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嫂嫂怎么脸红了?”◎
莫书清迟疑了一瞬,见顾温瑶双眼明亮的望过来,终究是松口,“也罢,我量就我量。”
量衣服是最无趣板正的事情,动也不能动。
莫书清本想用这个罚顾温瑶,自己趁机将剩余的请帖整理完,谁知被顾温瑶拉着当起了裁缝,“清露你去门口守着,我给阿瑶两个尺寸。”
“来。”莫书清走到窗边,示意顾温瑶站过来,这儿午后光线更为明亮。
她将撑开的窗户放下来一半,遮挡外面下人路过时可能会无意间窥探进来的视线,随口对身后的人说道:“阿瑶,衣衫脱了。”
语气过于自然。
而坐在书案边单手撑着桌面刚要起身的顾温瑶,听到这句话僵顿了一瞬,眸光悠悠看向莫书清的后背,胸口心脏都因她这四个字漏跳了半拍。
莫书清转过身,半靠在窗台处,寻常只用来拨弦弄琴的手上缠着软尺,垂眼细看上面数字,察觉到顾温瑶没动,才抬眼朝书案那边看过去。
看完,不由笑了,莫书清疑惑挑眉,“阿瑶怎么脸红了?”
顾温瑶,“……”
顾温瑶撩起眼尾,目光从莫书清身上滑过,望向外头,蚊子一般,轻声感叹,“许是阳光轻浮撩人心,我似琴弦不经拨。”
见顾温瑶走过来,莫书清才跟她解释,“吃了午饭才量尺寸,数字本就存在误差,要是穿着外衫隔着腰带跟交叠的两层衣襟去量腰围跟胸围,到时候做出来的衣服难免不够合身。”
而她们今日挑布料量尺寸做的衣服是为了赏荷宴那日穿的。
不管当天目的如何,做为大家闺秀总是要体面端庄不能衣不合体布不贴身,穿的随意敷衍。
顾温瑶就知道!
她睨了莫书清一眼,眼底带着点幽怨,恨她是块不懂姑娘家心思的木头。
顾温瑶站在莫书清身前,低头扯开腰带丝绦,当着莫书清的面,一圈圈从腰后绕着解开,眼睛望向莫书清,轻抿粉唇,然后将手中丝绦扔在莫书清身边的圈椅扶手上。
她柔声道:“来吧嫂嫂。”
天青色的外衫没了腰带束缚,衣襟朝两边滑落大敞,露出里面的里衣内衬。
顾温瑶张开双臂抻平,抬眸去看莫书清。
莫书清拿着软尺走近半步,一手握着软尺穿进顾温瑶的外衫里,像是虚抱着她的腰肢一般,将软尺从她腰后缠绕,环着细腰,从另一侧绕出来。
顾温瑶穿的绸质雪白里衣,挨的近了,隐隐约约能看见透出来的抹胸颜色,似乎是嫩青色的,包裹着两圆弧度,衬得顾温瑶曲线玲珑,上圆腰细,抱在怀里不过盈盈一握的感觉。
尤其是顾温瑶的外衫却因没有腰带束缚滑落肩头,勉强挂在肩膀上,像是迎合着她主动褪去衣衫。
莫书清莫名喉咙发紧,垂着眼,轻声说,“阿瑶,手臂抬起来些,衣服要掉了。”
顾温瑶目光始终落在莫书清脸上,眼底笑意明显,嘴上却乖顺无辜,“嫂嫂,抬高了胳膊累。”
莫书清,“……”
眼见着外衫要顺着顾温瑶的手臂滑落,莫书清的呼吸一紧,捏着软尺的同时,一把扯住衣衫的两边衣襟。
衣衫没掉下去,莫书清无意识松了口气。
她将外衫重新给顾温瑶披回肩头。
可衣衫终究是解开的,顾温瑶身上那抹独属于她的清新茶气混着些许衣料暖香,就这么肆意的在她鼻翼间飘浮。
本应是提神醒脑的清香味道,可嗅进鼻子里却让人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热意跟浮躁。
尤其是顾温瑶不老实,脚尖往前半掌,就这么抵着莫书清的脚尖,垂眼挺胸,语气直白无所顾忌,“嫂嫂,腰围这样量的准吗?需要我将里衣也一同解开吗?”
倒也不用。
莫书清木着脸看顾温瑶,总觉得她像是故意的。
可顾温瑶眼神清澈明亮,眼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阿瑶自幼就没了母亲。莫书清顿了顿,垂眼轻声说,“我尽量量准一些,你身子弱,解开里衣吹了风容易咳。”
她一本正经,却红了耳廓。
顾温瑶目光落在莫书清黑发中的那抹红色上,心绪波动,现在就想咳个两声。
软尺在高峰中间交叠的时候,莫书清连呼吸声都轻到了极致。她似乎听到了心如擂鼓的声音,却一时间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顾温瑶的。
总算量完胸围腰围,莫书清挪动脚步,坐在身后的圈椅中,轻轻舒了口气。
她坐姿端正双腿并拢,抬脸看顾温瑶,音色依旧是清冷的,“裙子要撩起来才方便量腿围。”
“不……”顾温瑶刚开口,“脱吗”的“脱”字还没出音,莫书清就动了。
莫书清抬手提着顾温瑶的裙角,将布料递到顾温瑶手里。
如今天气已经入夏,只要不下雨像今日这般还是挺热的,所以姑娘家的长裙下面,几乎不会像冬季那样为了保暖再穿条裤子,甚至在府中不外出走动的时候,长裙下面连条开裆四角亵裤都不会穿。
顾温瑶脖颈僵硬如生锈的木门,缓慢转动脑袋,红透了一张脸朝窗外那点风光看去,唯有余光落在莫书清身上。
衣裙提起来,衣摆扫在膝盖上方,露出裙子下两条白皙笔直的玉腿,色泽莹润塞玉,线条流畅似藕。
莫书清,“……”
莫书清拿着软尺的手迟迟没动,似乎是觉得刚才那口气舒早了。
顾温瑶有些想笑,却憋住了。她也不看莫书清,只望着窗外,眼睫蝴蝶展翅般轻轻煽动,低声问,“够吗?要不要再提高一点?”
