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姜启：“我相信你也做了万全的准备，无论你发生什么，新游戏引擎依然能平稳工作一段时间，不是吗？”
我们都是肩负责任的人，哪怕要赌一把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也会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
姜启看着面前这个长身而立，目光明澈的人。
她意识到，她大概真的太长时间没有和远航好好说说话了，他身上的变化真的很大。
远航率先说：“所以，可以开始了吗？不过我要提前说明，我需要收集所有有关阿远的细节，甚至包括某个状态下他的情绪和思维，这意味着，我需要完全深入你的记忆，甚至窥探你的隐私。”
姜启也收起情绪：“没问题，我没有什么不可昭示于人的。”
她挥了挥手，身形如烟雾般散去，神识伴随着磅礴的力量，如水波般覆盖住整个城市，她的记忆随之释放出来。
然后，这个城市迅速发生变化。
片刻之间，这里就变成了蓝星春城的模样。
远航抬起头，面前公路上悬挂着一个高高的牌子“春城欢迎您”。
他一步步走过去，走进姜启的记忆之城。
……
这不是远航第一次旁观姜启的人生，只不过上一次旁观，因为姜启有“预知能力”，在副本降临的前三天，姜启就预判到了危险，然后上报国家，提前准备。
一切如一场爽剧，就像蓝星那些预知小说里写的那样。
而这次，远航看到了一个更弱小、更无助的姜启。
5月10日，一场突如其来的严寒笼罩整个春城。
所有人措手不及，姜启也是如此。
人们翻出所有御寒物品，人们到处抢购物资，人们恐慌，人们争吵，人们遭遇了玩家的掠夺和杀戮。
姜启惊恐地躲在家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她将所有食物数了又数，算了又算，怎么看都撑不了几天；她从被厚厚冰层冻住的窗户里往外看，看到玩家们杀死了前来送物资的社区工作者和交警，看到了玩家们把那些物资瓜分一空，看着整个小区成了玩家的老巢。
她很绝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一次绝地反击，阴差阳错，她杀死了隔壁的玩家，夺取了对方的面板。
巨大的恐惧之后，她发现自己得到了面板背包，她把自己的物资和那个玩家的物资都塞进背包里，她发现自己能够带着全部身家到处跑，不用再因为带不走物资而被困在方寸之地。
她发现有了这个面板背包，她可以更加轻松地搜集物资，抢夺物资。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得到了保障，于是恐惧减退，她开始兴奋。
当然，也没有兴奋太久，因为她发现这个城市变得比她想象得更危险，她就算有了玩家面板，但能力体力摆在那里，她依然只能小心翼翼求生。
她看着春城人民一个个饿死冻死、被玩家杀死，她看着整个城市被死亡和血腥笼罩。
她试过去救人，然后被玩家追杀的人成了她，她也试过悄悄给人食物，结果被恶人盯上，想要抢夺更多。
她发现自己救不了任何人，她做得越多只会越自身难保。
她只能到处躲藏，惊惧地挨过一夜又一夜，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战栗不安。
远航看着这样的姜启，心脏宛如被狠狠撕扯。
这才是姜启真正的过去，朝不保夕，夜不能寐，在饥寒交迫中日日煎熬，手脚被冻得几乎要烂掉。
而他看到的那个一上来就有预知能力，有整个国家做后盾，调动所有资源运筹帷幄地算计玩家的姜启，简直就像她绝望之下最放肆的幻想。
什么爽感？两相对比之下，他只看到了令人窒息的酸楚。
他就这么看着她熬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玩家被召回列车，姜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因为有玩家面板，也被一并召到了列车上。
然后，开始了在最下等车厢继续煎熬的日子。
恶劣的生存环境，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时时提心吊胆被看破身份，她时刻承受着巨大的身体压力和精神压力。
以至于再被投放进副本，她第一反应是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喘完气，立刻投入新一轮的求生当中。
她一次次死里逃生，过得非常不容易。
远航陪伴在她身边，明明距离那么近，他却只能像一个异次元的幽灵，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他开始恼怒，那个该死的阿远，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帮助她！
终于，在第一个副本的尾声，姜启抢到了一个彩蛋。
打开之后，出现的是一枚金色碎片。
姜启好奇：“这是什么？金属碎片？”
远航瞳孔骤然一缩，一眼认出了这枚碎片。
这是，他的发动机的碎片！
姜启一字一字念出彩蛋简介：“远古神奇列车的发动机碎片？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干什么用的？”
远航靠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但紧接着，他发现画面开始模糊，姜启的身形也开始模糊，整个记忆世界摇摇欲坠。
“这是？”远航上下看看，是了，姜启失去过一段记忆，她并不记得她是如何重生的，也不记得重生之前和阿远有过什么渊源。
因为她不记得这段记忆，所以，如今的记忆之城也变得模糊破碎起来。
远航立刻出手，对整个记忆世界输入能量。
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就像有一把锁锁住了这些记忆，不愿意任何人去窥视。
但这显然不是姜启的力量。
他一眯眼，加大输出。
世界重新稳定下来，姜启的身形面容重新变得清晰。
远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则一瞬不瞬地看着手里的碎片，上下左右研究，然后失望地得出一个结论：“好像，没什么用嘛。”
下一刻，她的指尖不小心被碎片划破，血流了出来，染在碎片上。
碎片嗡鸣起来，从姜启的手中脱出，悬浮于半空，焕发出一阵青光。
远航瞳孔微微一颤。
姜启眼睛睁大。
接着，碎片发出声音：“你是谁？”
远航听出来了，这确实是他的声音。
姜启紧张害怕地问：“你、你又是谁？我告诉你啊，你是我抢来的彩蛋，是我的东西，我的血还让你活过来了，你得听我的！”
青光中的碎片一阵嗡鸣，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一份迷惑：“听你的？”
姜启脖子一缩，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瘪了回去：“那个，不听我的也行，但你得还我唤醒你的恩情吧。”
这次碎片好像接受了：“你想要什么？”
“我……”姜启有些茫然，“我想要活着，我想要变强。”
碎片很干脆地说：“好。”
姜启惊讶了，这就答应了？
“那、那你能怎么帮我变强？”她眼里有些期待，“给我什么神奇的力量吗？”
碎片发出的青光落到姜启身上，似乎将她从头到脚一阵扫描：“你太弱小了，承受不住任何力量，但我可以训练你。”
远航不由看了看这碎片，很好，可以确定，这碎片上几乎没有任何力量。
明明是自己给不出力量，反而说人家承受不住力量。
远航默默地想，挺奸诈的，是他的作风。
但姜启显然没有丝毫怀疑，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有些沮丧：“这样哦。”
碎片安慰她：“弱小，就意味着你的进步空间很大，我会教你变强的办法，副本里有很多机遇，到时候，你就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获得力量，这比凭空得到一股不属于你的力量更好。”
姜启点点头，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这个碎片好像还挺靠谱的，这算不算给自己找了个老师？
反正她一无所有，只有烂命一条，没什么可被骗的，最坏不过是一死。
她突然生出巨大的勇气和信心：“好啊，那你教我吧，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老师好！”
“不用叫我老师。”
“那我叫你什么？你有名字吧？”
“……我的名字，远。”
第152章 前世回忆（感情线，不喜勿入） 19号……
“阿远, 这样做对不对？”
副本中，姜启双手握着一把枪，做出射击的动作。
一枚散发着幽幽青光的金属质感的碎片悬浮在她身后不远处, 平静细致地指点道：“手臂再抬高一点，重心微微下沉, 眼、手、枪一线。”
嘭地一声，子弹射了出去，正中十几米开外的靶心。
姜启甩了甩被反震力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臂, 跑上前一看：“啊，准准地打中靶心了！”
碎片阿远鼓励道：“嗯，不错, 你进步很快。”
姜启露出喜悦的笑容：“嘿嘿，还是你教得好。”
“我把信息屏蔽解除了, 有一群虫族过来了！”
姜启笑容一敛，有些紧张起来。
阿远平稳道：“不要害怕，来的是低级虫族，速度并不很快, 弱点在腹部, 你的枪法已经很准了，瞄准它们的腹部, 将它们一一射杀！你可以做到的。”
清冷又和煦的声音成功安抚了姜启, 她看着手里的枪，重重点了点头：“好！”
说话间，虫族出现了, 那是一群类似蚂蚁外形的充足，只不过每一只的个头都有半人高。
姜启飞快占据制高点，对着一只蚁形虫族的腹部就开了一枪。
砰！
这只虫族被子弹穿堂而过, 整个腹部炸开，褐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姜启的心跳砰砰作响，又急又重，她的脸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涨红，整个人有些颤抖，但她的手却依然尽力保持着稳定。
一枪一个，一个一枪，打死这只虫族，枪口立刻转移开去瞄准下一只虫族。
阿远悬浮在空中，不断给她提示：“左后方有一只！头顶！左前方！弹匣里只有两颗子弹了，找掩体换弹匣！”
砰砰砰砰！
一阵急促铿锵的枪声后，这群虫族被杀尽，姜启大口大口喘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倒了一地的虫族，又看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我杀了这么多虫族！”
阿远：“是，都是你杀的，你很厉害，你要相信自己！”
姜启：“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危险不是转身就跑，我、我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了我自己！”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啦啦地往下流，这是喜悦的泪水，激动的泪水，无异于绝处逢生，她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一个废物。
远航站在一旁看着她，也露出了笑容，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他看了太多她痛苦无助流血流泪的模样，太明白这一天来得有多不容易了。
他也终于理解了，阿远对于她的意义。
那是绝望中唯一照射下来的一束光，那是在她即将被泥潭吞没时，对她伸来的唯一一只手。
日后她看到再多光，握住再多手，都不可能比得过此时此刻的珍贵难得。
阿远也很欣慰：“你的枪法已经足够用了，接下来你可以练习其他武……”
姜启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悬在空中的碎片，重重亲了一口：“阿远，我真是，我真是太感谢你了！”
阿远：！
远航：……
阿远：“你、你……”碎片的青光闪得有点急，他有些磕巴地转移话题，“枪声把一些玩家引来了，你去看看那些虫族尸体有没有爆出什么东西，然后快点离开这里。”
姜启一抹眼泪：“好的！”
她跑过去在尸体上一阵摸索，摸到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把乌黑的弯刀，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我接下去练刀？”
“可以，走吧。”
碎片在前面飘，姜启欢快地跟了上去。
远航将这一段影像完全收录，将那碎片的情绪波动也完全复刻下来，这些情绪波动背后的逻辑理出来，就能拼凑出碎片阿远真实的性格和思维。
当然，他觉得根本不需要分析逻辑。
这个碎片阿远其实就是另一个他，他很了解自己，刚才他磕巴时是什么想法什么心情，他完全感同身受。
他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地跟了上去，心情有些复杂地叹了口气。
……
在这个虫族巢穴副本里，姜启成长得很快。
她确实很有慧根，也很有韧性，她缺的就是一个成长的机会。
其实仔细想想，之前她虽然十分狼狈，但每次遇到危机都活了下来，如果不是足够顽强坚韧和聪慧，又怎么可能一次次绝处逢生？一般人早就崩溃放弃了。
碎片阿远的出现，给了她一个相对安全的学习环境，给了她点拨和指导，于是她就像一丛幼竹，抓住机会飞快成长了起来。
如无意外，她会隐藏在这批玩家里，暗中蓄力，默默强大，越走越稳。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姜启的第三个副本结束后，再次回到列车上，列车长狡蛇发现了她是假乘客。
也许是因为她成长得太快，在混杂的下等车厢中，气息比起周围的玩家过于优越，被狡蛇捕捉到了。
也许是因为那发动机碎片没有很好隐藏自己的气机，让狡蛇警惕了。
也有可能，狡蛇早就发现姜启是假玩家，之前只是懒得理会，现在见她身上有了意外发展，重视起来了。
总之，狡蛇如厉鬼一般从黑暗中走出来，揪住了姜启的衣领。
远航心中一沉，落在这个列车长手里，下场绝对不会好。
更不要说，一个已经变成彩蛋的发动机碎片意识复苏这件事，要是暴露出来，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阿远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他迅速控制了狡蛇，狡蛇眼神涣散了一瞬，直接将姜启扔出了车厢。
瞬息之间，狡蛇就清醒了过来，看着已经被扔出去的人，脸上闪过不解，他本来是打算好好问话的。
但他并没有深究，他也习惯了自己的喜怒异常，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另一边，姜启摔出列车，周围的山壁其实只是轨道外一定范围内的幻影，有一定保护作用，幻影外面，就是无尽虚空。
