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赢世民不觉有些沉默。
他虽然出身赢家嫡脉,但却并不是顺理成章登上皇位的那位天命之子,而是一步血淋淋地踩着玄武门的尸骨夺来的皇位。
那一日的血雨腥风,至今仍在许多人心底留下阴影。
那一天,天下人都知道长安城里,出了个不择手段的狠皇帝。
后来这些年,他是雄主还是昏主,还没有定论。
可心狠手辣这四个字,已经跟在他身后甩不掉了。
赢世民不怕被人骂。
但他知道,这个名声一旦定死,就像给脸上刺了刺青。
任他怎么洗,也洗不掉。
而过去打仗、平叛时,赢世民懒得在乎世人怎么说。
因为那时威比恩重要。
但现在,天下格局渐稳,武朝已经站在三分之一的天下之巅,他反倒开始在意起别人的眼光了。
尤其是那些在册封体制里承认他正统的小国、藩属、藩商。
他不想有一天,在史官的笔下只留下酷烈无恩的评语。
不是因为害怕后人非议,而是赢世民本就有一份要做真天子的野心。
天子要的是威服四海、恩泽万邦。
若只是屠刀见血的匠人,那是霸,不是王。
可话说回来,肥料、青霉素、煤炉这些玩意儿,是真正能改变国力的东西。
肥料一旦外泄,吐蕃的粮食缺口就能补一半。
青霉素更不用说,战场上用得上,流行病里也用得上。
至于煤炉,能熬过高原的长冬,省去多少伐木劈柴的劳力。
这些东西若是落到吐蕃手里,不只是救命,而是能让他们迅速缓过一口气。
而缓过来之后,他们会不会反咬一口?
谁能保证?
越想越烦躁。
赢世民揉了揉眉心,眼神里透着几分不甘与暴躁。
冷声嗤道:“那劳资难道就为了个破名声,去养虎为患?”
李北玄闻言,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轻松,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养虎啊……”
他慢悠悠地道:“可养虎,也不一定就是为患。”
赢世民抬起眼来,眯着眼睛盯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种沉默压迫的目光,催他把后半句说出来。
而李北玄则伸手,虚虚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语气平淡道:“养虎确实是有危险,如果那头老虎,被你套上了锁链,被你拔了牙,被你剪了爪,那它还算是患吗?”
听到这话,赢世民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仍旧没有开口。
他知道,这小子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关键。
果然,李北玄往椅背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始慢条斯理地铺开他的算盘。
“陛下,谁说给他们肥料,就一定要把配方全交了?谁说卖药,就一定要告诉他们怎么炼?谁说给煤炉,就一定要让他们自己造得出来?”
“咱们可以给成品,不给技术。可以限量供应,不许多要。让他们用得爽,却又用得离不开咱们。”
“说白了,就是授人予鱼,不授人予渔。第二个是带水字旁的渔,你懂。”
说罢,李北玄微微一挑嘴角,露出了一个堪称魔性的笑容。
而赢世民,一时间有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