眼见着她攥着衣料就要往上再提衣摆,雪白的颜色在午后阳光下明亮的格外晃眼。
莫书清心一颤,下意识伸手握住了顾温瑶的裙摆,不让她再提了,开口时声音都点哑,“这样,就可以了。”
软尺放在裙摆下面,顾温瑶双腿微微分开站立,任由两指宽的温凉软尺顺着膝盖往上,从松到紧,慢慢束缚着、贴在她的大腿肌肤上。
因为衣裙遮挡视线看不见,一切只能靠感觉跟摸索。
莫书清的动作小心翼翼,哪怕同为女子,她手都守礼至极,没碰到顾温瑶的肌肤上。
直到有风吹来,顾温瑶正对着窗户又衣衫敞着,被风撩了喉咙咳了下。
她胸腔颤动,带的身形微动,莫书清没立马反应过来,抬头看她的时候,手无意间好像戳到了哪里。
顾温瑶眸光轻晃,身体本能的颤栗着哆嗦了一下,瞬间屏住呼吸,惊诧着垂眼看莫书清。
跟她比起来,拿着尺子的那双手似乎比她还紧张。
两人视线一上一下对上,烫到一般,又同时朝相反的反向别开脸。
莫书清动作顿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她已经很小心了,好像还是碰到了腿根皮肤。
顾温瑶眼里有些水汽,眼尾绯红,咬了咬唇瓣,挤出来三个字,“没关系。”
屋里温度不知何时攀升上来的,空气似乎因为关了半扇窗被全部阻隔,以至于让人难以呼吸。
毕竟量尺寸,都是量身上最粗跟最细的地方,腿也不意外,这样亵裤不至于做的太宽大或太紧身。
只是腿最粗的位置又靠近……
顾温瑶眸光从别处游离回来,停在莫书清的身上。
对方端庄笔直的坐在她面前,手却拿着微凉的软尺掩在她裙摆下。莫书清发黑肤白,低头时的脖颈修长漂亮,就连后衣襟里露出来的那抹雪白骨感的脊背,都意外的撩人心动。
尤其是那白皙的肤色被通红的耳廓慢慢晕染了颜色,逐渐变成浅粉。
她原本似这世上最清冷干净的雪,如今却因她带了色彩。
顾温瑶心脏似乎飘浮到了空中,人比那天泡在浴桶里还要知足。
缓了缓,顾温瑶眸光闪烁,悠悠看着莫书清,揣着明白装疑惑,挑眉反问,“嫂嫂怎么脸红了?”
莫书清,“……”
软尺从裙摆下面抽出来的时候,柔软衣料蹭过莫书清的手背,莫书清指尖瞬间蜷缩。
本想就这么抽手,直到瞥见顾温瑶衣摆被她自己抓皱,瞧着过于明显。
莫书清掌心托着顾温瑶的衣裙,从她手里接过来放下,手抻抚布料,帮她理好裙摆褶皱。
她掀起来的,她给放下。
“我拿笔记一下。”莫书清没回答顾温瑶的问题,站起身,卷起软尺,走到书案前提笔记数字。
这期间,她都没看过一眼上身衣衫凌乱的顾温瑶。
顾温瑶低头整理衣襟慢条斯理缠好腰带,侧眸回头朝身后看,音调轻轻,“我记得嫂嫂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几个数字就急着用笔去记。”
莫书清垂着眼,捏笔的手指都紧了几分,“好记性不如好笔迹。”
“那软尺数字准备吗,嫂嫂还要不要我帮忙量尺寸?”顾温瑶虽这么问着,却笑盈盈抬手将窗户慢慢撑高,任由阳光爬过窗台照进来,热意落在她腰腹处。
莫书清毫不犹豫,“尺子很准,你歇歇,我等待会儿裁缝来了由她量。”
这场说是针对顾温瑶的惩罚,莫书清也没想到会这样收尾。
“也行,既然嫂嫂不用我帮忙,那我回去忙了。”顾温瑶知道莫书清这会儿不自在,也就没赖在这里。
她这般贴心,倒是让莫书清松了口气。
听到顾温瑶的脚步声出了屋,莫书清才放下笔,双手撑着桌边,闭了闭眼,低头张口喘了一下。
她抬手轻抚胸口心脏,那里咚咚跳动。
两人到底是分割多年,莫书清觉得自己是同阿瑶生分了,不像小时候那般自然亲昵,这才会在量尺寸的时候看见阿瑶玲珑的身躯曲线,显得有些不自在。
换成小时候,她跟阿瑶闹成一团,双手在对方怀里腰上挠痒痒的时候,也没脸红紧张成这个样子。
莫书清抿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抚摸心脏的这只手的食指指尖刚才戳到了顾温瑶的肌肤。
好像,有些湿滑。
许是阿瑶皮肤如玉吧。
从莫书清那里出来,顾温瑶站在石子路上,手扶着假山山壁缓了好一会儿才脚步如常的往前走。
虽说尺寸量的艰难,但好在格外准确。
约摸着过了快八九天,衣服便做好送来。
顾温瑶喜欢清浅雅致的颜色,莫书清偏好沉稳端庄色系,所以两人寻常衣服不是蓝绿就是青紫。
不过顾温瑶这次应景,挑了浅粉色的布料做成夏裙。
赏荷宴开宴这日,顾温瑶穿的衣裙是荷粉色,莫书清穿的是葱青色,两人站在一起,颜色从浅到深,似乎像是一株荷花的花与叶,一俏皮一端庄,远远瞧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顾温瑶还没美上多久,莫书清就去了后院,随后顾氏便找过来了。
“瑶丫头,”顾氏朝顾温瑶招手,“后院那么些的客人你倒是帮忙招待一二,免得让人以为咱们侯府的姑娘不识大体不够大方。”
顾温瑶捏着银白色绣蝶团扇,扇面抬起遮住逐渐攀高的阳光,“姑母说笑了,这宴是您办的,就是有什么不好也怪不得我头上,若是夫人们觉得有所怠慢,心里非议的也是您,与我何干。”
她怕热,如今七月底巳时的太阳,就晒得她鼻尖出了细汗。
“你这丫头,”顾氏见叫不动顾温瑶,只得抬脚走过来,沉着脸说,“今日来的可不止女眷,前厅你爹那边更是来了不少官人郎君,如若丢脸,丢的是侯府的脸面,你看你爹到时候怪我还是怪你。”
以赏荷为名办的相亲宴,怎么可能只请妇人。
只是男眷不入后院,都坐在前厅跟侯爷以及小侯爷顾舒枫说话呢——
卧床近一个月,顾舒枫可算是能爬起来正常走路。
顾氏端着双手笑了笑,拿眼尾看顾温瑶,“毕竟平时这后院的事情都是你在管,要不是你握权握的紧,我办宴又怎么会生疏到出现疏漏?若是这宴办砸了,我看你还是把管家权交给你嫂嫂吧。”
“疏漏?”顾温瑶收回扇子,手腕微转,小风拂面,眼睛瞥向顾氏,“不过一场小小的赏荷宴,姑母就花费了近万两银钱,再有疏漏又能疏漏到哪里去?”