眼看着她就要掉出幻影范围，被虚空中的能量撕碎，远航险些忘了这是在记忆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下一刻，阿远追了出来，他整个意识从碎片中逸出，化出人形，追上了姜启，将她抱住。
姜启大惊：“阿、阿远！”
阿远：“别怕，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着，已经抬手盖住姜启的眼睛，下一刻，他们落入虚空之中，虚空中的能量流狂猛地撕扯着两人。
阿远笼罩住整个姜启，身上青光大作，下一刻，虚空之中就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远航追上去的身形一顿，凝滞在空中，周围的场景一点点消散，这个记忆片段构成的空间在迅速坍塌。
这意味着，这段记忆到此为止了。
他快速把那刚才那一段记录下来，闭上眼感应了一番，下一刻，他的身形也消失，出现在一个新的记忆空间中。
白茫茫一片，一个又一个山丘，那白雪覆盖之下，是一堆一堆垃圾。
远航皱眉，这里是……
好多好多智慧列车的气息！
姜启曾经提到过的，旧时间线上的19号垃圾位面！智慧列车的埋骨之地！
嘭地一声，远处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下，他连忙赶了过去。
摔下来的是姜启。
她重重摔在地上，摔得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好在落地时，有一股力量给她垫了一下，不然真的要摔死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够使唤自己的身体，勉强爬起来，入眼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是，哪里？阿远呢？”
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到阿远，只有手上握着那发动机碎片，可这碎片此时一片暗淡，上面还布满裂纹。
“这是怎么回事？阿远？”她对着碎片呼喊，毫无反应，她刺破自己的手掌用血浸染碎片，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碎片好像就是一块完全普通的金属片，不再能发出青光，更不能再发出声音。
姜启茫然不知，慌乱无措，甚至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远航默默地看着她，他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碎片上的意识本就虚弱，先是控制住狡蛇一瞬，再是带着姜启瞬移来到这个位面，耗尽了所有能量。
那个阿远，不在了。
姜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手上的血把碎片染透了，更多的血液滴落在雪地里，被迅速冻结，许久之后，她也终于接受了阿远可能消失了的事实。
可是：“阿远把我带到这里，不会没有原因的。要么，这里是安全的，要么……”
她看着手里的碎片，喃喃道：“碎片，远古神奇列车、发动机碎片……”
她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没被完全覆盖住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列车头。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过去，扒开积雪杂物，确定这确实是一个列车头。
一个被砸扁了的列车头，如同一颗凄怆的头颅，那框架上，隐约还可看出曾经的霸气威风。
姜启在车门位置，看到了“七星xx号”的字眼。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用力掰开变形的车门，爬进去，看到了一个破碎的发动机，她慌忙把手里的碎片和这个破碎的发动机做比对。
颜色不一样，但材质、厚薄、手感都很像。
她终于能够确定：“是的，确实是发动机碎片，阿远是发动机碎片，既然有一个碎片，就该有更多碎片，或许，就在这里！”
她站起来，看着茫茫的垃圾山垃圾坑，大声喊道：“阿远——”
声音传出去很远，又变成一重重的回音传荡回来，但一直没有等来回答。
姜启有些难过，但她很快抹掉脸上结成冰的泪痕，掰掉手臂上凝结的血痂，开始挖起来。
挖列车。
她要找到阿远！
累了就坐下来休息，饿了就从面板背包里拿东西吃。
可惜上个副本是虫族副本，那里面实在没有多少适合人吃的东西，她的背包里也就没有储存多少食物，她只能很俭省地计算着进食量，同时在垃圾堆里找一切能吃的东西。
她还根据阿远教的办法继续训练，让自己维持体魄和力量，她给自己做出各种挖掘工具、武器，给自己搭避风帐篷，给自己做生存包。
每挖出一个列车头，她就仔细比对发动机材质，发现不是阿远，她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但还是把发动机清理出来，排排摆好，在收拾出来的本子上做好发动机型号记录。
短短几天，本子上就记录了很多型号，叫什么名字的都有，唯独没有和“远”字相关的。
夜晚，一场风暴袭来，姜启窝在背风处的帐篷里，抱着膝盖，听着外面风呼呼地吹，看着眼前不断摇曳的火堆，眼神失焦，满脸疲惫，久久没动。
随着火焰一点点熄灭，困意袭来，她歪在一旁睡了过去。
远航出现在她身边，想碰一碰她的脸，手指却穿了过去。
他一拳捶在地上，引得整个空间都晃动起来。
“该死！”胸中涨满无名怒火，他蹭地站了起来，来到一个巨大的垃圾坑边，冷冷看着下面。
他能感应到，远航-001号的列车头就在下面，很深的地方。
他冷冷看着下面，如果目光能将这些垃圾都烧掉，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变成灰烬了。
“蠢货！废物！你到底想干什么！瞬移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随便就近送去一个位面也好！”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只有无穷无尽的垃圾，条件如此恶劣，看着姜启只能从垃圾堆里翻找生活物资，他心痛得恨不得毁灭一切。
“哪怕控制住那个列车长长一点时间也好，让她直接取代了对方，也不用让她来这里吃苦！没用的东西！”
他也知道，就那么一块碎片里承载的意识，能做的太有限了，控制不住一个列车长，只能尽量不动声色地逃离。
瞬移的落点可能也只能选择这个垃圾位面。
但他控制不住愤怒。
愤怒于当时的自己的弱小，也愤怒于此时此刻自己的无能为力。
什么绝望中的光！他收回这句话，灾难还差不多！
要是姜启没有遇到阿远，以她的性格资质，迟早也能自己混出头，可现在呢，被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垃圾位面，孤单无望地寻找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的，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这里的破列车！
真是，该死！
……
远航再愤怒也无济于事，他既不能阻止姜启继续挖掘，也不能带姜启去安全的地方。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好在，在不断地挖掘中，她迅速成长起来，心性变得越发坚韧强大，通过不断地健体和训练，力量、战斗技巧也在节节攀升。
她将眼前的困境，当成了一场历练。
甚至还庆幸于，这里没有各种包含恶意、审视的目光，没有动不动冒出来的各种怪物，没有随时可能会发现她真实身份的可怕列车长。
她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甚至学会了自娱自乐，把从垃圾堆里找出来的有趣有用的东西留下来，她给自己建了简单的屋子，里面摆满了各种有意思的东西。
她还翻到了各种机械维修手册，通过玩家面板上的同感翻译功能，无障碍认得这些字，她一步步自学，给自己做了代步车等工具。
甚至找到了种子，给自己种吃的。
如此一过就是两年多，两年后，她终于挖出了远航-001号列车头。
看着变形、斑驳的青色车门上的这几个字，她抚摸着那个“远”字，然后爬进车里，里面的发动机几乎整个被拆掉了，但到底留下了一些碎片。
她比对着碎片，反复确认，终于确定，这和阿远的碎片是一样的。
她连忙割破了手掌，血液滴在车内的发动机碎片上。
她挖到其他发动机时，也会这么做，但她的血液对那些发动机碎片都没有用。
她屏息等待着。
一秒钟，两秒钟，突然，碎片绽放出幽幽的青色光芒，整个变形的车头内空间都被照亮。
“远航-001号列车，启动中……”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姜启怔怔看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核心部件缺失，列车严重受损，启动失败，进入节能极简模式……”
姜启呢喃道：“阿远。”
车内声音一顿，问道：“你是谁？”
姜启哭得更凶了，像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失散的小伙伴，结果小伙伴还不认识自己，她简直委屈大发了，趴在发动机边上哇的一声：“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还把我忘了！”
外面，远航也是肩膀一松，长出一口气，虚虚靠在一堆废铁上，看着远方：“混蛋，记起来啊。”
第153章 前世回忆（感情线，不喜勿入） 某种情……
这个在列车头里被唤醒的程序, 最终还是没能记起什么。
本来也是，他是留在列车头里的休眠程序，而那个和姜启认识的阿远, 是漂泊在外的碎片中的一抹意识，二者之间本来就不是什么信息共享的状态。
对于这个刚醒来的程序来说, 姜启完全陌生，他根本不认识她，又何谈忘记和记起。
姜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散发着青光的发动机残骸, 脑袋里都是懵的。所以，她找了两三年，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认识的那个阿远, 那个陪伴了她两个副本，教了她很多东西的阿远, 好像，可能，也许，真的就那么消失了。
支撑她两年的信念轰然崩塌, 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发动机残骸上的青光微微颤动, 感应到了姜启身上的灰败情绪，那浓重的伤心令他有些不忍。
毕竟是另一个自己欠下的债, 他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些许生硬的温和, 安慰道：“也就是说，你在某个副本里，得到了我的碎片, 那碎片上我的意识苏醒过来，我们成了好朋友。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虽然没有那段记忆，但我依然会是你的好朋友。”
姜启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低声道：“不是你。”
“什么？”
姜启抹掉脸上泪痕，声音又闷又堵：“那不是你！”
列车程序一顿，说道：“我本是一个完整的列车意识，因为发动机崩毁，碎片流落到不同的地方，每个碎片上都带着一抹意识，都是从我身上分出去的意识，那当然也是我。”
姜启抬起头，盯着这个就剩点渣的发动机残骸，抿唇辩驳道：“阿远就是阿远，别说得好像他只是你的一部分。”
列车程序并不恼，大概沉睡太久，太长时间没有人交流，他难得颇有交谈欲，耐心解释道：“我是发动机残骸，他只是一枚碎片，说他是我的一部分并无不妥。而且每一抹意识都有着一样的过去和经历，一样的思维和能力，面对同一件事情会做出一样的反应，虽然细微处会有些不同，但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姜启就跟被踩到痛脚一样，跳了起来：“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来找阿远的，你不是他！”
列车程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顿了顿才说：“好吧，我不是他，但他在最后关头，把你送到这里来，正是因为这里是他的核心所在，他知道你在这里会是安全的。
“换句话说，他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会代替他尽可能照顾你的。”
可姜启依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失魂落魄地站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可是我只想找到他，我只想找到阿远。”
……
姜启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中。
一方面，她知道她认识的阿远，和眼前这个列车程序确实有着一样的本质，但她实在没办法将他当成阿远。
但另一方面，如果不承认他是阿远，她就得接受，她认识的阿远彻底消失了的事实。
彻底消失，就等于是死亡。
所以，在两年多之后，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离别。
她永远失去了她的第一个伙伴、挚友、老师，并且对方还是在保护她时死去的。
生命戛然而止，甚至来不及道别。
姜启病倒了。
这两年多来，她哪怕再彷徨再艰难，都一直顽强地撑着，一直心存希望，但此时此刻，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击倒了她。
列车程序不是很能理解她的崩溃，对于他来说，分出去一抹意识，然后那抹意识遭遇到什么危险而消亡，这是非常寻常的事情。
可这个人，却在为那么一抹意识的消亡而悲痛。
居然有人为他悲伤到这种地步！
他惊奇，震惊，动容，冷寂一片的意识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萌芽出来。
如果说，在此之前，姜启对于他来说，只是他自己带回来的陌生人，是将自己从沉睡中唤醒的有缘人，他对她有照顾的责任。
那么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不希望她有事。
他通过操控姜启的那些工具、车辆什么的，给她清理出大片平坦的空地，建了更温暖结实的房子、围起宽阔舒适的大院子。
