惊人:
“我从来只知道习武练功习武练功起早贪黑习武练功……你们睡睡觉就能涨功力了?”
小毒物:“……”
小毒物彻底顿住,不说话了。如果细看的话,一张昳丽的俊容沉如锅底,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江铃儿又仰着脖子逼近一步,几乎凑到小毒物眼皮子底下,眸中的光几乎慑人:
“好生奇怪的修炼法子!采阴补阳……跟山中精怪学的不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倘若睡上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女子,还抢什么长生诀???”
小毒物:“…………”
江铃儿越说越起劲,甚至越说越不忿,小毒物也听得额角一突一突的:
“客栈那夜我可听人说了,为了你们那门邪功死在老毒物公冶赤身下的女子不下百人……”江铃儿说着横了他一眼,直起了身,伸出一指指着他,眯眼盯着他,“那你呢?作为老毒物的关门弟子,你小小年纪睡了多少女子?害得多少女子丧……”
话未说完,倏然她伸出的指尖就被人纳入掌心,接着被拽进眼前人的怀里,江铃儿反应极快另一手反掌就往小毒物胸膛前打了过去,小毒物硬生生受了下来,闷哼了一声却不肯松手,另一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圈在怀里,见她还在挣扎,小毒物似乎忍无可忍,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
“没有,就你一个!”
江铃儿愣了下,继而挣扎地更凶,原来只用了三分力,现在全用上了,恨不得将奔雷掌全在这厮身上使一遍!然而小毒物早就防着她,将她锁的紧紧的,两人就像藤蔓一般紧紧绞在一块儿,江铃儿使不上劲就开始骂他:
“松手!我不要跟你双/修了!放开我!”
小毒物顿了下,箍住她腰的手陡然用力,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她腰折了,浓黑的双眸好像燃烧着两团黑色的火焰瞪着她,本消瘦的脸颊都气鼓了:
“呵,果然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明明是你求着和我双/修,现在又说话不算数了,耍我?!”
小毒物气,江铃儿比他更气,热气喷洒在彼此之间,就像一把火,要死也两人一起烧死才好!
“我是说了和你双/修可我没说求死!你原先碰一根指头都要扬言把我手剁了!现下还不是因为惧怕魔教三藏杀手之一的火舞?我可不想成为你采阴补阳的对象死在你床上……”
几乎江铃儿话音刚落,小毒物就接过话头:
“谁说要你死了?”
江铃儿自然不信他的。
曾经她也信纪云舒,可是在她眼里浊世佳公子般的纪云舒也会豢养外室。曾经她也信与她亦师亦友的何五叔何庸师叔,比之纪云舒更甚,可正是她视之为亚父的何庸师叔一剑贯穿了她的胸膛,结果了她的命。
现在的她不信任何人。
江铃儿气得眼都红了,都走到这一步了,她绝不能死!她又踢又打小毒物,可惜被眼前人锁的紧紧地,动弹不得她就用咬的!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又一次狠狠咬上他的左肩,力气之大,恨不得将他肩上的肉咬下来!
小毒物登时眉头紧锁,闷哼一声后反而将她拥得更紧,脸庞埋在她发间,薄唇擦过她的耳畔,饱含剧痛的、带着哑意的嗓音拂过:
“……这样就好。”
江铃儿一愣,叼住他左肩的唇不由松了一分。
熟悉的冷嘲热讽响在耳边:“谁说要睡……”他蓦的顿了下,声音忽然降低了,有些哑,“你就这样好好地……”
短暂的沉默后,破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吼道:“呆着别动就行了!”
江铃儿:“……”
江铃儿一双杏眼飞快地眨了眨,彻底愣住了。怔松之际,余光瞥见小毒物光滑的颈侧忽而鼓起一颗米粒大小的鼓包,那鼓包甚至还会游动!
细看下是一只虫子在他皮下游动!
比她更快的是,她才发现而小毒物已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枚银针,已然扎在那鼓包之上,本快速游动的小虫瞬间动不了了。
很快小毒物又连连用三根银针在身体的不同处桎梏了三只游动的小虫。
江铃儿早就松了口,看得目瞪口呆。那日小毒物易容之时也曾任蛊虫钻入自己皮肤下,但显然此刻在他体内游走的蛊虫并不是由他精血喂养的蛊虫。
“这是老毒物放在我体内的蛊虫。一共七只,每七七四十九天发作一次。第一次遇见你的雨天,正是它第一次发作。我原意在你们天下第一镖的戒律堂捞些内功高强的人练练我的蛊,以毒攻毒看能不能克制老东西种在我体内的蛊虫……不曾想被你搅了局又接连害得我遭了阵法反噬。”小毒物又一枚银针定住一只蛊虫,方才凉凉觑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你坏我好事,我当然不会放过你。”
原来如此。
江铃儿恍然大悟,难怪小毒物身体总是时好时不好,原来是因为体内被下了蛊虫的缘故。
她想着想着猛地直起身,抓住他的双臂,不知何时起小毒物也不像方才那样紧箍着她了。
“不对……你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么?他就不怕你死了,后继无人?”
话落刚落,江铃儿恍惚想起,小毒物好像……没有唤过老毒物“师父”。
“如果毒发身亡是我没本事。”明明关乎身家性命小毒物说的倒是浑不在意,他瞥了江铃儿一眼,自嘲一笑,浓黑的双眸极快掠过一抹诡谲的光,“呵,唯一的关门弟子?如果前头死的百十个孩童都不算我师哥的话,那我确实算是老东西唯一的关门弟子。公冶赤为什么叫‘老毒物’?老东西毒得很,不光对别人,对自己更甚。他将本命蛊植入我体内的第一天起,就意味着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唯有炼出比他更凶残的本命蛊将其蚕食,这才算解了蛊。本命蛊死老东西也活不成,我也才算真正出师……”
小毒物说到一半蓦的顿住,见江铃儿望着自己眉间微蹙,似笼着一层烟云,镇日的凌厉蛮横化作了天边一抹烟云,悠悠荡荡飘进他眼里,钻进他心里。
比之之前她故作女子的扭捏姿态更甚。
好像有什么东西滴了下来……怦然心动。
小毒物抬眸盯着江铃儿,声音浅淡,意味不明:“可怜我啊?”