“知道的,赏的是池子里那些荷花,”顾温瑶笑盈盈的,只是笑意凉薄,“不知道的,还以为赏的是金子雕刻的荷花。”
听顾温瑶提到银钱,顾氏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她捏着手指,又和蔼的笑起来,“还不都是为了侯府脸面,瑶丫头身后金山银山都有,还在乎这区区万两?”
“是啊,我是不差这点钱,”顾温瑶团扇遮住半面,嘴角笑意不见,只剩眼睛幽幽,“但我得提醒姑母,就算是金山银山那也是我的,跟您无关,您就别惦记了。”
顾温瑶说完一笑,团扇遮在额头处,余光扫了眼顾氏,顺了她的意,“不过既然钱花出去了,我倒是想去看看姑母把钱都花在了何处,好好赏赏您这场黄金宴。”
她抬脚离开,顾氏站在她身后慢慢沉下脸。
望着顾温瑶纤细婀娜的背影,顾氏冷笑一声,“且由她再嚣张一日,回头事成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这场赏荷宴明面上说是针对她女儿办的,其实则不然。
一嘛,她是要借着办宴支取府中银钱暗中接济伯爵府,至于二,便是想趁这个宴会把顾温瑶的亲事给她死死定下!
如此,不管是顾温瑶还是顾温瑶身后的明家家财,日后,还不都是她伯爵府的。
顾氏端起笑,跟着顾温瑶往后院走。
【作者有话说】
来啦!晋江抽了快两天!一直显示“您不是作者”,突然被开出作者籍,我还激动了一下……(心虚)
明天中秋,今天这章留言发红包!提前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是短了点,但让我过个节嘛~~~么么么)
第22章 022
◎“是啊,姑、嫂。”◎
后院聚集了好些女眷,全在凉亭跟石桌边,或站或坐三两相聚说着笑。
顾温瑶到的那一瞬间,全院的目光似乎都看了过来,说笑声紧跟着变成了私语。
“这是顾侯家里的二姑娘瑶丫头吧,生母是江南明家的独女明氏,有些时日不见,瞧着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没错是她,听说今日大夫人办的这赏荷宴不仅为了她女儿,还为了她这侄女。”
“给二姑娘说亲?单看条件的话,顾温瑶的确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顾侯之女又有金山傍身,要身份有身份要尊贵有尊贵,只是……”
说话的妇人巾帕遮唇,压低了声,悄悄看顾温瑶,“我听说这顾温瑶身子弱不好生养,她这般体弱将来能不能长寿都不好说,若是刻意娶回去做嫡母大娘子,倒显得我们对她有所图谋一般。”
“她这样的条件,不做嫡母大娘子顾侯能愿意?”有夫人说着,“若非顾温瑶淤泥糊了眼睛非要嫁进小门小户,否则顾侯定不会应允。”
“所以啊,她虽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二姑娘,可条件在这儿摆着,连说亲都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了现在。跟顾氏的亲闺女比起来,顾温瑶的亲事怕是难成。”
“那可说不准,”妇人笑着,眼睛朝一方撩过去,落在侯府如今的大娘子莫书清身上,“她那嫂嫂莫家闺秀,如今嫁进来了必然是要争一争这管家权的,二姑娘要是赖在府里迟迟不嫁,也说不过去。”
“怪不得大夫人突然办了个赏荷宴。”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瞬间明镜一般。顾氏这是铁了心的要借今天这宴把顾温瑶嫁出去呢。
都是后宅里的妇人,顾氏肚子里装着几根心肠,一些人打眼就能瞧出来。
“二姑娘。”见顾温瑶走过来,妇人们笑着同她点头,心里讪讪。
待顾温瑶经过后,她们才继续低声轻语,“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见多少。”
“她就是全听见了又如何,左右咱们也没讲什么。好了好了,人家侯府里头的事情,我们管个什么劲儿。来尝尝这糕点,待会儿还要去看荷花呢。”
“就是就是,满京城的院子,没有一家荷花池比得上顾侯府上的,所以年年他家荷花开的最好看。”
“嘶,这果子怎么这么甜……”
路过妇人堆,顾温瑶左右看,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嘴角挂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只是眼底没什么温度,直到余光瞥见一抹葱青色身影,脸上才算露出几分真实笑意,提着衣裙过去。
顾温瑶站在莫书清身后,悄悄伸手,团扇在莫书清右肩轻轻拍了一下,见对方扭头看过来,立马挪脚躲到左边,连忙用团扇遮住脸。
看到莫书清转过身,顾温瑶才双手捏着扇柄,缓慢的将扇面下移,露出自己那张明媚的笑脸,“嫂嫂,我在这儿呢。”
莫书清轻叹,似无奈,“皮。”
顾温瑶眉眼弯弯,张开双臂,在莫书清身前缓慢转了一圈,故意的,眨巴眼睛问她,“嫂嫂你瞧我这身衣服是不是格外合身,亏得嫂嫂尺寸量的准确。”
更皮了。
“是挺合身的,”莫书清木着脸,颔首点头,“这个颜色也衬你气色。”
顾温瑶一身粉,手里捏的又是银白金丝团扇,水灵灵的站在阳光下,倒是少了几分病态多了几分鲜活。
顾温瑶笑盈盈的,握着团扇手往前伸,手腕转动给莫书清扇风,刚要开口说话,就见虞氏身边的妈妈过来了。
妈妈,“大娘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跟小侯爷一起见见贵客。”