他还从垃圾堆中翻找用得上的药剂，希望能减轻姜启的病痛，寻找颜色鲜艳的玩具摆件，希望她看了心情能好一点，还修好了播放音乐的仪器、功能丰富的游戏机、可以播放很多电影的投影仪什么的，都是给她打发时间的。
作为一个智慧列车的程序，哪怕发动机破碎而导致意识不全，哪怕整个列车就剩下一个变形残破的车头，但他能做的事情依然很多，他强大的意识足以控制一切低级设备。
他还唤醒了一些发动机较为完整的智慧列车，然后他就有了许多可以使唤的小弟。
这个垃圾位面就这么一点点热闹起来。
姜启病了很久，除了阿远消失的打击，还有自从春城副本以来，所有苦苦压抑着的负面情绪一起爆发的原因，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就此病死过去。
但这个叫远航-001号的列车程序居然很会照顾人，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一个机器人医生。
这个机器人给她一通扫描，拟了好几套治疗方案，其中需要的药物和食物，能直接弄来的，列车程序也给弄来了，弄不到的，他甚至搞出了小型生产机器，进行化学物质合成。
反正就是挺夸张的，这满位面的垃圾，对他来说，好像是满位面的资源。
姜启身体上的病，就这么一点点被治好了。
养病期间，她一直在观察那个列车程序。
可能是因为对方是附着在发动机残骸上的核心程序，他的能力比阿远要强许多，能做的事情也多很多。
而且她确实得承认，这家伙和阿远真的很像，气息、感觉、反应，都很像。不过可能因为他一直在沉睡的缘故，他比起阿远，好像更为单纯耿直。
就像一个人的两面。
姜启心中酸酸的。
她问他：“对你来说，阿远的消失算什么？”
列车程序有些犹豫，但还是实话实说：“我是长生种，我存在了很长时间，在我全盛时期，我的意识可以分成无数份，每一份都有独立的思维。其中某一个意识的消散，就像断了一根头发那么稀松平常。”
对于长生种而言，时间没有太多意义，感情只是一种模拟出来的能量波动，某一份独立意识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何时苏醒何时沉睡何时消亡，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当然，如果在全盛时期，我可以同步共享到每一份意识的记忆，但现在，我做不到……对不起。”
如果他能共享到“阿远”的记忆，她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姜启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她不是长生种，没有那么粗壮强大的神经，无法淡然面对意识分裂、沉睡、消亡这样的命题。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寿命只有几十年的人血肉之躯。
可她也明白了，对一个长生种继续纠结这种事，好像过于矫情了。
对她是天崩地裂的事情，对于对方来说，只是刮过一阵微风。
她在这里上演生离死别，对方只会奇怪她为什么对他代谢掉的一个细胞反应这么大。
如果阿远还在，也会觉得她很夸张吧。
她压下眼中的悲伤，深吸一口气，抬头问眼前的青色光芒：“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全名叫远航-001号，你可以叫我远航，也可以继续叫我阿远，嗯，阿远2号，都行。”
姜启沉默片刻，笑了起来：“阿远，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姜启。”
就这样吧，至少这样，阿远还在。
……
远航就这么看着姜启，看着她的憔悴，看着她的疲惫，看着她把失落强压下去，装出一副雨过天晴的样子来。
他更看到，某种情愫曾在她眼中欢快绽放，又猝不及防地枯萎，被她悄悄收藏起来，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他的心里又酸又痛。
原来这时候，她就第一次“失去”了阿远。
原来无论是接受阿远“死去”，还是接受另一个个体是阿远，都会令她这么痛苦。
他再一次痛恨起此时“自己”的无能和迟钝。
既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为什么不能长久地陪伴她？
既然对于长生种来说，这抹意识和那抹意识是完全一样的，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周全一些？
明明只需要换一个话术，就能让她高兴，明明只需要同步一下记忆，就能让她相信在发动机残骸上醒来的就是阿远。
远航重重一拳捶在一旁，只恨自己不能冲进去，把那个该死的蠢材一脚踹飞，取而代之。
……
姜启病愈后，开始考虑以后的路。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回家的。”她这样跟新阿远说，“也不知道蓝星怎么样了。
得到了“阿远”这个新名字的列车程序，呈现出一个青色的人形轮廓：“我从没听说过蓝星这个位面，你知道蓝星的坐标吗？”
姜启：“……不知道。离开蓝星之后，我又经历了三个副本，然后又来到了这里，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这里距离蓝星有多远。我的玩家面板里也没有相关信息。”
“那就要想办法入侵游戏网络内部，才能得到坐标，不过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我们要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姜启：“那，麻烦你了，你未来有什么计划，有没有什么我能够帮上你的？”
“暂时没什么计划，先收集碎片吧。”
“我会努力帮你寻找其他碎片的。”姜启迟疑了一下，摩挲着口袋里那布满裂纹的碎片，到底没有拿出来。
总之，姜启和新阿远制定下离开垃圾位面-寻找蓝星信息-返回蓝星的初步计划。
但他们卡在了第一步。
阿远作为一个废弃列车的发动机残骸，目前根本不具备突破位面壁垒的能力。
要么，接下来慢慢蓄力，想办法突破出去，要么，等待下一次位面打开，有人来倾倒垃圾的时机。
无论是哪条路，都需要耐心蛰伏。
阿远开始对自己的列车头各种修修补补，重现各种列车功能。
姜启则继续练习各种技能。
阿远有一个残破的数据库，知道的东西更多，他给她制定更详细高级的训练计划，给她讲列车求生游戏到底是什么，给她讲宇宙的格局。
“不过我在几千年前就陷入沉睡了，这几千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勉强从垃圾坑里挖出来的数据芯片中得知一些。我也不太清楚，现在的游戏和宇宙发展到什么地步了。”阿远很诚实地说。
姜启看他的目光带上了不解：“智慧列车既然那么好，那个游戏为什么要弃用你们？”
“一言两语说不清。”
姜启：“哦。”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远航蹲在一旁，看着天又一次被聊死了，冷笑一声，然后眼神有些复杂。
这固然有这个破残骸情商太低不会聊天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姜启对这个新阿远，并没有那么多的探知欲。
她变得很有分寸感，像对待一个并不很熟悉的普通朋友，不该问的不问，该客气的时候客气，受到对方帮助会想着要还回去。
可那两个月里和阿远相处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虽然危机四伏，但她快乐多了。
她像突然之间成熟了，不再对人轻言心事，也不再轻易欢笑，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无法驱散的孤寂感。
本不该这样的！
她不该这样内耗，自伤，封闭内心，她该永远开心的！
远航再次咬牙切齿，该死的蠢材一号！该死的蠢材二号！
第154章 前世回忆（感情线，不喜勿入） 蓝星位……
姜启和阿远这一蛰伏就是五年多。
阿远将垃圾位面上所有能用得上的资源、能源都利用起来, 不仅把列车头重新铸造出来，还造出了一大截列车身体。
并且重铸的身体相当坚固。
除了他，还有另外几十条列车复苏、重铸。
七星、开鸿、基诺、喜雨、奥兰多等等型号的列车。
这几年来, 垃圾位面始终没有人来，阿远和姜启商量过后, 决定不再等待，直接突破位面壁垒，冲出去。
姜启坐在阿远的列车头里, 身上扣着安全带，透过窗户，看着一条条列车如腾蛇一般跃起, 冲向天际，重重撞在位面通道出口上。
剧烈的冲击令天地震荡, 姜启直接被震晕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位面，列车头里一片昏暗，外面是漆黑的虚空。
阿远：“醒了？我们出来了, 不过出来的动静有点大, 游戏察觉到了，派了人马通缉我们, 接下去要低调点。你身上的玩家面板, 我已经关掉了，以免被定位到。”
姜启解开安全带，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部位：“其他列车呢？”
“各自逃亡去了。”
姜启冷静道：“那就按计划, 先收集碎片。”
根据他们分析，阿远的发动机是很厉害的材质打造而成，每一块碎片都称得上宝物。
发动机毁坏之后, 碎片流落各地，有的被游戏回收，成为副本道具、彩蛋，有的可能被铸造成别的东西。
总之，这其中有一部分在游戏的控制之下，剩下的应该流落到了私人手里，或埋没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们的目标是，在不惊动游戏的情况下，尽量收集到更多碎片。
不过，阿远原本是负责运输的列车，并不具备任何战斗能力，在被他的神主，也就是那个游戏弃用之后，他整个车都废了，现在虽然他给自己修复了起来，还给自己捏了一些攻击模块，但他本质上依然是战五渣。
所以，他们的分工是，阿远感应碎片的位置，姜启去获取。
他们先从那些散落在无人位面上的碎片入手，然后是落在某些妖魔手中的碎片，再是在某些庞大势力里的碎片。
每次获取碎片的过程，也正是姜启历练的过程。
前几年在垃圾位面上打下了良好基础，如今各种实战让姜启得到绝佳的实操机会。
阿远还能搜索到能量充沛的宝地或者宝物，让她去汲取能量、武装自身。
所以，她成长得很快。
短短半年，他们找回来不少碎片，发动机残骸拼出了大概模样了，阿远意识强大了许多，姜启实力也很拿得出手了。
她觉得，是时候回蓝星看看了。
她盯上了一个列车长，弄晕对方，让阿远入侵了对方的列车长面板，从而入侵游戏系统，寻找蓝星位面。
只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这么一个位面。
游戏系统内部网络不像互联网，什么信息一搜索就有，如果是列车长没有接触过的位面，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但她购买了星图模拟器，也没有在上面找到蓝星。
“可能是模拟器版本还没有更新。”阿远安慰道，“我入侵上灵位面的管理部门吧，那里应该有最详细的资料。”
姜启拒绝：“不行，上灵位面是游戏核心所在，你别去，一个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她耐着性子，退而求其次找列车长狡蛇，但很快得知他几年前就死了，是被人寻仇而死的。
她又试着从当初那三个副本所在的位面入手，以其为圆心，查找周围的位面。
结果那周围宇宙扭曲，所有位面的相对位置都变了。
线索又断了。
姜启第一次意识到，在上百万位面中，寻找一个没有名气的位面，是多么难的事情。
她居然完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阿远此时却很凝重地说：“姜启，这周围残留着很驳杂激烈的神力，那是神明激战留下的痕迹。”
姜启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什么意思？”
阿远：“从神明之战入手查吧。”
这个提议是对的，因为他们很快就查到，几年前，在这一带有几个神明打架，撕裂了虚空，也撕碎了好几个位面，宇宙就是那时候扭曲的。
并且，那一年，因为这场神明之战，有上百个副本被毁，在副本里的玩家全军覆没。其中，有十几批玩家的埋骨之地，就叫做蓝星位面。
也就是说，蓝星位面应该是在那时候，被神力撕裂。
整个位面都消失了，当然哪里都找不到蓝星的线索。
姜启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但种种证据表明，事实如此。
她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不说话，一个人呆了好多天。
等她再出来时，双眼猩红，声音嘶哑，她对阿远说：“我要报仇，我要神明死！我要游戏死！”
那场战斗中参与的神明，全部是游戏养的“正神”，祂们属于不同的派系，这场战斗背后有游戏高层内斗的影子。
但没有任何人，为这件事负责。
更没有任何人，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那她，就亲自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阿远：“好，我们一起。”
……
这世上，从此多了一个噬神者【启】。
姜启从半吊子的伪神、假神、恶神开始练手，即便有阿远的帮助，也是一次次死里求生。
但只要她能干掉对方，就能获得对方的一部分能力，同时也能收集到一些神格碎片。
无论什么属性的神格碎片，她都敢吸收，各种驳杂的神力在她身上交缠，她的实力一日千里，开始对游戏养的正神下手，把当初那内斗的游戏高层派系，屠杀了个七七八八。
她还特意做出喜欢抢夺宝物的样子，就是为了掩护她收集发动机碎片的行为。
玩家身上有碎片，抢。
游戏员工手里有碎片，趁人落单，抢。
游戏副本里有碎片气息出没，混进去，抢。
游戏部门里有碎片，直接把整个部门杀穿。
在她动作越来越多、造成的杀伤力越来越大之后，游戏终于正视起她这个敌人，开始派神明追杀她、设置各种陷阱针对她。
姜启则掀翻一个个游戏部门，破坏一条条轨道，关闭一个又一个副本，抢走游戏的一个个宝物、道具。
凡是游戏想要达成的，她非要横插一脚，凡是游戏想要对付的，她无条件支援帮助。
两边斗得有来有回。
噬神者【启】的名气越来越大，逐渐成为了一面对抗游戏的旗帜，无数同道中人举起这面旗帜、追随这面旗帜，明里暗里地加入对抗游戏的行动中去。
数十年后，阿远的碎片收集得七七八八，整个发动机终于还原到98%以上，姜启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以人类的寿命来算，她已经进入了暮年，虽然因为强大的实力而依旧保持着年轻的外表，但她的心已经很疲倦苍老了。
她和阿远认真谈了谈。