自然是可怜的。
江铃儿活到这个年岁从来只听说师门之间兄友弟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未听说像这般豆萁相煎的师徒关系。也难怪小毒物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正替这厮不值呢,忽然又听见小毒物不轻不重刺了她一下:
“你可怜我,我还可怜你呢。我被下了蛊虫起码还有挣扎喘息还有一线生机,而你不声不响被自家师父捅了对穿,我看是你更可……”
江铃儿咬牙,伸手就是一掌“惊雷”打过去,小毒物早有准备侧身避过,反手又擒住江铃儿手腕制住她,眸色很深,俊容已然没有半丝调笑执意,沉声道:
“算时间,马上又到蛊虫发作之日。如若撞上这时撞上火舞,我们半丝胜算也无。”
江铃儿怒气未消,瞪着他:
“既然不打算睡我涨功力,我又不能给你捉蛊虫,那你要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小毒物本要张口说什么,却又好像有难言之隐似的,字句都滚到了舌尖又咽了进去。
老毒物在他体内种下的蛊虫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在发作之日咬他一口,除了炼出比它更强的本命蛊或不断吸食他人内功他想不出其他法子,然而和江铃儿的几次亲密接触让他无意中发现了漏洞。
即是在亲密无间的接触中亦如那夜在稻草垛后那般……不断攀升的体温会叫体内老东西的本命蛊无所遁形,他便能找到七只本命蛊施以银针,应能暂缓几日毒发。
当然这些……他没法和她说。
等了许久,等到江铃儿以为小毒物不会再说话时,低低传来小毒物略带喑哑的声音:
“还有两只。”
江铃儿愣了下:“……什么?”
小毒物松开钳制住她的手,抬眸直直盯着她,眼神有些莫测:
“如果不想死在火舞手下就得听我的。”
江铃儿:“……”
江铃儿不耐得掏了掏耳朵:“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快说吧!”
小毒物:“抱我。”
江铃儿:“……”
江铃儿梗住,见小毒物仍直直盯着自己,大有她不松口就不放自己走的架势,她挠了挠发,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认命地两手一张,用力地抱住了小毒物!
“这样行了吧!”
小毒物没回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小毒物做什么,居然真的只要她抱着他就行。江铃儿乐得轻松,也懒得再揣测他的心思了,不管他什么心思,只要不打她这条小命的心思一切都好说!
沁凉撞上温热的一瞬,她怀抱着的散发着冷香的身躯体温不断攀升着,就像怀抱一个巨大的暖炉,抱着一团火,事实上她就是抱着一团火。小毒物身上的冥火不断烘烤、修复着她的身躯,全身由里到外被这团火炙烤着、包围着,舒服得脚趾不由蜷了起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抱着小毒物,不断把自己的身躯往小毒物怀里塞,往那团火最炙热的火芯里塞……
因为太过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而等到小毒物两枚银针落下之时,天方既白。
灯烬天明。
晨曦的光透过窗棱落在小毒物胸膛前的江铃儿身上。
她正枕在他胸膛前睡得香甜,一缕碎发落在她的长睫上,她似乎有些不适地蹙眉却并没有睁眼。
小毒物垂眸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手顿了顿抬起,正要撩开她长睫上的碎发时,余光瞥见本缠在她后颈的结不知何时散了。
抹胸落在他膝上。
本该替她撩开碎发的手陡的好似被烫了一般缩了回去。
呼吸跟着错乱了几分——
与此同时,天尚未大亮,隐隐一抹鱼肚白自天边升起。
遥遥
一扎着双头髻的女童缓缓推着一木质轮椅而来,由远及近,终于得见木椅上的花甲老婆婆。
老婆婆似乎倦极,神情困顿地窝在木椅上睡着了。而推着她的女童神情呆滞,动作僵硬,细看下那竟是……由木头做成的偶人!
女童沉默地推着老婆婆前行,而在她们身后是数排整整三十人与女童一模一样的偶人沉默同行!
而她们在前行的不远处——
正是藏在芦苇荡后的杨家庄。
第38章 038“你不会跑吧?”
翌日。
等江铃儿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
虽然是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却是江铃儿平生睡得最最舒服的一觉。被那团冥火炙烤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美妙到几乎上瘾的地步……一夜无梦。
她下意识往身侧的抓了抓,抓了个空。
旋即睁开了眼,昨夜的记忆一点一滴复苏,而记忆里本该呆在身侧的人却不见了。
江铃儿愣了会儿,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醒了?”不咸不淡的声音从临窗的案桌上传来,小毒物瞥了她一眼,“醒了就来干活。”
话落便走出去,快似一阵风,很快就没了身影。
江铃儿:“……”
江铃儿愣了下,正要掀被下榻时,想到什么顿住了,连忙去捞床下的衣服,然而本该落在地上的内衫却严丝合缝地穿在身上,显然是有人……
她略滞了会儿,轻轻“啊”了一声,到底老脸一红,略有些不自在扯了扯衣角。甚至那人还甚是体贴的将她的外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头,不过一件薄薄的外衫也要叠得四平八稳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也只能是他。
江铃儿盯着那薄薄的外衫看了好一会儿方翻身下榻穿上鞋袜,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面上因不自在浮起的薄红淡了不少,抬眸看了眼已经空空荡荡的屋门,眯了眯眼,眼尾最后一丝薄红消失,眸中已然有了某种较量。
她并未抓起床头的外衫穿上,而是掠过自己的长衫,径直取了小毒物包裹内的衣服,还是最漂亮的一件。男士的衣服穿在身上毕竟大了一圈,她用束带束紧腰肢,又将长发盘了起来,远远看上去就像个利落的少年郎。
江铃儿揽镜照了照甚是满意,这才出了门——
走到门外才发现屋里的陈设早已被搬空,她微微怔了下,忽而耳朵一动,侧身闪过,与此同时一盆水从天而降浇了下来,幸亏她闪避及时,可还是不免被溅湿了裤脚。
杨三儿居然从屋顶上探出脑袋来:“抱歉抱歉!没淋到你吧?”