顾舒枫是要走仕途的,所以今日邀请的宾客名单上光翰林院的学士就请了好几位,更别提太学院的博士们了。
一场赏荷宴,顾氏有顾氏的主意,顾侯有顾侯的想法。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儿子走文试了,又怕旁人说闲话,这才要借着新婚夫妻的名义,让莫书清跟顾舒枫一起去见见这些老夫子。毕竟他们就算再不喜欢顾舒枫,多少都会因为莫家的原因给莫书清几分脸面。
瞧见莫书清跟妈妈离开,顾温瑶捏着扇柄的手指慢慢收紧,嘴角笑意荡然无存。
如同好好的天空突然转阴,顾温瑶的好气色也转瞬即逝,连身上的这层粉都显得暗淡几分。
她跟着莫书清往前厅走,离得近了就瞧见她那哥哥就在前厅台阶下站着。
顾舒枫见莫书清过来,脸上拼命挤出笑意,姿态亲昵的朝莫书清伸手,作势要跟她演一演夫妻恩爱的戏码,“夫人。”
莫书清脚步停下,双手端在身前不为所动,只抬眼淡淡的看着顾舒枫。
同一个父亲的亲兄妹,莫书清对待两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她这样冷淡,顾舒枫的戏根本唱不下去。
顾舒枫用眼尾偷偷朝里看,跟莫书清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威胁,“我爹的意思,你以为我愿意!你最好识相点配合我,让里头那群老古板以为我成亲后学好了,不然我脸上不好看你也别想好过。”
莫书清好奇,眼神落在顾舒枫挨过打的地方,“哦,怎么让我不好过?”
顾舒枫被她这么打量,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
他深呼吸,硬是压下脾气,眼睛上下看莫书清。面前的女子长身玉立,神情冷淡,一身青衣如竹如荷,笔直的让人想掰折。
顾舒枫忽然扯唇一笑,眼神轻浮,“不就是怪我没跟你圆房吗,这样吧,要是今日这戏演的好,晚上我就回此君院睡觉。”
莫书清,“……”
见他又要动手动脚,莫书清率先伸手提起衣裙先一步越过顾舒枫,抬脚上了台阶朝正厅里走,冷冷甩下一句话,“此君院里没水洼,小侯爷晚上回去怕是没地方住。”
水洼?
顾舒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骂我!”
刚起了头他就赶紧压低声音,咬着牙说,“你骂是趴在水洼里的牛蛙!”
这个贱妇!
顾舒枫追上去,满脸狰狞,正要开口,就见正前方他爹严厉的眼神扫过来。顾舒枫气焰顿时熄火,低头不敢说话。
“书清来了。”顾侯换了副和蔼表情,朝莫书清招手,“你们夫妻刚成亲没多久,来见见几位长辈。”
碍于顾侯淫威,顾舒枫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站在莫书清身旁,俨然一个尊妻爱妻的好丈夫。
顾温瑶站在门外,手捏扇柄垂在身侧,安安静静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以及“恩爱”夫妻。
她不管左看还是右看,都觉得站在莫书清身边的顾舒枫碍眼到了极致。
她抬手,用扇面挡住顾舒枫的身影,独独只看莫书清一人,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太阳攀升,外面热起来。
顾氏往前厅来,瞧见顾温瑶顶着团扇站在正厅门口却迟迟不进去,不由有些意外。
顾氏顺着顾温瑶的目光看向正厅里,就瞧见顾侯正引着莫书清跟顾舒枫见客,“瑶丫头看什么呢?”
她站在顾温瑶身边,见缝插针往她胸口戳刀子,“瞧瞧你哥哥嫂嫂站在一起多般配。屋里人家才是一家四口,而你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外人。”
顾氏看着顾温瑶,心眼转了转,特意在这个时候提起莫书清,“瑶丫头,姑母劝你一句,还是早些把管家权交给你嫂嫂吧,日后出嫁回门大家也能和和气气做对姑嫂。”
“姑嫂,”顾温瑶轻喃,目光凝在莫书清身上,“是啊,姑、嫂。”
莫书清嫁进来也都一个月了,直到此刻,顾温瑶才切实体会到“嫂嫂”二字不仅是个称呼,还是种身份。
只要莫书清顶着这个身份,她便不能像顾舒枫一样光明正大的站在莫书清身侧。
顾温瑶垂眼,长睫落下遮住眼底情绪,只低头摸着银白团扇上的金丝。
见她沉默不语,顾氏眼皮动了动,佯装关心,“瑶丫头要去看荷花吗,下人来说今日这荷花开的最是好看。”
顾温瑶当年就差点淹死在那荷花池里,她怎么可能愿意去看荷花。
顾温瑶皱眉轻叹,“不去了吧,人家一家和和美美,我去做什么。”
她看了正厅里的莫书清一眼,收回目光,朝顾氏笑笑,“姑母这宴办的真好,所有该请的不该请的人都请了过来,我刚才似乎还瞧见您夫家的侄儿了。”
“夫家”二字,听得顾氏眼皮猛跳,她下意识看向顾温瑶,扯动嘴角,讪讪说道:“什么夫家不夫家的,不早和离了吗。”
顾温瑶慢条斯理摇着扇子,笑着,“哦,和离啊。”
她意味深长的说着后面三个字。
顾温瑶带着易芸转身离开。
顾氏望着顾温瑶的背影,抬手捻着巾帕擦了擦鬓角的细汗。顾温瑶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这丫头心思贼多,她可得小心再小心。
而正厅里的寒暄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莫书清朝身前头发花白的老夫子行礼,温声道:“那便有劳您了。”
顾氏正是这时候进来,看了眼莫书清,走到顾侯身边,“则成,这是?”
