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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望向沙尹特,小声问:“伊斯维尔阁下回不来了,是吗?”

他们跑了好多路,求了很多人,他想尤卢撒做得不会比他们少的,但现在沙尹特回来了,伊斯维尔却还在监狱里。

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沙尹特一时语塞,她抬手摸了摸安默的发顶,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月光笼罩了城市,略本的人们通常没有太多夜间活动,日落之后便会纷纷归家,在骑士们的护卫下做一场晚间祷告,结束这平静的一天。

提莎从旅店出来,依然是恍惚的。

教会一年会举办两至三场祭祀,祭品通常是罪大恶极之人,教会用这种方式,期望涤荡那些有罪的灵魂。

她浑浑噩噩地推开门,抬腿走上马车,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告诉精灵王与王后这个不幸的消息。

提莎发现诺德女神的孩子们总是命途多舛,她犹记得自己听见亚希伯恩死讯的时候,只觉得天地一片漆黑,现在却是伊斯维尔以那样的不幸与她告别,与先前一样,她无能为力。

她的思维过于混沌,以至于一脚踩空,半边身子栽倒下去。

提莎急忙想要稳住身形,扶住马车的手却是一滑,在她跌倒在地之前,另一双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她抬起头,却看见了宽大兜帽下的一缕银发。

提莎一愣,那人随即收回手,一言不发地退了几步。

银发的魔族,难不成……

来略本之前,提莎与在精灵王交谈中得知了魔女的存在,因而也知道,伊斯维尔有一个瞒了他们十几年的至交好友。

王子难得的叛逆居然用在了这里,换做平时,提莎或许会把王子叫来好好教育一通,但现在,她意识到这没有任何意义。

伊斯维尔的话在脑海中闪过,提莎迟疑片刻,问:“你是为了伊斯维尔殿下来的?”

对方颌首,提莎暗叹一声,道:“你还是回去吧。殿下那边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叫尤卢撒是吗?”

对方颌首,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道:“教会已经决定了?”

提莎闭了闭眼,道:“对。就在一周之后,教会的祭祀仪式上。他们……要将殿下作为祭品献给光明神。”

见对方转身要离开,提莎忙喊住他:“你做什么去?殿下让我转告你,不要冲动,之后好好过下去。”

尤卢撒脚步一顿,他微微偏头,声音嘶哑得吓人:“您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好,我是魔族,和精灵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提莎一愣,回过神时,却见尤卢撒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

提莎颇有些不可置信,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叫住尤卢撒,但青年脚步不停,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黑夜中。

“太疯狂了……”提莎喃喃着摇头。

*

上午十点的钟声响了三下。

略本的居民都知道,只有在祭祀这类事关重大的日子,教堂的圣钟才会多次敲响,他们纷纷走出家门,向中心教堂的方向眺望。

从前两日开始,教会骑士便一刻不停地在大街小巷巡逻,祭祀对于整个光明教会来说都有特殊意义,这不仅仅是神职人员与神的直接对话,更是普通人能亲见神迹的绝佳机会。

并非每一次祭祀都会得到光明神的眷顾,或者说,了无音讯才是信徒们最常得到的结果。

教皇与圣子、圣女皆是神选之人,然而,并非他们的所有诉求都能上达天听,教会史书记载的神迹千年来仅有寥寥数次,神并不总是乐意回应信徒们的祈求。

但这并没有减损信徒们的狂热哪怕分毫,在得知教会即将举办一场祭祀之后,世界各地的信徒们纷纷赶往略本,近期的旅店人满为患,若非教会骑士们尽力维持秩序,怕不是大街上都要躺满了人。

一队纯白马车从教皇宫缓缓入城,他们将穿过半座城市,一路抵达中心的教堂。

最前方印有纯白太阳的马车属于教皇专座,两辆分别刻有蔚蓝独眼与金色泪滴的马车在其后并驾齐驱,分属于圣子与圣女。

“上一次祭祀还是半年前,”圣子低声道,“而由我主持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我有些担心,雅努什神甫。”

雅努什神甫因为先前圣器失窃的事被教皇问责,未被允许参加祭祀,圣子日常总有神甫在身边辅佐,今天缺了他,总觉得不安。

神甫正在帮圣子整理祭祀的服装,他拨了拨圣子肩头的流苏,道:“该担心的是那个异教徒,圣子大人。您要明白,您是神明最宠爱的孩子,只是凡人之音难达众神之耳,光明神未降下赐福,决不是您的过错,您的出生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一番话让圣子稍微放下了心,他撩起马车的帘子,只见街道两旁跪满了身披白袍的信徒,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而这给了他勇气。

圣子从马车内的水罐中掬起一捧水洒向窗外,水珠落在信徒的头发上、衣服上,他们猛地跳起来,无一不为圣子的赐福欣喜若狂。

马车一路来到了教堂之前,神甫和骑士们早已敞开大门,静候教皇的到来。

在祭祀的前三天,教会就已经从诸多报名者中挑选出了有资格参加祭祀的信徒,他们早早地便来到了中心教堂,更有甚者,提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抵达教堂,以占据最近的位置目睹祭祀。

中午十二点之前,所有入选的信徒已然到场,偌大的教堂坐得满满当当,空气中除了呼吸,却再也听不到旁的声响。

大门轰然而开,所有信徒不约而同地站起身,面向中央那条通往祭坛的道路,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

没人注意到,在教堂的角落里,有一个头戴毡帽的身影跟随着一众信徒躬身,双眼却从帽檐之下悄悄打量着一切。

最先进入教堂的是一名神甫,他快步走进大门,向众人宣布教皇的到来。

在一左一右两名神甫的搀扶下,教皇踏入教堂。

他已然五十岁,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开始步入年老阶段的年纪,但放在教皇身上,这点岁月的痕迹反倒让他看上去更加显慈眉善目,教皇微笑着对一众信徒颌首致意,长长的衣袍拖在身后,令他的身形愈显高大。

圣子与圣女紧随其后,他们皆是金发蓝眼,刻意裸|露的小臂上是清晰分明的圣痕,令信徒不得不相信,他们便是光明神所选的神眷之人。

押送祭品的囚车跟在最后,直到这时候,信徒才敢抬头直视这支神圣的队伍,以及那罪大恶极的祭品。

玷污圣器无疑是光明神|教的滔天大罪,因而信徒们纷纷望向那辆囚车,好看看那罪犯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囚笼之内,被施加了咒语的祭品正在昏睡,他侧躺着,长发如金毯般铺开,发丝下露出标志性的尖耳,象征着他精灵的身份。

正午的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窗落在他分明的轮廓上,不似传闻的异教徒般狰狞可怖,反倒令他的面庞带了几分神性,让人不由得好奇,那双眼睛睁开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信徒们都没想到,这个祭品竟会是这种模样。

教皇的轻咳唤回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骑士们随即将那囚笼搬上祭坛,在众信徒的注视下,教皇转向穹顶之下的纯白太阳,开始低声祷告。

信徒们纷纷跪倒在地,嗡嗡的祷告声在教堂内回荡,微风穿过走道,恍若神明的双手,温和地爱抚祂的信徒。

终于,教皇停下了祷告。

他转过身来,看着跪了满地的一众信徒,满意地点了点头:“祭祀仪式正式开始,我的孩子,轮到你了。”

圣子原和圣女并肩而立,闻言他偏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姊妹,后者垂下眼去,对他微一点头。

神职人员们早已备好了圣水,他们将圣杯盛满圣水,交到了圣子手中。

“请吧,圣子大人。”神甫道。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神迹 我的孩子…………

圣子接过圣杯, 他咽了口唾沫,在万众瞩目中走上了台阶。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尽头便是雕刻着纯白太阳的神坛,繁复的法阵镌刻其上, 魔力在其间流动, 照亮了圣子的金发。

他来到神坛之上, 掀袍而跪,手中圣杯微倾,圣水随即倾泻而出, 须臾便浸透了法阵的每一道刻痕, 金光随之升起,随着圣水的流淌遍布整个神坛,最终聚集到了正中央的祭品之上。

而他仍在昏睡。

低沉的祷告再次充满整个教堂, 教皇抬眸望向穹顶之下的光明神印记, 一道金光从纯白太阳正中浮现, 如同一轮朝日,从高耸的教堂顶部缓缓坠落。

“那是……神迹!”一名神甫惊呼。

信徒们停止了祷告,惊奇不已地仰视着那团金光,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亲眼目睹了光明神的降临,他们纷纷伸出手去, 眼中尽是痴迷。

这是何等的高洁,何等的美丽!他们睁大双眼,圣光笼罩了整个教堂, 他们似乎从其中看见了世间万物。

世间的屏障在一瞬间消失了,他们的目光穿过教堂高耸的穹顶,看见了其后无尽的天穹, 天使在云间歌唱,在他们的歌声中,蕴藏着世人梦寐以求的极乐。

整个略本都目睹了神迹的降临。

整座城市的信徒们都停止了工作,他们惶恐地跪倒在地,吟诵着,赞美着,向天空伸出手去,以求光明神的垂怜。

那是再耀眼不过的神迹,整片天空都为之黯然失色,颠覆了日夜。

“赞美圣子,”芬塞特神甫最先匍匐跪下,扬声道,“实乃天使转世,蒙受神恩!”

这一句话惊醒了陶醉于神迹中的信徒们,他们纷纷下跪,欣喜若狂地向高台之上的圣子吟诵赞美之词。

“真美,”圣女仰视着那道光,喃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神迹。”

他是神眷之子。圣女望向神坛上的圣子,眼里满是羡慕。

教皇在任数十年,同样是第一次目睹神迹的降临,他率领一众神职跪在神坛之下,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高台上的圣子。

光明神在上,天使转世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

教会圣子同样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他堪称惶恐地俯下身去,伸出双臂,虔诚地迎接圣光的到来。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那圣光并未降临到圣子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那道金光擦过圣子的指尖,竟是落入了囚笼之中。

霎时间,金光大盛,信徒们惊惧不已地垂下头去,神明的威压令他们不敢睁眼。

当他们调整好思绪再抬头时,只见半空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虚影,人们看不清祂的面目,只知那是一张他们穷极想象都难以触碰的面孔。

祂张开双臂,环抱住囚笼中的祭品,指尖轻抚他的面庞。

而祭品仍在安睡,面容安宁祥和,丝毫未曾察觉周遭经历了何等的大起大落。

“维亚,我的孩子……是谁胆敢加害于你,将你送上祭坛?”

威严沉静的声音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令他们的灵魂都为之震颤。

神明的孩子?

谁?

那个祭品吗?

信徒们惊诧至极,教堂内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生怕光明神因为他们的冒犯动怒,无情降下神罚。

神坛之上,教会圣子早已瘫倒下去,他距囚笼不过一步之遥,因而更能感受到,有一双淡漠无情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自己。

“您的……孩子……”他喃喃,“神之子……不是我吗?”

他的声音被神坛下的高呼盖过,只听芬塞特神甫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在一众信徒与教皇之前高喊:“光明神在上,请您饶恕我们的罪行吧!”

这一嗓子点醒了众信徒,他们不知教会又是为什么会将神之子当作祭品送上祭坛,但在光明神的注视下,他们唯有彻底趴伏下身去,在惊惧中祈祷,请求神明的宽恕。

教皇也随着众人俯下身去,依然在为那个异教徒竟是神之子惊诧不已。

神之子?怎么可能,那可是个精灵,信奉女神诺德的异教徒!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蒙受神眷?