“你……你在房顶上干嘛?”江铃儿这才发现屋顶上本铺着的一层瓦片全换成了稻草,她四处看了看又添了一句,“还有杨大娘呢?怎么不见杨大娘?”
“天没大亮我就将我娘送到了我做长工的雇主家里,已经安顿好了。至于……”杨三儿晃了晃手中的木桶,“我是按大哥的吩咐,将这瓦全卸了,铺了一堆稻草,又来来回回搬了好几盆水搁横梁顶上,足足忙活了一晚上呢。”
还有点邀功的意思。
江铃儿愣住了:“不是……谁是你大哥?”
杨三儿比她更奇:“自家官人还不认得了啊嫂子!”
江铃儿:“……”
杨三儿连忙从屋顶上爬下来,杨三儿……不,应该是杨大郎,少年心性,自小与亲人失散流离失所,远比同龄人圆滑世故。自从得知小毒物二人无意杀他反而要帮着除掉魔教火舞之后,对小毒物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直接认起了哥,连同对江铃儿也腆着脸,亲亲热热唤着“大嫂”。
杨大郎围着江铃儿转,叫得爽快,甚至可以说狗腿得殷勤,而江铃儿就像噎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大嫂大嫂大嫂,你和大哥的功夫谁高?”
还没完没了。
不过杨大郎虽然鬼精鬼精的,但不讨人厌,反正比小毒物讨喜。
江铃儿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大嫂”,即便和纪云舒成婚的六年也从未有人如此叫过她,主要是不敢。因此说不出的怪异,本想叫这厮改口的,瞅见小毒物背着背篓走进屋里,字都滚到了舌尖又改了话头:“那当然是你的好大哥厉害了。”
末的一顿,补了一句:“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打赢他的,一定。”
说后半句话时她是盯着小毒物说的,自小毒物踏进屋里,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自然都传进他耳里。包括杨大郎唤江铃儿“大嫂”,自然也包括江铃儿最后一句近乎挑衅的话,他并不陌生,不置可否,扯扯唇轻嗤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眸光落在江铃儿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束紧的……明明是他的衣服上顿住了。
一直紧盯着小毒物的江铃儿自然也瞧见他眸光停住在自己的着装上,不由得紧张起来,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然而小毒物不过瞥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觑着江铃儿身侧的杨大郎,面无表情道:
“吩咐你的事都做好了?”
杨大郎一颗黝黑的小脑袋霎时摇成拨浪鼓,就差身后一条尾巴摇起来了:“做好了做好了都做好了,听大哥的吩咐足足挑了一夜的水!横梁上都摆满了也盖好了稻草,娘也安顿好了……就等着大哥下一步指示呢!”
见小毒物看她擅自穿他的衣服却没有发作,江铃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确定了某件事,她一步上前走近小毒物。小毒物也终于将视线复移到江铃儿身上,本就浓黑的双眸愈加显得深不可测。
江铃儿抿了抿干涩的唇,本来想说什么,碍于杨大郎这个现眼包只好换个话头:
“……你去哪儿了?”
“在外头撒了些药。”小毒物说着一边卸下背篓,一边分别丢了两颗药丸给江铃儿和杨大郎,言简意赅,“吃了。”
杨大郎手里攥着那小小的药丸面露犹豫:“大、大哥……”
江铃儿却是想也不想直接丢进嘴里吃了,别说带着股草木香味还挺好吃。
她吃完抹了抹嘴角,复仰头眨巴眨眼双眼盯着小毒物,漂亮又英气的杏眸好像会说话,内里是全然的信任没有一丝杂质。小毒物在这样的注视下长睫如振翅的蝶一般一抖,下意识偏过头后又扭回来,盯着江铃儿的仍是那双墨瞳,黑寂之中闪着奇异的光亮,好像两汪波光粼粼的墨潭。
“大……大哥。”杨大郎如丧考批的声音传来,他见江铃儿毫不犹豫吞了药,再是不愿也只好闭眼吞了下去,药丸一下肚就开始后怕,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哥这药丸吃了……不会死吧?”
见小毒物不答,只眸光湛湛地盯着江铃儿,浑然听不见他说话,好似验证了心里最不愿意接受的可能,小毒物直到杨大郎脏兮兮的手都快扯上他衣摆才骤然回过神来,拂过衣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训斥,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一个和杨大郎年龄相仿的少年郎。
“放心,毒得了蚂蚁都毒不死你!这是蛇毒的解药,不可再拖了。火舞至多不超过半个时辰便会赶来,我一人留在屋里候着她即可,你们两个等会儿就上房顶,听我指示,打个里应外合……”
江铃儿仰着头颅望着小毒物侧耳倾听着,越听一双杏眸越是晶亮,到最后几乎到慑人的地步。
小毒物:“……”
小毒物一方面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心里有着奇异的满足,另一方面实在没办法装作视若无睹,低声问她:
“怎么了?”
江铃儿闻言顿了下,笑了:“没什么。”
小毒物:“……”
小毒物眯着眼瞧了她好半天,忽然拿出竹笛敲了下她的脑袋!