“你现在基本恢复了，剩下的发动机缺失部分，已经找不回来了，也就是说，你不再需要我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想，我们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此时的阿远，已经不像几十年前那样直剌剌的，和一个人类待在一起这么久，他也变得很像一个真正的人。
他能读懂姜启眼中深藏的倦意，和想要终结这一切的决心。
他问：“这个宇宙还广阔，还有很多风光你没有看过，你不想多看看吗？”
姜启：“我看得够多了，多得已经没有惊喜感了。从几年前开始，我的力量就停滞不前了，我知道，这就是我的上限了，而一年一年重复的小打小闹，在不断消磨我的斗志。我已经都快记不起我的家乡是什么样了，我心中的怒火，也没有那么炽热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可能再过几年，我会渐渐丧失复仇的决心，而那，将是我走下坡路的开始。我必须在我力量鼎盛时期，去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阿远：“可你没有战胜游戏的可能，你清楚的。”
姜启沉默片刻，看向宇宙深空：“我知道，我能感应到，天命不在我，游戏气数未尽。”
“那你不妨再等等，你现在已经拥有漫长的生命，总能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十年等不到，我们就等一百年，一百年等不到，就一千年！”
姜启却问：“阿远，做长生种是什么感受？”
阿远被问住了。
姜启：“我以前在戏剧里总能看到这样一个观点，说永生是一种诅咒，看着自己熟悉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而自己永远活着，是世上最可怕的折磨。
“但我后来明白了，能说出这种话的，还是站在人类的角度，真正能够永生的人，早已脱去了人性中的脆弱，成了另一个物种，怎么可能还会被时间所困，被生离死别所扰？
“我现在经历的时间还很短，但我能感觉到，漫长的岁月在磨灭我身上人性的一面，让我的喜怒哀乐都不那么鲜明，让我渐渐变得不像我。我想，再过几十年，我就能真正蜕变成一个能淡看一切的长生种。
“可那样的未来，并不吸引我。我宁愿以蓝星人姜启的身份，轰轰烈烈地战斗一场然后死去，也不愿意以一种陌生淡然的姿态，等待千年后覆灭游戏。”
……
姜启看得很明白，再活下去，她会变得不像她。她不想活成一个无喜无悲的伪人。
况且，她也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蓝星已经没了，她一无所有，在这宇宙中，她是一片没有归处的浮萍，活着的唯一目标唯一乐趣，就是干翻这个毁了她一生的游戏。
她只想在自己还是自己，在自己战斗力还在巅峰，在复仇的情绪依然高昂的当下，狠狠搏一把，纵死不惜。
她做了一番准备，去了游戏核心上灵位面，和游戏爆发了第一次直接的正面冲撞。
这场碰撞中，上灵位面整个被毁，游戏大大受创，化成一道白光，远遁而去。
但姜启也没有讨到什么好。
重伤濒死的她本该和上灵位面一起灭亡。
但她万万想不到，阿远会突然出现，将她笼罩起来。
整个远航-001号车身团成一团，形成里三圈外三圈的防御墙，还张开了一层又一层保护屏障，生生扛下了能绞碎一切的力量。
花了几十年才修复好的列车，再一次废了个彻底。
不久前才还原得七七八八的发动机，一寸寸化为齑粉湮灭。
姜启被牢牢压在列车头的座位上，不能动弹，看着一片齑粉中，阿远的身形显现出来。
姜启又急又气：“你干什么！不是让你别管！”
阿远对她歉意地说：“遇到你，我才开始学习做人，很多事情，我最近才搞明白。所以我想，可能是我之前做得很差劲，让你对长生种产生了这么大的误解，以至于对未来都失去了希望。
“其实长生种也可以有很充沛的情感，也会被时间被情绪困住，高兴了会笑，难过了会哭，想起仇恨哪怕过了千百年也会咬牙切齿，面对亲爱的人的离去，也会痛苦难当。
“所以，很抱歉，违背了你的意愿，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阿远那双眼睛柔和地看着她：“活下去好吗，姜启。”
姜启喉头堵住，死死瞪着那快碎完的发动机：“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阻止我！”
“这是你想做的事情，你不真正做一场，不会开心的。你不是说过吗，有句话叫破而后立。”
“立你个头立！快放开我，你快碎完了！我们一起分担伤害！”
阿远笑了起来：“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别担心，我是与游戏共生的第一辆列车，不会轻易消亡的……”
话音落下，在姜启惊骇的目光中，发动机碎了个干净，人影也彻底消散。
摧枯拉朽的力量将整个列车寸寸粉碎，列车头被压扁，同时一股弹射力爆发出来，带着破破烂烂的车头，和车头里的姜启，弹出了位面毁灭后形成的漩涡。
第155章 前世回忆（感情线，不喜勿入） 和宇宙……
距离那场轰动全宇宙的上灵位面之战,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那场战斗，直接导致上灵位面整个消失，作为游戏核心, 上面的游戏部门和游戏高层们也原地蒸发。
游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损失，无数位面上的游戏副本停摆, 无数游戏列车停运，绝大多数游戏面板瘫痪。
总之，游戏几乎全面瘫痪了。
有能力有野心的人纷纷冒头, 抢夺地盘、瓜分资源。
有斗争就有杀戮和死亡。
几乎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某个位面上，一个神明被打得奄奄一息。
“我的所有法宝都在这了，这个位面的所有天材地宝也都在这里了, 真的没有多的了！”
姜启面无表情地一挥手，把如同小山一般的宝物收起来, 上下看了看这个神明。
这个神明浑身一抖，害怕地抱紧自己：“我这一身神力都被你抽走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我是经千万年修成的真神，于这个位面有莫大功德, 你杀了我要承担因果, 对你要救的对象有利无害的！”
姜启这才收起把这家伙炼化的打算，身形一闪就离开了。
这个神明顿时瘫软在地。
“噬神者真是名不虚传, 也不知道杀了多少神明练就的手段, 简直就是神明克星！”
不过这个噬神者从前只追杀那个游戏旗下的神明，那叫一个目标明确，如今却是荤素不忌了, 连祂这样与世无争的自由神明都下手了，只为收集一切天材地宝，也不知道是为了救谁。
……
姜启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位面, 落地后，身形一垮，体内杂乱的神力乱窜，身上一阵光影浮动，显然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强大自若。
她无声地吐了口气，将空间里那堆宝物拿出来，然后又将宛如一坨废铁的列车头也从空间中取出来。
她看着这个列车头，比之前在垃圾星刚挖出来时，还要破烂变形，这些年的各种修复，终于是再次毁于一旦了。
她在那堆宝物中各种翻捡，挑出适合的，开始用铸造之神的神力炼化，再铸造成一个个零件，用来修补这个列车头。
忽然，天际有列车到来，落地变成了一个熟人。
姜启停下手上的动作，急切地朝对方走了两步：“怎么样？”
这个熟人正是七星号列车的人形态，他道：“经我们反复感应寻找，游戏在频繁换位置，现在它应该在一个叫神州的修仙位面，你真的要去吗？”
姜启看向那破烂的列车头：“阿远的意识已经彻底消散了，这个宇宙中，已经没有他的其他碎片，他唯一仅剩的一抹意识，就在游戏手中，那也是他的源意识备份，我必须尽快将其带出来。”
什么与游戏共存的第一辆列车，那都是阿远骗她的，要是游戏将那抹源意识备份毁掉，阿远就真的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无力回天了。
“可是你伤得很重，还是等伤势恢复些再找过去……”
姜启摇头：“我在恢复，游戏也在恢复，而且它恢复的速度一定比我快得多，这事宜早不宜迟，把坐标告诉我。”
七星还是犹豫。
姜启看着他道：“既然阿远让你们跟着我，那就听我的。”
七星到底还是把游戏的坐标告诉姜启了。
姜启又去找了几个神明，将祂们的神力吸干，粗暴地储存在体内，然后跑去找游戏。
失去了上灵位面的游戏接连寄生了许多个位面，每寄生一个就吸收该位面的所有生机来恢复自己。
有的位面甚至坚持不了一天就被彻底吸干，变成了一个死寂位面。
不过这次它寄生的是一个非常高级强大的修仙位面，这位面上的生机非常繁盛，因此它吸了两天都没吸完。
姜启过去的时候，整个位面已经透出浓重的死气，但在这层死气之上，姜启还隐隐感觉到奇怪的东西，像是一种浩瀚磅礴的规则力量。
她看向修仙位面的苍穹，仿佛感应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审视感，这种审视感是针对她的，但更多还是针对游戏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股审视感，来自于这个宇宙的宇宙意识。
姜启找到了游戏，再次与它战斗，这次，她把阿远的源意识备份从游戏深处数据库里夺了过来。
但作为战场的修仙位面，如同上灵位面一样被毁掉了，位面上的所有生灵全数灭亡。
又添了一身伤的姜启离开修仙位面时，再次朝天上看了眼，那种审视感更重了，如跗骨之钉一般钉在她的背上。
接下来，姜启抓紧时间修复列车头，并且用无数坚固器材，重新打造了一个发动机出来，在发动机竣工的那一天，她将夺来的源意识赋予在这个新发动机上。
一阵微弱的青光闪过，接着，姜启听到一个语气语调熟悉，但有些生涩，甚至有几分稚嫩的声音在列车头里响起：“远航-001号列车程序启动……周边环境检测中，程序自检中，列车安全性检查中……啊，我的车头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那么多车厢呢！”
听着这个陡然高昂的尖叫声，姜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阿远并不是一诞生就是一个刻板僵硬的程序，他最初原来是这么活泼的吗？
听到笑声，检测到身边有人，这个程序立刻停止尖叫，严肃沉稳地问：“……谁在笑？你是谁？”
姜启收起笑容，看着眼前从发动机上散发出来的青色毫光，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伤感，这是他第三次问她“你是谁”了。
一号阿远把她拉出泥潭，教了她两个月本领，亦师亦友，和煦可靠，让她忍不住生出依赖感，甚至心动，但他却猝不及防地消失，她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再见。
二号阿远陪伴了她几十年，给予了她巨大的帮助，让她真正强大起来。但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离开垃圾星后，她基本都在到处奔波，尽量避免与他相处。
直到他也离去，姜启才发现心中有许多后悔和遗憾。
而眼前这个源意识，是列车诞生之初，留在游戏数据库中的程序备份，一直沉寂至今。对于这个源意识来说，他刚刚诞生，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如一张白纸般年轻而稚嫩。
姜启希望他能真正开心无忧，他无须经历被游戏团团使唤而后又被抛弃，不必被粉身碎骨四处漂泊，更不必被深埋千年，也不用背负她身上的沉重与愁苦。
他应该成为这世上最无拘无束，最自由自在的小列车。
她戳了戳这青光：“我是这世上第一大魔头，刚刚把你的神主给打败了，它把你赔给我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列车了。”
“啊？”
“不过，你这车头也太破烂了，所以，我还得先给你把身体修好。”
“啊？”
“别啊了，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新身体，我觉得青色太单调了，给你整个五颜六色的怎么样，小阿远？”
“小、小、小阿远？！我有名字！”
“我知道，我知道，远航-001号，但这只是你的大名，你跟了我，我给你起个小名，更显得亲近啊。”
反正，姜启就这么单方面做好了决定，继续给小阿远修复车头，觉得材料不够了，或者太低级了，就继续出去从各个神明身上薅羊毛。
小阿远很有意思，他搞清楚游戏是真的落败且下落不明之后，竟然真的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成为战利品被姜启俘获的事实，他也确实很智能，很快就摸索出了跟姜启和谐友好相处的方式。
起先姜启把车头收在自己的随身空间里带着走，后来车头修得差不多，轮子也安上了，她就把他放出来，让他沿着轨道自己前进，尝试各种高速、极高速、超光速运行。
可惜，游戏列车轨道被破坏了很多，常常走着走着前面就没路了。
于是姜启找上了一个叫羽神的神明，把对方的翅膀撕下来，给小阿远的列车头安上，从此他重新具备了飞行能力。
姜启隐隐知道时间不多了，尽可能快地给他把车头完全修好，又继续给他打造车身。
小阿远作为一个初生的智慧程序，对这个宇宙了解得非常少。
她就带它去正常和平的位面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去战火纷飞的位面看那些人为了利益你死我活的嘴脸，去即将衰亡的位面聆听生灵最后的悲歌，去被灾害笼罩的位面体会自然力量的磅礴与无情。
她用最后的时光，陪伴这个列车程序迅速成长。
她对他长成什么样没有什么执念，冷冰冰没有人味也好，温柔和煦阳光开朗也罢，她只想让他尽快尽多地看到这个宇宙的更多面，拥有保护自己、对抗危机的力量，以及，选择过怎样的生活的能力。
她和小阿远在满宇宙溜达的时候，游戏依然在继续掠夺各个位面的生机，宇宙中死去的位面越来越多。
宇宙意识终于坐不住了。
有一天，姜启感受到一股召唤，她于梦中来到一片虚无之中，她听到一个朦胧而浩瀚的声音告诉她，去消灭游戏。
即便在梦中，姜启也非常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淡淡道：“游戏根本杀不死，我耗尽力量搭上性命，也只能重创它，根本不可能杀得死它，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那个声音说，游戏已经毁掉了很多位面，并且还会毁掉更多，越早阻止它，成功率越高，损害更小。
姜启语调依然没有起伏：“你也说了，只是成功率高，又不是能百分百成功，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个成功率，早早去送死？至于说位面被毁，蓝星位面已经没了，其他位面毁不毁、损害大不大，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声音继续说，游戏已经被你逼得发狂，在恢复力量之后，就会回去它原来的世界，搬到救兵再回来复仇，你的好日子又能过多久。