就在这时,教皇忽觉后背一凉,他不由自主地抬头,因虚空中的注视僵在原地。

“教皇,真理宝石呢?”神问。

这是教皇第一次与神直接对话,他有一瞬间的无措,而长期以来身居高位积累的经验让他冷静下来,教皇用两只手掌紧紧贴住地面,做出恭谦的模样,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回答:“光明神在上,是……神之子大人将圣器取走了。”

光明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祂伸手轻抚祭品的头发,半晌才道:“既然是维亚取走的,那就罢了。”

祂向教会圣子伸出手去,后者呆滞地注视着祂,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神没有留意他,指尖轻触圣子怀中圣杯,金光乍现,一枚宝石重新出现在了圣杯底部。

做完这一切,神最后看了伊斯维尔一眼,霎时间光芒大盛,信徒们再抬眼时,却发现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祭坛之上。

神迹降临的狂喜此刻终于散去,信徒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神这是原谅了他们?那神之子大人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们不免忐忑,神之子会宽恕他们的愚行吗?他们又要做什么,才能得到他的原谅?

“应当先把神之子大人保护起来,”有人大胆提议,“他这些日子受了太多苦了!”

信徒们纷纷附和,他们将目光投向台上的教皇,希望他能够做出指示。

教皇依然跪在原地,信徒们等候许久,猜测他约莫是在与神对话,因而重新跪下身来,望向囚笼中的神之子,不约而同地为他祈福,希望能抓住这短暂的机会瞻仰他的身姿。

光明神在上,他们怎么会毫无觉察呢?

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一旁瘫倒在地的圣子,此时此刻,他们对这位教会推崇的圣子并无几分恶意,但比起神之子来,他的光芒要黯淡太多了。

就在信徒们祈福的时候,教皇站起身,完成了他的祷告。

一时间,全教堂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教皇身上,只见他抬起头,满是细纹的脸上闪过一抹悲痛。

“我为自己的失误深表歉意,孩子们,”教皇扬声道,面露悲悯,“我被魔鬼所惑,误以为神之子是作乱的异教徒,这才险些引发了神之怒。这是我们共同犯下的罪责,为了乞求神的原谅,我们唯有以身赎罪。”

最开始,信徒们并不理解他在说些什么。

直到教皇对骑士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围拢上前,信徒们才惊觉教皇的意图。

他是想要在场所有信徒以命谢罪。

骑士们对教皇的决定也是犹豫,但出于对教宗的信任,他们依然拔出长剑,走向了一众信徒。

就在其余人踌躇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根本不是赎罪!既然你要这么说,为什么不先自尽?教会才是陷害神之子的罪魁祸首吧,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究竟有何居心!”

这一嗓子让犹豫中的信徒们都回过神来,并非所有信仰虔诚的人都是蠢蛋,有一部分人意识到,“赎罪”一说并非全无瑕疵,既然如此,教皇本人又何不先以身作则?

清醒过来的信徒们纷纷向门边退过去,骑士们本就因教皇这一突如其来的命令举棋不定,面对混乱的信徒们也失了维持秩序的能力,被推挤着往门外走。

教皇见双方推搡着僵持不下,面色阴沉了一个度。他大步上前,拔出一名骑士腰间的长剑,怒道:“我是神的发言人,你们连我的话都听不见吗?拦住他们,我只说最后一遍!”

他跳下祭坛,来到一名依然跪在原地祷告的信徒面前,长剑在空中猛地一挥,锐利的剑锋抹过那人脖颈,鲜血飞溅而出。

后方的人群看着那信徒径直倒下,鲜血在那人身下蜿蜒成河,有那么几秒钟,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教堂这样的地方杀生……?他怎么敢?

很快,尖叫声响起,人们发了疯地往门口涌过去,惊恐随即蔓延到了整座教堂。

教皇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这不是神的旨意,”有人高喊,“神怜悯万物,不会如此草率地屠杀他的孩子!”

“教会居然将神之子送上了祭坛!这难道是我们的过错吗?”

“他想让所有人死在这里,难不成是想瞒下神之子的真实身份吗!”

鲜血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信徒愈发激动,他们高喊着,抄起身边的座椅抵抗骑士们,聚拢在一块儿向门外涌过去。

一部分人牵挂着神之子的安危,趁乱往祭坛之上冲过去,又被拔剑的骑士们死死拦住:“教宗有命,谁也不得危害神之子的安全!”

不知是谁率先推开了教堂的大门,教众一涌而出。

少数狂信徒打心眼里认为暴力与血腥是对神的玷污,他们痛心不已地跪在原地,口中念念有词,似在乞求光明神宽恕他们的罪。

一时间,人们吵的吵逃的逃,场面混乱不堪。

“光明神在上,这到底……”圣女面色煞白,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不明白在教堂这样神圣的地方为何竟会发生这种事。

教皇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你们都聋了吗!把剑拔出来,杀了他们!反抗的格杀勿论!”

将神之子认成异教徒送上祭坛?教会几千年来都没有出过这种丑事!要是让他们把消息传播出去,不仅是整个教会的名声会大受打击,他教皇的身份更是岌岌可危了!

这些人绝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神之子也绝不能落到旁的人手上!

话音未落,教皇忽觉脖颈一凉,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单手按住他的肩,将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头。

“你确定吗?”那人问。

教皇一惊,这声音如此熟悉,他几乎立刻就认了出来,分明就是最开始痛斥他居心不良的那个。

事到如今,教皇哪里还不明白这人的来意并不单纯,他按下心头愤恨,道:“你是谁?异教徒?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他拼命偏过头去想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人冷笑一声,如了他的意随手摘下自己的毡帽,露出其下的一头蓬松银发。

“异教徒,”他不屑地轻嗤,“一个把自己教派的神之子送上祭坛,又在教会屠杀信徒的教皇,有斥责我的资格吗?”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异教徒 他们信的是神……

守在教皇身边的几名骑士都没察觉到尤卢撒的到来, 他们紧张地拔剑出鞘,纷纷呵斥尤卢撒停手。

而尤卢撒自然不会听。

见骑士们犹豫着不敢上前,教皇暗骂一句废物, 扬声问:“祭祀守卫森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一旁的圣女目睹了一切, 闻言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心虚从面上一闪而过。

尤卢撒扫了她一眼, 耸了耸肩,道:“大街上口无遮拦的信徒那么多,要换一个身份混进来还不容易?听好了, 神意的篡改者, 我的目的很简单,让你的人停手,还有……放了神之子。”

冷汗从教皇额头滚滚而下, 感受到那刀锋距自己的脖颈又近了些, 他咬了咬牙, 见那些信徒早就走的走散的散,心知无力回天,只能不情愿地高喊:“都回来!”

门边的骑士听见教皇的指令依言折返,祭坛下的僵持也令他们吃了一惊。

教皇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商量的口吻道:“好了, 现在信徒们已经安全离开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用不着担心神之子的安危,教会难道还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吗?”

“若是普通教众还好些, 若是他落在你手上,那就不好说了,”尤卢撒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神坛之上, “放他走。”

教皇咬着牙一声不吭,骑士们面面相觑,没有教皇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就在这时,尤卢撒忽觉一阵心悸,他下意识撇下教皇往旁一滚,只见一把长剑凌空飞来,正好擦着他的鞋尖过去,削断了教皇及地长袍的一角。

教皇立刻趁机冲下祭坛,躲到骑士身后,指着尤卢撒便喊:“抓住这个异教徒!”

尤卢撒抬头望去,却见是教会圣子不知何时从祭坛上走了下来,他面色煞白,嘴唇颤抖,似乎仍没有从方才那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他没来得及想更多,紧接着,骑士们一拥而上将尤卢撒包围其中,他们都是从各地的信徒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士,能力自然不差,尤卢撒首先就在人数上落了下风,一时间也是抽不开身。

教会圣子跌跌撞撞地奔向教皇,扑通跪了下来:“父亲,这是假的对不对?告诉我我在做梦,我才是神之子才对,我才是……”

他涕泗横流地抱住教皇的腿,后者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厌烦地把他一脚踹了开。

“把他带下去,”教皇冷淡道,“若非被他妖言所惑,我又怎么会把神之子送上祭坛?”

教会圣子一愣,终于反应过来,教皇最开始说的那个魔鬼,居然是在指他。

“可父亲,不是您……等等,放开我,我没有!”骑士们没让教会圣子把话说完,一边一个架起了他,把他拖出了教堂。

圣女将一切尽收眼底,见状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见教皇的目光投向她,忙原地跪了下来。

而教皇直接掠过了她,对一旁的骑士道:“你,带几个人上去把神之子带回教皇宫。”

那骑士正是埃尔利希,从监狱押送祭品的骑士之一。他正诧异于教皇突如其来的决定,闻言他收回目光,掩去眼底疑惑,对教皇行了一礼。

那厢的尤卢撒还在与骑士们激战,见几名骑士往祭坛之上走,立刻猜到了教皇的意思,拔腿便要追上去,却被一名骑士一剑刺在侧腰,险些栽倒。

埃尔利希飞快登上祭坛,取下钥匙,将囚笼打了开。

教会施加的昏睡咒仍在生效,埃尔利希垂眸凝视着伊斯维尔,一时踌躇。

真的要将他带回教皇宫去吗?

理性告诉他教皇的决定不会出错,另一个声音却在心底问他,教皇真的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高洁而智慧吗?

他认错了神之子,在教堂屠杀信徒,甚至将陪伴他二十余载的教会圣子说抛就抛,他们真的能相信教皇会善待神之子的说辞吗?

“你们愣着干什么!”教皇留意到了埃尔利希的犹豫,不由得呵斥道,“赶紧把他带下来!”

埃尔利希顿了顿,还是依言把伊斯维尔扶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把人带下台阶,忽见眼前落下一个黑影,埃尔利希下意识后退,却见那个银发的魔族落在了他面前,手中长刀黑雾缭绕。

“放下他。”尤卢撒哑声道。

埃尔利希看见他袖口的血滴滴落下,对方狠戾的神色让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其余几名骑士立刻围拢上前,将尤卢撒包围其中,青年目光一沉,微微躬身做出了备战的架势。

“等等。”埃尔利希喊住了他的同伴,他在教会骑士中也算是有些人脉,因而其余骑士都停了下来,不知他有什么打算。

“你……和神之子大人是什么关系?”埃尔利希问。

尤卢撒拧眉,不知对方问这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埃尔利希顿了顿,无言地摇了摇头。

彼时下方的骑士已然登上了台阶的半途,埃尔利希上前一步,竟是将伊斯维尔交给了尤卢撒。

“光明神在上,请护他平安。”骑士低声祷告。

尤卢撒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耽搁,打横抱起伊斯维尔,纵身一跃跳下了祭坛。

教皇目睹了一切,目眦欲裂:“该死,你到底在做什么!”

