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沸腾了。
西格尔松背后有家族是人尽皆知的,只是这迪斯尚且不知道身后背靠哪个家族,亦或单纯是孤身一人,要真这样,那这角斗场可就落入了一个普通人手中了!
这角斗场原本的主人真的舍得就这样将赫提戈拱手让人?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现在的观众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此时此刻,他们高声欢呼着为这个新鲜出炉的冠军喝彩,鲜花、彩带和锦缎纷纷扬扬地从天空落下,像一场彩色的雨,彻底将那个黑色长发的人影覆盖其中。
“看来您确实是押对宝了。”雷收回视线,对身边的克里格笑道。
“话可不能说这么早,难事还在后面。”克里格嘴上这么说,依然跟着观众为伊斯维尔衷心鼓掌。
另一边贵宾席上的肯佛却险些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该死,亏他大价钱把西格尔松给挖了来,这家伙居然败给了一个魔法师,真是丢人!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贵宾席的小桌,气呼呼地正欲离开,刚使劲儿拉开了门,却见一人举着胳膊站在门外,看上去是想要敲门的模样。
那人深色皮肤,肯佛没什么印象,狐疑地回头问费托:“来找你的?”
费托虽是沉溺于酒色,但也算是有几分细致,否则也不会在普里迪家族中混到如今的地位。
他眯眼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发现对方在前段时间曾上场参赛过,只是很快就被淘汰了。
贾登见这两人没有邀请自己进去的意思,当下闪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笑道:“我来这里是有事情和二位商量,有关那个迪斯……不,伊斯维尔的事情。”
肯佛闻言,阴沉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你想谈什么?”他问。
伊斯维尔浑然不知又有谁在暗中达成了协议,他举目四顾,看台上仍然不见尤卢撒的影子,甚至连先前被允许观看比赛的角斗士们也消失了。
不用着急,今晚就可以见面了。
伊斯维尔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帮着奴隶们将西格尔松扶上担架,之后便走出了角斗场。
不出他所料,乌姆斯特德带着精灵们守在场外,一见伊斯维尔出来便拥了上来,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说您能赢的,我说您能赢的!”乌姆斯特德嚷道,“今晚是不是还有一个宴会?必须好好给您打扮一下!”
比起他的激动,芙洛更多的是憧憬:“那这个角斗场都归您所有了?那里面的奴隶是不是就能……”
拉蓓特利几百年下来一直在各种主人之间辗转,因而她看出伊斯维尔有些心事,开口问:“您有在苦恼什么吗?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伊斯维尔却摇了摇头,道:“多谢您的关心。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几位就先回去吧。”
毕竟,今晚的事他也还得和克里格他们好好商量过。
当晚,宴会在赫提戈目前名义上的主管者,奥舍爵士的庄园里举办。
说是宴会,不如说是一场家族间的交际会,邀请了数个前来参加竞技赛的有名有姓的家族,以及一些为了个人名利参加过竞技赛的战士们,不难想象今晚的庄园将是如何的热闹。
伊斯维尔出席的服装是克里格提供的,颜色浅蓝,修身又不阻碍行动,就连乌姆斯特德见到这一身,也大呼此人极有品味。
“要我说,还差了点什么,”芙洛嘀咕,“宝石啊流苏啊什么的,祭典上那样华丽的装饰才配得上殿下呢。”
拉蓓特利好奇道:“祭典?祭典是干什么的?”
“是来祭祀诺德女神的庆典,”芙洛神秘道,“回去之后你就能知道了。”
由于晚宴需要邀请才能进入,因而伊斯维尔把哥莱瓦交给了乌姆斯特德照顾,孤身上了克里格的马车。
伊斯维尔本不想参加这次晚宴,毕竟他现在不仅在魔监会的通缉名单上,还被魔王给盯上了,但克里格表示无需担心。
魔王和领主并非单纯的王与臣子的关系,就算魔王有命,家族听不听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魔王盯上了伊斯维尔,也不意味着其他的家族都会争先恐后地要把他送到魔王面前去。
有克里格和雷在场,也没人敢妄动。
“这身衣服很适合您。”克里格道。
“今晚还得劳烦您照顾了。”伊斯维尔笑道。
雷望向庄园之内停着的那一排排马车,道:“倒没见肯佛他们过来。”
几人料想到肯佛见了伊斯维尔必然会搞出一些事情来,他们也没有太在意,很快走进了宴会厅。
三人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原因无他,伊斯维尔作为这次竞技赛的胜者,今晚就将把赫提戈角斗场收入囊中,加之其相貌出众,不免受到各大家族的关注。
这些日子下来,其他家族多多少少也知道伊斯维尔和普里迪家族有所关联,惋惜的有之,更多的则是了然,如他们所料,在大家族的橄榄枝面前,没人能保持始终如一的清高。
他们对此喜闻乐见,猜测他约莫会加入家族,且地位不低,因而纷纷上前攀谈。
伊斯维尔对于这种场合倒是习以为常,只是他不愿暴露身份,因而入场之后便寻了个角落,避开众人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宾客。
魔族的宴会并没有太多规矩,也并未安排固定的座位,舞池中皆是贴身狂舞的宾客,行事作风与这个民族本身一样狂野,伊斯维尔随意捧了一杯酒,没有在意明面上或是暗地里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
待宾客基本到齐,庄园的主人奥舍爵士短暂出现了几分钟,接着便离开了,说是让大家自便,伊斯维尔却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去做。
是要回角斗场去吗?既然奥舍今晚就会让出赫提戈角斗场的管理,那想必是急着去收拾有关资料了。
眼前投下一道阴影,伊斯维尔抬头望去,却见是一名魔族男子捧着酒杯来到了他面前。
这是今晚的不知多少个,男男女女都有,伊斯维尔几乎已经习惯了。
他扯起一抹微笑,问候道:“晚上好,阁下。”
对方微笑致意,称得上露骨的眼神将伊斯维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长得确实很符合包括他在内的一些魔族的口味,他们尝惯了大鱼大肉,因而格外钟爱这种干净漂亮的人,他们很喜欢这种将白纸玷污得乱七八糟的感觉。
他是魔族?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他们并不在乎。
“您今晚一个人吗,迪斯阁下?”那魔族用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问。
伊斯维尔猜测他问自己今晚的安排大概是有什么私底下的事情要谈,比如说一场私人晚宴之类,但无论如何,伊斯维尔今晚都没那个空闲。
“抱歉,”他道,“我有约了。”
“有约了?小问题,”那魔族笑着靠近了过来,一手轻轻搭上了伊斯维尔的肩,“如果您愿意,可以带他一起。”
伊斯维尔后退一步与对方拉开距离,余光里,他似乎看见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从对方的指甲里飘了出来,正好落在他的酒杯里。
“他应该不愿意参加,很感谢您的邀请。”伊斯维尔道。
他没什么兴致喝这杯酒了,偏偏那魔族闻言还要举起酒杯,笑道:“太遗憾了,既然这样,您愿意与我喝上一杯吗?”
伊斯维尔并不是一个过于讲究的人,但他自问也没法做到喝下这杯混杂了很大可能是指甲屑的酒,他面色不改,推辞道:“抱歉,我喝得有些多了,失陪了。”
语罢,伊斯维尔将酒杯搁到一边,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他刚没走几步,却发现那魔族跟了上来。
彼时走廊里没有第三个人,那魔族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挡在了伊斯维尔面前:“你想去外面,还是在这儿?虽然这地方随时可能有人经过,但我倒是不介意。”
他打量着伊斯维尔,心说没想到这人看着单纯,暗地里却玩这么花。
伊斯维尔一头雾水,但他依然努力保持着基本的礼貌,道:“我真的要失陪了,阁下。”
那魔族愣了愣,反应过来什么,奇道:“你刚刚句话,难道不是邀请的表示吗?”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骗你的 千万别尝试和……
伊斯维尔沉默片刻, 道:“并不是。”
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这么难交流。
那魔族看上去却并不怎么介意,他爽快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既然来都来了,那我们……”
对方诡异地僵直一瞬, 伊斯维尔往旁错开一步,却见那魔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身后站着雷, 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道:“您可千万别尝试和疯子讲道理。”
“感谢您的帮助。”伊斯维尔也松了口气。
雷用鞋尖踢了踢那倒地不起的魔族, 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认错了人,我前些日子看见他和斯瑞舍家的人有来往。”
伊斯维尔顿了顿:“您的意思是……”
“我猜他接近您或许有别的目的,”雷肯定了他的猜测, “您不用为这件事挂心, 之后交给我们就好。”
很快便有人把那魔族拖走了,悄无声息地,像是这个人从未在晚宴上出现过。
两人重新回到了宴会厅, 伊斯维尔刚踏进大门, 便有一名侍者捧着托盘迎了上来。
“这是赫提戈角斗场的所有证明, 爵士让我转交给您。”侍者垂首道。
伊斯维尔从托盘上拿起那张薄薄的羊皮纸,对侍者道了谢。
“这份证明倒是比我想的要简单些。”伊斯维尔对雷道。
他收起那份羊皮纸,现在就将证明交给克里格不大合适,最好得等到晚宴结束。
伊斯维尔几乎已经等不及离开了,只是碍于人多眼杂, 又有数不清的人轮番走上前来,只能勉强按耐着,虽说仍是面带微笑着与他人攀谈, 面上看不出异样,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在称得上漫长的等待中,这场晚宴终于临近尾声, 逐渐开始有宾客退场,伊斯维尔长长吐出一口气,正欲与克里格二人一起离开,忽听庄园之外传来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了?”克里格拧眉道,“庄园外面应当有很多护卫才是。”
几人走出庄园,却见不远处的天边一片火光,像是无数火把在地面上挥舞,照亮了天空一角,隐隐有魔兽的嘶吼声,与庄园的人声混在一起,杂乱不堪。
伊斯维尔面色变了变。
是角斗场的方向。
*
几小时前。
银发青年穿过走廊,一连下了数层,避开巡逻的看守,来到了那间属于奥舍爵士的办公室外。
自从在竞技赛上输给了伊斯维尔之后,恼羞成怒的奥舍爵士便把尤卢撒关了好几天禁闭,今天才放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尤卢撒总觉得来时的路上少了很多奴隶,角斗场空荡了不止一点半点。
尤卢撒倒是不在乎禁闭不禁闭的问题,今天趁着奥舍爵士和一部分看守都去参加了晚宴,在奥舍带着那些资料跑路之前,这是尤卢撒最后的机会。
他确定角斗场背靠曼克拉家族,但对于这个家族举办这场竞技赛的目的,他依然没有搞明白,尤卢撒知道的是,曼克拉绝对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屋内空无一人,尤卢撒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地翻找起来。
那些文件都没什么可看的,只有少数几封匿名的信件,只是尤卢撒都没从上面嗅到花香的墨水味。
他伸手到桌面之下摸索,指尖突然碰到了一个相对粗糙的块状物体,尤卢撒俯身看了看,却见那是个按钮之类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伸手按下。
咔哒一声,尤卢撒回头望去,只见靠墙的书柜向两侧缓缓滑开,长及地面的布帘之下,竟是露出一条幽深漆黑的通道来。
尤卢撒向门外望了一眼,接着转身走进了通道中。
这条路约莫十米左右,很快便到了头。道路尽头是一道紧闭的木门,落了锁,周围没见钥匙。
他折返回去,想在办公室里看看钥匙会不会藏在了某个角落,还没来得及再次行动,从门外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这脚步声似乎不是简单路过,对方越走越近,尤卢撒屏息凝神,这些日子下来,他对看守们的脚步也有几分熟悉,来人听上去似乎是奥舍。
尤卢撒本以为他参加晚宴还要一会儿,却没想到他回来得这样早。
几秒钟后,一人推门而入。
“真该死,这角斗场真就那么随随便便拱手让人了?还是给一个普通的人类,上面真的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吗?”奥舍骂骂咧咧地,头也不回地踢上了门。
那些大人倒是说给就给了,这角斗场可是奥舍的心血啊!