江铃儿:“!!!”
江铃儿一时不妨被打了个正着,低呼一声后,双手捂住头瞪着他:
“干嘛打我?!”
“给。”
江铃儿愣了下:“……什么?”
竹笛在小毒物虎口处转了一圈后被递到了江铃儿面
前。
江铃儿盯着面前通体碧玉的竹笛,这根竹笛小毒物可宝贝的紧,轻易不会示人的,更不用说给别人了。而且这根竹笛在旁人眼里或许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小竹笛,可在她眼里,是一团燃烧着的,她渴望碰触又不敢碰触的冥火。
江铃儿哑然了好一会儿,有些难以置信:
“你要把这个……给我?”
小毒物矜贵地点了点头,声音低而清冷,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砂砾般的青涩:“我要你带着它上屋顶,等火舞来了之后吹响竹笛,自会有群蛇涌入与火舞相斗。”
“原来如此,难怪让我们吃蛇毒的解药……”江铃儿连连点头,忽然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吹?”
江铃儿说着想起了什么,以拳击手:“啊,想起来了!你怕蛇嘛!”
想起之前被青蛇所吓的丢脸事,小毒物霎时黑了脸,冷哼了声:“还要不要了?”
他臭屁地将竹笛抛了抛,作势要给一旁的杨大郎,而杨大郎早在一旁做好了狗腿的迎接圣旨一般的架势,江铃儿毫不客气一把撞开杨大郎,杨大郎“哎呦”一声被撞开老远,江铃儿又凑到小毒物身前,一把抓住竹笛的另一端:
“要要要,我要的!”
然而竹笛并未被她完全夺走,小小竹笛被一人一手抓住两端僵持在空中。江铃儿一顿,疑心小毒物改了主意,却见小毒物抓着竹笛一端一个借力,下一瞬江铃儿被迫被扯到小毒物身前!
小毒物微垂下首,视线与她平齐,眯眼盯着她,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
“你不会跑吧?”
小毒物先前就是用这把竹笛在她左右肩随意敲了两下,左右肩上本奄奄一息的火苗便高涨了一分,她也便能独立行动至少半个时辰而不用借助小毒物身上冥火的存在。倘若她能得到这把竹笛,岂不是完全可以脱离小毒物的掌控……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江铃儿对他斩钉截铁道:
“你从来就没打算舍下杨大娘自己逃走对不对?如果你想逃走的话,不可能事先就定下如此周密的计划。你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逃跑,我又怎么会跑?”
话音刚落,小毒物薄薄的眼皮猛地颤动,好像一枚石子落进墨潭中,墨潭被打乱、揉碎,复又涤荡着粼粼水光,好像漫天繁星都坠入这墨瞳中。
他颇有些慌乱的掩饰性的轻哼了一声,松了手。
竹笛落在了江铃儿手中,被她手忙脚乱的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小毒物偏过头,留下一张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昳丽非常的侧脸,挥了挥手颇有些不耐得打发江铃儿和杨大郎二人:
“行了,按计划行事,去吧。”末的,补了一句,“小心。”
不知是对谁说的,亦或是对二人说的。
杨大郎痛快的应了声好,江铃儿想了想小声回了句:
“你也是。”
小毒物偏过头兀自捣鼓着什么,也不知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江铃儿多看了他一眼,将竹笛别在腰间后,抓住还想一点一点爬上房梁的杨大郎的衣领,几个小步跃上房梁顶。
等身后咄咄逼人的视线消失后,小毒物才松了口气,紧绷的双肩微不可见的塌了一些。旋即自嘲地笑了一声,径直坐在木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静候着某人的大驾光临——
日暮西垂。
女童忽而停下脚步,身后列阵的三十名女童同样齐齐停住。
停住在一质朴的不起眼的农舍前。
女童弯腰,僵硬地伸手轻拍了下坐在木制轮椅上老婆婆的肩。
在女童连连的轻拍下,老婆婆嘟囔一声,终于缓缓睁开眼:
“到了啊。”
女童……或者说偶人不答,一双木制的眼珠木然盯着她。
老婆婆轻咳了声:“咳咳……走吧,讨碗水喝。”
女童依言推着轮椅走近农舍,却见农舍异常清净,门户大开着,却不见有人在。
老婆婆见状眼皮也未曾掀过一次,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任女童推了进去,身后三十个偶人依次跟进去……
小小一屋农舍自然容不下这许多人,潜伏在横梁上的江铃儿见进去了大半数,估摸着差不多之后,和一旁的杨大郎对视一眼,一同拉紧攥在手上的粗绳!
粗绳连接着数十盛着满满水的木桶被一齐掀倒,登时毫无预兆地铺天盖地一捧大水砸下!
本身姿灵活的偶人淋了水之后皆倒在地上,霎时成了一堆湿漉漉的废柴!
第39章 039“端看谁更毒了,请前辈不吝赐……
不过须臾的时间,老婆婆左右的偶人反应极快,抢先一步扑在老婆婆身前,哗啦啦大水兜头砸下,势不可挡猝不及防,等回过神后,小小木屋里的偶人只有一双木制的瞳眸发出咯吱咯吱艰涩的齿轮滑动声,四肢俱湿哒哒地垂落,竟然成了一堆烂湿的木头。
许久,苍老的混合着沙哑的低咳声响起:
“咳咳……咳咳咳咳……”
老婆婆颇为吃力,废了半天劲才推开了压在身前的偶人,不过只是如此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甚至比杨家村任何一个耕田的花甲老人看起来更虚弱无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时断时续,咳起来没完没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溘然长逝。
“你就是魔教八大杀手之一的……火舞?”
