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扶回寝殿,额头伤口隐隐作痛,像是有火在皮肉下烧,可这痛却让我格外清醒。
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实感上,仿佛刚从一场浩劫中挣脱,又跌入另一个未知的漩涡。
范景轩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我的肩,掌心滚烫,像是要把我从神魂溃散的边缘硬生生拉回来。
殿门合上,烛火轻晃,映得四壁影影绰绰,如同未散的残魂仍在窥视。
他没唤太医,也没叫宫人,而是亲自取了药匣,打开时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什么。
瓷瓶轻碰,药香微散,他蘸了药油的指尖贴上我额角那道裂开的伤口时,我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疼?”他问,声音低得像从胸腔里碾出来。
我摇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刚才在命轮殿前说出那些话时的锋利,此刻竟有些撑不住了。
我怕一开口,就会泄出藏了太久的软。
他没再问,只是低着头,一点一点为我上药。
指腹擦过眉骨,温热的触感与伤口的灼痛交织,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我忽然意识到——他什么都没问。
没问我为何能识破太傅残影,没问我为何敢以神魂共鸣对抗旧命烙印,更没质问我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江灵犀。
“你不奇怪吗?”我终于忍不住,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我明明……不是她。”
他手一顿,药棉停在我眉心。
抬眼望来时,那双眼深得像夜里的寒潭,映着烛火,却不见半分波澜。
他静静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得通透,看得彻底。
然后他说:“我只信一件事——你写的我,比原书更像我自己。”
我心头猛地一震。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劈进我心底。
我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
他继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穿书而来?你以为那些‘巧合’——你提前预知刺客行踪、你懂我不曾示人的旧疾、你甚至能写出我梦中才会念的那句诗——这些,我都当是运气?”
我呼吸一滞。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不是不信命。”他收回手,将药瓶放回匣中,声音沉缓,“我是不信天命能决定一个人该走哪条路。可你不一样。你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改我一步。不是操控,是……看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藏在袖中的手:“原主江灵犀,在冷宫焚香那夜,并非孤例。她在死前三年就开始偷偷记录宫中冤案,藏于佛龛夹层。字迹稚嫩,纸张泛黄,可每一笔都写着不甘。”
我怔住。
“她也在挣扎。”他看着我,眼神竟带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只是没人帮她。而你来了,带着她的不甘,和你的胆子。”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
他护我,不是因为宠,不是因为情,甚至不是因为我“特别”。
而是敬重。
敬重一个不肯跪着等死的女人,敬重一个敢在命轮上动笔的人。
我眼眶发热,却强行压下。这时候软弱,是对他的辜负。
“既然你信我。”我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摊在案上,“那我想做一件更大的事——扩建命轮八方节点。”
他眉梢微动,没打断。
“现在的命轮太过集中,全靠妃嫔气运维系,一旦有人执念反扑,极易崩溃。”我指尖点向帛图,“我要引入底层宫人、侍卫,甚至太医署杂役的命运共享机制。每人分担一丝命数波动,形成共守之局。”
他盯着图看了许久,忽然问:“若有人借机作乱呢?比如,有人故意扰乱自身命运,只为动摇整个节点?”
我笑了,笑得坦然又笃定:“那就让他们试试,能不能撼动一个由百人共守的命轮。”
我看着他:“被看见的人,才愿意守护规则。你给一个扫地的宫女一份命脉归属感,她宁可死也不会让人毁掉它。这不是天真,是算准了人性。”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他眸光微动。
良久,他终于点头。
可就在那一瞬,他抬眼望我,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但你要答应我,下次动神魂之前,先告诉我。”
我本想笑,想说他多虑,想调侃他何时也学会了啰嗦。
可抬眼间,却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紧,青筋隐约。
他终于点头,却加了一句:“但你要答应我,下次动神魂之前,先告诉我。”
我本想笑,想说他何时也学会了啰嗦,像极了那些絮絮叨叨的妇人。
可抬眼一瞬,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指节泛白,青筋微凸,像是把所有情绪都死死攥进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