顾侯拉着顾氏的手臂朝旁边走了两步,才低声说,“那是李博士,太学院退下来的,以前跟莫家有些交情,这是我特意请来的,望他能给莫家脸面,看在莫书清的面上指点舒枫一二。”
怪不得顾氏没印象,毕竟宾客的名单都是她拟的。
顾侯看她,“阿姐怎么过来了?”
顾氏这才想起正事,抬起下巴示意偏房那边坐着的男人们,“荷花开了,该开宴了。”
赏荷一般巳时最好,早了,荷花还没完全绽放,晚了,荷花就有合拢起来,所以只有这个时辰才是赏荷最好的时间。
尤其是满院荷花已经开到了第三日,是荷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顾侯满口应下,“行,你让*人先去,我这边随后就到。”
顾氏离开后,顾侯双手背在身后,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莫书清,满脸欣慰满足,“到底是莫家的姑娘,端庄识大体。舒枫也该借着这事好好收收他的心了。”
他跟身边的虞氏说,“舒枫如今伤也养好了,就按我说得,今日便将他的东西搬去此君院,夜里就跟他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大娘子一起住。夫妻成亲一个月,迟迟不圆房是什么规矩。”
虞氏不敢有异议,只得点头应下。
见莫书清朝自己走过来,顾侯递给她一个等等的眼神,自己先朝几位学士博士拱手行礼,笑着说道:“夫子们,后园荷花开了咱们去看看呢?”
文人雅士没有不爱赏花的,一听这话,相继站起身,你请我让的往前走。
顾侯做为主人落后两步,指使儿子给他在夫子们面前争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舒枫快去给夫子们引路。”
等人差不多走完,顾侯才问莫书清,“如何,李博士怎么说?”
莫书清道:“李博士刚才已经答应指点小侯爷一二,只是不敢收为弟子。李博士说小侯爷出太学的时间太久了,要是想在这次秋闱里考个结果出来,可能需要住进他的小学堂里精心读书才行。”
为何不敢收为弟子,还不是怕坏了自己名声,但愿意指导一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侯连连点头,“这定是看在你爹跟你莫家的脸面,否则就顾舒枫那个德行,怎么可能入李博士的眼。书清,这事可多亏了你啊。”
“都是我该做的,”莫书清微微颔首,说起学业,“李博士问小侯爷今日能不能就搬去他的小学堂?毕竟秋闱在即,时间不多了。”
“这……”顾侯迟疑了一瞬。
他本想让小夫妻今夜圆房的。
顾侯权当没跟虞氏提过那事,满口答应,“李博士难得松口,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今日就让他搬。只是,委屈了你。”
“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个。”莫书清跟顾侯一起往外走。
他们出来的晚,正好落在偏房男客的身后。
莫书清瞧见几个眼熟的身影,故作疑惑,侧头询问顾侯,“父亲,那几位大人好生眼生也没身份标识,不知是哪家的儿郎,可莫要有人偷混进来,委屈了惊春妹妹。”
听她提起,顾侯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口说道:“那几位是伯爵府的,什么大人不大人,一群没出息的玩意还不如舒枫呢。”
说完,顾侯一顿,“今日伯爵府来的儿子,看着有些多啊。”
他眼睛眯起来,“这几人跟你姑母的女儿是堂兄妹,今个儿是惊春赏荷说亲,他们过来做什么。”
尤其是前亲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捧场,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府上藕断丝连还有姻亲关系在呢。
顾侯想起什么,问莫书清,“书清,今日这宾客名单,除了刚才的几位夫子外,其余的人都是你姑母拟定的吗?”
莫书清点头,“是姑母给的单子,我写的请帖。”
顾侯脚步突然顿住,“嫁女儿嫁女儿,嫁的不会是我女儿吧……”
顾氏在顾温瑶的事情上不是没有过前科。
顾侯脸上不显,声音如常,只是跟莫书清说,“温瑶自从落水后就不爱靠近这池子,你当嫂嫂的今日帮忙多照看照看她,莫要让她落了单,这孩子心思敏感,我们不能陪着她,怕她以为我们忽略了她,会因此多想难过。”
顾侯话里的重点不是怕顾温瑶多想,而是让顾温瑶别落单。
他抬眼看前方的人群,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这才没派人去保护顾温瑶。
莫书清权当听不出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只垂眸应下,“是。”
【作者有话说】
书清:自私的公公,无能的婆婆,恶心的丈夫,可爱的粘人小姑~~~
阿瑶:自私的亲爹,怯懦的后妈,碍眼的哥哥,诱惑人的嫂嫂~~~
月饼节快乐!!!!(今天这章评论依旧有红包!)
第23章 023
◎儿时的情谊吗。◎
目送顾侯离开,莫书清神色淡淡。
瞧见她情绪不高,刘妈妈轻声道:“姑娘早就知道侯爷是这样的人,莫要低落难过。”
她给莫书清打气,“离秋闱不过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圆房推迟就推迟了,再说了,这期间小侯爷不可能一次家都不回,到时候您还是有机会的。”
莫书清,“?”
莫书清疑惑地看向刘妈妈,“什么机会?”
