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种东西,真是古怪至极。
若是此时,称心扑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抱住太子腿,哀哀哀求:“殿下救奴!殿下救奴!”
赢高明……
或许还会犹豫。
不是说他无情,而是人心中,总有那一分最深处的暗影。
人的心性,总会在别人的求援里权衡利害,想清楚自己该不该出手,该出多少力。
可称心,却连一点为自己哀求的意图都没有。
反倒一句一句,口口声声,愿意为了太子的清誉去死。
叩得额头“咚咚”作响,声音脆得像碎玉。
于是,赢高明愣了。
缓缓地低头,看向称心。
看着那一抹单薄的身影伏在地上。
脊背微微颤抖,就像一株弱柳,在风雨中低下头,柔弱,却倔强到骨子里。
“称心,为……”
为什么?
为什么不求我救你?
为什么不喊一句“殿下保奴”?
为什么不把活命的希望,哪怕只剩一丝,也丢到我手里?
赢高明胸口,忽然像被人重重钝击一拳,呼吸滞住。
怒火、悲哀、屈辱、酸楚、痛恨……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翻滚,像洪水决堤,一瞬间将他整个淹没。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宫里,能替他挡的人,能替他死的人,竟然只剩下眼前这个。
其余人,无不是刀子。
无不是绳索。
无不是陛下那双无形的手。
心头一阵钝痛,仿佛要裂开。
于是赢高明回过头,死死盯住张朴。
嘶声问张朴:“称心做错了什么?”
殿内骤然一静。
烛火在风里“噗”地一声,微微跳了一下,像被惊吓。
张朴怔住了。
他本以为,太子会因方才的失言慌乱,会因他喝止而稍稍清醒。
可没想到,这一问,竟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气势。
“殿下,你冷静一点!”
张朴咬牙切齿的说道。
然而赢高明却置若罔闻,只是一声比一声高的反问:“本宫做错了什么?”
“本宫生而为嫡长子,受诏立为东宫,谨小慎微,十余载如履薄冰,谨守礼法,读圣贤书,不敢有一丝僭越!”
“可今日,竟连一句心声都不能言?”
“为何?!”
声声质问,如同重锤,砸得殿中空气凝成铁。
连壁角的烛焰,都似在这股逼人的怒意中,颤出一缕青烟。
“称心做错了什么?”
赢高明猛地转身,指向那跪伏在血迹中的人,眼神里带着近乎疯狂的赤红:“他不过是忠心耿耿,劝我谨言慎行!他不过怕我被害,还要背着我的罪,求个死!他做错了什么?!”
张朴闻言,呼吸一窒。
心中竟生出一瞬的慌乱。
因为眼前太子的,此刻的模样,简直堪称恐怖。
面色狰狞,双眼通红,声声质问,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决绝。
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个温驯、拘礼、连言笑都谨慎的储君?
这分明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