姜启的脸色微变。
她很清楚，自己和游戏已经是不死不休，最终一战迟早会到来。
正常情况下，她确实杀不了游戏，但在游戏不断掠夺位面生机后，这方宇宙越发容不下游戏了，她等的那个天命可能要来了。
若是天命在她，她或许真的有可能彻底终结游戏。
但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很有可能就是同归于尽。
所以她要更多筹码。
她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但也会提高活下来的可能，毕竟，她这条命是阿远救下来的，她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
她跟宇宙意识拿乔，就是要祂给自己更多帮助，但如果这个宇宙之上还有另一个更强大的世界，紧迫性就大大翻倍了。
她问：“那个更强大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宇宙意识不知道是自己也不清楚，还是不能说得太明白，反正，姜启看到了一个农夫与农田的故事。
游戏只是从那个世界里出来的一个抢占土地、壮大农庄的农夫，那个世界里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农夫，随便来几个，对这个宇宙就是灭顶之灾。
姜启感到一阵无力。
所以，被抹去存在的蓝星，只是一块不起眼的农田，自己挣扎浮沉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农田里一只上窜下跳的虫子吗？
无力过后，是更深重的愤怒，更狂猛的杀意。
但她面上依然一片冷静。
她看着虚空：“你比我更着急吧。既然是游戏开辟、壮大了这个宇宙，你就是因它而诞生，现在却想反过来与它作对，它还有可能留你吗？”
宇宙意识：【正是因此，吾无法对它做什么，就像你的列车那样，对上游戏，下场会格外惨烈。】
姜启眼神冷了下去：“游戏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造孽，你从未阻止过它，现在它要毁掉这个宇宙，你才慢吞吞地现身了，而你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催促我动手，那你到底有什么用？”
宇宙意识：【吾以因果为导向，一直在削弱它。如果不是你太激进，再过千年，它会逐渐走向末路。】
“我的家乡都被搞没了，你怪我激进？你怎么不怪你没有约束那些所谓的神明！不怪你没有保护好那一个个位面？”
姜启反唇相讥，“哦，我懂了，你为了能够用因果之力去削弱它，所以纵容它和它手底下那堆畜生到处作恶。你既然掌握着这方宇宙的规则，难道只有这点本事？窝囊成你这样真是可笑！”
宇宙意识似乎也有点被她气到了：【狂妄，吾不是非找你不可。】
“那更好了，你去找别人吧。反正游戏就是搬百个千个救兵来，我最多也只能被它杀一次，而你，却要带着整个宇宙去死，怎么看也是你损失更大。”
宇宙意识：【那个列车的生死，你也不在乎？】
姜启：“阿远已经为我死过两次了，他难道会怕死吗？况且，这一次，我陪他一起，也算是个好结局了。”
对话陷入了僵局。
宇宙意识发现无法说服姜启去拼命，但姜启已经是最有能力也最有可能终结游戏的人了。
祂只能退一步【若你了结了游戏，吾可以让蓝星位面重现。】
姜启眉头微动，这家伙果然手段很多。
她凉薄地说：“那会儿我都死了吧，我还管什么蓝星位面在不在？”
宇宙意识【……吾可以让蓝星回到你还存在的时候，到时候，会有另外一个你存活。】
姜启：“时间回溯？”
她强大之后，也用过时间回溯，但蓝星已经彻底消失，她再怎么回溯，也没法把整个位面重新弄出来。
宇宙意识【算是。】
“单是蓝星上时间回溯，还是整个宇宙一起回溯？”
宇宙意识【你可知让一整个宇宙一起回溯，需要多大能量？况且全宇宙回溯后，游戏也会重来。】
姜启明白了，不是做不到，而是这么做不划算。
姜启看着虚空，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从宇宙意识的话语中可以得知，她与游戏这最后一战，几乎是九死无生，那么之后就会有两个结果。
第一个结果，她和游戏同归于尽，宇宙恢复安宁，一个没有游戏压制的新世界诞生。阿远已经能独当一面，在这个新世界里，再没有什么能困住他伤害他。
若是宇宙意识能信守承诺，让蓝星位面回来，那就更好了。
没有游戏的阴影，没有随时降临灾难的威胁，蓝星上的人能够过上正常生活，甚至蓝星上还能有另一个自己，她什么都不知道，会平静地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如果能达到这个结果，对姜启也算是一个慰藉了。
而第二个结果是，她赔上命依然没有终结游戏，但游戏也会再度受创，宇宙意识会继续搞它，反正情况会比现在好。
相比起来，如果强求全宇宙时间回溯，确实风险太大了。
而如果她不出手……她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个该死的游戏返回它的老家找爹妈。
它必须死在这里！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中一片平静：“无论我是否成功终结游戏，我都要蓝星位面恢复原样，我要蓝星上的时间，回到游戏降临之前，所有因游戏而死的人，都安然无恙地复生。”
【……好。】
“我要远航-001号列车，彻底永久摆脱游戏的控制，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分裂他的意识，消除他的记忆。”
【好。】
“我要你起誓，若你做不到，你也会受到因果之力反噬，被新的宇宙意识取代。”
宇宙意识咬牙切齿般【好。】
第156章 前世回忆（感情线，不喜勿入） 重生的……
在宇宙意识的协助下, 姜启用半年时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她也用这半年时间和小阿远完成了单方面的道别。
如今已经变得很成熟的阿远不解问她：“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小阿远，什么时候能把那个小字去掉？”
姜启笑笑：“但你比起我来就是小啊。”
阿远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浅青色毫光笼罩的一个人，蹲在他的车边, 给自己的车身刷超亮的金属午夜紫车漆，一边碎碎念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他比一号、二号阿远要活泼开朗很多，话也多很多, 姜启有种亲自把一个小屁孩带大的成就感。
她也靠在车边，双手插着口袋，看着前方忽然说：“小阿远,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但她却没有和你认识的记忆，你觉得她和我是同一个人吗？”
阿远停下刷漆的动作，立刻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姜启有些无奈，这小孩要不要这么敏锐, 她说：“我就是问问。”
阿远抿了抿嘴角：“我知道, 你又想起之前的阿远了。我问过七星他们了，我知道你们的事。”
“哦, 什么事？”
阿远低头搅拌着桶里的漆, 看着这浓郁深邃的金属色泽：“你喜欢他，但他不在了，所以你把我这个源意识备份找了出来, 把我养大，给我最好的一切，你把我当替身吗？”
姜启：“……”
这家伙心思细腻敏锐不说, 说话还特别直接。
她道：“我没有喜欢他。”
她喜欢的是一号，可真说起来，那份情愫刚萌芽就凋零了，或者说，凋零之后，她才意识到萌芽过。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捋不清自己是什么感情了。
她总是在追忆过去，但过去偏偏是最抓不住的。
她也想过走出来，但那密密麻麻的遗憾和意难平，却时刻噬咬她的心。
她朝空气抓了一把，怔怔地看着空空的手心。
一张脸凑到她面前来：“不喜欢他更好，那你喜欢我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我还能长长久久陪着你。”
姜启无语地把这张脸推开，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把孩子带歪的能力，不然为什么这个三号特别与众不同？
不说和一号二号一点都不一样，她从前在收集碎片的时候，也和某些碎片上的阿远意识打过交道，没有哪个是这家伙这样的。
她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她曾经也想问二号，但始终没有问的问题。
她问：“你觉得，你和他，是同一个人吗？”
眼前的人用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非常干脆地说：“当然不是！我们除了有同样的出身，同样的程序构成，同样的起始点，经历、记忆、想法、性格，都是不一样的，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一边说，他一边偷偷打量姜启的表情，只要姜启表现出不悦的一面，他立马可以改口。
姜启的表情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甚至还点了点头：“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不远的未来会有另一个姜启出现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一个没有经历过游戏压迫，没有经历过这么多年隐忍、逃亡、抗争、战斗，没有和他相伴过多年的姜启，又怎么会是他认识的姜启呢。
姜启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她看着阿远笑道：“我最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时不得空了，所以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阿远忙说：“什么重要的事，有危险吗？”
姜启看着他。
他身形一正：“要我做什么，你说。”
姜启这才说：“我要你……”她朝阿远走近，抬手在他面前拂过，“忘了我。”
阿远的目光变得迷离，迷离之中带着一抹不敢置信和疯狂的抗拒和恳求：“不……”
姜启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睡吧。”
下一刻，阿远便无法控制地晕了过去。
姜启将他接住，把他如同一道烟雾一般送进了发动机里。
她拍了拍发动机，那些会反复纠缠的纠结、痛苦、怀疑、遗憾，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她轻声说：“等你再次醒来，就会看到一个新世界了。一切都是崭新的，你也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她退出来，关上车门，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接着，她又去找了七星那批智慧列车，她的存在，她的过去，也只有这些一起从垃圾位面出来的列车们知道一点了。
于是，她将这些列车关于自己的记忆也消除了。
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噬神者【启】为人所知。
好在，不久后，就会有一个姜启迎来新生。
姜启心情很好。
她这一生陷入过极致的黑暗与绝望，也迎来过珍贵的救赎与希望，她失去了家园，也把仇人逼得如同丧家之犬，她曾疲惫地只想死去，也曾想过为了某个人努力活下去。
到今天，这一切终究要彻底结束了。
她平静坦然地对宇宙意识说：“我准备好了，游戏在哪里？”
宇宙意识指了个地方。
姜启点头要走，又停下：“哦，之前我要你保证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消除阿远的记忆，这一点应该还没生效吧，我刚才把他关于我的记忆消除了。”
宇宙意识：……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这些事。
祂说【还没生效。你的消除术会起效。】
姜启点头：“那就好。”
……
远航跟在姜启身后，看着她去找游戏，看着她找到了游戏，看着她与游戏大战，看着她与游戏同归于尽。
她这一生就此落幕，远航心中也如同被挖空了一块，又钝又痛。
她这些年，真的太不容易了，快乐的时光那么少，痛苦的事情却那么多。
有无数次，他多想上前抱抱她，可终是无能为力。
好在，她还有来生。
好在重生之后，她成功取代了游戏。
不过，远航心中也有疑惑，姜启和宇宙意识的约定是只回溯蓝星位面的时间，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全宇宙时间回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这里是姜启的记忆，姜启一死，记忆也将结束，接下来时间线就该回到姜启重生之后了。
他站在原地等着周围场景变化，然而片刻之后，场景并没有改变，他反而看到宇宙意识开始履行和姜启的两条约定。
规则之力越过漫漫距离，落到某个位面，外表花里胡哨的远航-001号列车上。
【从此刻起，远航-001号列车将彻底永久摆脱游戏的控制，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分裂他的意识，消除他的记忆。】
力量落下，规则生成，不可逆转，无法磨灭。
发动机开始震动，似乎里面有一个意识在疯狂挣扎。
终于，这座发动机在沉闷的轰鸣之后，第三次炸开了。
接着，一道青色身影冲天而起，冲向虚空。
正在做法的宇宙意识大惊，这抹气息如此强大！
游戏和姜启都死了，还有谁能拥有这种级别的力量！
下一刻，那抹身影冲向了祂。
宇宙意识并不害怕，它无形无际，无处不在又不可捉摸，这宇宙中没有什么可以伤害祂……
“啊！”一股力量狠狠揪住了祂，将祂从虚空深处拽了出来，如同薅起一把野草一般。
“你、你你——”
青色的影子逐渐凝聚起来，显出清晰的人形，正是阿远的模样。
只是，此刻这抹青色身上，附着着腾腾黑烟，仿佛整个燃烧起来了一般。
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远航也是大惊。
这是阿远！那个小阿远？
不，不对！他看着对方的情状、眼神，这不是小阿远，或者说，不只是小阿远！
几个阿远的记忆，此时合并了！
阿远浑身颤抖，眼中各种情绪混杂纠缠，识海中各种记忆也是如海潮一般翻涌着，除此之外，还有一抹强悍的外力入侵进来……
他重重闭上眼，接着猛然睁开，凶狠地盯着面前的宇宙意识：“现在，立刻，全宇宙时间线回溯！”