想到这里,奥舍就恨得牙痒痒,但转念一想又沾沾自喜,这些日子趁着竞技赛,他暗中转移了不少奴隶,今晚他将带着最后一批离开库里枷,等他找到新的天地重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角斗场,过去受的那些屈辱就都不值一提。
他正幻想着今后的风光生活,忽觉一阵微风拂过,抬头一看,却见书柜外垂下的布帘被风吹开,角落里的书柜不知何时滑向两边,露出其后黑洞洞的道路来。
奥舍骇然回头,却见缓缓闭合的门板之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尤卢撒·万汀?”他失声叫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尤卢撒一脚把门踢上,耸了耸肩道:“我想来就过来了喽。”
“见鬼,你之前在关禁闭是吧?倒是把你给忘了……”奥舍暗骂一声,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尤卢撒脚步一顿,面色一瞬间扭曲,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奥舍,接着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奥舍飞快跳动的心脏这才平缓下来,他不屑地轻嗤一声,大跨步走上前,飞起一脚就往尤卢撒的肚子踹过去:“起来,跟我到港口去!”
那鞋子还没落地,却被一道漆黑的屏障挡住了。
奥舍一愣,忽觉天旋地转,紧接着便是后脑一疼,回过神来时,已经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这回不可置信的成了奥舍,他瞪大眼睛望向面前的青年,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咒语为什么不起作用。
“骗你的,”尤卢撒耸了耸肩,“其实我没想找你麻烦的,不过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我也不能就这样把你放走。”
他的鞋尖悬在奥舍上方,爵士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这时候却动也不敢动,光是尽力仰起脖子,生怕尤卢撒一脚下来,把他的脖子直接踩断了:“你……为什么会……”
尤卢撒微微偏头,伸手颇为小心地揭下脖颈上人皮似的薄纸,饶有兴致道:“毕竟我可不能当一辈子的奴隶,你说是不是?”
在那之下,原先被蝎子烙印覆盖的地方,皮肤一片光滑平坦。
之前和伊斯维尔对战的那一次,伊斯维尔趁机消除了他脖子上的烙印,为的就是能让他行动少受些拘束,为了避免被发现,伊斯维尔还特意做了一张印有蝎子图案的假皮肤。
尤卢撒不打算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他三两下把奥舍绑了起来,逼问:“里面那间屋子的钥匙在哪儿?”
奥舍咬了咬牙,梗着脖子不肯说。
“还挺有骨气,”尤卢撒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这样,我不介意把你对付奴隶的手段在你自己身上通通试一遍。”
黑色的长尾卷了一团废纸,塞进了奥舍嘴里。
尤卢撒本以为奥舍可以再坚持一会儿,没曾想不到五分钟,对方就涕泗横流地不住求饶。
“在书柜后面,在书柜后面!”当尤卢撒取出奥舍口中的废纸时,对方几乎只能说出这句话,“放过我吧,我错了!”
尤卢撒抛下鼻青脸肿的奥舍,来到对方说的书柜前取下几本崭新的厚书,只见一把钥匙被胶水仔仔细细贴在书柜后方。
他伸手取下,问:“那里面有什么?”
见奥舍一声不吭,尤卢撒也没有在意,若里面是什么十足危险的东西,这人想必会拼尽全力阻止他开门。
尤卢撒走进那条通道,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门锁应声而开。
他随手将沉重的铁锁甩到一边,推门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尤卢撒隐约看见屋子正中间有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似乎摆着一个玻璃罩。
他伸手点亮门边的油灯,突然亮起的光线让尤卢撒不由得眯了眯眼,再睁眼时,却因眼前的景象一震。
在玻璃罩之下,赫然是一颗女人的头颅。
那张面孔尤卢撒只见过一次,但已然牢牢地映入了他的脑海中。
是先前赏金猎人协会拍卖会上的金冠魔女。
她双眼紧闭,娇美的面容比起上次几乎毫无变化,漆黑长发在盘中蜷曲,浓密如同海藻。
为什么金冠魔女会在这里?
尤卢撒犹豫片刻,屈起指节敲了敲玻璃罩。
这细微的动静依然没有唤醒她,尤卢撒垂眸望着这颗似乎刚从人体身上砍下的头颅,伸手将玻璃罩整个捧了起来。
看见尤卢撒带着玻璃罩走出来,奥舍吓得双目圆睁,忙道:“等等,这魔女的脑袋碰不得啊!”
“碰不得?是有人下了什么诅咒不成?”尤卢撒反问,“你应该知道怎么唤醒她吧?”
“这我真的不清楚,这颗头颅是上面买的,我只是帮忙保管而已,一次都没有用过!”奥舍匆忙解释,生怕尤卢撒不相信,还重复了好几遍。
上次买下魔女头颅的是曼克拉的人?可他们又为什么会将金冠魔女放在赫提戈?
尤卢撒隐隐觉得古怪,但奥舍在这方面一问三不知,显然就如他所说,只是个帮忙保管东西的。
他刚想带着魔女头颅闪人,忽听屋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名看守门都来不及敲便匆忙推门而入:“不好了,爵士,奴隶们闹起来了!”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风水轮流转 有恩必报……
看守诧异地望着屋内的尤卢撒以及被五花大绑的奥舍,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尤卢撒一把拽进了屋。
这后来的看守没能幸免于难,与奥舍一样被绑到了角落。
“外面出了什么事?”尤卢撒问。
这看守是个识时务的, 没有等奥舍说话便急忙道:“有人混进角斗场,把雌德特冈给放了出来, 现在外面一片混乱, 奴隶们在不怀好意之人的煽动下闹起来了!”
除了角斗士与奴隶的厮杀, 角斗场最大的看点就是斗兽。
每天从世界各地抓捕大量魔兽来赫提戈显然不现实,因而角斗场在地下饲养着几百头供斗兽之用的魔兽,每日以死人血肉喂养, 并定期交|配繁殖。
这雌德特冈便是赫提戈目前年纪最长的魔兽, 这类魔兽会成为角斗场的经典兽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它们能与几乎所有魔兽结合, 多子多产, 是魔兽繁衍中成本最小的一支。
目前角斗场中几乎大半的魔兽都是它的子嗣, 虽说自身战斗力不算强,但足以号召其余魔兽随之暴动。
尤卢撒心头一动,从角落书柜的那一排古董中扯下一块深黑绒布包住了装着魔女头颅的玻璃罩,接着转身就走。
“等等,您可千万不能把我们丢在这儿啊!”奥舍嚷道。
“你们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尤卢撒奇道, “魔兽又不会到你们这儿来。”
“可,可要是那些奴隶冲进来了怎么办?”看守道,想到那个场面, 他就瑟瑟发抖。
尤卢撒挑了挑眉,他上下将看守打量了一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这些天似乎没见过你, 是新来的?”
奥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来的心思去思考这看守究竟是老的还是新的,一个劲儿地说着“别把我丢在这儿”。
尤卢撒扫了那看守一眼,笑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呗。要是你们平日里就待他们不错,又怎么会害怕这种事呢,你们说是吧?”
他推门而出,笑着冲屋内二人摆了摆手,在二人惊恐的目光中把门给关上了。
果真就如那看守所说,角斗场下彻底乱了套,大大小小的魔兽到处乱窜,人们四散奔逃,有的趁机卷走他人的财物,在四处打砸,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看守哪个是奴隶。
尤卢撒对旁的人没兴趣,他一路上楼来到黑手环的单间所在的那层,刚好碰上了莫达涅斯。
“我找了你好久,你哪儿去了?”莫达涅斯急切道,“现在外面乱成一团,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等等,你的脖子?还有你手上捧着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这角斗场还有别的精灵吗?”尤卢撒问。
“没了,你被关禁闭的这几天,角斗场不知怎地出手了好多奴隶,其他精灵在前些日子卖的卖走的走,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角斗场出手了很多奴隶?
尤卢撒若有所思,抓着莫达涅斯便走。
“哎,等等,你上哪儿去?”莫达涅斯忙道。
尤卢撒没回答他,他揪着莫达涅斯一路往上,来到了那扇被称作“死亡之门”的铁门前。
一大群奴隶和看守围在这儿激战,虽说看守们有能控制住奴隶的咒语,然而奴隶数量众多,前仆后继,看守们除了叫骂,竟也是拿他们没办法。
大门早已被不知什么人给撬了开,大批大批的奴隶涌出门外,奔向他们期望中的自由。
“诺德女神在上,这可真够壮观的……”莫达涅斯喃喃。
尤卢撒猛地拽了他一把,莫达涅斯吓了一跳,问:“等等,你不会真的要逃跑吧?跑不了多远的,目前这个状况我们也没办法出海,逃跑之后重新被抓回来的奴隶是什么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尤卢撒听完莫达涅斯的这番话,面上显出几分不耐烦:“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想回家,还是想今晚就被人转手卖掉?”
莫达涅斯愣了愣。
“……回家。”他道。
“那就走吧,”尤卢撒一把拽住莫达涅斯的衣服,拽着他冲进了人群,“之后怎么样,之后再说!”
赫提戈角斗场从未有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奴隶和魔兽涌出楼道,在角斗场外的广场之上聚集,看守们高举火把,试图吓退疯狂的人群,奴隶们一拥而上,夺走火把,殴打看守,又被咆哮着的魔兽们踩在了脚下。
莫达涅斯是这几年的第一次在放风时间之外看见角斗场之外的天空,他一时恍惚,空气如此浑浊,他却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低哑的念咒声在广场上空响起,没有咆哮,没有高喊,却能让每一名奴隶头痛欲裂。
尤卢撒抬眸望向头顶,只见一名身披法师袍的男子站在角斗场之上,长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显然也看见了在人群之中突兀直立的那个银发身影,片刻的观察之后,他举起左臂,抬手压下。
而尤卢撒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那魔法师似有所觉地抬头,再次低声念咒,尤卢撒身影一闪,落在了魔法师上方的立柱之上。
太阳穴隐隐作痛,尤卢撒知道约莫是精神魔法作祟,暗骂一声魔法师难对付,在对方锁定他之前,再一次转移了方位。
上方的尤卢撒和魔法师缠斗在一起,莫达涅斯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余光里,却发现看守们举着剑就往角斗场的楼梯上爬,看上去是想要去支援魔法师。
莫达耶斯没有犹豫,当即扑向了一名看守,那人措手不及被扑倒在地,手中的剑也被夺了去。
精灵一路连劈带砍,剑风让看守们纷纷避让,最后他来到楼道之前,拔剑伫立。
“或许你们无法理解,但王与祖辈对我们的教育向来是有恩必报,”莫达涅斯沉声道,“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
伊斯维尔赶到角斗场时,混乱正至高潮。
看守们在广场周围设了一圈障碍,不仅将暴动的魔兽挡在了外面,而同样将试图逃跑的奴隶死死圈住。看守们在包围圈之外追赶试图逃跑的奴隶,又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关了回去。
伊斯维尔注视着无数奴隶死于魔兽之手,他不明白这里究竟为何这样混乱,但他清楚这处理方式并不妥当。
“为什么不先安抚魔兽,却把广场围起来?”伊斯维尔揪住一个看守问,“那些人会死在里面的!”