青年在十几米外野猫般轻巧落地,他轻嗤一声,道:“醒醒吧,教皇大人。他们信的是神,不是你。”

语罢,他带着伊斯维尔转身便走。

骑士们在片刻的怔愣后立刻追上前去,然而此时的尤卢撒无人能拦,不出片刻,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教堂之外。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教皇呆滞地看着二人扬长而去,无力地瘫倒在地。

骑士踌躇着想上前搀扶,被教皇一把推开。

“毁了,”他哑声喃喃,“全都毁了……”

*

萨森穿过寂静的街道,来到一家面包店门前,将湿漉漉的雨伞随意搁在门外,推门而入。

店主刚好端着一盘子面包从后厨走来,见是萨森,他笑道:“萨森先生,这雨看上去真够大的,您这样准时,真是让人敬佩。还是老样子?”

“嗨,有老婆催着,不准时能行吗?”萨森将钱币扔在柜台上,半边身子靠在了墙上。

教会的祭祀与神迹的降临带来的并非信徒的狂欢。

在神迹降临略本之后,市民们惊讶地发现那些有幸参加祭祀仪式的信徒们慌乱地跑出教堂,嘴里嚷着“杀人了”之类的胡话,紧接着便是教皇发布的全城戒严,说是有异教徒闯入了祭祀,骑士们在大街小巷日夜巡逻,以保护居民的安全。

然而另一则消息暗中传遍了整座城市,据参加过祭祀的信徒说,教会错认了神之子,荒谬地将他送上了祭坛,神迹降临之后,甚至想要将参加祭祀的信徒尽数灭口。

有人想要找当天参加祭祀的人核实这说法的真假,然而不知怎地,那些信徒们失踪的失踪,搬家的搬家,竟像是一夜之间都消失无踪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连面包新鲜出炉的香气似乎都有所收敛,萨森听着窗外的雨声,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雕刻着光明神纹章的钱币,将它抛起又接住。

在等待店主带着他的那份面包出门来的时候,店里又走进了一个人。

萨森本没有留意,直到对方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纯白的发丝来,他偏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魔族?怎么会有魔族到略本来?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扭头对他笑了笑:“日安,阁下。”

他的通用语说得极其流畅,没有一点儿波丹大陆的口音,萨森沉默片刻,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你是魔族?”

“我不是魔族,”对方沉静道,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他的误会惊讶,“这发色是因为某种原因后天得来的。”

“哦哦,这样。”萨森了然,细看的时候,对方的发色与魔族的银发确实也有不小的差别,他便收敛起了自己的惊讶,热情地为那人介绍起这家面包店的招牌来。

在交谈中,萨森得知此人名为朱瑞安,是因为这次的祭祀赶来略本的信徒,现在因为教会封了城,一时滞留在这儿没法离开。

“你没参加祭祀?”萨森问,“倒是可惜了你大老远地跑过来。”

“现在看来,或许没参加才是幸运的。”朱瑞安闻言摇了摇头,道。

萨森又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刚要开口询问,店主便带着萨森要的面包走了出来。

朱瑞安没有买太多,只是要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面包,接着便走出了面包店。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萨森走出面包店,问。

朱瑞安向周围看了看,欲言又止:“在这儿不大方便说。”

“那还不简单,”萨森拍了拍他的肩,“走,去我家坐坐,我老婆也会很乐意招待你的。”

朱瑞安象征性地推拒了一番,最终还是跟着萨森去了。

萨森的家在城市靠近教堂的位置,几乎一抬眼便能看见教堂高耸的穹顶,在略本这个地方,条件算是相当不错了。

“我回来了,带了个客人。”萨森把面包袋放进厨房,一名女子闻声从二楼走了下来。

她一袭白衣,容貌称得上清秀,只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像在脸上戴了一副面具,看着不大好相与。

看见朱瑞安,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走进后厨帮萨森倒了茶水。

“你说的是什么事?”萨森把茶杯放在朱瑞安面前,好奇道,“我老婆之前也想去参加,只是没那个运气。”

朱瑞安沉吟片刻,缓缓道:“这话其实不大好说……我怀疑,教会对所有人都撒了谎。”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别恨我 令人痛心的麻……

萨森没有回话, 用目光示意朱瑞安继续说下去。

朱瑞安继续道:“您知道,教会因为圣子的谎言将神之子送上了祭坛,教宗现在已经关押了圣子, 但……怎么说,若是教宗对此真的不知情, 他又怎么会做出命令骑士屠杀信徒的行为呢?”

萨森一惊, 他飞快看了一眼客厅之外, 用气声道:“我之前也只是听说,这事是真的?”

“我有几个朋友有幸参加了祭祀,他们没理由联合起来欺骗我, ”朱瑞安叹了口气, 道,“教会说神之子已经被保护起来,那他们在全城戒严又是为了什么?祭祀之后神之子大人再也没有露面, 我怀疑或许神之子压根没有留在教会, 或者说, 更坏的情况……”

“神之子或许被什么人带走了。”

萨森听得目瞪口呆。

他原是一个人类国度的居民,机缘巧合得了亲戚的一笔巨额遗产,自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本人其实并不是多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只是他的妻子信仰狂热,他便举家搬来了略本定居, 只是他的信仰倒也没有因此更虔诚几分。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神之子失踪了,事情很严重啊, ”萨森有些紧张,“这又该怎么办?”

“只能看教会打算什么时候让神之子大人露面了,”朱瑞安叹了口气, 忧心忡忡道,“只希望我的感觉是错误的。”

“咔哒”一声响,从后门的方向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有人来了吗?”萨森扬声问。

没人回应,他偏头扫了朱瑞安一眼,解释:“大概是我老婆出门去了。”

朱瑞安笑了笑:“我也该走了,您千万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萨森将朱瑞安送到了门口,彼时大雨还没有停,他注视着朱瑞安撑起雨伞走入雨幕,一片灰暗中,他白袍白发,像个鬼魂。

他没有看见,男子绕过几个街角,最后来到了一间酒馆。

略本的酒馆不像旁的地方那样混乱,寥寥几人安静地捧着酒杯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着什么。

朱瑞安在一人身边坐了,对方看了看他湿透的衣角,感叹:“这雨还真够大的。”

“是啊,”朱瑞安面露愁容,“这些天的事……唉,我甚至怀疑这是神罚的先兆了。”

那人面露惊异,小声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到底是什么事?”

“您不知道?”朱瑞安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我听说,最近神之子大人……”

*

伊斯维尔的面颊碰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漆黑的海水翻腾而上,卷过他的裤脚,又雀跃着退潮,一直奔向风暴般翻涌的地平线那端。

一名银发绿眼的青年坐在他身边,伸出一个指头戳他的脸,好奇地打量他。

“天使?”青年奇道,“这地方也会有天使过来啊。”

伊斯维尔眨了眨眼,张口想要唤出他的名字,眼前画面却是一转,近在咫尺的依然是熟悉的眼睛,但那片墨绿之中少了初见时的清澈与好奇,令人痛心的麻木与恨意取而代之。

剑与刀相撞,伊斯维尔向后退却,在他脚下,天使与恶魔激烈对抗,如两道色彩分明的巨浪骇然相撞,军旗飒飒,刀枪碰撞与呐喊声不绝于耳。

“伊斯维尔……”他听见那银发恶魔说,“我恨你。”

亘古不变的平静被前所未有的慌乱打破,伊斯维尔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却被那称得上冷漠的目光定在了原地。

不。他想。

不要恨我。

难以言喻的酸涩将他淹没,如海水般冰冷,伊斯维尔只觉呼吸困难,拼命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触碰到的却只有一片虚无。

伊斯维尔缓缓睁眼,仍觉心悸。

他花了几秒钟才看清悬在头顶的木质天花板,空气中漂浮的不是监狱里死亡般的腐朽气息,而是被单清洗过后的清爽气味。

他不大理解自己在哪里,只记得自己被某个神甫施加了昏睡咒,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伊斯维尔试探地动了动手臂,却感受到了一阵压力。

他困惑低头,才发现一个蓬松的发顶倚在他身边,隔着一张被单,青年安静地躺在那儿,以一个不会压到他的姿势蜷缩着,似乎在浅眠。

感受到身下人的动作,尤卢撒倏然睁眼,飞快地起身望向了伊斯维尔。

伊斯维尔张了张口,声音发哑:“尤卢撒……”

下一秒他便被抱住了,尤卢撒扑了上来,将他连带着被单一整个儿搂住,尾巴紧紧缠住他的胳膊,力大得伊斯维尔几乎喘不过气来,像是生怕他跑了。

“傻子……”他听见尤卢撒说,“可算是醒了。”

精灵有些恍惚,他垂眸注视着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环住他的后背,似乎在担心自己被推开。

“尤卢撒……”他低声喃喃,似乎仍未分清梦境和现实,“你别恨我好不好?”

没等尤卢撒反应,他便身子一翻,把人压在了身下。

尤卢撒不明白伊斯维尔又在说什么胡话,而后的疑问被掩盖在了轻柔的吻里,尤卢撒闭上眼睛,感受到伊斯维尔抚弄他发丝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意识到精灵似乎是在害怕。

“做噩梦了?”尤卢撒稍稍偏过头去,轻声问。

伊斯维尔抿唇,微微点了点头。

尤卢撒的眉眼缓和了些,他原本大概是想要说些教训的话的,但见伊斯维尔这副样子,他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伸手捏了捏精灵削尖的耳廓,轻叹:“我恨你干什么?”

伊斯维尔偏过头,在尤卢撒面颊上轻啄了一下。

没有恨他。

伊斯维尔突然安心了,他埋首在尤卢撒颈间,闷闷地应了一声。

哥莱瓦的叫声打断了两人的温存,伊斯维尔直起身,将哥莱瓦拢入掌心,笑道:“好久不见。”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旁的事情,问:“我们现在在哪儿?我记得教会……”

“教会”一词让尤卢撒发出一声冷哼,他搂住伊斯维尔,不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总之,现在我们在‘无名’的地盘,”尤卢撒道,“一时半会儿没人找上,你先好好休息。”

伊斯维尔仍在梳理方才尤卢撒灌给他的信息,闻言指了指自己,困惑道:“我是神之子?”

“他们这么说,”提到这个,尤卢撒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你这些天别出门,至少别单独出门。”

伊斯维尔似有所觉,问:“为什么?”

果不其然,尤卢撒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是谁把祭祀的事情散布出去了,那些信徒们知道神之子失踪,这时候正在满城地找你。”

伊斯维尔一时失语,他想到祭祀的事会带来麻烦,却没想到麻烦会这么大。

他张口欲言,突然嗅到了一股浅淡的药味。

伊斯维尔顿了顿,把哥莱瓦放到一边,伸手掀开尤卢撒的衣领,却见衣衫下面裹着层层叠叠的绷带。

“受伤了?”伊斯维尔拧眉,他直起身,把尤卢撒的扣子解开,“什么时候弄的?”

语罢他意识到,尤卢撒只身闯入了教堂,那么多教会骑士在场,不受点伤几乎是不可能的。

伊斯维尔暗叹一声,解下尤卢撒的绷带,动作轻柔地为他治疗起来。

“可是为什么?”他问,“我是精灵,甚至不信仰光明神。”

“神就是喜欢你,有什么办法。”尤卢撒无所谓道,伊斯维尔的动作让他有些痒了,尾巴在被单上弹了弹,逗得哥莱瓦追着他的尾尖跑。

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伊斯维尔的新身份,也完全不觉得与他继续相爱下去有什么不对,这让伊斯维尔安心。

治疗的过程结束,伊斯维尔俯下身去把人搂住,尤卢撒的心跳近在咫尺,伊斯维尔的鼻尖蹭了蹭他脖颈的皮肤,不知怎地张口咬下。

尤卢撒吓了一跳,但随即伊斯维尔放松了力道,他扣住伊斯维尔的肩头,尾巴紧张地收紧,直到伊斯维尔重新抬头,满意地摸了摸他的颈侧,帮他把衣领拉了上去。

“你干什么?”尤卢撒纳闷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伊斯维尔摇头,他俯下身去,指腹摩挲尤卢撒泛红的眼角,转移话题似的问:“你哭过了?”