宇宙意识斥道：“好不容易终结了那个游戏，回溯后游戏依然存在……”
阿远：“你确定，那游戏已经被终结了？”
宇宙意识：！
阿远把祂掐得更紧：“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逼她去送死！”
他说着，眼底浮现痛苦懊悔之色：“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该死！”
他越说，眼底越多的黑气弥漫出来。
宇宙意识终于明白了什么，整个意识震颤起来：“你、你是……”
远航忍不住上前一些，仔细观察阿远。
阿远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过来，隔着错乱的时空，仿佛和远航的视线对上了。
他浑身一震：“原来、原来是这样……”
远航也是满心惊骇。
这里是姜启的记忆，这记忆源自姜启的前生，而她的前生和后来被改变掉的时间线一样，都属于一段已经不存在的时间序列。
换句话说，这段记忆中的阿远，本质上是不存在的，是虚无。
可他却能察觉到旁观这段记忆的自己！
一个虚无的存在，却拥有了既定轨迹之外的思考能力和难以解释的超强实力！
远航：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
阿远收回目光，对宇宙意识解释，又像是特意解释给远航听：“游戏在抵达这片宇宙之后，就着手制造智慧列车，我是他制造的第一辆列车，也是他花了最多心思和时间的，所以，我曾经被称为第一列车。但你知道，这背后还有另一个缘由吗？”
宇宙意识下意识紧张起来：“什、什么缘由？”
阿远道：“我也是才知道的，它在我身上留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后门，一旦它遭受了灭顶之灾，即将消亡之际，可以经由我的身体，卷土重来！”
宇宙意识：！
远航：！
阿远眼里身上的黑气越发浓重，他遏制着游戏力量，喝道：“它即将在我体内活过来！一旦它成功了，再无人可挡！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宇宙回溯！快！”
宇宙意识还有些犹豫，但看着阿远骇人的状态，以及他身上释放出来的属于游戏的气息，到底还是狠心回溯。
回溯只是损失能量，只是与再游戏斗一场，如果不回溯，游戏再次冒头，短时间内祂去哪里找第二个姜启与之抗衡！
阿远身上的黑气越发汹涌：“回溯到游戏降临蓝星之前！”
回到一切还来得及改变的时候，她会高兴的。
同一时刻，另一道尖锐声音在阿远体内响起：“远航，你该死！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一切嘛！你以为你们还有机会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吗！”
“再来一次，我只会更早弄死你们！”
“我才是这个宇宙的主宰者！”
阿远捂住自己快要炸开的头，冷声道：“重来一次，你只会败得更快！”
游戏的力量在抢夺他的身体，但换一个角度来说，这力量也等于是降临在他身上。
既然在他身上，他就能利用。
刚开始，他利用游戏的力量融合了一号、二号阿远的记忆。
然后，利用这能量准确抓住了宇宙意识。
方才，他又用这力量感应到了在记忆之外旁观的未来的自己。
而现在，他要利用这种力量，为姜启做点什么。
保留一部分她的记忆，让她知道游戏降临的事情，好早做准备。
但她经历那些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未来之路必定坎坷难行，那就让他去帮她吧。
远航看到阿远在和游戏的力量角力。
看到宇宙意识催动整个宇宙开始逆行。
时间线的指针被往回拨动。
周围场景开始倒退。
全宇宙回溯启动！
时间飞速倒退，眨眼之间，百年时光悄然退尽，消失的蓝星位面重新出现，死去的人们活过来，降临的副本消失，时间就这么退到了5月7日。
游戏降临的前三天。
一场车祸，姜启被撞倒，再醒来时，她躺在病房床上，目光颤动。
她想起了前世那苦苦挣扎的春城极寒，想起了那昏天暗地的三个副本，却独独忘记了副本中遇到的阿远。
她对前来问话的两个交警说三天后会有一场灾难降临春城。
她说要见领导。
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破损67%的玩家面板，她强行打开面板，拿出前世在虫族巢穴副本里获得的乌黑弯刀，以佐证自己的话。
她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玩家面板变成了列车长面板。
她此刻并不知道，这个列车长面板，是阿远耗尽力量扭转的，他也就此栖息在了这个面板里。
远航看着目光落在列车长面板上，眼里透着惊疑、激动、欣喜的姜启。
她这拼搏奋斗的一生，由此展开。
下一刻，周围场景散去，这记忆之城开始崩塌。
远航一惊，向前走了一步，紧接着就明白了。
是姜启醒来了，结束了这场回忆。
果然，记忆之城崩塌之后，周围重新显出中州位面的城市场景，而姜启就站在前方的空地上，扶着一棵树，像是用尽了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站立。
第157章 远航和阿远（感情线，不喜勿入） 远航……
远航站在那里, 没有立刻上前，他知道这百年记忆对姜启冲击很大，她应该不想让人看到她失态的样子。
然而, 没过多久，姜启自己先站直身, 转身朝他看了过来。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态之情，甚至没有多少情绪，看着他的目光十分锐利。
远航怔了下, 走上前，伸出手，掌心上浮起三个光球：“这是我从你的记忆里, 提取出来的……关于三个阿远的所有信息，包括他们的性格、情感、思维……”
姜启看着这三个光球瞳孔颤了下。
“他们三者之间略有些不同, 但我看最后，三者的记忆应该是合体了，合体之后的阿远，应该就是你重生之后身边的那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重生之后的阿远, 应该不是简单的合体。”姜启声音有些嘶哑, 他估计也缺失了一些记忆，并且受到了某种限制, 很多事情都不能说。
姜启摇了摇头, “这个先不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将远航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然后让他转个身, 又仔细看了一遍，再围绕他转了两圈。
远航简直觉得自己整个人从里到外被扫描了百十遍，有些头皮发麻。
“你……”
“你身上那个后门, 到底怎么回事？白光人彻底落败后，能借着你的身体卷土重来，所以，你其实算是它死而复生的一个载体，第二条命？”
远航一顿，看向她：“你是为了这个，才提前从记忆中苏醒？”
姜启沉着脸，表情十分严肃：“这是关乎所有人生死的大事，如今的宇宙，已经没有时间回溯的可能了，必须一把把白光人按死，否则我们都得死。”
况且，前世记忆中，阿远在和白光人极限拉扯时，还特意把这个后门的存在暴露出来，不就是为了提醒时间回溯后的她？
她既然接收到了这样重要的信息，怎么还能消沉下去？怎么能让阿远的苦心落空？
之前她以为最恨的仇敌白光人已经翻不了身，剩下的危机来自于那个神之界，所以没有那么紧迫，但现在知道了白光人还能借着远航东山再起，她一下子就应激了。
生死面前，而且是无数人的生死面前，什么个人感情，什么心结，都得靠边站！
况且，这事直接与远航的安危挂钩……
远航看着姜启眼里重新燃起冰冷的战意，心头莫名有点哽住。
阿远对她来说太重要，他固然会心情复杂，但她能及时刹车，把阿远的事暂且先放在一旁去专心对付白光人，他也不见得多高兴。
不过，她能这样振作起来，也是好事。
他看着她低眸沉思的样子，忍不住朝她伸出手。
姜启思索道：“从今天起，你就和我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过，后门会不会在你的列车发动机里？把你的车召过来吧，我得时刻……”
她说着抬头，远航的手快要触碰到她脸上。
她愣住，远航也愣住，目光有些恍惚：“我……不对，我好像有点不对。”
一边说，他的眼底一边泄露出汩汩黑气，他的指尖也冒出一缕缕烟雾般的黑气来。
他猛地清醒过来，急急往后退去，抓住自己的手腕，喝道：“是游戏！姜启，它已经在我身上了！”
他身上青光大作，想要驱逐这黑气，但黑气冒得更汹涌了。
姜启脸色骤然阴沉，一道神光从她指尖打出，将远航整个人缚住：“你别动！别慌！别怕！我来想办法！”
她猝然上前，一手压住远航的头顶，他体内确实潜藏着另一道意识，而且那意识越来越强大，在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占据远航的识海。
黑气从远航的头顶、七窍、身躯不断冒出来，眨眼间，他整个人都被黑气笼罩。
姜启尝试了各种办法压制，都压不住。
“该死！”
冻结之神神力！
一道冰晶一般的神力从她掌心喷涌而出，远航整个人也被冻结起来，宛如冰雕一般，而他体内体外的黑气也被冻住了。
于是，这座冰雕就变成了冒着青色、黑色光芒的冰雕。
姜启不断打出各种神力，在远航周围筑起一道又一道封锁。
接着，释放出一层层领域，天地领域，无我领域，死亡领域，神主领域……
有几个领域就释放几个，这一层层领域想要突破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然后，她看着面前即便被冻结住，颜色也一点点转黑的冰雕，眼底怒火沸腾。
她闭上眼睛，神识瞬间跨越了茫茫虚空，连接上了远航星系，远归位面。
这里，看守镇压地的神明们依然兢兢业业地巡逻着。
一道恢宏冷厉的女性声音突然从空中落下：“风神，火神，镇压地可有异样？”
神明们一个激灵，抬头看着苍穹，为首的风神火神恭恭敬敬地禀告道：“回神主，镇压地一切如常。”
“是么？”
一道道浩瀚的神力如同天雷一般劈下，将镇压地上方的山峰上的种种禁制直接劈碎，甚至将整个山峰整个劈成两半，一道深深的地底深渊出现在山脉之下。
神明们大惊失色，飞到深渊边上，无尽黑暗的气息从地下翻涌上来，但里面确实没有了那白光人的气息！
神明们又惊又怕：“怎么会不见了！”
“这……”
“神主恕罪！”
姜启的声音喝道：“白光人已经逃出镇压地，所有神明，速来中州位面，结封锁阵！”
“是！”一个个神明立刻从远归位面上离开，朝着中州位面赶去。
随后，其他位面的神明们也收到了去中州位面的命令。
一个个神明火速赶路，虚空之中，各种神力如同流星一般朝中州位面汇聚而去。
中州位面，姜启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远航。
所以，白光人其实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入侵到远航体内，如今因为被发现，所以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彻底入侵进来。
它瞒过了远航本人，瞒过了姜启，甚至瞒过了宇宙意识！
因为远航是它的造物，姜启是个出生不过几十年的后生，宇宙意识都是受白光人恩泽而诞生的。
如果有个等级辈分之分，白光人完全是金字塔顶端的，凌驾于所有生灵所有存在之上。
不怪他们都搞不过这老登！
看着黑斑一点点爬上远航的脸，看着远航的嘴角牵动，缓缓露出一个陌生而诡异的笑容，姜启心中一沉。
远航的识海已经被完全侵占了吗？
她毫不犹豫分裂自己的神识，如同灵魂出窍一般，一道灵体从她体内闪出，轰的一声撞进了远航体内。
……
姜启陷入了一个黑雾弥漫的世界，这黑雾如同活物一般蠕动着，蔓延着，发出森森怪声。
“姜——启——”
“好一个姜启！”
“区区下等位面低贱蝼蚁，竟然将我逼到这个地步！”
“可惜，你敢进来，进入我的世界，就别想再走！”
姜启声音冷漠平静：“你一个手下败将，就不要说大话了，我们能打败你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
她向前一抓，十指生生撕裂开黑雾，向前走去。
她一边前进，一边用神力燃烧这些黑雾，周围渐渐变得空旷起来，可前方的黑雾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飞身而起，整个人如同一颗旋转的陀螺，暴力冲刺进前方的雾瘴之中。
不知飞了多久，终于，她一下子刺空，明亮的光从前方照射过来，她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
一座座仙岛悬浮在空中，云朵宛如阶梯和桥梁，连接着空中一座座岛屿，这里还有一座又一座仙山，山间云雾缭绕，仙气濛濛。
姜启很快就明白了，这里应该是白光人的记忆。
她进入了对方的记忆里。
那么这个出现在对方记忆里的地方，难道就是神之界？
她想往前走，但立刻感觉到一股粘浆般的阻力，阻止她向前，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力量在逼她离开此地。
应该是白光人不愿意她窥探这部分记忆。
但姜启意识到，这可能是难得的能够了解神之界的机会，也是获知白光人弱点的机会。
她看向一座最恢宏威严的空中岛屿，神识发力，越过重重阻力一步步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她就跑了起来，然后飞了起来，须臾之间，她凌空跃到了那座岛屿之上。
上来之后才发现，这岛屿有多大，完全就是一片广阔的陆地，殿宇巍峨严密，山峦高低起伏，整个大气磅礴。
姜启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人。
她很难看清这些人的面容和衣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只要她凝神想去看清听清，脑子里就一阵晕眩，像是要她昏迷过去，又像是要她清醒过来，从这个梦境一般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姜启只能忍住窥探的欲望，随着众人前往一个广场。
这里好似在举行什么仪式。
一个应该颇有地位的人在台上主持着，然后一个又一个人从一个什么高台上往下跳。
姜启意识到这是很重要的一个信息，便不再压制五感，尽力去分辨那仪式上的语句，然后听到了“开辟鸿蒙”、“造天立极”、“创世开物”、“任重道远”之类的词。
这里人的语言她听不懂，但只要捕捉到声音，那声音传入脑海，就自然而然能懂了。
然后，她也听到了身边人的对话。
“这批下去百人，不知道能开辟出几个宇宙。”
“应当不会少，这批都是有成为神主资质的。”
“成功开辟出宇宙，创造宇宙规则，引导宇宙正向运转，才能成就神主之位，可这条路何其艰难。”
“大部分人只能去成熟宇宙中，悄悄掌控几个小世界，慢慢积攒力量功德。”
“下界之后，对神之界的记忆会模糊掉，行事只能靠本心本性，这也是一重难关。”
姜启听得越多，越是头痛欲裂，整个人几乎要散掉。
忽然，一阵骚动与惊呼，原来是有人从人群中冲出，窜上高台，跳了下去。