刘妈妈被问的一愣,“自然是圆房的机会啊。”
莫书清,“……”
刘妈妈似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嘟囔起来,“这侯爷也真是的,就小侯爷那点学识多学一天晚学一天能有什么区别,何必急这一夜两夜的,按道理来说,小侯爷如今已经痊愈,今夜就该搬回此君院里住的。”
刘妈妈,“仔细算起来,新妇进门都一个月了,见过自家官人的面屈指可数,侯爷跟侯夫人是半点都没往心里去,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待您宽厚不催您圆房生育,往难听了说,根本就没将您放在心上。”
这两口子,虞氏纵子无度,对于顾舒枫的话向来顺从,而顾侯,眼里只有他顾家这侯位,两人一个都没真正的替莫书清想过。
刘妈妈语气不快,又不敢说得过分,只道:“他们待您竟还不如瑶姑娘待您上心,可恨我最初还觉得瑶姑娘难缠了些。”
莫书清听她提起顾温瑶,倒是笑了一下,“短短一个月时间,妈妈对阿瑶改观不少。”
刘妈妈“嗐”了声,“还不都是对比出来的。”
“这话不对,”莫书清摇头,“阿瑶待我的好不对比也能看出来。”
刘妈妈见莫书清脸色好看不少,笑着说:“那是自然,您跟瑶姑娘可是儿时的情谊,自然要比旁人更亲近点。”
儿时的情谊吗。
莫书清垂眼,抿唇整理衣袖。
刘妈妈在边上撺掇她,“姑娘要不大胆主动一些,趁小侯爷搬去小学堂之前先圆房呢?”
莫书清看她,“我要是真想跟顾舒枫好,就不会主动去跟李博士攀谈了。如若今日圆房,那我费尽口舌送顾舒枫出府还有什么意义。”
她把人送出去,就是不想圆房。
刘妈妈诧异,愣怔着看向莫书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您这是何意啊?”
莫书清淡淡开口,“不想见他罢了。”
刘妈妈,“可小侯爷到底是您官人。”
莫书清语气如常,抬脚朝青棠院走,“也可以不是。”
刘妈妈被惊的说不出话,“那、那您刚才……”
莫书清道:“我只是在为阿瑶难过。侯爷分明怀疑顾氏今日有所图谋,可事情坐实之前,他宁肯旁观也不愿提前替阿瑶规避风险。”
这样的侯府,如何让人不心寒。
莫书清往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不过得了侯爷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倒是方便我跟阿瑶了。走吧,耽搁太久阿瑶该等急了。”
前方荷花园。
“人呢,吴念业呢?”顾氏低声询问身边丫鬟。
丫鬟满脸着急,鼻头都是汗,“还没找到。”
顾氏不由咬牙,“怎么会找不到,这么关键的时候,他人跑哪儿去了。”
丫鬟道:“先前还见到他跟着男客们朝这边来,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不到人呢,大夫人您先别急,妈妈已经四处去寻了。”
顾氏沉着脸,语气梆硬,“别是又瞧见了哪个丫鬟,跟人闲聊厮混去了。……半点都指望不上的混账东西,我要不是没人可用,怎么可能瞧上他。”
远处妈妈快步过来,“大夫人,虽没找到业哥儿,但是瞧见咱家明哥儿。”
吴明春,顾氏的亲生儿子,伯爵侯府的小公子。
顾氏连忙过去,瞧见吴明春后,就伸手拉着他的手臂将人扯到了一旁,“吴念业呢?你不是跟他一起的?”
“他如厕去了,”吴明春整理被顾氏扯皱的衣袖,不耐烦的说,“娘您有事说事,拉我胳膊干什么。”
顾氏见儿子这个态度,立马冷着脸问,“你爹是不是说我什么了。”
吴明春吊儿郎当的样子,含含糊糊说,“也没讲什么,再说您跟我爹都和离了,管他说您什么。”
顾氏压着声音说,“我跟你爹的和离不作数,这事我跟你说八百遍了你怎么就不信。”
“不是我不信,”吴明春道:“我原本也是信的,可六年前我爹就娶了续弦,这事您又不是不知道,估计现在也就您自己觉得您跟我爹的和离不作数。”
顾氏脸色难看,“你爹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毕竟当年我跟你爹要是不和离,我如何长久住在侯府,又怎么图谋明氏的嫁妆跟明家的银钱。”
吴明春嗤笑,“可您不是失败了吗,还险些被舅舅发现您的企图,要不然我爹也不会为了打消舅舅的怀疑这才娶了续弦,坐实跟您和离的事情。”
“娘,那顾温瑶八岁时您就没除掉她,现在再来一次也不见得能成功,”吴明春最不满意的就是,“还有,你选谁弄顾温瑶不好,你选吴念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看不惯他。”
“我倒是想选你,但你跟颜家大姑娘的婚事眼见着就要说成了,怎么能因为顾温瑶坏了事情,”顾氏木着脸说道:“顾温瑶不好生养,将她娶回去怎么给吴家传宗接代?”
提到这事,吴明春立马露出不耐烦的排斥神情,“我不喜欢什么颜姑娘。”
“你不是不喜欢什么颜姑娘,你是不喜欢所有的姑娘!”顾氏吼完意识到声音大了,连忙左右看。
谁能想到伯爵后府的吴小公子是个断袖呢。
顾氏看向吴明春,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吴明春,你老老实实把颜家姑娘娶进门生个儿子,往后你跟你院里那些小童做什么我都不管,但在生出儿子之前,你就是演也得给我演个深情的样子!”
顾氏,“不然我这些日子送给你的银钱,你全给我吐出来。”
吴明春在腰带跟钱袋之间左右衡量,最后只得跟顾氏低头,不情不愿,“我知道了。”
“去看看吴念业人呢,别掉茅坑里了,”顾氏没好气的说,“懒驴上磨屎尿多。”
顾氏怕自己在这边停留太久会惹人注意,伸手推搡着吴明春让他去寻吴念业,自己则先回园里应酬。
顾氏前脚回来,后脚在青棠院盯梢的妈妈就过来了。
妈妈,“瑶姑娘回院里了,丫鬟亲眼见她抿下茶水,没多久易芸就伺候着她卧下了。”
顾氏这才露出笑意,轻蔑着道:“她以为我办宴只为搂钱,注意力都放到了账房那边,其实我不过是借着办宴抽调人手,往她院里安插了几个不起眼的下人罢了。”
顾氏说,“她那小厨房里烧火的小厮是我新安插进去的,这样才好往顾温瑶入口的食物里放些东西。”
妈妈也跟着附和恭维,“瑶姑娘防备着呢,刚才在后院凉亭那儿,您置办的糕点是一块都没吃,连滴水都没喝,这不,忍到了自己院里,连忙让人端了茶过来。”
“这个天,口渴很正常,”顾氏巾帕抵着鼻尖,笑道:“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跟我玩心眼。不过寻常的‘指东打西’她都应付不来,嫩着呢。”
顾氏让妈妈,“去催吴念业让他过去,催情散的效果发挥的极快,让他别磨蹭,务必在赏花结束前跟顾温瑶把该做的都做了。”
妈妈应下。
顾氏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仿佛已经看见顾温瑶被自己捏在手里的样子,难掩心头激动。
而此时青棠院里——
顾温瑶衣着整齐头戴发簪站着门后,丝毫没有卧床躺下的迹象。
她歪头垂眼瞧着被下人一闷棍打在后颈处、敲晕后趴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对方脸着地,手里握着的扇子就掉在她脚边。
顾温瑶抬脚,藕荷色的绣花鞋鞋尖抵在男子的脸上,轻轻一掀,将对方的脸露出来,秀眉拧起,“这就是姑母的侄儿?”