那看守没认出伊斯维尔,不耐地答:“这我们也没办法,驯兽师还在赶来的路上,我们要是不这样做,奴隶会跑得到处都是的!”
伊斯维尔举目四顾,看守们早已将障碍物设满了广场,包围圈中间只有横冲直撞的魔兽和尖叫溃散的奴隶,角斗场上的惨剧再一次上演。
他刚想上前,忽有一人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
伊斯维尔回头,却见是那名在报名场地过一面之缘的看守。
“你是迪斯?”米哈格问,“这里很危险,您赶紧离开吧。”
伊斯维尔见其他看守对米哈格皆是尊敬,料想他在角斗场多多少少有一些话语权,于是道:“我可以帮忙制服魔兽,您能帮忙先疏散人群吗?”
“疏散人群?”米哈格瞥了他一眼,不解道,“您难不成是想放走这些奴隶?”
“比起控制住他们,难道不是人命更重要吗?”
米哈格理解了伊斯维尔的意思,他后退一步,一手落到腰间,面色沉沉:“虽然现在角斗场已经为您所有,但对于赫提戈来说,您依然是一个外人。这些奴隶都是赫提戈的财产,就算死,也得死在这里。”
伊斯维尔望向米哈格,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魔兽的咆哮和奴隶的叫喊响在耳边,伊斯维尔长长吐出一口气,拳头握紧又松开。
“人不是财产。也不能是财产,”他道,“若是您不配合,那我只能强行动手了。”
话音刚落,米哈格便冲了上来,伊斯维尔没带武器,立刻竖起防御结界迎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半路冲出来,猛地扑向了米哈格,后者猝不及防,被带着在地上连滚数圈。
伊斯维尔顿了顿,他扭头望向走上前来的女子,正是沙尹特。
这时候伊斯维尔才发现,在包围圈之外纠缠的并不只有看守和逃跑的奴隶,还有一些衣衫朴素的人在努力维持秩序,从看守的刀剑下保护那些四处逃窜的奴隶。
“救人要紧,您先去制服魔兽吧,这里交给我们。”沙尹特道。
彼时米哈格已经在短时间内制服了扑上来的安默,在少年被他掐断脖子之前,便有更多的人围拢上去,死死拖住了米哈格的行动。
伊斯维尔不知沙尹特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她的出现点醒了伊斯维尔。
他抬头望向攒动的兽群,尽管魔兽在广场上东逃西窜,但始终有一小群魔兽聚集在角落,并缓缓地向广场之外移动。
伊斯维尔翻过那些障碍物,正好有一头一人高的魔兽向他猛冲过来,伊斯维尔避开它的冲撞,顺势跳上它的后背,一个召唤术打下,蔚蓝独眼随之浮现在魔兽皮毛上。
“乖,带我过去。”伊斯维尔拍了拍魔兽的脑袋,柔声道。
魔兽乖乖地蹭了蹭他的手,立刻调转方向,向兽群中心飞奔而去。
那厢的魔兽群留意到了伊斯维尔的到来,开始向最前方聚集,发出威胁的咆哮。
在双方距离只有几米远的时候,最前方的魔兽猛扑上来,一瞬间包围了一人一兽。
刹那间,伊斯维尔飞身而起,在半空一个前翻,落在了兽群的正中心。
一头瘦削的魔兽趴伏在那儿,双眼微闭,看上去命不久矣。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等我 想我了吗?
魔兽们见状立刻掉头过来, 将伊斯维尔团团包围住,又因为他离那头雌兽太近,警惕地不敢上前。
伊斯维尔看出这头雌兽便是魔兽暴动的原因之一, 他缓缓靠近,小心伸手搭在了雌兽后背。
魔兽发出威胁的低吼, 但它的身体过于脆弱, 只能任由伊斯维尔拨开它的皮毛, 检查它身上的伤疤。
伊斯维尔的手指轻柔地滑过魔兽皮毛之下交错的伤痕以及凹陷的腹部,温和的魔力缓缓流出,新旧伤口逐渐愈合, 透彻的凉意让魔兽闭上双眼, 发出舒适的哼声。
雌兽的状况不适合用召唤术,伊斯维尔暗叹一声,柔声道:“能让你的孩子冷静下来吗?”
魔兽一开始没有反应, 伊斯维尔又重复了一遍, 它才发出一声微弱的低鸣。
这声低鸣比任何武力压制都有效, 围拢的魔兽犹豫片刻,一个接一个仰起脖颈,向头顶的天空长鸣,疯狂的魔兽们在这长鸣中冷静下来,向魔兽群聚拢过去。
不出一分钟, 角斗场外的广场便重归平静,魔兽们挤成一团,东逃西窜的奴隶们四处张望着, 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
角斗场之上,一个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虽然方才伊斯维尔只对一头魔兽用了召唤术,但足以让萨第看清那个蔚蓝独眼的纹路, 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还真是了不得,有这才能做驯兽师多好,”萨第喃喃,“怎么偏偏选了普里迪家族的那个残废?”
他抬起双手,交叉伸在胸前,对准了魔兽群中央那个长发的身影。
魔力在指尖凝聚,尚未来得及发出,萨第忽觉后背一凉,不知是谁一个手刀劈在了他的后颈上,魔力戛然而止,随着主人的昏迷消散于空气中。
“这些魔法师一个两个的……”尤卢撒单手捧着蒙了黑布的玻璃罩,用鞋尖踢了踢倒地不起的魔法师。
伊斯维尔勉强从魔兽群中挤出来,他似有所觉地抬头,刚好与垂眸的尤卢撒对上视线。
尤卢撒用空闲的手揪住萨第,从角斗场上方一跃而下,随意将人抛到了一边。
他尚未来得及把那玻璃罩放下,一个人影便从一旁斜插进来,尤卢撒立刻后退一步,避开对方的攻势,抬头一看,却见是米哈格。
他这一晚上对付了太多人,一身疲惫,健康的右眼拼命大睁着,依然强撑着站起来,像不见血誓不罢休的角斗士。
尤卢撒反手将那玻璃罩抛给伊斯维尔,掉头与米哈格缠斗在了一处。
不出所料的,没过几分钟,米哈格便败下阵来,双手被尤卢撒反拧在背后按倒在地。
“你想要摧毁角斗场吗?”米哈格挣扎着抬起头望向伊斯维尔。
伊斯维尔没有立刻回答,米哈格垂下眼去,似乎已经料到了角斗场的结局。
“您又为什么如此执着?”伊斯维尔问,“角斗场对您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因为主人让我这么做,”米哈格重复,“主人让我守住赫提戈,我就要守住。”
尤卢撒与伊斯维尔交换了一个目光,接着撩起了米哈格的鬓发,露出耳后那一枚蝎子印记来。
伊斯维尔半跪下来,伸手轻触那枚蝎子印记。
米哈格的双眼倏然瞪大,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挣扎起来,却又被尤卢撒死死按在原地。
几秒钟后,一面冰镜出现在了面前,让米哈格看清了现在的自己。
以及光滑平整的耳后。
“若您非要做奴隶,那就当自己的奴隶吧。”伊斯维尔道。
他没有再管浑浑噩噩的米哈格,直起身来,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扬声道:“诸位请停止争斗,看守们先将魔兽送回赫提戈。”
这张代表着角斗场所有者的羊皮纸比任何命令都好用,看守们见状纷纷停下追逐奴隶的脚步,开始将魔兽赶回角斗场去。
伊斯维尔在人群中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雷的下属。他扭头望向包围圈之外,雷推着克里格站在不远处,冲他遥遥颌首。
“那是……普里迪家族的人?”尤卢撒拧眉望向伊斯维尔,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
“回去和你说,先在这儿等我好吗?”伊斯维尔将玻璃罩交还给尤卢撒,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我待会儿就回来。”
尤卢撒反手覆住伊斯维尔的手背,有些无奈:“放心,跑不掉的。”
伊斯维尔最后深深看了尤卢撒一眼,这才掉头往克里格的方向走过去。
“本想在晚宴之后就交给您,因为这些事情耽搁了。”伊斯维尔将羊皮纸递给克里格,道。
克里格颌首示意雷收下羊皮纸,问:“您认识刚刚那些人吗?”
伊斯维尔顿了顿,意识到他或许是在指沙尹特等人。
“有过一面之缘,”他道,“您认识他们?”
克里格垂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算是认识吧。”他道。
沙尹特等人也在混乱之中离开了,伊斯维尔发现在混乱结束之后没有多少奴隶被带走,就像他们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维持秩序。
从某种程度上说,沙尹特的选择是对的。若是这样数量的奴隶涌入城市,没有安身之所不说,还会引发大量混乱,到那时候再要把那些奴隶带回来就更麻烦了。
伊斯维尔垂眸望向克里格,向他行了一礼:“有关角斗场的事……”
克里格却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伊斯维尔不用再说下去,道:“我明白,阁下。赫提戈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现在角斗场已经为普里迪家族所有,那我们一定会处理好这里的事。”
至此,伊斯维尔终于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去,尤卢撒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下了,似乎没有挪动一步,手里正捏着一支白花反反复复地看。
青年似有所觉地扭头,发现伊斯维尔望过来,抬头向他一笑。
伊斯维尔的心突然软了软,他转向克里格二人,还没开口告辞,雷便了然地笑了:“您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当伊斯维尔来到尤卢撒面前的时候,银发青年向他张开了双臂。
这正是伊斯维尔想要的,他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拥入了怀中。
“想我了吗?”尤卢撒用手指轻抚伊斯维尔的长发,笑道。
伊斯维尔把尤卢撒紧紧抱住,以一种永不分离的力道,像要把隔开二人的最后一丝氧气都挤走。
“想。”他道。
莫达涅斯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场景。
这就是尤卢撒的朋友?
尤卢撒也注意到了他,拍拍伊斯维尔的后背,道:“这是莫达涅斯,我在赫提戈遇到的精灵朋友。”
伊斯维尔松开尤卢撒,又变回了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莫达涅斯阁下?我——”
他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莫达涅斯忽然发出一声大叫,他双手捂住下半张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虽说染了黑发,但是这相貌,这气度,以及那双让人见上一面就再也忘不掉的蓝眼睛……
“您,您……”莫达涅斯磕磕巴巴地,看完尤卢撒又望向伊斯维尔,“您难不成是……”
伊斯维尔笑着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我已经和普里迪阁下商量过,您可以直接重获自由之身。其他的精灵已经暂时安顿下来,您看……”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让莫达涅斯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可置信地转向尤卢撒:“我在做梦吗?”
“怀疑的话,要不要我砍你一刀?”尤卢撒道。
“你从没告诉过我,王子殿下居然是你的那个精灵朋友!”莫达涅斯凑近尤卢撒低吼,“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尤卢撒屈膝顶开他,无所谓道:“我就算说了,你也只会以为我在做梦吧?”
莫达涅斯的话被伊斯维尔听得一清二楚,精灵笑了笑,道:“朋友?”
尤卢撒忽觉后背一凉,他轻咳一声,拽过莫达涅斯便道:“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你就不想回去见见你的那些朋友吗?我们今晚应该有住的地方吧?”