属于青年人低沉又清润的嗓音骤然响起,老婆婆沉郁的咳嗽声一滞,抬起眸来,阴影处现出一把油纸伞来,伞面抖落了水珠被收起合拢,伞尖划过一道弧光后搭在了肩上,露出一张昳丽无双的俊容来。
饶是自诩见惯了江湖风流人物的老婆婆也一时忘了咳嗽,忍不住赞了声:
“好俊的娃娃!”
小毒物却是不留情面,抱臂睨着她,一脸狐疑:“魔教八大杀手之一和老毒物公冶赤齐名的火舞是你这般……半截黄土埋脖的老东西?”
老婆婆:“……”
“好生无礼的小子!咳咳……咳咳咳咳咳!”老婆婆咳得更加剧烈,几乎把肺咳出来的架势,好半天才止住。她扫了眼满地湿漉的惨状,最后将浑浊的眸光定在小毒物身上,“好家伙,废了老身一半的好娃娃。看来你研究过老身的娃娃……你不是杨大郎,你是谁?师从何门?谁派你来的?杨大郎那小子……或许我该说《长生诀》已经落入你手了么?”
火舞打量小毒物的同时,小毒物也在打量她。
小毒物虽然嘴上嫌弃火舞不过一花甲老妪,不过自老婆婆出现后从未松懈过,浓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一刻也未曾眨过眼,脊背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火舞虽一副花甲老人昏聩的面容,然一袭红火衣裙的包裹下异常娇小甚至幼态,苍老的面容却是孩童似的身躯,任面上沟壑纵横,风烛残年似的长咳不绝,可露出的一双手却细嫩如稚童,没有一丝皱纹,乍一看与满地烂湿的偶人没什么区别。
小毒物闻言只是笑,即便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然面上却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老人家说的什么?《长生诀》又是什么晚辈不知。至于何门和何派,晚辈自小无父无母流浪惯了的,若有门
派肯收留,何至于流落在这穷乡僻壤的,老人家说笑了。”
小毒物在打太极,火舞也在打:
“这世上能解老身黄蜂尾后针的屈指可数,小兄弟过谦了。咳咳……小兄弟一口一个‘老人家’倒没见你真的谦恭几分,老身年纪大了,掰着指头过日子,没多少时间跟你耗了。”火舞幽幽叹了口气,绵里藏针,苍老的声音也变得幽深诡谲起来,“小兄弟,你既知道老身的名讳,即便不知道也晓得魔教的手段。这么好的皮囊白白葬身在这穷乡恶水的多可惜?乖乖交出杨大郎交出《长生诀》,老身留你一条小命可好?”
“前辈说得好听……”小毒物瞥了眼幽幽潜入的剩下的一半偶人谈笑间已然将他包围成圈,就没打算给他活路过。冷哼了声,眼帘一抬,墨瞳深不见底,“如若晚辈说‘不’呢?”
“知道老身的名讳还敢设下计来,你是第一个。”火舞幽幽叹了一声,蜷在轮椅里,似乎更困顿了,“可惜了。不过——”
火舞顿了下,浑浊的精明的目光上下打量小毒物,苍老面容上的褶皱犹如波澜扩散了开来:“留下你一身皮囊和手骨做个男娃娃陪在身边也不错。”
小毒物也叹了口气:“可惜了。比起在您身边做个木头人儿,晚辈还是更喜欢浪迹天涯呢。”
话落的瞬间,将小毒物包围住伺机而动的偶人们口吐数枚银针,骤然暴起飞扑向圆心的小毒物!与此同时,小毒物“啪”的一声又打开了本搭在肩上的油纸伞遮挡在面前,挡住铺天盖地射来的银针的同时,更挡住了密密麻麻、自小小屋宅的所有角落逶迤盘旋而来的青蛇!
同一时刻,一声高亢的笛声犹如晴空响雷一般炸响!
青蛇们受着笛声所控骤然发狂,群蛇乱舞,攻击它们能看到的一切!
在疾风骤雨般飞射而来的银针下青蛇死了不少,然而青色的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在屋外笛声的催动下死了一茬又接连舞上一茬,很快偶人的四肢全被青蛇缠上,俱被青蛇捆了起来放倒在地!包括护在火舞身前的偶人!
“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即便方才大水倾盆而下废了她半数偶人也未曾眼皮眨过一下的火舞,此刻脸色大变,几乎失声道,“你是老毒物公冶赤的弟子?”
小毒物见油纸伞为挡尾后针已破破烂烂索性丢了开,窗外笛声忽高忽低难听的很,显然吹笛者不是个擅音律的,不过也够用了。遍地的青蛇受着笛声的鼓动到处撕咬,小毒物一脚一个踢了开来,脸色很不好看,微微泛白,不过也比火舞好上许多。
她的偶人尽数被青蛇缠倒,已有青蛇蜿蜒爬上她的轮椅,缠咬上她的双腿!
“早听闻前辈黄蜂尾后针的厉害,晚辈特来讨教讨教。”小毒物说着一脚嫌恶的踢开最后一条青蛇,一跃上了房梁,暂且避开了蛇堆得以喘口气。
“是了是了,普天之下唯有老毒物公冶赤炼得一手有去无回的蛇毒,也唯有老毒物炼的毒可操控生灵血肉。”火舞一面笑着,一面浑浊的双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居然任由数不清的青蛇缠绕、撕咬她的身躯,“我同你师父齐名已久,却从未有机会碰头较量过一回,今儿算是南北毒王第一次对决。”
小毒物笑着接话:“端看谁更毒了,请前辈不吝赐教。”
话落于居然于横梁上规规矩矩向火舞行了个抱拳礼。
“好好好……好孩子。”
火舞笑着赞许着,颇有一番得见叫人欢喜后生的抚慰师长之心,话落的同时,只见她徒手捏死了缠绕在身上的青蛇,从木制的轮椅上站了起来!