男子鼻子磕出血,鲜红色糊了下半张脸,看着很是瘆人。
顾温瑶嫌弃的别开眼,摇头轻叹,情绪不明,“姑母当真是恨毒了我,才要用这样的人毁我清白啊。可惜,我又不是八岁。”
桌上的茶水顾温瑶丝毫没动,如今她走回桌边,抬手拎起水壶。
正巧易芸从外面进来,“姑娘,抬他的人到了。”
易芸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手中拿着麻绳。
顾温瑶将水壶递给易芸,“把吴念业绑上扔进柴房里。大姑母不是在我的小厨房里插了个人吗,是烧火的小厮对吧。”
易芸点头,“对,这壶里的药就是经了他的手。”
顾温瑶笑意明媚,“那就将这壶水给那个烧火的小厮灌进去,待会儿吴明春来寻吴执念,将吴明春引进柴房,把他们仨关在一起。”
既然顾氏想看热闹,那就给她看个大的。
易芸接过水壶,也很期待,“是。”
顾温瑶掏出巾帕擦拭指尖,撩起眼睛朝外看,有些幽怨的哼哼一声,“嫂嫂还真是相信我,都不怕我有个万一,现在都没来寻我,前厅到底有谁啊,就那般值得她停留。”
易芸站在旁边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门里门外的几个打手,沉默了瞬间,轻声道:“姑娘,这些人可都是大娘子的人啊,就是为了派来保护您。”
易芸笑,“而且大娘子在前厅也是为了点醒侯爷注意顾氏,这事只有她来做才不可疑。”
顾温瑶当然知道这些,可听完依旧身心舒畅。
下人拖着吴念业出去的时候,顾温瑶轻声问,“前方荷花池边是不是人最多,那我可得去寻一寻姑母了。待嫂嫂来了,她自会等我。”
大戏即将,顾温瑶准备亲手去拉大幕。
她心情极好,以至于出门的时候,连房间里的暗门还开着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开的不是暗门,是阿瑶的柜门
第24章 024
◎“嫂嫂可曾去我房间?”◎
莫书清进了青棠院的院门就有些疑惑,“阿瑶呢?”
院里放眼望去没有下人,莫名显得过于寂静。
虽说今日办宴,府中仆从抽调都去园里帮忙了,但只要顾温瑶这个主子还在青棠院,就不该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莫非……
莫书清心头猛地一跳,脸瞬间沉了下来,连忙抬脚朝屋里走。
房门开着,莫书清抬脚迈过门槛时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就看见地上有几滴血迹,还没干,显然才留下不久。
一直跟在莫书清身后的刘妈妈见莫书清身形晃了下,连忙伸手扶她,“姑娘?”
莫书清脸色苍白的难看,指尖掌心冰凉,她反手握住刘妈妈的手臂,拦住对方进屋的动作,稳住声音道:“妈妈你在门口等我,不管里头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没喊你,你都不要急着进来。”
说罢,莫书清松开刘妈妈的手臂进了屋里。
屋里摆件依旧,没有半分挣扎后的凌乱迹象。
莫书清松了口气,心落回胸腔里的时候,人都有些脱力。
她单手摁着桌面做为支撑,抬眼间就瞧见顾温瑶房里的暗门开着。
莫书清,“?”
莫书清到此刻已经笃定顾温瑶没事,但就是有些疑惑,阿瑶房里,怎么会有个暗室。
尤其是半遮半掩的一扇门,就在那里。带着蛊惑似的,诱人进去。
莫书清脑子空白了片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门前,手搭在挂着蝶戏花图的门上,轻轻一推,将门推开。
她长睫煽动,指尖蜷缩着收回来,掩饰性的轻声唤,“阿瑶?”
没人应答,莫书清抬脚进去。
暗室里有一扇小窗,外头的天光从窗纸透进来,勉强能看清里面一切。
莫书清仅仅看了半圈暗室里的东西,人便愣在了原地。
见她进去半天没有动静,刘妈妈站在门口焦急的攥紧手,眼睛根本不敢往地上的血迹上看,只低声试探着喊,“姑娘?”
刘妈妈叫了差不多三遍,总算是看见莫书清出来了。
进去时还身形摇晃脸色苍白的人,如今出来的时候,脸色竟有些红,神色里带着些茫然愣怔,像是瞧见了什么难以置信让她惊诧意外的东西。
“姑娘,里头?”刘妈妈问。
莫书清恍惚着摇头,回过神,脸色恢复正常,只是声音不太自然的说,“里头,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只是有一些她曾经用过的旧物罢了,还有好些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遗失的东西,全都被顾温瑶好好摆在博古架上,贴了日期跟物件名字,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古玩。
莫书清难以形容自己当时心头感受,惊诧疑惑茫然都有。
见刘妈妈还盯着自己看,一脸关心,莫书清垂眼遮住眼底情绪,只道:“阿瑶可能是去寻我了,屋里没人,这血迹估摸着是吴念业的。”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妈妈往院子里左右看,“那吴念业去哪儿了?瑶姑娘如果布好了局,咱们是不是该敲锣将人引过来啊。”
莫书清抬眼朝前看,心有所感,一瞬间联想起不少事情,“以阿瑶的性子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她要是没寻着我,必然是去找姑母了。”
莫书清同刘妈妈往院里偏房走,“我们等她回来就是。”
路上,莫书清抿了下唇,佯装随意的问,“妈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娘身边的陈妈妈有间小屋子,里头放着您曾经用过的旧物,你是何想法?”