“跟我来就好。”伊斯维尔看了一眼尤卢撒,向克里格二人颌首致意,接着离开了角斗场。
克里格微笑目送他们离去,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人时,面上神情虽说没有明显变化,但一双眼睛冰冷而威严,不怒自威。
“作乱的人已经抓到了?”他问米哈格。
看守看上去有些焦虑,他垂下头,回道:“我已经问过他,说是肯佛少爷派他来的。”
克里格了然,他挥手让米哈格下去,抬头对雷叹道:“我的傻弟弟啊,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肯佛或许认为,毁掉角斗场就能减损克里格在领主眼中的可信度,但无论如何,赫提戈已经易主的事实不会改变,要是这事暴露出去,麻烦的还不知道是谁。
克里格抖了抖腿上的毛毯,抽出一封印着迪莫南领主私印的邀请函来。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马蹄声。
克里格回头望去,在众多骑士的护送下,两匹骏马拉着一辆通体纯白的马车从道路那头驶来,蔚蓝独眼的印记赫然在侧。
“看来不到天亮是没得休息了。”克里格耸了耸肩,道。
“族长可比做少爷要劳累得多呢。”雷笑了笑,推着克里格往外去。
马车在角斗场前停驻,车门缓缓而开,一名神甫打扮的人率先跳下马车,他优雅地伸出手去,将一名金发蓝眼的白袍男子扶了下来。
雷推着克里格走上前,青年在轮椅上行了一礼:“克里格·普里迪任您差遣,圣子大人。”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教我 尤卢撒,我爱你……
圣子微笑着向克里格二人颌首, 他抬眸在角斗场周围扫视一圈,很惊讶为什么这里会是这样一副凌乱的景状:“赫提戈角斗场颇负盛名,我原想先来这儿看看, 不过这里似乎出了些意外。”
“若您想要参观,我随时奉陪, ”克里格笑道, “只是今晚或许有些困难。”
正好一名看守押送着奴隶从几人身边经过, 圣子的目光落在奴隶伤痕累累的皮肤与吊着枷锁的双腿上,好奇道:“这就是奴隶,雅努什神甫?”
“是的, 略本没有奴隶, 您先前没有来过魔族的大陆,会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神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圣子的视线,以免奴隶凄惨的模样吓到他们的圣子。
克里格并没有在意这首小插曲, 微笑道:“在海上航行数日, 您想必也累了, 我带您去住处休息吧。”
神甫看上去松了口气,他对克里格二人躬身致意,接着将圣子扶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角斗场地下。
“动静缓下来了,”奥舍爵士松了口气, “看来是米哈格他们镇压了奴隶,很快我们就能脱身了……哎,你怎么……”
他诧异地看着身边的看守三两下给自己松了绑, 断成数截的绳子掉落在地,看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手里把玩着一个没有刀柄的刀片。
见他不准备解释,转身要走,奥舍爵士忙喊住他,道:“喂,你先把我放开啊!”
看守停住脚步,笑道:“哦对,把你给忘了。”
在奥舍爵士期待的目光中,看守手起刀落。
刀锋划过爵士的脖颈,一道极细的血线浮现在他层层叠叠的皮肉上,一缕血液从伤口中流淌而出,越来越多。
爵士眼中的期待变作了惊恐,他的嘴大张着开合几次,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贾登,是‘收割者’的刺客。”看守拍了拍奥舍的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奥舍瞪大的双眼目送贾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随着血液在身下堆积成泊,终于失去了焦距。
伊斯维尔三人回到旅店时已经是后半夜,莫达涅斯浑然不知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心情在见到王子的震惊与看见伊斯维尔长大成人的欣慰中反复跳跃,来到旅店时还是恍惚的状态。
伊斯维尔问伙计要了房间,对方早已习惯伊斯维尔隔一段时间加一个人,见状也没有多问,当即给了莫达涅斯房间的钥匙。
“今晚您就好好休息吧,有事可以来找我。”伊斯维尔语罢,拉着尤卢撒的手回了自己房间。
莫达涅斯向二人挥了挥手,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伊斯维尔和尤卢撒似乎住在一起。
“关系也太好了。”他嘀咕。
房门在面前关上,尤卢撒将玻璃罩搁在桌上,心虚地轻咳一声,刚要说话,便被伊斯维尔按在门上,后脑被温暖的手掌托住,嘴唇一暖,呼吸交缠。
伊斯维尔吻得深而用力,尤卢撒还从没见过他这样,怔愣的间隙,伊斯维尔便夺走了主导权,另一手与他十指相扣。
尤卢撒不得不闭上双眼,另一条胳膊环住伊斯维尔后背,紧紧揪住了精灵后背的衣料。
直到舌根发麻,伊斯维尔才把尤卢撒松开。
“刚刚见面的时候就想亲你了。”伊斯维尔搂住尤卢撒,声音有些闷。
接吻的时候,尤卢撒看不清伊斯维尔的神色,还以为他生气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没有。
“我刚刚还以为你要把我吃了,”尤卢撒捏了捏伊斯维尔的侧腰,调笑道,“刚刚是有什么宴会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伊斯维尔直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尤卢撒瞧,问:“你觉得漂亮?”
尤卢撒觉得今晚的伊斯维尔有些勾人了,他耳根微红,偏过头去,道:“没人会觉得不漂亮吧。哥莱瓦呢?”
“在乌姆斯特德阁下那儿,我们之前见过,还记得吗?”伊斯维尔说着,单手解开衣扣,另一手紧紧扣住尤卢撒的手,怕他跑了似的。
尤卢撒记得他,那个对伊斯维尔心怀不轨的讨厌鬼。
“记得,”他撇了撇嘴,“他怎么跟来了?”
伊斯维尔便把两人分开之后的事情说了,而后反问尤卢撒:“那你呢?”
“就那样,”尤卢撒自觉在赫提戈的事情没什么拿出来复盘一遍的必要,还只会白白让伊斯维尔难受,“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不说,”伊斯维尔笑着亲了亲尤卢撒的嘴角,指尖绕着他的发丝,“那我们来说说……‘朋友’的事?”
尤卢撒一僵,尾巴不安地在身后甩了甩。
他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了,没想到伊斯维尔又提了起来,心虚解释:“这不是……他是你的臣民,我总不可能直接跟他说,你们王子在和一个魔族谈恋爱,还是个男人吧?呃,说起来,之前希尔戈是不是和你们一起?”
伊斯维尔当然也是知道的,见尤卢撒紧张转移话题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希尔戈小姐还有别的事,就先离开了。现在你出来,我也得和她报个平安才是。明天再说吧,你累了吗?洗个澡再睡觉?”
尤卢撒用尾巴在伊斯维尔小腿上抽了一下,瞪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伊斯维尔托伙计搬来了浴桶和热水,刚把礼服的外衣脱下来,却见尤卢撒杵在一边瞪着他。
“不一起洗吗?”伊斯维尔眨了眨眼,问。
一,一起洗?
尤卢撒险些呛到,他们之前从没一起洗过澡,伊斯维尔为什么今晚突然……
见他犹豫,伊斯维尔笑了笑,道:“如果尤卢撒不想的话,那你先吧。”
伊斯维尔说着,把衣服拢了回去,还没来得及扣扣子,一只手便按住了他。
“那就……一起吧。”尤卢撒道,眼神躲闪,不敢与伊斯维尔对视。
更深入的都做过了,洗个澡怎么了?
他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然而当他真的和伊斯维尔面对面坐在浴盆里的时候,尤卢撒后悔了。
“……你别蹭我。”尤卢撒尽力缩回小腿,浴盆不算小,他却缩在角落,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我没有,”伊斯维尔看上去相当无辜,“我只是在泡澡而已。还有……看看你的伤。”
他的目光穿过水面,落在青年白皙皮肉新添的交错的鞭痕上。
“我没事,已经差不多好了。”尤卢撒别过头去,耳根发烫。
身下传来的触感让尤卢撒一震,伊斯维尔握住了他的脚踝,向他靠了过来。
“等等,你……”尤卢撒的后背都贴到浴桶壁上了,伊斯维尔却将他拉了回去。
大概是浴盆的水太热,将他的脑子都蒸腾得朦胧了,尤卢撒看着伊斯维尔,双眼大睁,面颊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别的什么,绯红一片。
伊斯维尔的长发在水中沉浮,尤卢撒能感受到发梢在皮肤轻拂的触感,只觉得面前的人像一个蛊惑人心的水妖。
似乎是某种未言之于口的约定,目光相触,两人向对方靠近,吻住了彼此。
伊斯维尔揽住尤卢撒的后腰,指腹从那些狰狞的伤疤上抚过,一寸一寸,像要把他受的苦都尽数抹平。
伊斯维尔把人抱了起来,皮肤接触空气的凉意让尤卢撒一缩,截然相反的温热从伤疤上传来,他下意识环住伊斯维尔,脖颈在迷乱中仰起,一时不知自己处于何处。
“抱歉,”伊斯维尔道,“我来晚了。”
尤卢撒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紧紧搂住伊斯维尔,在他耳边喃喃:“不晚,一点儿都不。”
他们都发现彼此起了变化,尤卢撒伸手下去,想同前几次那样解决,然而伊斯维尔更紧地抱住了他,细密的吻落在他耳侧,让声音都变得模糊。
“还有什么?”伊斯维尔问,“教我好不好?”
尤卢撒懵了,他望向那双湿润的蓝眼睛,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感在其中弥散开,伊斯维尔不知道,这让他看上去终于属于这个世界。
尤卢撒本想拒绝的,这太突然了,他不认为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做这些是个足够好的选择。
可是,谁能拒绝这样的伊斯维尔?
于是他勾住伊斯维尔的脖子,重新吻了上去。
尤卢撒不舍得让伊斯维尔痛,尽管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占主导权的那方,今晚他还是让了步。
“今天就让你一次,”他嘀咕,“以后还回来。”
伊斯维尔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只跟着尤卢撒的话一步步做,看着那双墨绿色的漂亮眼睛蒙上一层雾,他心跳快得厉害,不由得俯下身去吻他。
这个晚上伊斯维尔不住地抚摸尤卢撒的眼睛,鼻梁以及嘴唇,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的轮廓,指腹擦去他的眼泪。
他觉得胸腔被填满了,像有一种轻飘的东西包裹住了他,无比柔和。
或许这就是那名为“爱”的东西。
“尤卢撒,我爱你。”伊斯维尔看着尤卢撒的眼睛,道。
尤卢撒瞳孔一缩,伊斯维尔嘶了一声,重新吻住了他。
他们折腾到了后半夜,尤卢撒早已累得没有一丝力气,伊斯维尔倒是精力充沛,收拾之后把人抱上了床。
伊斯维尔回忆起自己先前的经历,魔族似乎对这种行为尤其热衷,他趴在尤卢撒身边,问:“刚刚是什么感觉?”
尤卢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在伊斯维尔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吐出一句:“痛死了。”
伊斯维尔愣了愣。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技术太差 对不起,弄……
“可是……”伊斯维尔抿唇, 可尤卢撒有气无力地躺在那儿,一头银毛都蔫了,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伊斯维尔用被子把人裹紧, 试探地道:“那我帮你治疗一下?”
“这是能治的东西吗?”尤卢撒气得想一脚把他踢开,终于还是没舍得, 最后愤愤地用伊斯维尔的锁骨磨牙。
尤卢撒对魔族这个种族的取向产生了怀疑。
这真的舒服吗?
他不止一次听人说就算是躺的那个也会爽得要死, 现在是怎么回事?那群人都有恋痛症不成?