横梁上,小毒物见状眉心陡的一跳,面沉如水。他抬眸看了眼窗棱外的小小水井,压了压唇角,足尖一点跃了下来!——
屋内小毒物和火舞同偶人如何缠斗江铃儿不知,她与杨大郎藏于屋外的水井中,井水深至喉颈,她唯有拼命仰起头才能吹动竹笛,她也不知小毒物给这附近的青蛇下了什么药什么蛊,又或者这竹笛里藏着什么玄机,想是这竹笛里的蛊虫是他的本命蛊虫,群蛇受这竹笛里的蛊虫影响,听着声儿就逶迤盘旋而来,首当其冲自然是她这个吹笛人。
她和杨大郎泼下水后便藏身在水井下也是为了躲蛇群,这也是小毒物将竹笛交给她的原因。
江铃儿不管好不好听按计吹了半天笛子,估摸着蛇也放得差不多了,毕竟坐山也有吃山空的一天,青蛇并非真的源源不绝,也许就算放了一座山的青蛇也奈何不了火舞,江铃儿越想越是心焦,收了竹笛别在腰间,瞥了身侧杨大郎一眼,一手抓住缚在杨大郎腰上的粗绳就想使轻功跃出水井,不想杨大郎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诶等等……等一下!”
见江铃儿横眼看过来,杨大郎先是一抖,然后支支吾吾踌躇道:“等……等会儿再上去吧,上面肯定还有遍地的蛇呢!不乏一些深山老林的毒蛇,我方瞥了一眼足足有碗口那么粗……啊!”
杨大郎话还没说完被江铃儿一把揪住腰上的粗绳拽了上去!几个跃步跃出井外,果不其然遍地的青蛇,他吱哇乱叫被咬了好几口,所幸事先服了解药,不然早就命丧当场。
可又不能跳回井里,没有江铃儿他是决计出不来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堪堪落脚的地方,见江铃儿一面踢开游移而来的青蛇,一面解下缠在腰上的粗绳,头也不抬地对他说:
“害怕的话你就走吧,朝山下走,我自己去就成。”
见江铃儿决心要去,杨大郎吓得脸都白了,回望来路又都是蛇没那个胆儿,往后往后都是死路,想来想去还是呆在江铃儿身边最安全!他苍白着脸憋出一句:
“师……师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会儿又从“大嫂”改口“师娘”了。
江铃儿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这一去可能有去无回,因而将他从井里扯了出来,就是怕他溺死在水井下也没人知道。本想将他呵斥走的,忽而远远听到一道属于女子的尖利的嗓音传来:
“救我……救我!”
江铃儿习武之人自然比杨大郎耳聪目明,率先遥遥看见一农妇衣衫不整地向他们的方向跑来,江铃儿愣了下,压低嗓音呵斥女子:
“别过来这里都是蛇!”
然而农妇听见了却还是往这儿跑,江铃儿急得咬牙,回头看了看不知现在是何动静的农舍,又看了看奔跑而来似乎在躲避着什么的农妇,定睛却见确实有一人追着农妇而来,那人身材异常魁梧高大,乍一看还以为是熊,此时天色昏暗,江铃儿眨了眨酸涩的眼再定睛瞧去,只见那人满脸的络腮胡,左眼蒙着眼罩,即便隔着相当一段距离都能从其身上嗅到一股夹着浓重汗臭的淫/邪味儿,越看越熟悉……
这不是老熟人地清吗!
江铃儿悚然一惊,万没想到地清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早不来晚不来,魔教令人闻风丧胆的三藏法术杀手其两大杀手会一同出现在此!!!
一个火舞都可能斗不过,更不用说再加个有夺眼之仇的地清!
这不是……这不是要人命吗!!!
江铃儿一张小脸霜打似的煞白,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杨大郎被她的模样吓到了,磕磕绊绊道:
“怎、怎么了?”
然江铃儿一张小脸越白,越显得杏眼亮的惊人。她忽的深呼吸一口,好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她抽出别在腰上的竹笛,唇抵在竹笛上深吸了一口,将萦绕在竹笛上的冥火狠狠吸食了一大口进腹内,杨大郎自然瞧不见冥火也不知她在做什么,只觉得江铃儿……似在做最后的诀别,狠狠吸了口竹笛上残留的小毒物……她官人的气味,想不到如此怪异、凑一块儿聊十句有八句在争吵的一对竟然是如此伉俪情深,情深得叫人头皮发麻…………
江铃儿狠狠吸了一大口,身上的三把火跟着亮了些,直到不能再吸时才松了口,回头却见杨大郎一脸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难以言喻的盯着她……
江铃
儿:“???”
情况紧急,江铃儿懒得深究了,将竹笛塞进了杨大郎手里,盯着他的眼睛道:
“我去救那人引开地清,而你按计划行事,将竹笛送到小毒物手里,能不能做到?”
杨大郎愣了下:“你要去救谁?地清又是谁?你要去……”
江铃儿骤然打断他大声道:“你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能……能!”
在江铃儿亮得慑人的目光下杨大郎小心脏陡的一颤,下意识答应了。
听到杨大郎的回答江铃儿这才松了口气,她看了眼身后岿然不动的农舍,松了手,“记住,一定要把竹笛交到小毒物手里,不然我们都会死。”看着握着竹笛的杨大郎黝黑又稚嫩的面庞,江铃儿末的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别怕。活下来去见杨大娘,你还有机会,杨大娘已经失去过一次你了,别让她失去第二次。”
话落,杨大郎本怯怯双眸逐渐变得坚定,抓紧了手中的竹笛:
“师娘放心,我一定会把它交给师父的!”
江铃儿闻言弯了弯嘴角,最后看了一眼农舍头也不回的向农妇呼救的方向脚使轻功,踩着涌动的蛇群身上飞奔而去!
