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隔绝了风雪与市集的嘈杂,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大宝和小宝玩累了,蜷在厚实的狼皮褥子上酣睡,小脸红扑扑的。
小宝也被宁婉儿轻拍着,窝在母亲怀里打着小奶嗝。季如歌坐在舒服的软椅上,看着三个孩子红彤彤的睡颜视线看向宁婉儿。
她似乎察觉到宁婉儿有什么话要说,便示意她开口。
宁婉儿轻轻拍着小宝的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恍惚:“老可汗原本是不待见我这个汉人的身份,但那天耶律齐带着我和三个孩子去见了他。三个孩子一模一样,长的玉雪可爱,直接吸引住了老可汗。”
她顿了顿,仿佛还能看见那顶弥漫着药味和衰老气息的华丽大帐,“老头子靠在厚厚的皮毛堆里,看到我们娘四个,那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抬起头,看向季如歌,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光彩:“他挨个摸着三个孩子的脸,手都在抖,嘴里一直念叨着‘长生天赐福’、‘狼神显灵’……声音哑得厉害,但那份高兴劲儿,藏不住。”
宁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嫂子,你是知道的,草原上生双胎都少见,一胎三个儿子……他们都说,这是几百年来头一遭!”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那“女神”的光环似乎又无声地笼罩下来:“老可汗当时就拉着耶律齐的手,说:‘齐儿,我们狼族的神山,从未降下过如此厚重的恩赐!这汉家女子,是带着祥瑞来的!’”
她模仿着老可汗苍老而威严的语调,随即声音又低柔下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慨,“所以,尽管我是汉人,尽管之前反对的声音能把人淹死,老可汗还是说服了众人,亲自主持了祭告天神的仪式,破例……让耶律齐娶了我。”
“破例?”季如歌捕捉到这个词,声音平稳无波,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嗯。”宁婉儿点头,脸上并无多少新嫁娘的羞涩,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沉静,“不是寻常的婚仪。是按草原最高的规格,祭告了狼神山和长生天,请了大萨满祈福。老可汗亲自将象征主母的金狼刀柄,交到了我手里。”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皮质小囊,里面似乎装着什么硬物,“他说,有我在,有这三个神赐之子在,狼族的血脉必将如黑水河般奔流不息。”
帐内一时只剩下炭火燃烧的轻响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宁婉儿这番话,轻描淡写,却勾勒出草原权力更迭的血雨腥风与神权加持的惊心动魄。
季如歌的目光扫过酣睡的三个孩子,最终落在宁婉儿脸上,那层“女神”的光环之下,是疲惫、坚韧,以及被这巨大光环无形中架起的重负。
“嫂子,”宁婉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放下睡熟的雪儿,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郑重地取出一件东西。不是请柬,而是一柄不到一尺长的金鞘短刀。
刀鞘线条流畅,镶嵌着细碎的绿松石,勾勒出抽象的狼首图腾。刀柄末端,赫然是一个栩栩如生、仰天长啸的黄金狼头,狼眼镶嵌着两点幽红的宝石,在炭火映照下流转着慑人的光芒。
“这是……”宁婉儿双手捧着金刀,递向季如歌,眼神热切,“老可汗的金狼刀柄,是历代可汗正妻的信物。耶律齐说,用它代替请柬,分量才够。”
她顿了顿,脸上终于浮起一丝属于新嫁娘的赧然和期盼,“我们的婚仪……定在明年开春,狼神山雪融、第一朵金莲花开的时候。嫂子,”
她看着季如歌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和耶律齐,还有大宝二宝还有小宝,真心实意地,请你来观礼。”
金狼短刀静静地躺在宁婉儿掌心,冰冷的金属折射着暖光,狼眼幽红,无声地诉说着草原至高无上的认可与邀请。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的噼啪声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