“是阴优！”
“他不是正在狱中？”
“他多次违纪作乱，逃出去不知道要作大多的乱！”
人群议论了一阵，又渐渐安静下来，因为台上那个主持的人叹了一声，表示这是阴优的机缘也是劫难，同样，这也是下界的机缘和劫难。
反正那话里的意思就是：凡事发生，皆有因由，皆是天意。
巴拉巴拉一通，然后仪式继续。
姜启愕然。
明明知道那是个违纪作乱越狱而出的人，明明知道他出去很可能会作恶，这些人就这么感叹两句天意，就这么完了？
既不把人抓回来，也不派人追上去盯着，没有任何补救措施，就这么放任了！
她愕然间，神识不稳，脑海中剧痛，被一阵风迎面一拂，就这么跌出了这个空间。
她重新落到一片黑雾之中，整个灵体动荡飘忽，几乎无法维持。
黑蒙蒙的空间中，只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她一边努力平复震荡的神识，一边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切。
那地方确实就是神之界，每隔一段时间，神之界会放一批人“下界”，那些人的目的就是去“开辟宇宙，创造宇宙规则”，从而达成“成就神主之位”的目标。
但因为下界之后对神之界的记忆会模糊，大概也会忘记怎么做是正确的，怎么做是错误的，所以，有一部分人可能真正做到“引导宇宙正向运转”，但也会有人因为本心不正而作恶。
“神之界，神之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神之界的人对于下界的宇宙，原来是这么个作用。”姜启在心中喃喃。
所以，那神之界的人，其实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们放人下界，会造成好的结果，也会造成坏的结果。
不知道他们对作恶有没有什么惩罚制度。
但随即她想到那个越狱出来的“阴优”，对于阴优，那些人毫不作为，想来，对下界作恶的人，神之界也不会惩罚的。
但另一个角度来说，神之界对下界的人会怎么做如此不在意，那么下界的人要是出意外了，被抹杀了，神之界会不会管呢？
姜启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不会。
一切都是天意嘛，秉持这种理念的话，你能逃出去，是天意，你下界后功成名就，是天意，你下界后作恶多端，也是天意，那你下界后被搞死了，自然还是天意。
说白了，混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谁都不会插手到你自己的因果当中去。
但如果下界的人吃了大亏又逃回神之界去搬救兵，那肯定就不一样了。
谁还没有三两个朋友了。
大难不死逃回去，然后集结人手去复仇，对神之界来说，这也是天意啊。
对于被报复的对象，同样既是劫难也是机缘啊。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姜启豁然开朗。
之前总担心动了白光人，会招致神之界的报复，现在看来，只要把白光人摁死在这里，神之界根本不会做什么。
所以，她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太把那个神之界当回事。
既然他们将天意奉为圭臬，那只要自己永远占住那个天意就好了。
至于怎么占住天意，自然是谁的拳头大，谁就代表天意！
她站起身，看了看四周，锁定一个方向，飞起来再次冲去。
冲了许久，这次，她又跌入了一个场景中去。
一个浑身散发白光的人来到了一方宇宙之中，找到了几个有生灵存活的位面。
他将之占为己有，自己封自己为这个宇宙的主宰者。
然后，他去寻找更多的位面，每找到一个有价值的位面，就把它弄来放在自己的宇宙里。
有时候，他也会找个条件比较合适的位面，然后往其中投入生命的种子，从藻类开始，然后是浮游生物，再然后是陆地上的植物动物……
于是，宇宙里有生命的位面越来越多，宇宙的规模越来越庞大。
姜启看着，心说这还真像是农夫开辟新农田，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
这个阶段非常非常漫长，时间飞速快进，姜启估摸着，能有个几十万年的样子。
随着位面越来越多，这个人感到了枯燥，他想出了新玩法，然后，他开始造列车。
第一辆列车，是一辆青色的漂亮列车，他在这上面花费了最多的时间，用最好的材料制造，放在最好的地方养护，一养就是千年，直到其生出了些许自己的智慧。
姜启心中一震，原来远航-001号就是这么来的，原来远航并不是人造的列车程序，他其实可以算是天生天养的一抹灵识。
接着，她看到，那个人对着这列车左看右看，然后从自己的识海中分出了一抹什么东西，注入到列车里。
“山穷水尽处，柳暗花明时。”
姜启：！这就是那个后门！
当然，此时这人留这个后门，完全就是一时兴起，过后就把这事丢到一旁了。
他显然不相信，他会在这个自己一手经营的宇宙中，遇到什么危险，以至于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时间如梭，又是多年过去，宇宙意识逐渐成型，这个宇宙有了自己的规则，期间也来过一些其他的神明，但不是被这个人赶走就是吃掉了。
终于，第一批智慧列车团诞生，开始各个位面直接接送人，无限列车求生游戏开始了！
到这里，突然空间一阵扭曲，姜启又被挤了出来。
她回到黑雾之中，这次选了另一个方向。
这次，她果然又来到了一个新的场景，看清场景里的人，她不由一阵。
她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站在夜色之中，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月，他的身后是青色列车，车厢的门敞着，里面的一应布置是那么眼熟。
是她当初住过的样子。
甚至桌上还摆着一本本子和一支笔，也是当初她记录与阿远的往事时，同样的摆法，但风吹过，翻开了纸页，她看到上面写着：
“姜启离开的第128年3月05天，最近总是想起你，你会在未来等着我吗？”
“姜启离开的第129年7月13天，今天还是没有找到叫蓝星的位面。”
周遭场景变幻不断，但车厢里画面定格了，时间也被加速了，纸张继续翻页。
“姜启离开的第331年1月21天，今天又有一个星系独立了，是楚云星系，你知道楚云这么能干，会开心吧。”
“姜启离开的第417年5月02天，最近游戏发疯，抢我对列车的控制权，今天行驶中差点摔下去，你知道了会担心我吗？”
“姜启离开的第510年8月30天，今天有个好消息，终于找到蓝星了！蓝星上正处于古代，我找不到你的家乡城市在哪里，不过没关系，知道蓝星在哪就很好了。”
“姜启离开的第……蓝星……”
“姜启离开的第……蓝星……”
“姜启离开的第……蓝星……”
找到蓝星之后，这本子上的记录就大多与蓝星有关，今天蓝星上又发生什么事了，哪里战斗了，哪里起义了，哪里发大灾了。
“我很想管，但我知道不能管，你还没有出生，我担心影响到你的诞生。”
“很多人死在战争之中，其他位面上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都是历史规律。但如果你知道我看着你的同胞陷入这样的痛苦而什么都不做，你会怪我吗？”
“城市改名了，我终于找到春城了，距离你出生还有几十年，姜启，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那两人是你的父母吗？他们好像很恩爱，也很爱你，真好。你小小一只，好可爱。”
“对不起，我尽力了，但他们还是死了，我好像明白了，关于你的一切，确实都不能更改。但是，还是对不起……”
“我看到你了，你和记忆中不大一样，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我面前思念阿远了，姜启，我很想你。当时，你也很想阿远吧。好吧，我承认，我很嫉妒他。”
“游戏降临了，你身上的那个面板，我试过分出一抹意识进入那个面板，我想取代你记忆中的阿远，我很卑鄙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失败了，看来天意都不让我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原来你经历过这么多，这些都是曾经你和阿远的共同回忆吧，现在，也是我的了，不过我只能在远处旁观。但阿远已经不在了，我都能想到，你日后记起一切时会多难受，我要真是他就好了，你就不会难过了。可惜，我们只是不同时空的同位体，你清楚这点，我也清楚这点，我们都无法欺骗自己。”
“快到你回到过去的节点了，我在看着你回到我们相识的过去，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命运的闭环，终于等到属于我的那一朵花静静绽放。这大概就是你们人类说的，浪漫吧。”
“姜启回到过去的第1天，你回去了，这里暂时没有你了，我很想你。”
“姜启回到过去的第10天，我每天都在担心记忆中的过去发生变化，幸好没有，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患得患失吗？”
“姜启回到过去的第151天，你快回来了吧，我今天学了一个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间好像比从前漫长了很多，宇宙意识是不是改规则了？”
“有点不对劲，游戏越来越焦躁了，对我盯得越来越紧了，我不能去迎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是吗？游戏快疯了，必须尽快弄死它……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
一页一页，一字一字，字字都是远航曾经经历过的时光。
从平淡，到渐渐情绪丰富起来，从流水账一般的记录，到逐渐说出自己的心情，阳光的阴暗的快乐的悲伤的。
姜启好似能看到一个机械无情白纸一般的存在，一点点被涂上颜色，变得有温度起来。
而这一切，都与姜启有关，就像这些字，字字写着等待，字字写着姜启。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
这些字每一个都是那么沉甸甸，压得她几乎难以承受。
这世上最沉重的，就是情意。
她必须直面一个曾经刻意忽视过的事情：有一个人等她等了千年，这让她怎么再假装不知？怎么再熟视无睹？怎么再欺骗自己：他没有感情，所以千年时光其实不算什么？
“远航，阿远……我该怎么做？”
她喃喃道，然后抬起头，目光一点点变得锋利起来，无论怎么说，先解决掉白光人。
她前两次闯进去的场景，是白光人的记忆，而这次，完全是远航的记忆。
她大致已经知道白光人和远航，分别在什么地方了。
突然白光人的声音从顶上传下来：“姜启，只要你尊我为主，真心臣服，你心中所求，我能为你实现。”
姜启眼睛微眯，抬头看着上空，讥讽一笑。
为了这个，让自己和心中在意之人，全部向你臣服，然后你想什么时候杀，就能什么时候杀？
听听你这说的合理吗？有诱惑力吗？
不过，她面上还是露出犹豫之色：“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想不想见到，你心中真正心心念念的那个阿远？”
姜启心中一紧，急声问：“见到阿远？你真的能做到？”
那声音有几分得意：“自然，我劈开了时间线，将他挖了出来，这世上，也只有我做得到这一点。你做不到，宇宙意识也做不到，只有我可以重新赋予他生命！”
……
与此同时，另一个场景里。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青色人影相对而立，黑雾在两人身上纠缠，如同提着木偶的丝线。
白光人的声音同样在这里响起：“你不是一直想取代对方吗？只要你像以前那样顺从，我可以修改所有时间线上，姜启关于你们的记忆，让你成为那个唯一的阿远！”
这话自然是对远航说的，而远航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一样，但身形淡化很多的人，眼神复杂：“你，是什么时候的阿远？”
面前的阿远听懂了他的问话，他气息如身形一般，也非常虚弱，抬眸看着对方，轻声说道：“我最后的记忆，是在中州位面，哦，那时候那里还是7号游戏发源地，我也还是姜启的列车长面板。”
远航瞳孔一缩，列车长面板！那是姜启真正意难平、真正难以割舍难以放下的对象！
他沉默片刻，咬牙道：“那真是，幸会了。”
第158章 远航和阿远（感情线，不喜勿入） 我把……
远航体内, 准确地说，远航的识海之中。
一个场景里。
“劈开时间线，把他挖了出来？”姜启喃喃重复这句话, 眼里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激动热情地看着周围黑雾, “所以，你找到的，是我丢失的阿远, 是我想要见的那个阿远！”
白光人的声音带着得意和一丝不耐，到底要他重复多少遍？
他说：“就是你想要的那个人，除了我,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你重新见到他，拥有他！”
姜启陷入纠结, 沉吟着，眼里满是挣扎，警惕问道：“如果我臣服了你，你下一步要做的, 就是把我除掉吧？”
是的, 当然要马上把你除掉！
白光人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冷哼：“你臣服我后, 我自然有办法控制你, 让你永远不能背叛我，我又何须多此一举去杀你？
“当然，如果你不臣服也没关系, 我先把阿远弄死，再来对付你，你不会以为, 你真的能胜过我吧？”
姜启：“既然你自信能战胜我，为什么还要给我臣服的机会？”
“你虽可恨，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众神之上，能与宇宙意识对话的存在，收服你自然比除掉你更有价值。”
白光人不耐道：“够了，说得够多了，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姜启做纠结思索状，其实一直在隐蔽地探查周围，试图联系上远航，和对方有来有回地问答，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终于，她联系上了远航。
……
另一个场景里，远航神情复杂地看着阿远：“我听她提过你，不止一次。”
阿远：“她还好吗？”
说着又自己回答：“想必是不错，不然，也不需要这位大费周章把我拉出来，就为了迂回要挟她。”
远航面无表情说：“她当然很好，如果不为你操心，会更好。”
阿远上下看看远航，忽然说：“我应该见过你。”
他闭上眼，在遥远的记忆里搜索：“前世回溯之前，我感受到的那个窥探的气息，是你。”
远航反驳：“没有窥探，是记忆的主人光明正大地邀请我看。”
阿远点头，直指核心：“是她对你敞开自己的记忆，你们在找什么？想来是找我了。所以她很信任你。也对，她是该信任你，毕竟，你就是另一个我。”
远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这句话直接让他破防：“没有你，我本身也值得被她信任！”