小毒物,等着我!
我不想死,所以你也不准死!!!
给我好好活着……等我!!!
第40章 040“姐姐替你报仇。”
“救我……救我!”
湖水旁,一衣衫不整的农妇仓皇奔跑着,杨大娘家本就地处偏僻,兼之又是日暮时分,村民们早已荷锄而归,是以偌大田间小路竟唤不来一人。
农妇也只好朝着杨大娘家也是这附近仅能瞧见的农舍跑去。惶急奔跑中忽然被人扯住了胳膊,农妇一颤继而发了疯一般捶打身后人!
“你这个淫贼!放我!放开我!救命!救命呐!”
“我不是……”拽住农妇的正是一路马踏飞燕一般疾行而来的江铃儿。
这农妇做惯了农活,满手老茧不说一身不小的力气,江铃儿硬吃了她好几记重拳,见她扯开喉咙大喊大叫浑然不听的模样,忍无可忍在她耳边咬牙道,“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明显属于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农妇愣了下回头瞧见江铃儿,眸光乍亮,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江铃儿,慌不择言:“你是……你是杨家娘子!你救我,救救我!”说着说着委屈地哭了起来,“我、我本来都要回去了,见他一个外乡人不识路才好心指路的,哪成想……哪成想他拽着我就要做那种事!若不是我打破了他的头逃了出来……”
江铃儿凑近了才发现农妇虽然一身布衣荆钗的妇人打扮,但面容稚嫩,瞧着还比她小上几岁,外衣被撕得破烂,身上更有青青紫紫的伤痕……
以地清的手段能耐,奈何不了一个乡野村妇?
此番,更像是有意凌虐。
农妇神情激动,大有投湖自尽的架势:
“我……我不活了我!”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怎么能说死就死!”
江铃儿当即呵斥,农妇一梗,吓得泪水含在眼眶里不敢再哭。
看起来更小了。
江铃儿松开了攥住她的手,冷冷道:“换衣服。”
农妇吸了吸鼻子,见江铃儿动手解自己的衣服,不敢再拖连忙也解了自己的衣服,可等到和江铃儿换了衣物后又犹豫了:
“杨家娘子,这……这是为什么?”
江铃儿利索地将农妇的衣服穿上后又望了下四周,将农妇拉至灌木丛中塞进去,一面说:“别再往前走了,前面都是毒蛇会死人的。”一面说着将落叶拢起结结实实堆在她身上遮得严严实实的,“藏好,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知道么?”
农妇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说:“使不得……”
忽的一顿,只见江铃儿视线凝在她凌乱的发上微微一滞,伸手就将她发上荆钗拔了,别在了自己发上。一双杏眸好似燃了两把火,明明比她瞧着还瘦弱却无端端让人信服,定定盯着她,右手成拳,拇指抬起在自己脖颈上飞快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龇牙,杏眸亮的惊人:
“姐姐替你报仇。”
——
“他娘的,一个小娘们儿有这等力气,还敢拿石头砸人,小瞧她了。”
地清往地上啐了一口,大步而来。他本就身形异于常人,高头大马足足有九尺之高,此刻暮色暗沉,远远看去就像一座行走的遮天蔽日的山一般。额角一道明显红肿的印记,隐隐作痛令他想起了什么,脸色更阴鸷了,嘴里咒骂着:
“火舞那老毒妇,给个娃娃泄火都不行,害老子在这荒郊野岭的找女人……”
地清自那日在客栈内被小毒物废了一只眼后便结下了仇遍寻小毒物。可惜被小毒物刻意留下的踪迹迷了方向遍寻不得,得亏纪云舒那行日月堡的人动静称得上浩大了,几乎闹的人尽皆知,虽然不知日月堡的人为何对小毒物下江湖追杀令,不过他们这些邪门歪道的谁身上没背几个追杀令悬赏通缉的?尤其还是老毒物公冶赤的弟子,倒也值得一个江湖四大门派之一日月堡的追杀令。
不算辱没老毒物的名头。
虽然并未传出小毒物被擒获的消息,不过日月堡在小小杨家村闹出的动静太大,人没抓到,但缴获一怪异偶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旁人或许会联想到诸如千机门这样的小门小派,地清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老朋友火舞。
火舞那老毒妇的偶人无一不精妙绝伦,江湖上知之者甚少更没有像垃圾一般随处可见的道理,偶人能出现在这名不见经传、鸟不拉屎的小山坳里只有一个原因——
长生诀。
火舞的偶人定寻到了《长生诀》。
六年了,他们一行人天南地北为了寻这《长生诀》整整六年,若能抢先那老毒妇一步夺得《长生诀》……
小毒物有的是时间寻仇,即便小的逮不住也能去逮老的,《长生诀》却是可遇不可求。一想到这儿地清腹内陡的燃起一团邪火,老毛病了,兴致一起竟不可自抑,长生诀还是短生诀的先放一边,先寻个娘们儿……不,只要是母的,甚至都不强求活物死物真的假的,只要能泄了他这团邪火怎么都好!
倒也幸运比预期更早,在火舞还未得手《长生诀》时碰了头,只恨这老毒妇从来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的木头人,一来不愿与他同行,二来更不许他染指她偶人娃娃一根指头,他一身邪火无处发作居然将淫/邪的目光落在火舞身上。
火舞虽顶着一张如风干橘皮的苍老面庞,然自脖子以下露出的肌肤年轻细嫩,甚至身着一袭火红的衣裙乍看和身后推着她的偶人娃娃没什么区别,传闻年轻时使的一手好毒不仅毒死了别人也药倒了自己,废了一双腿不说,容颜一夜枯槁。
不过左右都是臭娘们儿,不管老的少的甚至活的死的,掀起裙子都一个样,不是么?