尤卢撒一僵,立刻反驳:“我才没哭。”

他瞪着伊斯维尔,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没有流过软弱的眼泪,伊斯维尔有些哭笑不得,顺着他的意思说:“是我看错了。又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

关于尤卢撒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堂,又为什么能把他从教会带出来,伊斯维尔心里其实是有些明白的。

若是神迹没有降临,尤卢撒又会做什么呢?

伊斯维尔暗叹一声,俯身吻了吻尤卢撒的眼角:“下次不会了。”

尤卢撒眼眶又红了,声音不自觉带了些哭腔:“你还想有下次?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和你一起去死。”

伊斯维尔一顿,捂住了尤卢撒的嘴。

“别说这种话,”他低声道,吻住了尤卢撒的眼睛,“别说这种话……”

两人又吻在了一处,伊斯维尔感受到尤卢撒的尾巴再一次缠住了他的胳膊,他探到尤卢撒后腰,手掌覆住尤卢撒的尾根,从根部一直抚到尾尖。

尤卢撒攀住伊斯维尔肩头的手倏然收紧,他两腿屈起勾住了伊斯维尔的腰,把人往下一按:“伊斯维尔,我们……”

他试探地吻了吻精灵的尖耳,一路向下,湿热的感觉让伊斯维尔打了个哆嗦。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勾引一下 气得他一拳……

在尤卢撒的牙齿衔住伊斯维尔的衣扣时, 伊斯维尔却按住了他。

“我们……得去和‘无名’的各位打个招呼吧?”伊斯维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尤卢撒拧眉看他,有些不高兴,刚要说话, 便被伊斯维尔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只好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气得一拳砸在了枕头上。

是他勾引技术不行, 让伊斯维尔觉得没兴趣?可伊斯维尔分明看上去也不是毫无触动的样子。

尤卢撒想不通, 直到下楼的时候他还在懊恼这件事情,戳着哥莱瓦的脑袋嘀咕,而伊斯维尔拉着他过去, 已经和沙尹特聊上了。

“很高兴看见您安然无恙, 我现在应该叫您什么?神之子大人?”沙尹特笑问。

“您别打趣我了,”伊斯维尔无奈道,“我也毫无头绪。”

安默自伊斯维尔下来之后便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偶尔停下来打量他的金发或是尖耳朵, 一时没能接受伊斯维尔竟是个精灵的事实。

在伊斯维尔认知中, 安默还是奴隶身,他很惊讶男孩居然会跟着“无名”的同伴来了略本,经过沙尹特的解释,伊斯维尔才了然。

“您的印记还在吗?”伊斯维尔问,“要我帮忙吗?”

沙尹特翻译了这句话, 安默急忙点头,像期待了很久似的走上前去,撩起了自己偏长的头发。

他的印记在下颌线附近, 伊斯维尔捧住安默的脸,用魔族语说了一句“别害怕”。

安默却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全程睁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伊斯维尔, 直到精灵松开手示意他结束了才反应过来。

“之后我们要离开略本了,您有什么打算?”沙尹特笑问。

伊斯维尔回头看了尤卢撒一眼,道:“我们也该离开了,在这里耽搁太久了。不过,在那之前……”

尤卢撒先前告诉他,尼珂是略本的国民,他的学士父亲也帮了尤卢撒许多,于情于理,都得去见上一面才好。

为了避免引来麻烦,伊斯维尔乔装了一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确认不会被认出之后才出了门。

“无名”的旅店在城市边缘,二人花了半个钟头抵达路佩家的住宅,尤卢撒来过许多次,轻车熟路地带着伊斯维尔来到了后门。

路佩家的门外似乎比以前热闹,尤卢撒生怕伊斯维尔被发现,推着他进了后院。

开门的女仆认出了主人的朋友,她把二人迎进屋,笑道:“略本出了这么大的事,少爷还以为您离开了呢。啊,这位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伊斯维尔身上,后者礼貌性地摘下帽子,对她笑了笑:“您唤我伊斯维尔就好。”

女仆愣了愣,神色一瞬间变得不可置信,她的目光从伊斯维尔的金发移到他的蓝眼睛上,嘴唇打着哆嗦,竟是猛然转身冲进了屋内。

伊斯维尔回头望了一眼尤卢撒,后者耸了耸肩,示意他也不清楚那女仆究竟怎么了。

后门连着后厨与一条走廊,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客厅。

“路佩学士?尼珂阁下?”伊斯维尔试探地唤,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二楼冲下来,惊讶地看着他。

“伊斯维尔!”尼珂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他和尤卢撒与哥莱瓦打了个招呼,接着才想起来什么,冲到窗边检查门窗是否有关严,急急地请两人坐了。

“你们这些日子出门要小心,”尼珂忧心忡忡地道,“不知什么人听说我和你之前做过同学,现在信徒们三天两头往我们这儿跑,门槛都快被他们踏破了。”

伊斯维尔这才明白路佩家门前聚集的那些人都是为了什么,他欲言又止,半晌歉意道:“抱歉,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客气了。”路佩学士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尤卢撒抬头望去,只见他一身正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赴宴,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那女仆跟在他身后,面上难掩激动。

伊斯维尔站起身,向路佩学士行了一礼,道:“路佩学士,久仰大名。叫我伊斯维尔就好。”

学士连忙回礼,待伊斯维尔先坐了,他才坐下来,似乎有些局促。

“真没想到,尼珂居然和神之子大人交上了朋友。”路佩学士叹道。

尼珂对于伊斯维尔的新身份其实是没什么实感的,先前与他打交道,尼珂就知道此人教养颇佳,想必是出身高贵,现在只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他望向伊斯维尔,却见伊斯维尔和之前分别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无论的外貌,还是对待他的态度。

女仆颤颤巍巍地端上了茶,伊斯维尔微笑道谢,让她险些把茶水洒了一地。

这可是神之子,活的神之子!

会来到略本定居的绝大多数都信仰虔诚,对于与光明神的一切都狂热不已,更别提活生生的神之子就在面前,就算是伊斯维尔,也被那火热的目光盯得笑容僵了僵。

“我们这次过来,是想感谢二位对我们的帮助。”伊斯维尔轻咳一声,笑道。

一旁的尤卢撒一言不发,看上去是默认了。

路佩学士愣了愣,有些尴尬:“哎,说什么帮助,不过是除了打探消息也没帮上什么忙。”

他对神之子竟会来到他们家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学士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心说这风度确实不负神之子之名。

尼珂倒没想那么多,张口就道:“你们之后就要离开了?”

见伊斯维尔颌首,学士拧眉,道:“为何不留在略本,伊斯维尔大人?教会想必会给您最好的礼遇。”

伊斯维尔笑了笑,道:“我族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怕是不能久留。”

这时候路佩学士才回忆起伊斯维尔的身份,精灵,信奉诺德女神的异教民族,他们的王子竟是受神眷顾的神之子,属实是让人难以想象。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也没法留您。”

神的意思又哪里是他们能猜测的?

几人又聊了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了铃声。

女仆迅速过去开了门,只听男子的呼声从门缝里传进屋内:“路佩学士在吗?”

“今天主人不见客。”女仆把门开到最小,探头出去道。

门外站着的是个邮差打扮的人,他看了看女仆难掩激动的面色,低头从邮包里掏出一沓纸:“这是学士订的报纸,刚好今天又到付款日了,学士能不能亲自出来交个钱?我也好回去交差不是。”

同样是给人干活的,女仆不免有些同情对方,她回头看了一眼路佩学士,有些为难。

学士歉意地向伊斯维尔颌首,不耐地起身来到门边,在邮差递过来的表单上签了自己的大名,飞快把人打发走了。

“真是不好意思,”学士回来时满脸歉意,“没能好好招待您。”

“您别这么说,”伊斯维尔笑着摇摇头,“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拉着尤卢撒准备从后门离开,就在这时,从门口又传来了动静,这一次,是砸门的声响。

“路佩学士!”有人在门外高喊,“神之子大人是不是在您这儿?您别装傻,我们都看见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应和,粗略估计约莫有几十人。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路佩学士立刻检查了一遍家中,屋内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哪有被人看见的可能?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一袭盛装,面露尴尬。

想必是那邮差从他们的模样看出了些许蛛丝马迹,这才上门来找茬。

“很抱歉,伊斯维尔大人,二位先从后门离开吧,这里我们会处理。”路佩学士道。

伊斯维尔还没来得及回话,女仆便进了客厅,小声道:“主人,那些人把后门堵了,要从那儿出去怕是……”

路佩父子面色都变了变,他们哪能想到自己的小屋某一天也会遭遇这种围堵,出口只有前门和后门而已,现在这情况,又何来解决的办法?

“我把那些人赶出去?”尤卢撒捏了捏拳头,对伊斯维尔小声说。

伊斯维尔不由得失笑,按住尤卢撒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问学士:“我来的时候看见,您家的二楼有一个露台。”

学士愣了愣,答:“是有的,不过您……”

“因为我的缘故,几位的正常生活已经受到严重侵扰,”伊斯维尔道,“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学士本不欲让伊斯维尔蹚这趟浑水,只是伊斯维尔坚持,而门口的叫喊声越来越响,他也只得领着伊斯维尔爬上了二楼。

这露台看上去是学士平日里休息读书之用,堆满书籍的小桌边放着一只躺椅,伊斯维尔绕过那些物什,来到了护栏边。

路佩家的花园里已然一片混乱,尽管有栅栏隔开大街和私人空间,但依然有人翻过栅栏,在花园里聚集,一副不得到回答不肯走的模样。

那个金发的身影出现在露台边的时候,很快便有人抬头望过来,在看清来人的容貌之后发出一声惊呼,立刻跪倒下去。

这吸引了更多人的视线,很快,信徒们便意识到神之子的到来,齐刷刷在花园内外跪了一片,甚至堵住了路佩家大门外那条通行的大路。

就算是在精灵族,伊斯维尔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让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我有话要说。”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崩塌 可神偏偏爱他。……

伊斯维尔扬声道:“我是雾兰精灵族的伊斯维尔, 今日诸位聚集在这里是因我而起,我也了解诸位的来意。”

他顿了顿,众信徒皆是屏息聆听, 像是在听从神明的旨意。

“只是诸位的行为已经为路佩学士一家造成了极大困扰,我尊重诸位的信仰, 所以, 也请诸位尊重路佩家身为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应当享有的自由。

“无需怀疑, 仁爱的光明神必然会赐福于祂虔诚的信徒。真正的信仰无需以过度的狂热表达,现在,请回吧, 诸位。”

此话一出, 信徒们皆是激动不已,伸长双臂想要触碰伊斯维尔,若非他站在二楼, 他们怕是要一拥而上来亲吻他的手。

其余几人在走道上目睹了一切, 路佩学士同样深受触动, 不住拿帕子揩拭眼角,女仆更是热泪盈眶。

“他真能和光明神沟通?”尼珂凑近尤卢撒,奇道。

尤卢撒抱着胳膊不置可否,没有拂伊斯维尔的面子。

在此之前,他们从不知道伊斯维尔与光明神有所牵连, 更别说和光明神直接沟通,以前不行,也没有一夜之间就能听取神意的道理。

只是伊斯维尔当了这么多年王子, 总该有些虚势的本事。

要不然,这些个信徒怕是要在这儿守到天荒地老了。

尼珂“哇”了一声,只觉得神奇。

他的目光往下一瞥, 无意间发现了尤卢撒衣领内侧的一抹红,提醒:“你脖子上被蚊虫咬了,我家里有特效药,给你拿点抹上?”