尤卢撒有点后悔, 但看见伊斯维尔躺在他身边,担心之下看得出寻常难得一见的餍足,尤卢撒又没那么后悔了。
至少伊斯维尔舒服了。大不了以后让他几次, 这小王子没吃过苦, 怕是受不住的。
“对不起……”伊斯维尔小声道,“弄痛你了。”
其实在过程中尤卢撒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好,只是他嘴上说着没事, 伊斯维尔不清楚这时候的人应该是什么反应, 于是便继续做了下去。
他应该更细心些的。
伊斯维尔的内疚几乎化为实质, 尤卢撒哪还说得出什么责怪的话,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是我教得不好,不是你的错。”
他把人揽进怀里,下巴在伊斯维尔发顶蹭了蹭。
两人抱了一会儿, 伊斯维尔想起什么,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尤卢撒洗澡前把那个被黑布蒙着的玻璃罩锁了进去:“之前我就想问了, 那是什么?”
在尤卢撒的默认下,伊斯维尔起身把玻璃罩取出来,掀开了那块黑布。
“哦, 这个,”尤卢撒翻身下床,来到伊斯维尔身后,“这是金冠魔女,我先前在拍卖会见到过。在角斗场发现了,那爵士说是家族交给他保管的。”
女人的头颅安静地立在盘中,伊斯维尔打量着她,不确定道:“她睡着了吗?”
“似乎是这样。之前在拍卖会的时候,他们用了魔女心口皮肤做成的装置来唤醒她,但我没找到那装置在哪。”
伊斯维尔抬手轻触玻璃罩,表面的灰尘因那块黑布斑驳,他用手帕将玻璃罩擦了擦,道:“她脖颈上的咒语是为了将她带出领地,若是魔女在领地之外的地方被唤醒,会发生什么?”
尤卢撒知道他口中的“唤醒”是指消除咒语,让魔女回到原本的状态,而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等找到唤醒她的方法再说吧。”尤卢撒揉乱了自己的一头银发,实际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把金冠魔女带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不道德,尽管尤卢撒从不以高尚自居。
金冠魔女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尤卢撒总觉得不能把她放在那儿。
尤卢撒重新躺上床,一时间还没有睡意,他用手指缠着伊斯维尔的头发玩,随口问:“你之前是想从赫提戈把我买出来不成?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我把伴生宝石卖了,”伊斯维尔抱着尤卢撒没松手,如实回答,“很值钱,换了几亿。只不过最后都没用上。”
尤卢撒抓着伊斯维尔头发的手一松,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他。
“你说什么?”他连痛都忘了,缓缓坐起身,眼睛瞪得像要把伊斯维尔吃了,“你把伴生宝石卖了?”
伊斯维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他抿唇,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尤卢撒按住伊斯维尔的肩膀前后摇晃,“那可是伴生宝石!王族精灵一辈子只有一枚!你就这么给卖了?”
“再珍贵也不过是个装饰物而已,比起伴生宝石,还是你……”
伊斯维尔剩下的半句话被尤卢撒堵了回去,他闭上双眼回应尤卢撒的吻,捏了捏他的耳垂,不出所料地发现是烫的。
两人亲着亲着便又抱着倒了下去,尤卢撒又好气又好笑,他捧住伊斯维尔的脸左看右看,在他面颊上咬了一口:“怎么会有你这种傻子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应该没卖那么快,还来得及买回来。”
见尤卢撒说着就要下床,伊斯维尔忙拽住他,道:“起来再去吧,不差这几个小时。”
语罢,他压制住尤卢撒的反抗,直接把人裹进了被子里。
“笨蛋,”尤卢撒在被子里还在戳伊斯维尔的肚子,“哪有你这种傻子……”
果然还是不能离开他太远,否则怕不是会被骗得底裤都不剩。
尤卢撒压下心底的酸涩,紧紧抱住了伊斯维尔。
一觉起来之后,伊斯维尔便敲开了隔壁乌姆斯特德的门,昨晚他们半夜才到,这时候打扰总不方便。
见到尤卢撒,乌姆斯特德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白色的身影便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糊了尤卢撒一脸。
“喂,这么激动干什么?”尤卢撒哭笑不得地把哥莱瓦从脸上撕下来,白鸟啄了啄他的指甲盖,一个劲往他怀里钻,最后在他的口袋里窝好,像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座位。
“人找回来就好了,”乌姆斯特德道,“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伊斯维尔和尤卢撒对视一眼,道:“我们之后准备回雾兰去了,仔细算下来,也是离开了太久,也得把其他精灵们安顿下来。”
他这么说,乌姆斯特德倒是犯了难。
圣子大人要回精灵族去,他作为雾兰族的使者,没什么特殊情况也不好跟着去,除非伊斯维尔主动邀请他。
可乌姆斯特德还是担心,圣子大人会不会嫌他烦?
伊斯维尔往楼下扫了一眼,道:“我们之后还要出门一趟,再去看看船票。若您不介意的话,来雾兰坐坐如何?精灵族很欢迎您的到来。”
“哈哈,确实,我也该回去了……呃,您说什么?”乌姆斯特德的双眼猛地瞪大,不可置信地望向伊斯维尔。
圣子大人这是……在邀请他一起回精灵族去?
伊斯维尔见他的模样,还以为他有别的安排,歉意道:“您已经有别的安排吗?是我考虑不周,您在这里耽搁了太久,还是您自己的事更重要。”
“不不不,我愿意,我非常愿意去精灵族!”乌姆斯特德忙道,两手颤抖地在背后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他看上去像要哭了,”下楼的时候,尤卢撒隔着衣袋戳了戳哥莱瓦,“他一直这样吗?”
伊斯维尔想了想,道:“差不多吧,乌姆斯特德阁下总是不吝惜表现自己的情绪。”
只是偶尔会太过火了些,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尤卢撒心里一直惦记着伴生宝石的事,匆匆吃了饭便立刻赶往了赏金猎人协会,伊斯维尔拦都拦不住。
“不疼了吗?”伊斯维尔凑在尤卢撒耳边小声问他,“要不要过会儿再去?”
“早就不疼了,”尤卢撒梗着脖子道,“要是去晚了被人买走了怎么办?”
伊斯维尔其实不信他的话,尤卢撒总是逞强,像昨晚喊疼的情况倒是少见的,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掩盖自己的伤疤,试图做出自己一切都好的假象。
哭肿的眼睛倒是好了,但疼不疼也只有尤卢撒自己知道。
去赏金猎人协会的一路上,伊斯维尔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像怕自己没看着,尤卢撒就出什么事。
尤卢撒注意到了,他对此相当无奈,但也知道伊斯维尔在两人见面以来都有些焦虑,因而也没说什么。
赏金猎人协会对尤卢撒来说就像一个流动的旅店或是银行,他轻车熟路地进去、说明来意,很快,又有伊斯维尔眼熟的侍从出来了。
“他前段日子卖给了协会一枚蓝宝石,你们还留着吗?”尤卢撒指了指伊斯维尔,问那侍从。
对方显然还记得伊斯维尔,闻言立刻去问了消息,回来的时候一脸为难。
“在是还在,”他道,“不过工艺师已经将那宝石加工过,准备打造成首饰出卖。”
尤卢撒的面色不大好看,把那侍从吓得不敢说话。
伊斯维尔见状握住尤卢撒的手,低声道:“东西毕竟是我要卖的,赎不回来也没办法了。”
“东西在哪?我去看看。”尤卢撒道。
那工艺师显然也没料到卖家居然会想把宝石买回去,他将半成品展示在二人面前,道:“打磨的宝石已经没法修改了,但这毕竟是协会的人力,如果您想要赎回去……”
“我加价一亿。”尤卢撒没等他说完便道。
伊斯维尔看了他一眼,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败家。
工艺师喜笑颜开,伊斯维尔插话道:“既然如此,您能干脆将这宝石做成项链吗?”
“当然可以,”工艺师一口答应,“您有什么要求?”
“男款的,最好简约些,我想送给我的爱人。”
尤卢撒原本抱臂在一旁听着,想看看伊斯维尔做这项链有什么用,听见这最后一句,他一哽,险些呛到。
“送,送给爱人?”尤卢撒的脸腾地红了,“不是,你……”
那工艺师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觉了什么,当即点头应下,带着那枚半成品的宝石进了屋。
两人从协会出来的时候,尤卢撒仍在怔愣,伊斯维尔无奈笑笑,索性牵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尤卢撒小声问,“那可是你的伴生宝石。”
每个王族精灵只有一块的。
据他所知,精灵王族没有把伴生宝石送人的传统,他们通常会将这块宝石存放在足够安全的地方,或是干脆做成饰品戴在身上,像现任精灵王阿特亚里斯那样。
像伊斯维尔这样又卖又送的,还是尤卢撒听过的第一个。
伊斯维尔想了想,道:“我想送你点什么。”
“……就这样?”
“送爱人东西需要理由吗?”伊斯维尔笑着反问,手指插进尤卢撒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尤卢撒闭了闭眼,只觉得面颊又烧了起来。
“你注意点,”他提醒,“这是在街上。”
“魔族领地的街上。”伊斯维尔说着,示意尤卢撒扭头。
正好有一对恋人手牵着手从他们身边走过,两人都是女性,走几步还停下来亲上一口,旁若无人。
尤卢撒没了话说,只好由他去了。
两人先去港口买了过些日子前往法顿岛的船票,回程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虽说赫提戈角斗场已经由克里格控制,但当地的地下奴隶买卖依然没有消失,奴隶贩子总是不缺买家。
两人刚离开港口,就看见一人正拉着一名金发男子往小路上走,被拉着的那人面上满是茫然,似乎不知道那人想要做什么。
看清那人的面孔之后,尤卢撒不由得挑了挑眉。
“教会圣子。”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伊斯维尔,道。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教会圣子 这人比伊斯……
虽然只在塞科斯特学院那儿见过几面, 但尤卢撒对这张脸印象深刻,因为对方和伊斯维尔同名。
教会圣子?伊斯维尔记得光明教会总部位于临白大陆的略本,教会圣子又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地跑到一海之隔的波丹大陆来?
眼见着那圣子就要被拖远了, 伊斯维尔暂时放下了疑惑,大步走了上去。
“等等, 能先放手吗, 你扯得我有些痛。”教会圣子为难地提了提自己的白袍, 原本象征圣洁的纯白在拉扯中染上了污渍。
“你刚刚说没力气了,我这不是想让你早点回去吗?别磨蹭了,马上就到了。”那奴隶贩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的大本营就在眼前, 这人却磨磨唧唧地不肯走了。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后悔为什么找了这个祖宗,不过走了半个小时, 这人就又是喊累又是说渴的, 要真带回去, 究竟是买了个奴隶还是买了个主子?要是买家退货怎么办?
他越想越气,一手滑到腰间的布袋上,刚想直接动粗,忽然有人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
“你做什么?”那男人吓了一跳,“不要多管闲事啊, 滚开滚开。”
语罢他才看清伊斯维尔的面孔,他眼珠子一转,一手的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 刚要吹响,忽觉后背一阵剧痛,抓住教会圣子的手不由得一松, 不知是谁在他背上重重踢了一脚,把他踹了几米远。
“尤卢撒……”伊斯维尔无奈地回头望过去。
尤卢撒的腿还没收回去,见状耸了耸肩,道:“你还想和他讲道理不成?”