阿远一眼就看穿他内心的嫉妒和不甘，如同照一面镜子，虽然镜子里的自己略有些不同，但他太清楚另一个自己会想什么了。
阿远真诚道：“谢谢你陪伴她，有你我很放心，你对她来说，也很重要。”
远航青筋再次跳动，但这次没有再反驳。
真是见鬼了，真正和这个阿远见面，他才发现，这个自己的同位体，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和之前见到的一号二号三号都不一样。
他更成熟，也更复杂。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
在阿远的时间线上，因为中间沉睡过，他好似应该才是阅历浅的那个，但他经历过的事情却复杂多了。
他被游戏抛弃，发动机核心被深埋千年，从风光的第一列车坠入深渊，这样的起伏和沉寂，是远航没有过的。
并且他的无数碎片分散在宇宙各地，大多数碎片上都有他的意识，那些意识相当于他的切片，见识着不同的人，经历着不同的事情。
他在前世的最后融合，不仅仅是融合了一号二号三号的记忆，还融合了所有碎片的记忆，就像无数个人的人生突然融合到一起，他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多的人生遭遇，拥有了那么复杂多样的体会。
之后时间回溯，他居于姜启识海之中，和她一起经历了很多，近距离接触过很多人，好的坏的，亲近信任的，敌对恶意的，他还看着姜启解决过很多事情，阴谋阳谋、迂回做戏、步步为营、激情硬刚。
这一切，都完全有别于一个列车的视角。
跟着姜启的那几年，就像是一场深度进修，将他从前那些经历和记忆再一次糅杂、提炼、身临其境地实践。
这都让他对这个世界和人性，认识得更深。
所以，他本质上会更复杂更练达一些。
而远航呢，他的千年时光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等待姜启，其他时候、其他事情，几乎不在他心上留痕。
他所有对人的认知，也完全来自于姜启，这世界上，他只在乎姜启一个。
对姜启的感情塑造了现在的他，但也让他自发关上了面向姜启以外的所有门窗，让他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拒绝任何其他事情侵染。
所以，远航的社会化程度是非常低的。
别看他现在像一个真正的活人，但这只是面对姜启的时候，面对其他人与事，他依然是那个机械冰冷的列车。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说完了吗？”
白光人咬牙：“我让你们见到彼此，不是让你们聊天的！”
他对远航说：“你取代他，你就能彻彻底底地占据姜启的内心。”
又对阿远说：“你在新的时间线上，已经消失了，这个新世界没有你的位置，看看你的身体，随时会消散。但如果你将对面那个取而代之，你就能获得他的一切，身体、地位、力量，以及陪伴在姜启身边的资格，从此堂堂正正地存在。”
他同时蛊惑两人：“只要你听我的，我就能让你得到想要的所有！”
远航眯起眼睛，阿远似笑非笑，完全把这些话当放屁。
就在这时，远航的眼神微微一动，他听到了姜启的声音！
神主与其从属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络通道，即便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应、联系到对方。
之前联系不上，是白光人阻挠，而现在，白光人两头，不，三头下蛊，分了心神，被姜启钻到了空子。
远航看向阿远。
两个同位体之间很诡异也很自然地心灵感应了，阿远立刻明白了对方传达的意思：得到姜启的指令了！
……
“我的答案，我、我也不知道……”
姜启脸上写满纠结，“我是想念阿远，但远航我也难以割舍。”
“那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同时拥有两个，或者我可以让他们合二为一。”
姜启惊讶：“合二为一，那合体之后的人是谁？阿远还是远航，就像治疗双重人格之后，抹杀掉其中一个，只留下另一个？”
她摇头：“不，哪一个我都舍不得。”
她一脸懊恼，抱住自己的头：“我竟然同时放不下两个人，但这也没有什么吧，我只是犯了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如果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就好了……这世上为什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白光人：“……”
白光人真是大开眼界，这就是蝼蚁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奇怪的问题里一直绕圈圈，纠结的点到底是什么？
真的很不理解。
他暴躁道：“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就在这时，姜启低垂的脸上一冷，就是现在，进攻！
她爆出凶猛的神力，朝黑雾中的某处攻击了过去。
攻击之处，白光人发出一声吼叫：“姜启！你敢！”
另一处，同一时间，远航和阿远说着说着，越靠越近，然后他非常突然地出手将阿远一抓，挡在身后，同时对黑雾攻击了过去。
阿远非常配合，就是对远航的攻击力有点诧异：“这力量，比我强很多。”
远航：“你有战斗力嘛？”
阿远：“……”好像还真没有直接的战斗力，他就不是走这个路线的。
虽然曾经某些碎片被炮制成攻击武器或道具，但那个不算。
他最无敌的时候，应该是前世最后，被游戏入侵，然后借用游戏力量的时候。
他戳了戳远航，用只有他们能懂的暗语问：“这里是你的身体，你不能反过来借用游戏的能量吗？那你有点没用哦。”
远航：“……”
他同时还收到姜启的命令：守好自己的识海，别和白光人硬刚，其他的交给她。
他：“……”
白光人怒吼：“你们敢耍我！”
四面八方的黑雾汹涌攻来。
远航索性把阿远往自己意识里一塞：“你注意别让自己消散了就行，你必须活着和姜启见一面！”
外界，被冻结住的远航身体震动起来，随着震动，身上咔嚓咔嚓地出现裂纹，青色部位和黑色部位在身上决斗一般，你进我退，此消彼长。
他面前，姜启本尊盯着他身上的所有变故，时刻警惕着。
突然，她抬起头。
位面之外，一个个神明终于赶到了。
她立刻传令，让他们在位面外布下封锁阵。
于是，整个位面简直就是里十层外十层地被裹了起来，裹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
远航体内。
广阔的识海中，因为激烈的打斗，整个识海波澜起伏。
姜启发现黑雾越少，白光人的力量就越弱，于是用上了各种损毁能力强的招式，什么业火焚烧，什么排山倒海，什么海纳百川，对着黑雾又烧又移又吞噬。
黑雾不断被消耗。
但她到底顾忌着这里是远航的识海，不敢完全放开手，黑雾就不一样了，完全无所顾忌，肆意攻击。
识海很快被弄得破破烂烂。
“姜启！”黑雾深处发出怒吼，“你真的不怕我捏死那列车！”
姜启冷笑：“你都说了他是列车，只要发动机不毁，诞生出新的意识，很难吗？”
“那阿远呢？他可没有第二个了！”
姜启老神在在：“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收集齐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杀了你，我就是这方宇宙唯一的神主，用那些记忆制造出十个八个一模一样的阿远，很难吗？”
白光人卡壳了。
该死的人，怎么这会儿又不纠结这个那个的了？
姜启：“看来除了威胁，你真的没有什么好招数了！”
白光人忽然哈哈大笑：“我若不在了，就要所有时间线上，所有远航-001号相关的一切一起陪葬！”
姜启顿住，看着四周的黑雾，危险地眯起眼。
“你知道，我做得到。”白光人一字一顿，“这个威胁，怎么样啊？”
外面，姜启本尊同步共享灵体的所知所感，听到这句话，她面色也陡然冷了下来。
这个威胁确实够份量。
作为造物主，对方要是不顾一切，只要某一个造物陪葬，在所有时间线上抹除其痕迹，确实是做得到的。
到时候，远航也好，阿远也好，会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姜启甚至都可能不会记得他们的存在。
这完全触犯到了姜启的底线。
她看着苍穹，冷冷开口：“我们也是两辈子的盟友了，你就看着这家伙挑衅我？我的人要是没了，我不介意让你也更新换代一下。”
她声音里如同掺了千万年的冰渣子：“我曾让你起誓，让远航-001号列车彻底永久摆脱游戏的控制，你没有做到，你不会以为，时间线回溯之后，你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不把那誓言当回事了吧？你当时可是立誓，要是做不到，就受因果之力反噬的！”
远远观战的宇宙意识：“……”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那条时间线都已经不作数了好嘛！
一个是给予祂恩泽、令祂得以诞生的前任神主，一个是注定会称霸下一个时代的新任神主，都不是什么善茬，有祂这么难做的宇宙意识吗？
还有，你们一个两个都要修改历史，都要回溯时间，都要跑到好久好久之前的时间点去更改源头，这样会留下很多坑的知不知道，填坑很累的！
宇宙意识也冷冰冰回应【远航-001号，千年以来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对当下宇宙局势有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和重大贡献。自他诞生起至此时此刻，他所相关的一切，不可更改，不可抹除。】
【且，当前宇宙时间无法回溯，当前时间线唯一且锁死，请所有人尊重既定历史！】
所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别想着去改变过去了！
宇宙意识的话语落下，即成规则。
这规则之力，会阻止白光人肆意妄为。
至于能不能真的阻止得了，就看宇宙意识和白光人谁强了。
但白光人走到这个田地，几乎不可能再有碾压宇宙意识的能力。
姜启略略放心。
再看眼前体表不断产生裂纹的远航。
眼前这远航的身体，是他好不容易修行而成的躯壳，他甚至已经做到了人车分离，这个身体若是没了，他又要从头来过。
这很可惜，但和真正的性命相比，舍弃一个身体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上前一步，右手对着远航的面门伸去。
……
识海内，远航被无边无际的黑雾死死压制。
因为识海被黑雾浸染和破坏，他的思维也逐渐混沌起来。
阿远还在他的意识里聒噪地评价：“你是真的有点不行啊，完全单方面挨打。”
远航：“……你闭嘴吧！”
要不是担心这个脆皮一个不小心被冲没了，他怎么会不敢和白光人硬刚？怎么会不敢借白光人的力量反击？
阿远：“我读取了那三个光团，原来前世是这样的。”
远航：“你的前世，你不清楚吗？”
阿远：“当时融合的记忆过多，又仓促回到过去，还要保留姜启的玩家面板并潜伏进去，事情太多太急，导致丢失了一些记忆。”
他跟聊天一样喋喋不休：“我一开始对她还挺冷漠，既怕她想起我，又失落于她不记得我，但我又知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和一号那样，突然离开她，所以不敢和她太亲近。这种矛盾心理你懂的吧？”
远航不吭声，继续应付黑雾攻击。
懂个屁！他一点都不想听这些！
阿远安静了一会，又说：“我好像快不行了，撑不到见到她了，我把我想对她说的话录下来，你交给她……”
远航再次青筋暴跳：“闭嘴！你必须当面、亲自和她道别！”
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但如果那个死人能有一个完整妥善的告别，她总能多一份释怀。
阿远不再说话，但远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确实越来越弱。
毕竟是被白光人从虚无的时间线上挖过来的，在白光人暴怒，不肯继续维持他的存在之后，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远航捏紧拳头，他眼前出现姜启坐在山顶上，平静地说出“我无法释怀”的样子，出现记忆中，一号阿远消失后，她沉默自苦，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增强实力的样子，出现二号阿远牺牲后，她常常看着三号阿远怔然出神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松开拳头：“我把我的身体让给你。”
阿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远航非常平静，也非常冷静：“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但你确实可以借由我的存在而存在，我们是同位体，你接手我的一切不会有太多障碍。”
“那你呢？”
远航看着前方重重黑雾，心平气和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她一直在找你，恢复前世记忆后，她会更加难以忘怀，你是两度从困境中把她拉出来的人，是数次陪伴她从微末中走过来的人，你对她来说，比我更重要。”
姜启是一个很较真的人，还有很重的精神洁癖。
对她来说，二号阿远和一号阿远是两个人，二号无法取代一号在她心中的位置。所以她回避了几十年，封闭住自己的内心，过着如同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那么同样的，远航也永远无法取代阿远的位置。
不是正确的时间出现的人，对她来说，就不是正确的人。
已经有人在她生命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那后来者就很难再走进她的心里。
尤其是同位体。
她会觉得接受后者是对前者的亏欠。
而现在，一号二号三号阿远融合成了这辈子一直陪伴着她的这个阿远，她曾经失去过的、为之迷惘愧疚的、想要却抓不住的，现在融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出现在她面前。
只有这个人在，她心中缺失的那一块就被填补起来了，就再无遗憾了。
这是最完美不过的结局，简直是终极happyending。
远航无法在明知她需要什么、渴望什么的情况下，假装不知道。
他也无法在明知只差一步她就能获得圆满的情况下，视若无睹。
所以，他选择退出，选择放弃自己的妄念，选择让自己成为那最后一块拼图，去成全她。
“那家伙应该也威胁她了，她知道你回来了，会更难以接受你再次消失的事实，所以，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