尤卢撒一愣,立刻伸手扯了扯衣领,面色有些古怪。

“……不用,”他道,“它自己会好的。”

而信徒们终究是担心惹了神之子厌烦,在伊斯维尔的劝说下也渐渐散去,有少数几个顽固的,被女仆拿着扫帚通通轰了出去。

“这样应该会好些了,”伊斯维尔无奈道,“我想我们得离开了。”

“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尼珂叹了口气,神色颇有些懊丧。

“若几位有空闲,欢迎来精灵族做客,”伊斯维尔笑道,“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再去塞科斯特学院看看。”

提到这个,尼珂面色一僵,下意识回头去看他父亲,后者的神情不大好看,抿着嘴一言不发。

伊斯维尔意识到什么,他顿了顿,没有去揭尼珂的伤疤。

“您觉得塞科斯特学院是个适合进修的地方?”学士问。

“塞科斯特是培养魔法师的顶尖学府,若是希望在魔法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我想塞科斯特学院是个很好的选择,”伊斯维尔笑道,“我对魔法有浓厚的兴趣,自然喜欢那里。”

两人与路佩一家告辞了,这一次,两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送走伊斯维尔二人,路佩家中再次陷入沉寂。

尼珂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我先上楼去了,父亲,我今天的课业还没做。”

伊斯维尔猜得没错,自塞科斯特学院的意外发生之后,尼珂被父亲从魔监会领了回来,强行休学在家,并且已经为神学院的入学考试准备了一段时间。

尽管尼珂对路佩学士的决定颇有微词,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向来如此,自从出生开始,尼珂的一切都被父亲安排得明明白白,学士相信他为尼珂选择的总是正确的那条路。

进入塞科斯特学院学习是尼珂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反抗,只是结果令人挫败,尼珂也再没了反抗父亲的底气。

他转身上楼,路佩学士却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你的休假也太长了些,”学士叹道,“之后我会和学院联系,你寻个时间回学校去吧。”

尼珂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父亲的意图。

而学士径自上楼去了,不忘吩咐女仆给他倒杯酒上来,留尼珂一个人在楼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按捺着发出一声欢呼。

伊斯维尔二人穿过小径,推开花园的篱墙,却见一名衣着朴素的男子站在外头,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尤卢撒以为又是个不听劝的狂信徒,上前一步挡在伊斯维尔面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对方。

那人有些发怵,只得在几米远的位置停下,低声道:“神之子大人,我有事找您。”

他撩起自己的头发,让整张脸膛露出来,伊斯维尔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您是教会的骑士?”伊斯维尔惊讶道。

骑士忙点头:“我是,是圣女大人让我过来找二位的。”

伊斯维尔和圣女也只有过一面之缘,他偏头望向尤卢撒,后者耸了耸肩,在他耳边轻声道:“之前我去教堂的位置是她帮我搞到的。”

伊斯维尔顿了顿,问那骑士:“是出了什么事么?”

“实际上,”骑士苦着脸道,“因为之前教会献祭您的事情,信徒们包围了教皇宫,说是要教宗给个说法。我知道现在来求您有些厚颜了,但教皇宫现在一片混乱,或许只有您出面他们才肯听。”

尤卢撒拧眉,刚想回绝,伊斯维尔便道:“既然这样,我过去看看。请您带路吧。”

见尤卢撒满脸不赞同,伊斯维尔拍了拍他的后腰,道:“她帮过我们,更何况,信徒聚集不是小事,要是让人受了伤就不好了。”

“……真是好心。”尤卢撒暗叹一声,还是没说什么。

与此同时,教皇宫。

名贵的雕花摆件被人泄愤地往地上使劲一摔,须臾间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洒了一地,让推门而入的人停了脚步。

“教宗?”芬塞特神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您还是少些动怒,对身体不好。”

教皇怒气冲冲地在床榻上踹了一脚,木质床脚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神之子找到没有?”他粗声问。

神甫被他盛怒的脸吓得一缩,颤巍巍道:“还没有,教宗。骑士们已经搜遍了全城,还是……”

“够了,滚出去!”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神甫缩了缩脖子,逃也似的跑了。

屋内一时只剩教皇一人,他焦躁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将窗帘反复拉紧,身上的衣袍凌乱不堪,已经两天没有换洗过,教皇却浑不在意。

在那场灾难般的祭祀之后,一切都乱了套了。

即便教会对外宣称是圣子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教会,但教会的屠杀一事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不再相信教会的说辞。

全略本上下都在搜寻神之子的踪迹,错认神之子一事让教会辛苦建立起的威信开始坍塌,信徒们怀疑是教会将人藏了起来,游行一个接着一个,今天更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是直接聚众包围了教皇宫。

不少骑士也对教皇的权威起了疑心,近日纷纷告假,下面的人拦都拦不住,现在教皇宫人手紧缺,只有个圣女顶在外头,试图安抚躁动的信徒。

教皇至今都没搞明白那个精灵到底为什么会是神之子,他卷走圣器,信仰异教,对教会毫无尊敬之意,可神偏偏爱他,放着祂虔诚的信徒不要,却将神眷降临到一个异教徒身上。

他扶持了二十年的教会圣子,在神意面前不值一提。

信徒的叫喊从窗缝传进屋内,似有随时冲入教皇宫之势。

教皇打了个哆嗦,他在窗边观摩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

“芬塞特,”教皇推门而出,“准备东西,我们得暂时离开这里。”

*

教皇宫之外人头攒动,愤怒的信徒们高举光明神的纯白太阳旗帜,高声要求教皇出面解释目前的状况。

教会圣女在骑士的保护下艰难地维持秩序,她站在教皇宫外那原本作布道之用的高台上,冷汗从她的额头滚落,她尽量保持镇静。

“关于献祭神之子的事,这确实是教会的失误,”圣女承认,“教会正在加紧搜寻神之子的踪迹,我们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交代?”一人高喊,“你们的交代都酝酿了多少天了!我们侍奉教会,可不是让你们去迫害真正的神之子的!”

其余信徒此起彼伏地附和,他们手持木棍器具,卯足了劲儿往教皇宫里冲,在骑士长剑的威胁下又纷纷退却,只是这保护并不长久,圣女知道,要是教皇再不出面给个解释,信徒们冲破教皇宫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她怕是盼不到他出面了。

圣女相信必然是有有心之人在后挑唆,否则事情不会迅速膨胀到这种地步,但不得不说教皇属实下了一步臭棋,自祭祀之后,人们失去对教会的信任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以信仰建立的权威,同样也会因信仰崩塌。

“圣女大人,我们护送您离开吧。”最近的一名骑士道。

他的盔甲上纹着金色泪滴,正是教会拨给圣女贴身保护的骑士,而在场的大多数骑士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圣女本人。

那些个神甫主教事到如今都不知跑到哪儿避难去了,这地方居然只剩了一个圣女苦苦坚持,着实令人唏嘘。

圣女却摇了摇头:“就算离开了,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继续开口,忽见最前方的信徒突然上窜,一个石块迎面飞来。

周围的骑士都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胆敢直接对圣女动手,都相隔太远,阻拦不及。

那石块几乎是冲着圣女的头颅去的,她来不及反应,呆愣在原地。

那一瞬间她几乎预见到自己头破血流的场景,下意识紧闭双眼,但几秒之后,预想的疼痛依然没有到来。

圣女试探地睁眼,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拦在她面前,一把攥住了那个石块。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越狱 原来万众瞩目的……

不知不觉间, 喧闹的信徒安静下来,他们瞪大双眼,惊奇地注视着那个金发的身影。

伊斯维尔将石块放到一边, 温声道:“您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圣女愣愣地应了一声, 被骑士从后面带了下去。

她思绪混乱不堪, 用手帕盖住脸冷静了几分钟, 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圣女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同样也有惊讶,还有些对未来难以预料的慌乱。

在此之前, 她并不确定神之子会愿意过来安抚信徒, 毕竟是教会得罪他在先,他没有义务过来平息信徒的愤怒。

这之后她该怎么做?盛情款待他,恳求他的原谅?还是说请求他作为神之子留下来?

圣女疲惫地抬起头, 却发现一个人影站在几步之外, 不知来了多久。

她眯了眯眼, 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你是之前的……”

尤卢撒耸了耸肩,随口解释:“你们的骑士过来的时候,我正和他在一块儿。”

他口中的“他”必然是指伊斯维尔,圣女惊疑不定地看着尤卢撒,他之前来去无踪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走了,完全就把圣女当成工具人在用,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现在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面前这个银发的魔族与神之子约莫是好友的关系。

好了,现在光明神选择神之子的困惑之处又多了一条,和魔族交朋友。

圣女苦笑着摇摇头, 倒也没因为这个对伊斯维尔有什么成见,毕竟面前的魔族实在称不上是个恶棍。

不多时,伊斯维尔便回来了,教皇宫外的喧闹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圣女注视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在骑士的簇拥下走来,心头吊着的那口气依然没有松。

“神之子大人,”她起身对伊斯维尔行了一礼,“多谢您的帮助。”

“用名字称呼我就好,”伊斯维尔笑道,“您没受伤吧?”

圣女摇摇头,她最多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受皮外伤。

“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能否得到您的帮助,”伊斯维尔顿了顿,道,“我想见见教皇阁下。”

圣女一愣,心知对方大概是想要和教皇商谈当下混乱的处理方法,也没有反对,直接将二人领进了教皇宫。

教皇宫金碧辉煌,黄金制成的光明神纹章随处可见,地毯、挂毯用金线滚边,在油灯的映照下几乎刺激得人睁不开眼。

而在圣女眼里,这些都成了即将消散的浮华。

几人来到教皇的房间门外时,遇到了一名侍从。

那人同样惊讶神之子竟会出现在这里,见状慌忙下跪:“神之子大人,圣女大人。”

她的模样着实过于慌乱,一个猜测在圣女心头浮现:“父亲在哪儿?”