语罢,他便大步流星上前,一脚踩在那男人后背,对方惨叫一声,乌龟似的趴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伊斯维尔注意到尤卢撒在弯腰把对方拎起来的时候身形顿了一瞬,不由得有些担心。
果然还在痛吧。
一旁的教会圣子瞪着眼睛看着两人,半晌才开口:“二位……是巡城骑士吗?”
“不,”尤卢撒拎着那男人回来,接话道,“我们只是路过的普通市民。”
为了避免误会,伊斯维尔问:“您与这位先生认识吗?”
“我不认识他,”教会圣子有些犹豫,“我迷路了,想问问他怎么走,他说会帮我带路,但走了很久都没到,我不愿意继续走下去,他就……”
“那是奴隶贩子,”伊斯维尔对他解释,“我之前也遇到过一次,在库里枷出行还是要小心些。”
说话间,尤卢撒已经将那奴隶贩子拖走了,伊斯维尔没来得及拦。
他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沾了些血点,伊斯维尔用手帕帮他擦了擦,便听教会圣子问:“你刚刚做什么了?”
“死不了。”尤卢撒耸了耸肩,没有多说。
教会圣子倒也没有在意,只是担忧地四处看了看,低声道:“闹了这么一出,我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尤卢撒看了伊斯维尔一眼,知道他大概是不放心把这教会圣子一个人丢在这儿的,直接道:“你要去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你们对这带很熟吗?”教会圣子眼睛亮了亮,“那太好了!”
他刚刚险些被奴隶贩子拐去,尤卢撒本以为他多多少少会多些警惕,没曾想他就这样答应了。
这人比伊斯维尔还好骗。尤卢撒心说。
伊斯维尔却不像往常那样欣然应允,他偏过头去,在尤卢撒耳边低声道:“你没关系吗?”
“……我不是玻璃娃娃,”尤卢撒无奈地用胳膊肘顶了顶伊斯维尔,“走吧,我对这儿不太熟,你带路。”
他这么说了,伊斯维尔也暂且放下了顾虑。
圣子要去的地方是一家旅店,只是他对库里枷人生地不熟,对魔族语也不甚了解,因而也说不出那旅店叫什么名字、在哪条街,只大概描述了所在的位置和周围的建筑。
三人在城里绕了一大圈,依然没能找到教会圣子的目的地。
时间很快便过了中午,伊斯维尔察觉到尤卢撒的鼻尖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他伸手把人扶住,对教会圣子道:“已经快到午餐的时间了,不如我们先休息好吗?下午我再帮您找旅店。”
教会圣子当然是没什么反对的,他平日出行都靠马车,压根不用自己走几步,今天奔波了一个上午,已经累得不轻了。
伊斯维尔二人与教会圣子一起回了下榻的旅店,圣子的打扮与这地方着实是格格不入,因而一进门便收获了无数探究的目光。
乌姆斯特德与三个精灵在大厅一角玩牌,像是安装了什么专属伊斯维尔的探测器,三人刚进门,乌姆斯特德便敏锐回头,接着抛下手里的牌向门口扑了过来。
“阁下,您回来了?吃过午餐了吗,没有的话我让人帮您准备?”问完之后,乌姆斯特德才留意到那个陌生的金发男子,只觉得这人和以前的圣子大人有些相似,“这位是?”
教会圣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过,回忆起神甫叮嘱他在外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他只说:“叫我伊斯维尔就好。”
乌姆斯特德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但思及圣子大人在人间的声誉,他便觉了然。
圣子大人受万人敬仰,会有人想用这个名字获得赐福也是理所当然的。
想到这里,乌姆斯特德对面前的人也多了几分怜爱,听完伊斯维尔的解释,他随即热情地请教会圣子坐了,接着便去找店家准备午餐。
“伊斯维尔阁下!您回来了!”拉蓓特利二人纷纷起身,莫达涅斯大概是和她们谈过尤卢撒,见到他之后一愣,不由得有些害怕,声音登时轻了八度,小声对他问候。
伊斯维尔知道尤卢撒也没做好和她们打交道的准备,因而让他坐在里面,自己将尤卢撒与其他人隔开,好让尤卢撒坐得自在些。
比起尤卢撒,三个精灵对教会圣子更多的是好奇,原因无他,他与伊斯维尔实在太相似了,都有一头金发与蓝色的眼睛,尽管现在伊斯维尔将头发染得黑了,但他们依然觉得,要是他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会把他当作王族的精灵。
“您是哪里人呀?”芙洛好奇道。
她是用通用语问的,圣子听懂了:“我来自临白大陆。”
“临白大陆?是人类咯?你来魔族干嘛呀,很容易被奴隶贩子带走的。”想到这儿,芙洛不快地皱了皱鼻子。
教会圣子没法说出自己的来意,沉默半晌,还是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伊斯维尔。
伊斯维尔笑了笑,熟练地转移话题:“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几位想回家去吗?”
他没有指明那个“家”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三个精灵都听懂了。
教会圣子听得一头雾水,问:“你们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他的这句话被隔壁桌的哄笑与同桌的动静盖过,莫达涅斯刷地站起身来,激动道:“回去?您说真的?”
见其余人都向他望过来,他轻咳一声,重新坐了回去:“我是说,您是打算这些日子启程吗?”
“我安排了后天的船。”伊斯维尔将船票分给几人,精灵们双手接过,皆是激动不已。
他留意到了教会圣子方才的话,温声解释:“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本就打算一起回故乡去。”
教会圣子点了点头,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可我……语说得不好听,”拉蓓特利有些怯怯,“芙洛小姐很努力地在教我,可我脑子太笨,怕现在回去……”
“说什么呢,没人会嫌弃你说得不好的。”芙洛用胳膊肘顶了顶她,哼声道。
“芙洛小姐说得是,”伊斯维尔笑道,“语言不过是个工具罢了,能用就好,您会嫌自己扫地的扫帚不好看么?”
很快,精灵们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自家王子身上。
在此之前,别说和王子同桌用餐,连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真正和伊斯维尔接触起来,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伊斯维尔总是考虑周到,为了避免生面孔的教会圣子觉得尴尬,总是自然地把他引进几人的话题中,后者看上去不大自在,笑容有些勉强,只是当伊斯维尔问他是否身体不适时,他又什么都不说。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不是身体的缘故。
教会圣子第不知多少次望向伊斯维尔,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这个黑发的年轻人身上,在他面前,教会圣子似乎成了一个滑稽的陪衬。
不久之后乌姆斯特德回来了,伊斯维尔让出位置,与尤卢撒一起坐在了角落。
尤卢撒托腮坐在那儿,边喂哥莱瓦边听伊斯维尔和他们谈笑风生,嘴角不知不觉也带上了笑意。
伊斯维尔察觉到他的视线,在说话的间隙回望过来,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尤卢撒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种隐秘的、不大道德的窃喜。
他们都很喜欢伊斯维尔。但伊斯维尔喜欢他。
伊斯维尔便发现尤卢撒的耳廓又悄悄地红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下午在旅店休息吧,”伊斯维尔凑近过去,对尤卢撒道,“我带那位阁下去寻旅店就好。”
尤卢撒不大满意:“我又不是受了什么重伤。”
伊斯维尔无奈,本想再劝,忽听从门口传来马嘶,有一队人停在了旅店之外。
他循声回头,却见是一个神甫打扮的人,沉着脸四处张望着。
教会圣子也发现了来者,他放下餐具站起身来,惊喜道:“雅努什神甫!”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圣子的狂信徒 什么,……
听见他的呼唤, 神甫立刻回望过来,他穿过大厅,大步来到众人面前。
“阁下,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神甫按住教会圣子的肩,关切道, “我们找了您好久。”
“抱歉, 我迷路了, 所以……”教会圣子抿唇,他回过头去,目光在接触到伊斯维尔的时候飞快移开, “是他们帮了我。”
神甫垂眸打量着一桌简朴的餐点, 看上去不大满意,但出于礼貌,还是对众人颌首致谢:“多谢诸位的照顾, 真不知道该怎样答谢你们。”
“举手之劳罢了。”伊斯维尔笑道。
神甫看上去不愿让圣子多留, 简单寒暄之后, 他便带着圣子离开了这里。
伊斯维尔笑着送走了他们,那辆纯白马车纯粹圣洁,如同从天而降的神骑,须臾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您这次太让我们担心了。”神甫望向对面的圣子,不自觉带了几分严厉。
圣子小声道:“还不是因为这里太大了……说起来, 神甫,方才那些人似乎更关注那个黑色头发的人。”
他觉得困惑,为什么比起他, 那些人会更关注旁的人?他是教会圣子,除了魔族无人敢忤逆,而那些人看着并不像本地人, 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是异教?
神甫知道他在指什么人,不在意道:“那人是他们的头领,会更受关注是理所当然。您不必介意,您是神之子,天使的化身,和那些普通人比什么呢?”
圣子放心了,在接下去的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很快,马车便抵达了下榻的旅店,光明教会为了圣子此行舒适,特意包下了一整座旅店,周围由骑士轮班驻守,戒备森严。
圣子先上楼休息去了,神甫在楼下让伙计倒了壶酒,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一杯酒还没喝完,一名骑士便进来通报,有个魔族过来,说是有消息要告诉圣子。
“什么消息?”神甫放下酒杯,拧眉问。
“他只说要亲自告诉圣子大人,您看……”
“圣子哪是他想见就能见的,”神甫冷哼一声,“将他带进来,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消息。”
来者是一个深肤魔族,自称贾登,见到神甫,他立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神甫大人,很荣幸见到您。”
神甫并不喜欢魔族对他表现出的这种谦卑,这群仗着能力胡作非为的异教并不信仰光明神,会做出此种情态也不过是碍于教会神职的地位,实则心里对光明神并无半分尊敬。
“圣子大人在休息,说吧,有什么事?”神甫问。
贾登也没有坚持要见圣子,闻言直接道:“实际上,昨天晚上角斗场不是出了事吗?我听见动静,就到那儿去凑凑热闹,没曾想刚好看见有个人对魔兽用了召唤术。”
他将那人的相貌描述了一番,神甫听着,觉得有些熟悉:“你说的那个人……是角斗场的看守么?”
“不不,他是异邦人,前些日子的赫提戈竞技赛上拿了冠军呢,昨晚刚得到角斗场,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出现在那里。”
“所以,这和教会又有什么关系?”神甫按下内心疑虑,面上已然显出几分不耐烦。
贾登笑了笑,道:“别急呀,您知道,用了召唤术的魔法师会在魔兽身上留下自己独有的印记,您猜我看见了什么?那人胆子可真大,居然用了圣子大人专属的蔚蓝独眼呢!”
此话一出,神甫不由得面色一沉,嘴上却还是道:“圣子大人教众甚广,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狂信徒擅自使用他的印记也是正常。圣子大人心胸宽厚,想必不会计较这些。”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贾登道,“我只是觉得他不敬教会,今天在路上看见圣子的马车,我便想把这事情告诉您……哎,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有这份心也是好的。”神甫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来丢给贾登,后者立刻咧开笑容,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待那人离开,神甫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面色沉沉。
“调查一下那个竞技赛的冠军。”他吩咐手下的骑士。
教会骑士效率极高,不出半个小时,便带来了一叠羊皮纸,其上详细记载了伊斯维尔在库里枷这段时间的资料。
神甫翻了几页,确认了此人就是方才招待圣子的那个。
光明圣子的印记又怎是那些卑贱的平民能随便使用的?那人的言行举止都相当正派,他还以为是个教养颇佳的贵族,没曾想胆子居然这么大。
更何况,圣子大人今天难得没有侍从和骑士跟随,对方就刚好碰上了圣子大人,真有这么凑巧?