地清目光赤/裸毫不遮掩,火舞苍老的面容一顿,竟笑了。
气笑了。
眼角眉梢的皱纹如波澜缓缓扩大,浑浊又精湛的眸子若有似无得打量着地清被捅瞎的缠着布条的左眼,轻咳着幽幽道:
“咳咳……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小子迟早死在这儿。”
若单听火舞的声音和一般花甲老妪的嗓音没什么不同,甚至堪称的上谆谆劝导,慈祥和煦,可那寸寸打量着他的浑浊又精明的眸光就好像一条毒蛇窥伺、舔祗他受伤的左眼,本只剩个窟窿洞早已察觉不到痛疼的左眼莫名一阵刺痛,难得
一丝清明也灌了进来。
地清连忙举起双手来连连后退:“对不住对不住,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谁敢动尾后针的心思?不要命了!你我同是三藏法数七大杀手——地水火风空见识,我排行老七,而您老位列第五,这排名多少年未变了,我哪敢找您老的麻烦?”
虽然是示弱的行为和言语,但那张张狂惯了的脸上没有一丝话里的恭敬,有的只有调笑还有,挑衅。
火舞闻言并未发作,只轻笑了声摇了摇头,由着偶人推着木轮椅越行越远,远远传来伴着咳嗽的轻叹声:
“咳咳……禽兽淫,无耻而有节;人淫,有耻而无节呦咳咳咳……”
地清盯着火舞一行越走越远的身影,往地上啐了一口:
“老毒妇,拐着弯儿骂老子禽兽不如!”
不过他到底没追上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既找到了这老毒妇就不怕她卷了《长生诀》跑了。她不过一行将就木双腿难支的花甲老叟,能跑到哪儿去?最好她先寻了《长生诀》,他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不美哉?
况且排名多少年没变了,也该变变了。
“万年老七老子当够了!”
地清想着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记忆收拢,本就阴鸷的面容更加阴沉,忽而视线钉住了,钉在不远处一个摔倒在湖边的娇弱身影上,遍布阴霾的面容这才稍霁了些。
那道娇小的人影似乎被石头绊倒了,此刻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只可惜数次都未成功。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哪怕此刻暮霭沉沉,哪怕只剩了一只独眼,地清也清晰地看到那道娇弱的人影身形狼狈,衣衫不整。
地清独眼陡的锃亮,气息都跟着炙热起来:
“臭娘儿们,让老子好找!”
他大步朝那道人影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后竟急不可耐地跑了起来,没几步就跑到那娇弱的女子身边,高大的身形遮天蔽日一般罩了过来,女子浑身陡的一颤还未有动作已被地清一手抓住脖子,一手擒住右手腕子折在了背后压在满是鹅卵石的地上!
“嘘嘘嘘——乖,不想死就冷静下来!”他将头埋在农妇稍显凌乱的墨发里,神经质的贪婪嗅着发上的清香,感受到身下的女子颤抖如风中筛糠不再挣扎后,这才松开了掣肘农妇的手,“这就对了。”
他大手掰过农妇的肩膀,见人双手捂住脸极为害怕看见他的模样,在火舞那儿受到的气这才觉得抒发了些,咧开肥厚的唇笑了下,指腹摩挲着农妇湿软的头皮好像在逗弄掌腹下的幼兽,笑意嘲讽又残忍:
“跑什么?跑的了么?早这么识趣至于吃这些苦头么?”
所谓“温香软玉”,自然活的比死的更好,也更香更软不是?能和活人快活,谁又愿意面对一堆死肉?挣扎起来都没劲。
只是地清粗糙的指腹越是摩挲身下农妇湿软的头皮越觉得不对劲,沿着湿软的发往下摸到一截意料中柔软的颈子后却顿住了,嘟囔着:
“怎么这么冷?”
甚至可以称的上是冰冷了,不是常人该有的体温。
农妇不答,仍是双手覆面极为恐惧的模样,地清极快打量了下身下的女子,不光发丝,身上俱是湿漉漉的,而不远处就是溪水湖泊,很容易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觉得受辱了想死啊?”
地清本粗暴研磨她颈上的大手蓦的顿住了,转而带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动作轻柔了不少,细细摩挲她颈侧的肌肤,甚至将她粘连在颈上的乱发也撩拨到耳后。
农妇似乎也被这难得勉强称得上是“柔情蜜意”蛊惑了,怔了下,犹豫着缓缓将覆面的双手放下,然而她还未有动作,头皮被撕扯的剧痛倏然传来,是地清毫无征兆地突然拽住她的长发扬起,阴森渗人的独眼逼近眼前:
“爷就喜欢你这种烈的,越烈越带劲!”
农妇低呼一声登时血色尽失被迫扬起脸,露出一张惨白又清丽之中带着英气的面庞。
“…等下。”地清凶恶的脸有片刻错愕,浑浊又狠辣的独眼更贴近面前这张清丽的容颜一分,浓眉皱起,“爷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从来兽性大发时只图个爽快,确实未见农妇模样如何,却也模模糊糊知道是个粗黄黑瘦的乡野女子罢了,断没有眼前人这么清丽逼人。
这娘们儿还莫名的有些熟悉,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这样的佳人,他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在地清思忖时,一只细白的手悄悄摩挲上自己湿漉的发,将发里荆钗拔了下来收进手心里。
“喂。”地清抓住大手中的湿发晃了晃,独眼眯了起来,几乎紧贴着农妇细致的面皮,臭气喷洒,“老子只问一遍,我们见过是不……”
倏地一支荆钗插进地清咽喉中,鲜血四溅!
血沫溅了江铃儿一脸,她甚至握着荆钗在鲜血淋漓的伤口里转了一圈,盯着地清瞪得几欲挣出眼眶的布满血丝的独眼,笑了:
“想起我是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