“教,教宗他,”侍从咽了口唾沫,“先前和芬塞特神甫一起离开了。”

“逃跑了?”尤卢撒翻了个白眼,“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侍从立刻摇头,圣女也没料到教皇居然会在这时候逃跑,为难地转向了伊斯维尔:“您看……”

伊斯维尔沉吟片刻,道:“我听说,原本的圣子阁下被关进了地牢。您能带我去地牢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您是想……”

“信徒暂时被安抚下来,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伊斯维尔解释,“眼下当务之急是重新树立教会在信徒中的威信,否则,这一闹剧会再次上演。”

圣女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前信徒们的愤怒虽说针对教会,但教皇作为教会首领难逃其责,先前教堂屠杀一事也是由他直接命令,与圣子和圣女二人并无关系。

严格说来,神之子与教会圣子两个名号并不冲突,圣子这些年下来也多多少少积攒了些声誉,先前教宗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关押他,信徒们也只是怀疑,没有太多恶意。

在目前的局面下,让他出来安抚信徒,说得难听些便是和伊斯维尔演一出和和美美的戏,或许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教会的监狱距教皇宫不远,圣女带几人走了近道,不出几分钟便抵达了。

监狱大门在身后关上,尤卢撒拧着眉四处打量,似乎想要看看关了伊斯维尔这些日子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伊斯维尔知道他看了怕是要心里难受,道:“我在这里过得还不错,骑士们待我也很和善。”

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尤卢撒撇了撇嘴,还是没有说什么。

看守室里却不怎么平静。

圣女一推门进去,便看见几名骑士将一个神甫打扮的人围在其中,似乎在问话。

“雅努什神甫?”圣女一时惊讶,“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名骑士面露尴尬,道:“实际上,圣女大人,神甫把圣子大人放走了。”

“放走了?神甫您……”圣女欲言又止,本想说他糊涂,但细一寻思,又觉得合理。

教会圣子自幼被神甫教导长大,二人情同父子,现在圣子陷入牢狱,神甫自然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只是用错了方法。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与您是一样的,”圣女叹道,“教宗现在不知所踪,我们准备释放圣子,教会需要他。”

神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望向紧接着走进屋内的伊斯维尔,似乎明白了什么。

半晌,他缓缓开口:“他往后山的方向去了。那孩子……”

神甫暗叹一声,继而转向伊斯维尔,出人意料地半跪了下来:“对于先前对您的冒犯,我非常抱歉。我不奢求您能宽恕我,但圣子大人是无辜的。”

他头颅低垂,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岁。

“我不会责怪您,有关圣器的事,也是我有错在先。我们去后山找找吧。”伊斯维尔与尤卢撒对视一眼,离开了看守室。

*

“该死,这破路怎么没人修一修?”

在第四次被路边的树根绊倒之后,教皇忍不住破口大骂。

芬塞特神甫擦了擦额头的汗,提议:“不如我们歇会儿吧,教宗?”

教皇的年纪确实不轻了,加上长久疏于锻炼,方才又受到惊吓,体力不支也是正常的。

他应允了神甫的提议,二人在附近寻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坡稍作休息。

这里是教皇宫的后山,两人从后门离开之后,便一路上了山,准备先找个地方避避,等风头过去再回教皇宫去。

“也不知圣女大人怎么样了,”神甫站在教皇几米之外,小声嘀咕,“那群信徒一个个都疯得很哟。”

教皇面色沉沉,没有回话。

神甫也没期望他的回答,他尬笑一声,扭头往山下望过去,并因此惊呼了一声:“教宗,信徒散去了!之前我们花了那么大功夫都没把人劝走,现在难不成是神之子来了?”

这个名号似乎戳到了教皇的痛处,他倏地站起身,冷声道:“神之子……哼,一个个的都在盼望他是吗?芬塞特,你最好别忘了,建起这教会的是一代代教皇的呕心沥血,不是因为那个受了神眷的幸运儿!”

他愈发恼怒,在身边的树干上猛地踹了一脚,树木发出呻|吟,树叶簌簌掉落,洒了教皇一头一脸。

“我才是教皇!”他嚷道,“你们爱的应该是我!等我回去,等我回去……我必定要让他们好看!”

神甫后退一步,他瞪着面前这个万人之下的教皇,却意外地不觉得惧怕。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为了避免半途被认出来,教皇特意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崎岖的山路令他形容狼狈,双手和面颊上沾满泥点,头发凌乱,不复昔日威严。

神甫突然意识到,原来万众瞩目的教皇脱去圣袍之后,不过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中年男人而已。

“我当然爱您,”神甫平静道,“信徒走了,我们回去吧。”

盛怒中的教皇没有察觉到神甫的态度变化,他当然已经不想继续再走这该死的山路了,教皇宫温暖舒适的房间更受他的喜欢。

两人随即原路返回,神甫不似来时那样没话找话,而教皇仍沉浸在悲愤中,也没有心思开口。

行至半途,前面的神甫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圣子大人?”神甫诧异道。

教皇回过神来,向道路前方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囚服的金发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来,正是教会圣子。

他看上去失魂落魄,面色苍白,两颊凹陷,嘴里不住呢喃着什么,看见二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闪亮了一瞬,教会圣子拔腿冲了上来。

“父亲!”他扬声道,“您怎么在这里?”

教皇显然也想不到圣子竟会越狱了,他嫌恶地后退,命令:“芬塞特,抓住他!”

神甫看了看直冲上来的圣子,只觉得对方披头散发,像个野人,不由得向旁让了一步。

圣子看也没看神甫,当即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教皇的胳膊:“父亲,您别走,我有事情想要问您。”

“没什么好说的,现在跟着我们回监狱去,你还能好过些。”教皇冷冰冰道,心下为神甫的不中用恼怒不已。

圣子却恍若没听见他的话,口中喃喃:“请您回答我,请回答我!您不是说我是神之子的吗?从我来到略本,您就一直这样告诉我,可现在神之子为什么换了个人?神为什么不爱我?父亲,为什么?”

教皇只觉得厌烦,他猛地一甩胳膊想挣开圣子,但对方的双手却像铁钳般紧紧钳住了他的手,教皇吃痛不已,却无法摆脱。

“滚开!”他怒道,“别逼我动手!”

他抬腿往圣子的膝弯猛地踹过去,后者身子一歪,双手却没有松,教皇措手不及,被他带着跌倒在地。

山路崎岖,二人来不及起身,竟是纠缠着滚下了山。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各怀心事 尾尖顺着他……

教皇惊叫一声, 拼命伸手去够近旁的树木,然而道路泥泞,圣子又紧紧拽住他不松手, 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发力点。

“芬塞特!”他尖叫,“别干站着!”

神甫在短暂的呆滞之后跑上前去, 伸手想要揪住某个人的衣服, 又怕自己也被带着一起摔下去, 犹豫间两人便滚下了数米,神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树丛之间碰撞,哀嚎声逐渐微弱。

伊斯维尔一行人来到后山, 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等等, 那是父亲和圣子!”圣女捂嘴惊呼。

伊斯维尔比她先一步动了,在认清那两个滚下山坡的人时,伊斯维尔立刻抬手施咒, 道路两旁的树干飞速生长, 纠缠成了一道树网, 将两人拢入其中。

道路太窄,伊斯维尔率先走上前去检查二人的状况。

树网缓缓张开,露出其间陷入昏迷的二人。

他们的脸和衣衫上满是鲜血,伊斯维尔察觉到教皇的后脑一片血肉模糊,沿途滚下的山路甚至能看见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

教皇仍在艰难地呼吸, 伊斯维尔伸手覆盖住他的伤,发现治疗咒无法施放。

他顿了顿,开始检查圣子的状况。

圣女随即跟了上来, 扬声吩咐骑士清理道路,将人带回去,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芬塞特神甫在山坡上早已看傻了眼, 他咽了口唾沫,转身想往山上跑,却被一个人按住了肩膀。

“跑错方向了,神甫,”尤卢撒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教会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又怎么能自己逃跑呢?”

没等神甫回话,他便一脚踹在对方膝弯,把他丢给了骑士们。

教皇宫内外一片忙乱,医师与仆役来来往往,一些骑士得知神之子出现在教皇宫纷纷赶来,与剩下的骑士们将教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知是为了提防信徒回来,还是在担心伤病未愈的教皇和圣子逃跑。

伊斯维尔二人在外面停留了一阵,直到圣女匆匆赶出来,看见他们二人,才想起来什么:“抱歉,二位,现在教宗和圣子的状况不太乐观,这里太乱,我差人护送二位回去吧。”

她随即喊了骑士准备马车,回头的时候不知怎地一个趔趄,被伊斯维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伊斯维尔扶着圣女站稳,随即松开手后退了半步。

圣女这一天下来几乎是连轴转,面上的疲惫盖也盖不住,她反应了几秒钟,才摇了摇头:“我们为您造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教会会为二位安排住处,请先去休息吧。”

语罢,她便对骑士吩咐了几句什么,接着飞快离开了。

那骑士称得上受宠若惊,连说话都磕巴了:“我,我送您去旅店休息吧。”

“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伊斯维尔收回目光,道,“现在教皇宫人手不足,您还是留在这里吧。”

骑士看上去相当失望,但伊斯维尔发了话,他也没有坚持,把二人送到了门口。

“提莎长老住在哪儿?”伊斯维尔翻身上马,问身边的尤卢撒,“精灵族现在应该还没启程回去吧。”

在救出伊斯维尔之后,尤卢撒便给提莎捎了信,现在她应该还留在略本才对。

“那教皇和圣子……怎么样?”尤卢撒问。

伊斯维尔知道尤卢撒问这话决不是出于关心,他有多记仇伊斯维尔最清楚,只是因为最开始伊斯维尔检查了二人的状况,对结果应当也有个估量,了解情况罢了。

“不太乐观,”伊斯维尔叹道,“教皇阁下或许……我没法在他身上用治疗咒,他的灵魂已经开始流逝了。圣子阁下倒是没受太大的伤,只是多多少少得躺几天。”

尤卢撒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复杂,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挑了小路来到了提莎下榻的旅店,尤卢撒去向老板打听提莎的消息。

“她在三楼,”尤卢撒带着伊斯维尔上楼,低声道,“你不用稍微收拾一下自己?”

他听说过提莎对精灵王子的要求颇高,从礼仪到课业到外貌,现在伊斯维尔一身风尘仆仆,保不准会惹得提莎不快。

“没关系,长老会理解的。”伊斯维尔道。

尤卢撒却还没有放下心,那是伊斯维尔的长辈,尤卢撒这些日子见她甚至都有些不自在。

他拍了拍口袋里的哥莱瓦,叮嘱:“待会儿别捣乱,知道吗?”

哥莱瓦眨了眨一双豆豆眼,颇为无辜地看着他。

伊斯维尔不由得失笑,他反手握住尤卢撒的手,道:“我把你正式介绍给她。”

先前与提莎见面的时候,伊斯维尔把那番话当成了自己的遗言,就差把他和尤卢撒的关系挑明了,提莎已经有几千年岁,不可能听不懂伊斯维尔是什么意思。

伊斯维尔居然觉得有些紧张,大概是担心提莎拿着扫帚把他俩轰出去。

两人各怀心事,伊斯维尔走在前面,在提莎所在房间的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来了,是谁呀?”年轻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一名女仆打扮的精灵随即将门推开,那双眼睛缓缓上移,在望见伊斯维尔那张脸的时候倏然瞪大,“王,王子殿下?”