他将疑虑压在心底,对骑士道:“最近加强对圣子大人的护卫,别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
那厢的旅店,几人送走了圣子的马车。
乌姆斯特德在看见那神甫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什么,看见车身上的蔚蓝独眼印记,更是确认了那个自称“伊斯维尔”青年的身份。
“他是教会圣子?”他小声问伊斯维尔,“我还以为他只是您在路上遇到的一个普通朋友。”
难怪,他说怎么和他们家圣子大人这样相似,原来是凡人选出的替代品。
乌姆斯特德摇头叹气,心说凡人对圣子的狂热崇拜竟是难以抑制到了这种地步。
“也是碰巧罢了。”伊斯维尔道。
两人奔波了一上午,终于有时间休息,相携上了楼。
尤卢撒在进门之前扫了一眼隔壁乌姆斯特德的房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昨天晚上……”尤卢撒扯了扯伊斯维尔的衣服,想问又有些犹豫。
伊斯维尔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怕哭的声音被听见?”他笑问。
尤卢撒一噎,在伊斯维尔侧腰捏了一把,颇有些恼羞成怒:“我才没哭!”
伊斯维尔笑着躲开,尤卢撒不依不饶,直接把人按到了床上,按着精灵的头发一顿猛揉,直把一头柔顺长发搓得乱七八糟。
哥莱瓦嫌弃地拍拍翅膀飞到了房梁上,居高临下地睥睨两人。
“所以呢?”尤卢撒坐在伊斯维尔身上,不满地瞪他。
“放心好了,我设了隔音结界,不会有人听见的。”伊斯维尔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声音里笑意不减。
哪儿能让别的人听见呢?
精灵的衣扣在方才的胡闹中开了一颗,露出锁骨上一个浅浅的牙印来,衣领遮掩之下的皮肤乱七八糟,分明是不染凡尘的清高模样,脖颈的红痕却彰显了昨晚究竟有多荒唐。
尤卢撒垂眸盯了几秒钟,在伊斯维尔开口之前俯身吻住了他。
伊斯维尔仰头回应,感受到一抹温热滑入他的衣领,在牙印的位置抚摸,他不由得有些走神。
昨晚好像都是尤卢撒在亲他咬他,伊斯维尔自己忙着照尤卢撒说的做下去,还要留心他痛不痛,在他显出明显不适的时候低头亲亲他,一晚上下来,尤卢撒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察觉到伊斯维尔的指尖挑开了他的衣领,尤卢撒挑了挑眉,起身问:“你干什么?想现在来一次?”
“你应该受不了吧,”伊斯维尔慢吞吞道,在尤卢撒竖起眉毛之前,他飞快转移话题,“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你啊。我的精灵,看看怎么了?”尤卢撒理所当然,俯下身去又在伊斯维尔耳朵上咬了一口。
金发好看。黑发也好看。长发散下来人偶似的漂亮,万中无一的美人。
那句“我的精灵”让伊斯维尔耳根一热,他不动声色地按住尤卢撒的肩,在他困惑的目光中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嘶,你咬太重了!”尤卢撒下意识地蹬了一下床单,努力后仰脖子好避开伊斯维尔,却被按住手臂紧紧压在了床上。
伊斯维尔也察觉到了,他愧疚地摸了摸尤卢撒脖颈上那块渗出血珠的苍白皮肤,伤口在魔法的作用下飞快愈合,但牙印也随之消失了。
他的失望过于明显,尤卢撒摸了摸伊斯维尔的脸颊,试探道:“你再咬一口?这次轻点?”
他不清楚为什么伊斯维尔突然一时兴起要咬他,不过既然伊斯维尔高兴,咬就咬了,左右也不会掉一块肉。
伊斯维尔有些犹豫,他不想让尤卢撒疼,但……
他俯下身去,齿尖接触皮肤的感觉让尤卢撒不自觉绷紧,而那感觉一触即分,很快伊斯维尔便直起身,颇有些困惑地垂眸看着他。
“还是算了,”伊斯维尔摸了摸尤卢撒的颈侧,“我可能没有天赋。”
尤卢撒不知道伊斯维尔的情绪怎么又低落了下去,问他的时候,伊斯维尔也只是把他往怀里搂了搂,看上去不想说,尤卢撒也只好作罢。
两人本想先睡一会儿,而就在他们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窗户从外面被敲响了。
伊斯维尔用被子裹紧了尤卢撒,下床打开了窗。
窗外的是一只信鸽,伊斯维尔将它迎进来,从它脚上取下了信筒。
“谁的信?”尤卢撒缩在被子里,打了个哈欠,问。
伊斯维尔抽出信封,一枚双头火鸟的火漆赫然其上。
“是克里格阁下送来的,”伊斯维尔拆开信件,不知为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魔族众领主和各大家族这些日子有会议,他也受邀参加了,或许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尤卢撒躺在床上看伊斯维尔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精灵的面色逐渐凝重,这让尤卢撒爬了起来,问:“说了什么?”
“不太乐观的消息,”伊斯维尔合上信,抓过了挂在一边的外袍,“克里格阁下说,一部分领主和族长达成了举兵攻打精灵族的协议。”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由之始 今晚的伊斯……
尤卢撒没料到克里格送来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他有说什么时候吗?”他问。
“尚未确定, 但应该就在近期。”伊斯维尔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出了房间。
尤卢撒跟着出去的时候,伊斯维尔已经敲开了乌姆斯特德的房门。
伊斯维尔简单说明了现在的状况, 接着道:“雾兰之后不会太安稳,相比之下, 或许还是雅欧族更安全些, 您看……”
乌姆斯特德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 忙道:“雅欧族与精灵族向来交好,精灵族有难,我们又怎么能抛下你们不管呢?”
“可您没必要……”伊斯维尔抿唇, 他也知道乌姆斯特德的脾气, 终于是没有再劝,“如果您执意要去,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和其他精灵一起先回雾兰, 一路上的事, 请您多加照料了。”
“等等, 您的意思是,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乌姆斯特德不禁错愕,“您要去哪儿?我和您一起!”
伊斯维尔摇了摇头。
“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
“还有别的东西落下了吗?”沙尹特问。
安默摇摇头,道:“没有了。”
两人此时正从港口往城里走,少年背着一只称得上简陋的包裹, 衣衫褴褛,几乎称得上寒酸,他却脚步轻快, 一跳一跳地跟在沙尹特身后,像出生以来从未这样快活过。
这是安默重获自由的第一个晚上。今天早晨,沙尹特终于凑够了赎回安默的钱, 把他从原来的主人那儿带了出来。
为了庆祝安默获得自由身,“无名”的一些成员在港口附近的小餐馆里举办了一场宴会,几分钟前刚散场,安默还没从那种欢欣的氛围里走出来。
他暂时没有住处,因而先借住在沙尹特那儿,她说会雇佣他作为家里的管家,每个月支付他一定的报酬。
报酬!安默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干活还能得到报酬,在他看来,一小块带着薄肉片的面包就是最好的赏赐,他每次帮前主人去沙尹特家送东西的时候都会从她那儿得到一块,但现在沙尹特说,他每天都能想吃多少吃多少。
回到沙尹特家的时候安默还在傻笑,沙尹特无奈地摇摇头,也没说他,帮他把不多的行李搬到楼上他的房间去了。
安默兴奋地到处乱转,沙尹特还没下楼来,他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不像是“无名”的人,因为对方没有在门板上敲出暗号。
“是谁?”他走到门边问。
“是我,伊斯维尔。”那人道。
安默愣了愣,立刻打开了门:“伊斯维尔阁下!快请进!”
门口站着的自然是伊斯维尔,他套着一身黑袍,手中捧着一只手掌大小的包裹。
他垂眸看了看安默,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平静而冷漠,第一次让安默打了个寒战。
他知道伊斯维尔听不懂魔族语,因而他特意和沙尹特学了,方才两句话是用通用语说的,他以为是自己口音太重,让伊斯维尔听不清,正想再说一遍,对方却露出一个微笑,抬腿进了屋。
沙尹特下楼的时候一眼看见了伊斯维尔,她有些惊讶:“伊斯维尔阁下?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她让安默去倒茶,男孩对他到新家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十分热衷,不等她说完便钻进了厨房。
“实际上,我确实有一件事相求,”伊斯维尔笑笑,将一只手掌大小的包裹摆在了桌上,“我能将这件东西在您这儿寄存一会儿吗?”
“寄存?当然可以。不过,这是什么?”沙尹特问。
伊斯维尔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我过一阵子再来取,麻烦您了。”
安默兴奋地为伊斯维尔倒了茶,后者对他笑笑,却没有去碰那茶水,与沙尹特道别之后便离开了小屋。
“沙尹特小姐,那这个……”安默看了看桌上的茶,有些为难。
他很高兴伊斯维尔能来,但不知为何,安默总觉得今晚的伊斯维尔有些古怪,但他说不上来怪在哪儿。
沙尹特摸了摸安默的脑袋,将桌上的茶水端了起来:“没事,你去休息吧。”
安默今天确实是有些累了,他简单洗漱,回到那个沙尹特新为他整理出的房间,在柔软的床上躺了下来。
他原以为自己会因为过于兴奋而睡不着觉,但安默显然低估了自己长时间积累下来的疲惫,他几乎是两眼一闭,直接就睡了过去。
安默是被楼下传来的喧嚷吵醒的。
他以为天亮了,拉开窗帘的时候才发现天色依然一片漆黑。
“沙尹特小姐?”安默走下楼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门外围着一群纯白铠甲的人,骑士打扮,气势汹汹地将沙尹特围在中间。
“你们做什么?”安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惊叫道。
“不,”沙尹特回过头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安默停步,“先别靠近我。”
安默下意识停下脚步,只听那群骑士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沙尹特伸出双手,让他们把一副铁环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别怕,安默,”沙尹特回头对安默道,“你会没事的。”
那您呢?
安默想问,但随即有一个鼻尖有颗痣的骑士走上前来,又用通用语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在解释原因,接着把他一起带了出去。
安默第一次这样憎恨自己听不懂通用语。
骑士们将两人带往了一间旅店,沙尹特不知被带去了哪里,而安默自己一个人被关在一间客房里,鼻尖有痣的那名骑士守在屋外,像是怕他逃跑。
很快,一个神甫打扮的人走进屋内,这是今天晚上安默遇到的第一个会说魔族语的人。
他先是询问了安默的基本情况,以及他和沙尹特的关系,最后他问到了那个神秘的包裹。
“这是别人给沙尹特小姐的,”安默困惑道,“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那神甫静静地打量了他一阵,似乎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在说谎。
半晌,神甫站起身,对门口的骑士说了几句什么,接着离开了房间。
安默在那儿焦急地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直到门口的骑士推开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出来,接着亲自把他送出了旅店。
男孩扭头看看,却没发现沙尹特的身影。
见骑士转身想要回旅店去,安默忙拉住他,两人语言不通,男孩手脚并用地比划了什么,那骑士似乎是懂了,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在安默期待的目光下,骑士从腰间解下钱袋,从里面掏出几块银币递给了安默,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
他的所作所为被门口的另一名骑士尽收眼底,那人冷哼一声,用魔族语道:“跟异教徒有什么好说的?”
那骑士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同伴,对安默笑了笑,接着转身回了旅店。
男孩手中紧紧攥着那几块银币,茫然地站在那儿,看着大门在面前缓缓闭合。
彼时天色已然亮堂起来,大街上的行人也多了,开店的、干活的、买东西的,形形色色的人从安默身边穿过,他站着,却没等来沙尹特。
直到一个人拍了拍安默的肩头。
男孩回过头去,塔齐安站在他身后,奇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沙尹特小姐呢?”
*
房门被敲响了,女人放下公文,道:“进来。”
雷推着克里格进入屋内,二人先后行礼:“领主大人。”
迪莫南颌首,冷峻的面孔没有一丝波澜。
“明天我要启程回家族去,”她道,“族长应该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声音平静,像那个在她口中病入膏肓的男人不是她的兄长。
“我会准时赶回去,领主大人。”克里格道。
魔族领主的宴会头一天晚上刚刚结束,由于地点设在曼克拉家族的领地,因而全程由他们操办,虽说那个神秘的曼克拉族长依然没有在宴会上出现,只有第一领主盖古·曼克拉出席。
这场聚集了天南海北的魔族贵族的宴会自然不可能只讨论有关精灵族的事项,魔王阿德尔宣布前往世界边缘的队伍将在两个月后启程,要求各大领主派遣心腹随同前往。
魔族骁勇好战,但每年死于斗殴和犯罪的人同样多,更致命的是逐年递减的新生儿数量,相当一部分领主与家族的军队缩水不小,迪莫南本就为征兵的事头疼不已,这下更是遇到一个大难题。
其他领主对魔王的做法颇有微词,只是阳奉阴违也好,口蜜腹剑也罢,领主们终究是不能直接与魔王撕破脸皮。
魔王是现任领主中的最强者,每一名领主上任之后,都会与魔王进行一场对决,而波丹各地的领主几经变化,阿德尔已经在魔王的宝座上稳坐了几百年。
不仅如此,直属于魔王的“收割者”同样是个大麻烦。
迪莫南没有多谈这个话题,她倒了杯酒提神,随口道:“听说你这些日子的开销不小,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她的目光冰冷,如两把利剑直直刺过来,令所有谎言无所遁形。
“一笔足够成功的生意总是需要巨大的前期投入,领主大人,”克里格不紧不慢道,“我相信它能给我远出于投入的回报。”
迪莫南盯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
她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道:“我和雷还有别的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克里格没有多问,恭敬地行礼后,推着轮椅离开了。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你是唯一 正宫的地位,……
迪莫南取出另一只酒杯, 为雷倒满了递了过去:“对于精灵族的事,你怎么看?”
“我个人认为还是不要掺和为妙,”在他的长姐面前, 雷总是有话直说,“精灵族最令人忌惮的一点是, 他们会将王的命令当作神意。”
世人只知五百年前魔族攻入精灵故地横扫千军, 但少有人知道, 当时的魔族为了攻下精灵族花费了多大代价。
他们离间光暗精灵,里应外合攻入精灵故地,在那场激战中, 大部分当时顶尖的战士都折在了精灵的弓箭下, 魔族为此甚至被迫休养生息了几百年,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剿灭精灵族的最后一缕血脉。
而雷不认为现任精灵王是个废物。
迪莫南不置可否, 用沉默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楼下传来人声, 她望向窗外, 见是雷的下属克顿推着克里格离开了旅店,把他抱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克里格或许是普里迪家族第一个双腿残废的族长,”她道,“我第一次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雷笑了。
“我什么时候错过呢,姐姐?”
*
第三天早晨, 乌姆斯特德与其他精灵一起登上了前往法顿岛的船。
其他精灵本以为伊斯维尔会与他们同行,得知行程变化之后难免失望,但他们相信伊斯维尔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伊斯维尔没有将克里格的消息告诉精灵们, 只拜托乌姆斯特德为精灵王捎去一封信件,神使为此骄傲不已,认为圣子大人给予了自己无上的信任, 拍胸脯保证:“我一定送到陛下手中!”
他的目光游移片刻,还是没忍住落在了伊斯维尔的发辫上:“您的头发……”
先前伊斯维尔总是以松散的束发见人,这两天下来,他的头发倒是翻出了不少花样。
“啊,是尤卢撒编的,”伊斯维尔笑道,“我很喜欢。”
“万汀阁下的手艺比我还好,”芙洛小声说,见尤卢撒望过来,尴尬地把话题一转,“您要注意安全,魔族这地方会吃人!”
拉蓓特利在一旁捅了捅她,芙洛才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看了尤卢撒一眼,暗道自己嘴笨,为了避免进一步把人给得罪了,一溜烟上了船。
莫达涅斯在船头向二人挥手告别,他并不知道尤卢撒的身份,临走之前还邀请他有空去雾兰看看。
二人送别了四人,他们的船票在当天傍晚,前往隐峰。
尽管精灵既善魔法又能用武,但人口太少是致命的缺点。若是数个领主与大家族联合渡海,雾兰怕是只有举手投降的份,伊斯维尔必须寻找盟友。
隐峰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仅是因为伊斯维尔与隐峰皇帝相识,更因为隐峰是当今世界最为强盛的人类国度,与魔族控制的波丹大陆只有一洋之隔,若他们不想让魔族以法顿岛为跳板攻入隐峰,他们应当会派往适当的支援才是。
临行之前,二人前往了赏金猎人协会,好看看委托修饰的项链是否完工了。
协会珠宝师的效率出乎意料地高,那条项链已经完成,蔚蓝色的宝石镶嵌在银灰色的底座之上,以一根银链串着,既漂亮又不会过于张扬,不像珠宝,更像个日常携带的吊坠。
“你真的要给我?”尤卢撒接过那项链的时候还在犹豫,“这是只有一枚的……”
他接下来的话被伊斯维尔堵住了,精灵在恋人唇上停留了几秒,而后起身笑道:“你也只有一个。挺相称的,不是吗?”
尤卢撒于是面红耳赤地戴上了那条吊坠,小心地放进最里层的衣物,不时检查一下连接处有没有松。
两人上船之后,尤卢撒仍不时抬手摸一摸吊坠,哥莱瓦数次以为他要摸自己,习惯性地把脑袋从尤卢撒口袋里探出来,那只手却每次都先摸摸那枚吊坠,之后才落在它头上。
什么东西?竞争对手?
哥莱瓦警惕地瞪着那枚吊坠,隔空啄了它好几下。
天色已晚,最后一抹橘黄沉下天际,海面波涛起伏,夜晚吞噬了最后的清澈,留下深不见底的漆黑。
两人站在甲板上眺望逐渐远去的大陆,库里枷依然热闹,城市的灯火盏盏亮起,成为夜幕下一个个棱角分明的剪影。
而赫提戈角斗场依然屹立,就像大陆之上难以抹去的一道疤。
“离开了魔族的地盘,我倒也一点儿都不伤心,”尤卢撒趴在船舷上嘀咕,“以前的几次也一样,这次更是,恨不得再也不到这鬼地方来才好。”
“毕竟你没在这里长大,”伊斯维尔笑着伸手,指尖缠住青年的发尾,须臾分离,“饿了吗?晚餐时间快开始了。”
尤卢撒应了一声,他似有所觉地回头,周围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怎么了?”伊斯维尔问。
“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尤卢撒摸了摸后脑,不确定道,“算了,走吧。”
两人走下甲板,他们没发现,一队身披白甲的骑士赶到了码头。
码头上的人们不知这群异邦人气势汹汹地来这儿做什么,纷纷避让,不虞地望向他们。
那群骑士在码头上分头搜寻,打听到有一艘前往隐峰的船刚刚离开,皆是懊丧。
“可恶,还是来晚一步,”领头的骑士低骂了一句什么,“船上传来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们暂时失去了联系。”
骑士面色沉凝,对身后的下属吩咐:“立刻通知雅努什阁下。属下办事不力,圣器……被带走了。”
码头上的混乱没有影响到已经出发的渡轮,晚餐之后,伊斯维尔二人散了会儿步,便往船舱走。
自得到克里格的消息,伊斯维尔尽管表面上依然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乌姆斯特德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但尤卢撒发觉,伊斯维尔一直有心事压在心头,
“晚上要做吗?”尤卢撒拉住伊斯维尔的手,冷不丁问。
伊斯维尔原本在思索什么,尤卢撒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吓了一跳,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尤卢撒凑过去,在伊斯维尔耳边重复,“今晚要做吗?这次我来,你躺着。”
伊斯维尔不知道尤卢撒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
“他们说可以放松,”尤卢撒拐过走廊,没看伊斯维尔,“你每次……之后,不会觉得脑子被放空了吗?放心,我这次绝不会像之前那样疼。”
尤卢撒说得斩钉截铁,倒像是身经百战的模样,但伊斯维尔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所有的经验都是从对方身上来的。
伊斯维尔对谁躺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他本以为尤卢撒这次想和他换个位置,只是听他的话,似乎尤卢撒只是想自己来。
伊斯维尔抿唇,刚要回话,前方的走廊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他下意识往旁错开一步,那黑影明显是冲着他扑过来的,没来得及反应,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在对方爬起来之前,尤卢撒便一脚踩住了他的后背,将他按倒在地:“什么人?”
“嘶,好疼……”那人蜷缩起来,兜帽随之滑落,一头雪白长发瀑布般垂下,洒落在地板上。
“老人?”尤卢撒顿了顿,脚下放松了力道,在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后,又重新踩了回去,“魔族?”
伊斯维尔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见状忙道:“尤卢撒,先放开他,我认识这位阁下。”
尤卢撒挑了挑眉,还是依言让了开。
伊斯维尔俯身扶起那人,问:“朱瑞安阁下,您这是怎么了?”
一身黑衣的正是朱瑞安,他垂着眼睛站起身,半边身子都靠在伊斯维尔胳膊上,看上去有些委屈,低声道:“我见到您有些激动,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只手把伊斯维尔拉了过去,朱瑞安失了支撑,身子一歪,险些又摔了。
“那你确实有点太激动了。”尤卢撒皮笑肉不笑道。
朱瑞安这才抬眼来看他,二人目光相触,朱瑞安便愣了愣。
他的目光看上去不像对陌生人,反倒像久别重逢,尤卢撒又把伊斯维尔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问:“怎么,我们见过?”
“没有,约莫是我认错了人,”朱瑞安垂眸,背在后背的手却已然握紧了,“先前的乌姆斯特德阁下呢?怎么没见他?”
“他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分开了,”伊斯维尔笑道,“真巧,我们又搭了同一艘船。”
能不巧吗,朱瑞安是打听过乌姆斯特德乘船离开了才采取的行动,没曾想伊斯维尔身边又跟了一个人。
而且……比那个神使威胁更大。
圣子大人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朱瑞安目光沉沉,嘴角却扯起一抹勉强的弧度:“这样啊,我还担心碰上他……”
他反应过来,猛地捂住嘴,惊慌地望向伊斯维尔:“抱歉,阁下,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一连串表演让尤卢撒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伊斯维尔顿了顿,问:“您与乌姆斯特德阁下有了什么矛盾吗?”
远在大洋另一端的乌姆斯特德全然不知朱瑞安时隔半个月在伊斯维尔面前告他的小黑状,白发男子垂下眸子,低声道:“没有,真的没有,我们相处得很不错。”
“既然处得不错,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尤卢撒插话道,“站在走廊上说话总不太好,要不然我们回船舱里谈?你住在哪一间?”
此话一出,朱瑞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不安地看了看伊斯维尔,似乎想要观察他的反应,但伊斯维尔只是微笑,面上完全看不出异样。
“实际上,”朱瑞安缓缓道,“我正在被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