她的声音着实有些响了,屋内传来一声刺耳的桌脚在地板上摩擦的动静,紧接着,提莎故作镇定的声音传了出来:“罗茜,请他们进来。”

伊斯维尔对那精灵微笑,罗茜恍惚地点头,忙不迭让开了位置。

这时候她才发现伊斯维尔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他把兜帽一摘,一头银发把罗茜吓了一跳。

“这位是……”罗茜试探道。

“他是我的朋友。”伊斯维尔道,险些把“恋人”一词说出来。

既然是殿下的朋友,罗茜也没有阻拦的理由,虽说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依然关上了门,为两人准备茶水去了。

提莎站在那儿望着窗外,见二人进来,她停顿了一瞬,接着转过身来,目光将伊斯维尔仔细打量了一遍:“别来无恙,殿下。”

她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伊斯维尔注意到她的小臂还在发颤。

“长老,”伊斯维尔没有点破,礼貌地行了一礼,“这是尤卢撒·万汀,我的朋友。”

尤卢撒颇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提莎颌首以作回应,目光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伊斯维尔不动声色地挡住提莎的视线,正好罗茜端来了茶水,伊斯维尔向她道了谢,道:“这次劳您费心了,长老。”

“您也知道会让我们费心啊,殿下?”提莎放下茶杯,忍不住冷哼一声,“两位陛下急得茶饭不思,若是您真在那场祭祀中丧生,我还真不知怎么回去和他们交代。”

伊斯维尔丝毫没有在意她话里话外的刺,微笑道:“现在我自己回去向二位陛下交代就好。您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回雾兰去呢,长老?”

见提莎不悦地瞪他,伊斯维尔熟练改口:“我是说,我们。”

提莎的面色这才缓和些,她在床边坐了,道:“我已经安排了明天早晨的船,今天你们就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吧。至于教会……哼,随他们去吧,管他什么神眷不神眷的,天塌下来你都是精灵族的王子。”

事到如今,被迫放弃王子的痛苦让提莎依然后怕,也因为如此,她对教会的怨愤没有消减分毫。

他们当个宝贝养大的王子,被那群神神叨叨的教士说关就关,现在成了什么神之子就一个个巴巴地攀上来,哪有这种好事?

一旁的罗茜赞同点头。

伊斯维尔哭笑不得地听提莎嘀嘀咕咕地把光明教会上上下下都骂了一通,大概是见到伊斯维尔终于放下心来,提莎骂完之后心里舒坦了,难得和颜悦色地放走了两人。

“她居然什么都没说,”尤卢撒纳闷,“我还以为她多多少少会问几句我是怎么和你扯在一起的。”

伊斯维尔也有些惊讶,根据他的经验,提莎不可能就这样把事情轻松揭过,先前他拒绝婚约的时候提莎都气了好几天,现在他和尤卢撒交往,提莎居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过很快他便把这事放到了一边,两人在同一间旅店要了间房暂住,刚一进门,尤卢撒便把伊斯维尔按在了墙上亲。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神之子大人?”尤卢撒咬着伊斯维尔的尖耳,轻声问。

伊斯维尔觉得耳根有些热,他偏过头去,捂住尤卢撒的嘴,低声道:“别这么叫我。”

“人家能叫,我就不能叫?”尤卢撒戏谑道,指尖在伊斯维尔侧腰打转,“你怎么区别对待啊,王子殿下?”

伊斯维尔垂眸,他感受到尤卢撒的尾尖顺着他的脚踝慢慢往上攀爬,终于是按捺不住,两手托住尤卢撒把人抱了起来。

失重感倏然传来,尤卢撒环住伊斯维尔的肩头,笑得有些得意。

他被放在桌上坐着,伊斯维尔挤进他两腿之间,低头吻了上去。

尤卢撒的手指绕着伊斯维尔的发丝,另一手不安分地去解精灵的衣扣,伊斯维尔攥住他的手腕,反压在了桌面上。

“唔……你干什么?”尤卢撒不满地咬了一口伊斯维尔的耳朵尖,另一手往下探去,却又被牢牢按住了。

他力量比不过伊斯维尔,两手又被按在身后,只能屈起双腿勾住伊斯维尔的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你要不要摸我的尾巴,神之子大人?”尤卢撒在伊斯维尔肩头蹭了蹭,问他。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伊斯维尔捧住尤卢撒的脸, 亲了亲他的眼睛,左脚却往后退了一步。

尤卢撒知道他又要跑,两腿缠得更紧了些, 直接把人拽了回来,咬牙切齿道:“你再跑试试?”

这双腿有能够直接绞断猛兽脖颈的力量, 尤卢撒瞪着伊斯维尔, 眼中暗含威胁, 像是听到一句不爱听的话就会让伊斯维尔命丧当场。

伊斯维尔当然知道他不会,尤卢撒的威胁在他看来就像挠人的猫爪,指甲还是收回去的。

不过, 把尤卢撒惹生气了就不好了。

伊斯维尔轻咳一声, 亲了亲尤卢撒的鼻尖:“不跑。”

语罢,尤卢撒又觉身子一轻,被褥盖过头顶, 短暂阻挡了他的视线。

尾根处传来一抹温热, 尤卢撒呼吸一滞, 一口咬在了伊斯维尔肩头。

短暂的失神之后,尤卢撒揽住伊斯维尔的腰,尾巴懒洋洋地缠住了精灵的小臂。

就在尤卢撒认为渐入佳境,非常适合再继续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伊斯维尔亲了亲他的嘴角, 翻身下了床。

尤卢撒有些懵,半晌才反应过来,暗自咬牙:“你干什么?”

让你摸尾巴, 你就真的只摸了尾巴?

伊斯维尔作倾听状,试图转移话题:“我好像听见楼下有什么人来了。”

尤卢撒跳下床来到伊斯维尔身后,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不快地咬他的颈侧:“楼下来了人关你什么事?”

一次两次还好,这么多回下来尤卢撒也察觉到了,伊斯维尔根本是不想做。到底是他没吸引力还是伊斯维尔x冷淡?

伊斯维尔反手拍了拍尤卢撒的脑袋,道:“或许还真和我们有关。”

尤卢撒闻言探头看出去,却见旅店门外站着一个男人,面孔有几分眼熟。

“教会骑士?”尤卢撒奇道,“我们才刚走,现在又来做什么?”

“下去看看。”伊斯维尔拍了拍尤卢撒的脑袋,转身下了楼。

尤卢撒撇了撇嘴,只得整理好自己跟了下去。

来人鼻尖有一粒黑痣,全身上下都裹在长袍里,正是埃尔利希。

见到伊斯维尔,他面露惊喜,随即深深行了一礼:“教会的诸位大人邀请神之子大人参加教廷的紧急会议。”

“教会的各位大人?”尤卢撒抱臂盯着他,没什么好脸色,“先前信徒暴乱的时候跑得只剩个圣女,现在怎么又像雨天的蚯蚓一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了?”

埃尔利希知道尤卢撒的不耐不是对着他,耐下心解释:“实际上,是有关教宗的事情。二位方便跟我过来吗?”

既然是教会邀请,伊斯维尔现在没什么事情,也不介意过去一趟。

他对尤卢撒轻声道:“你不愿意的话,留在这里休息就好。”

“我跟你一起去,”尤卢撒不快道,“我倒要看看那群教士会翻出什么花样。”

埃尔利希是驾着马车来的,为了避人耳目特意将车停在了另一个街口,换了常服徒步走了过来。

“实际上,教宗他……去世了,”埃尔利希叹道,“原本按照光明教会的规定,下一任教皇将从各位主教中选出,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主教们认为需要征求您的意见。”

伊斯维尔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顿了顿,道:“对于教皇阁下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我不认为我在选任新教皇的事务上有话语权。”

埃尔利希摇了摇头,却也没继续说下去。

尤卢撒抱臂坐在一边,冷不丁道:“你这些天去监狱走了一遭?”

埃尔利希愣了愣,见伊斯维尔投来目光,只好实话实说:“是的,因为先前在教堂的事,我被……前任教宗关入了监狱。方才圣女大人命人释放了我,现在教会又人手紧缺,诸位主教便派我过来请二位。”

尤卢撒心知大概没这么简单,怕不是因为埃尔利希帮过他们,那帮主教们这才把人喊过来,好让他们卖个面子。

他觉得不大舒服,在座位里调整了一下姿势,伊斯维尔却想到了别处:“您在监狱里可有受伤?”

“……没有,我的同事们待我很好,”埃尔利希有些尴尬,他不大自在地缩了缩手,对上伊斯维尔的目光,他又觉得自己不能说谎,“只是稍微有些磕碰。”

伊斯维尔向他伸出手去,埃尔利希愣了愣,犹豫地将手探了出去。

小臂被握住了,埃尔利希下意识抬头望向伊斯维尔,精灵眼眸低垂,蓝色的瞳孔里透着专注,似乎会将他注视的每件事物纳入心中。

“好了,”伊斯维尔收回手,笑道,“我要感谢您的帮助,埃尔利希阁下。”

埃尔利希触电般缩回手,耳根发热,支支吾吾地应了。

尤卢撒靠在那儿将一切纳入眼底,没忍住用胳膊肘顶了顶伊斯维尔。

“怎么了?”伊斯维尔回望过去,奇道。

尤卢撒又不可能真的说什么,粗声道:“没什么。”

伊斯维尔只以为他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暗自握住了尤卢撒的手,在掌心捏了捏。

尤卢撒象征性地挣了挣,别过脸去,也就由他握着了。

马车在一座金白相间的宏伟建筑边停了下来,这里距教皇宫不远,甚至一抬头便能看见教皇宫的塔尖。

几名主教打扮的人等在门口,他们大多五六十岁左右,在人类中已然是不轻的年纪,面对伊斯维尔这个年轻人却满脸堆笑,一个个迎上来行礼。

伊斯维尔微笑回应,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内,示意尤卢撒在车上等候就好。

尤卢撒也知道一个魔族不会受教廷的欢迎,也没反对,避开众人的视线从另一面下了马车。

“先前只是听说您的事迹,今天真的来到您面前一看,果真有神之子的风度。”一名主教把伊斯维尔往里面引,边笑道。

其他人连忙附和,像是害怕应得晚了惹得伊斯维尔不快。

另一名主教接着道:“也是前任教皇糊涂,居然将您错认成了盗窃真理宝石的歹徒,希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伊斯维尔脚步一顿,道:“真理宝石一事是我有错在先。很抱歉为教会造成了麻烦,我也很高兴神愿意赐予教会新的圣器。”

此话一出,其余人纷纷望向那主教,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光明神宠爱神之子,赐予了教会新的圣器,他们又哪来责怪神之子的道理?

“当然,当然,”一名主教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找补道,“我们知道您……取走圣器都有自己的道理,想必是因为神意吧。”

伊斯维尔却又摇了摇头:“我无意冒犯,但我从未承认过盗窃教会从魔族取来的圣器之事。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如果教会想要调查圣器被盗的真相,我愿意提供微薄的帮助。”

主教们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对于魔族给教会的圣器是赝品一事,教皇并没有宣扬,因而在主教内部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在一番毫无用处的眼神交流之后,主教们达成了高度一致。

神之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他还能说谎吗?他想查幕后黑手,那教会便帮他查,要是不想,那就算了,毕竟东西也是假的,哪有活生生的神之子要紧?

那之后伊斯维尔试图与主教们谈谈有关先前圣器遭窃的事情,但他们似乎完全不在意那带走圣器的人到底是谁,无论伊斯维尔说什么都一一应下,话题渐渐偏移,伊斯维尔也只得暂时放弃。

分开不过几分钟,他却有点儿想尤卢撒了。

说话间,主教们将伊斯维尔引进了一间小厅,说是会议过些时候开始,请他在这里稍作等候。

不多时,参加会议的其余主教也陆陆续续赶来,见伊斯维尔早已抵达,纷纷换上一副堆笑的面孔迎了上来。

圣女是最后几个来的,雅努什神甫跟在她身后,没见教会圣子的踪影。

她看上去收拾过自己,但面上仍难掩疲惫,见到伊斯维尔也只是笑笑,没有上前寒暄,只是遥遥站在人群之外注视着这一切。

“时间差不多了,”一名主教看了一眼小厅角落的座钟,对伊斯维尔道,“请您入场吧。”

伊斯维尔颌首,随着人群往会议厅走的时候,却有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从走廊那端走了过来。

他脚步一顿,那人身披法师袍,脖颈的位置绣着星月纹章,赫然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魔监会成员威瑟。

“别来无恙了,伊斯维尔,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神之子大人了,”威瑟拨开周围人群,径自来到伊斯维尔面前,“多日不见,你居然从一个流浪汉摇身一变成为教会红人了。”

伊斯维尔笑了笑,没有在意。

一旁的主教们听了却面色一沉,有脾气暴躁的更是直接出声呵斥:“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威瑟阁下!教廷允许魔监会列席会议已是不易,你最好对神之子大人放尊重点!”

威瑟这辈子也没被人这样呵斥过几次,闻言直接黑了脸,刚要回话,他身后的一名魔法师便将他拦了下来:“您急什么呢,威瑟阁下?在别人的地盘,我们最好还是遵守他们的规矩,您说是不是?”

伊斯维尔望向那出声的魔法师,她同样是一袭魔监会的法师袍,但版式特意改过,不像寻常那样因过于宽大拖地而阻碍行动。

方才来时与威瑟保持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现在看来,两人是一道前来的。

见伊斯维尔望过来,那魔法师对他眨了眨眼,笑道:“叫我索西娅就好,神之子大人。”

这个小插曲没有妨碍会议的按时进行,待参会的成员全部就坐,会议在圣女的主持下正式开始。

伊斯维尔被安排在圣女身边的位置,而魔监会的二位则被安排在角落里。

威瑟似乎对这一安排十足不满,沉着脸一言不发,索西娅倒是满面笑容,专注地听圣女宣布了这一次会议的缘由和需要商议的事项。

由于教皇的逝世过于突然,因而教廷并未对选任下一任教皇做过任何准备,但现在民心动荡,若是不尽快选出一名教皇主持大局,教会的前途岌岌可危。

“虽然不愿这样说,但现在的教会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丧失了信徒的信任,”圣女放下临时会议的议程,将目光投向了伊斯维尔,“新任教皇必须拥有足够的威信,才能顺利重建教廷的管理。”

伊斯维尔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神之子大人,教会请求您,作为新任教皇为教众们提供高明的指引。”圣女缓缓道。

第200章 第两百章 求救 捧住伊斯维尔的脸亲了……

一时间,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伊斯维尔身上,紧张地等候他的回答。

教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正如圣女所说, 目前教廷的统治在很大程度上难以服众,无论从什么角度上, 神之子的身份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伊斯维尔环顾一圈, 在会议厅金碧辉煌的吊灯映照下, 那一幅幅面容变得不再具体,他眨了眨眼,抛开错觉。

他笑了笑, 道:“很荣幸能得到教会的邀请, 但请恕我拒绝。”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对于光明教会来说,教皇一职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可伊斯维尔居然就这样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伊斯维尔双手往下一按, 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待会议厅重新安静下来, 伊斯维尔才开口道:“诸位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身为精灵王族,我不能抛下我的族人来到教会从事教皇一职,尚且有族中事务待我回去处理,希望各位能够谅解。”

主教们下意识认为神之子天生就属于教会, 闻言他们皆是沉默,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回答其实没有出乎圣女的意料,闻言她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她身后的雅努什神甫却面色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您不必抛弃精灵王族的身份,身兼二职又有何不可?”一名主教不死心道。

“我并没有这样多的时间与精力, ”伊斯维尔摇摇头,道,“如果新教皇的任命一定需要要我的参与,那么,让我写一封推荐信如何?”

会议厅出现了短暂的躁动,要说教皇之位,光明教会中万人之上的存在,在场又有多少人不心动?

只是碍于神之子的身份,一人开口问:“既然如此,您心中对下一任教皇可有人选?”

伊斯维尔再次感受到了无数视线,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灼热。

“我并非光明教会内部的成员,让我提出怕是不妥。”伊斯维尔笑了笑,并不打算参加教会内部的权力斗争。

圣女坐在那儿,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似乎结果究竟如何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伊斯维尔都这样发话了,主教们也没有继续拖延的道理,正想宣布会议结束,忽听不知什么人扬声道:“如果我记得没错,每次教皇选举都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现在情况紧急,神之子大人又急着离开,怕是没有时间继续拖延吧。”

众人循声望过去,见是那名为索西娅的魔监会成员笑眯眯地开了口。

“若不是与神之子大人有牵扯,教廷又怎么会允许魔监会派员出席?你们应该知道,对于教会的事务,你们根本没有置喙的权利!”一人呵斥。

“当然,我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索西娅对那人的怒斥浑不在意,“你们采纳也成,不听也罢,毕竟有些事情,局外人看得更清楚。就像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看得见是谁在危急的时候站出来……又是谁跑得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这话无疑是在内涵在座众人都是临阵脱逃的软蛋,有几个藏不住心事的已经挂下了脸来。

现场气氛一时陷入沉凝,索西娅却像是没察觉到自己引发的尴尬,笑嘻嘻地望向主持位上的圣女:“您觉得呢,圣女大人?”

圣女愣了愣,犹豫开口:“我觉得……教皇之位,还是要选诸位都认可的才好。”

这是句废话,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讪讪道:“不过,索西娅阁下说的没错,我们还是尽快下决定来得好。而且神之子大人事务繁忙,怕是没有时间留在略本与我们继续商议。”

其余人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教皇的人选才迟迟定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圣女身后沉默的雅努什神甫突然开了口:“依我愚见,临时选出一位代理教皇如何?待正式的人选确定下来,再进行事务交接也不迟。圣女大人在教众心中的地位独一无二,作为教皇代理,或许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一提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圣女在内。

“神甫,这个……”她诧异地回头望向神甫,不敢相信他竟会大胆到这样提议。

会议厅内掀起一阵骚动,圣女只觉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带着审视,像在观察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神甫擅自所为,这让她如坐针毡。

雅努什神甫的提议并非不合理,在忙乱中选出的教皇不一定合适,或许还是临时选一位代理之后再从长计议来得好。

“神之子大人,您怎么看?”一名主教将话头抛给了伊斯维尔。

精灵自始至终面带微笑,闻言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道:“若是圣女大人,我相信能够胜任这一职位。我听说,雅努什神甫在教皇宫已经几十年之久,在辅助日常事务方面应当颇有心得。”

伊斯维尔都发话了,圣女只得把推辞的话通通咽了回去,硬着头皮道:“如果诸位信任我,那我自然愿意为教会献出我的一切。”

教皇选举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事项伊斯维尔不方便参加,他出动提出离席,随即有侍从带他进了隔壁的小间,提供了纸笔好写推荐书。

侍从退了出去,伊斯维尔刚要提笔,忽听窗户从外面被人敲了几下,他心下了然,起身拉开了窗帘。

屋外不出所料是尤卢撒,这里是二楼,他倒也借着周围建筑和树木的掩护顺顺利利地爬了上来。

“怎么了?”伊斯维尔奇道。

“贝尔迪诺那边有新的情报,你最好别在这里耽搁太久。”尤卢撒挥了挥手里的那卷羊皮纸,伊斯维尔认出那是琪丽玛送他们的通讯魔法器。

往日琪丽玛隔一段时候便会向伊斯维尔问些什么,自琪丽玛登基之后,联系的频率倒是少了,上一次还是一个月前的时候。

伊斯维尔回头看了一眼,打开了那张羊皮纸。

“魔族来袭,求救!!!”

伊斯维尔顿了顿,他取过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落字。

——发生了什么?

琪丽玛似乎是守在羊皮纸那头等候,几乎是下一秒,一行潦草的字迹便浮现在了羊皮纸上。

——魔族派使者到贝尔迪诺来了,说是我们的渔民在海上把他们的船撞坏了,要我们赔五亿通用币!我之前也没听说魔族这么不要脸啊!求你帮帮我!

伊斯维尔沉吟片刻,提笔落字。

——尽量拖住时间,我们尽快赶回去。

伊斯维尔合上羊皮纸,叹了口气:“能帮我去问问长老有没有今晚就能出发的渡轮吗?我很快回去。”

他知道缠上贝尔迪诺不过是魔族的第一步,贝尔迪诺与雾兰相邻,若是邻国失守,雾兰的状况不容乐观。

尤卢撒颌首,转身欲跳下窗台,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捧住伊斯维尔的脸亲了一口,这才从二楼一跃而下。

伊斯维尔无奈地笑了笑,目送尤卢撒的身影消失在路旁,这才关上了窗。

待侍从再次进屋,伊斯维尔已经写完了那封推荐信。

他将信件交给侍从,转向跟着进屋的圣女,笑问:“有什么我能效劳吗?”

圣女抿唇,待侍从退了出去,她才道:“我不认为让我做代理教皇是个合适的选择……我从没想过这个位置会轮到我坐。”

“您觉得我们的决定错了,是吗?”伊斯维尔注视着她,面色沉静,“若是您真的不愿,又不方便自己开口的话,我可以帮您和其他人说。”

圣女愣了愣,见他似乎转身要走,忙拉住了他:“等等,神之子大人……”

伊斯维尔似乎早有预料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收回脚步,同样也收起了笑容,随之而来的严肃让圣女不由得挺直了后背。

“您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教皇,但您想的,是吗?”伊斯维尔问,“不仅仅是因为憧憬,还因为,您已经没有退路了。”

伊斯维尔并不是无缘无故赞成让圣女代理教皇一职的。

他看出了神甫的打算,在整个教会中,最不希望教廷新选教皇的应当就属圣女和圣子二人。

他们由前任教皇抚养至今,必然会为新任教皇所忌惮,而事实同样如此,据伊斯维尔所知,历史上一旦新任教皇上位,不多时便会选出新的圣子与圣女,而原来的那两人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说得难听些,两人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圣女失势,圣子也得倒霉。

雅努什神甫待教会圣子亲如父子,让他辅助圣女履行教皇一职,必然会尽心尽力。

圣女紧紧咬住下唇,嗫嚅道:“可我……从没做过,我不是天使转世,也不是什么天才……我会来到这里,在圣女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也只是因为运气而已。”

她抚摸着小臂上的那枚金色泪滴的圣痕,她仍记得它烙印于皮肤之上的感觉,炽热,灼痛,似乎要燃烧她的灵魂。

“并非如此,”伊斯维尔却道,“在我看来,您是今天在场的诸位中,最有资格担任教皇的那个。不是只有天使才有资格为自己争取前路,在光明神面前,我们都是凡人。在这个位置上不需要多聪明,但您必须有胆量。更何况,您也不傻。”

他重新展露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既然后路已断,就试着前进吧。”

圣女愣愣地看着他,忽觉面颊一热,抬手一抹,一手湿润。

她又哭了,但这次不是因为悲哀。

或许她来这里,来见伊斯维尔,就是想要听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