刘妈妈被问的一愣,随即眼睛睁圆,好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跟陈婆娘可是胜过姐妹的手帕交啊,她留着我旧物做什么,又卖不了两个钱。”
光是想想,刘妈妈都觉得瘆人,满脸嫌弃,“她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莫书清看着刘妈妈的表情,恍惚间好像懂了,“可我娘会留着我爹写过的字帖,甚至他穿过的旧衣。”
刘妈妈听完就笑了,虽然不懂莫书清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还是说道:“那是因为夫人心里装着老爷,夫人老爷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情谊,留着旧物做为回忆,自然是不一样的。”
莫书清捻着指尖。
可她跟阿瑶,也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情谊。
猛地看见那么些自己曾经的旧物,莫书清有惊讶有意外有茫然,可唯独不像刘妈妈这般反感恶心。
她看的时候只是疑惑这些东西阿瑶是什么时候从她手里“搜刮”走的,她为何没有半分印象。
看的越久,莫书清好像看的越清楚。原本那间暗室光线不算特别明朗,可透过这些已经足够看清顾温瑶的心思。
阿瑶对她,似乎有异样的情分。
怪不得回门那日,母亲提醒她,让她注意顾温瑶对她是否有所图谋。
如今莫书清陡然回神。
阿瑶对她的确有所图。
阿瑶图她。
荷花园里。
有个妈妈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穿过人群跑过来,吸引了一干目光后,才走到顾氏耳边低语几句,紧接着顾氏的脸色有了变化。
主仆两人的反应惹得旁人好奇,不管真假关心,总要询问两句:
“怎么了大夫人,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是啊是啊,我瞧着那妈妈神色慌张,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女眷这边聚在一起明显有事,隔壁不远处的男客们也朝这边看过来。
做完戏了,该引来的目光跟注意力都引来了,顾氏才一脸为难的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那侄女顾温瑶说是身子不适,屏退了丫鬟们不让人近身伺候,这才惹得妈妈担心,特意过来寻我。”
实际上是吴念业去了顾温瑶院里,如今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该成事了,妈妈才过来寻她。
顾氏叹息,“我还是去看看吧。”
顾氏刚起个头,就有跟她交好的夫人,立马站出来说,“我同你一起去,瑶姑娘素来脾气大,你一人劝说她可能不听,我帮你说说她。”
有一就有二,最后竟是一群人跟着顾氏往青棠院里走。
毕竟顾温瑶的举动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对劲,身体不适为何要屏退丫鬟们?前方说不定有热闹看,谁不想去瞧两眼。
路上顾氏说起顾温瑶,“我这侄女也都十六了,至今没有嫁人的意思,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想法,我这个姑母也是为她的事情发愁。”
有人笑,“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如果不想说亲,许是心里装了人,你仔细问问呢,”
顾氏只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今日满京城适龄的公子哥差不多都到了,她要是能有个看中的,我比自己闺女说了门好婚事都高兴。”
一群人边说着话边往青棠院的方向走,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呢就遥遥瞧见前方站着一个人。
粉衣衫,金发簪,手里捏着银白金丝团扇,拂柳的身姿清丽的脸蛋,嘴角始终挂着得体的笑,不是顾温瑶又是谁。
看见顾温瑶在荷花园去青棠院的必经之路上好端端的站着,顾氏的脸色比见了鬼还要诡异。
顾温瑶端着笑,摇着扇子走到顾氏面前,幽幽询问,“姑母带了这么些人,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做什么?”
“你,”顾氏被她吓的往后退了半步,勉强稳住表情,讪讪笑着,“妈妈说你不舒服,我过来看看。”
顾温瑶恍惚着“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姑母这阵仗,我还以为是要去我青棠院里捉人呢。不过妈妈说的不错,今日我院里还真有人不舒服,可惜不是我。”
顾温瑶往前半步,扇面遮唇,眼睛滴溜溜的往顾氏身后看了一圈,故意误导她,“姑母不如猜猜,惊春妹妹去哪儿了。”
顾氏脸色瞬间大变,抬眼看向顾温瑶,眼角皱纹因眼睛睁圆都被抹平不少,“你说什么?”
她急忙回头看,先前始终跟在她身侧的吴惊春果真不见了身影。
顾氏望向顾温瑶,见对方笑盈盈的回视自己,顾氏心脏陡然悬到嗓子眼,手都在抖,哑声道:“顾温瑶,惊春呢?”
顾温瑶只笑不语。
顾氏瞬间慌了手脚,下意识朝青棠院快步走去。她身后的夫人们彼此对视,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跟上顾氏。
青棠院就在眼前,顾氏抬腿迈进去的时候,身形都踉跄了一瞬,生怕在里头听见或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坏了她女儿的名节,日后不能抬头做人。
尤其是她今日还引来了一群人跟在身后,这些可都是眼睛啊。
就在顾氏慌张着要寻借口拦住身后众人时,就听见吴惊春疑惑的声音响起,“娘?”
吴惊春就站在院子里,茫然的看着顾氏跟她身后的人,“您怎么也来了?”
顾氏瞧见吴惊春的那一瞬间,眼泪差点掉下来,双手握着吴惊春的手臂上下打量,见她完好无损才彻底松了口气,冷声训斥,“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吴惊春被吼的缩起肩膀,眼神越过顾氏看向门口,跺脚嘟囔埋怨着说,“还不是顾温瑶说要送我个首饰,我才过来的。可我到了后她院里根本就没人,死丫头她竟然骗我!”
顾氏这才扭头朝后看,顾温瑶单手抱怀,另只手摇着团扇笑盈盈偏头看过来,无声问她,‘姑母也知道怕啊。’
顾温瑶走近,目光在顾氏跟吴惊春身上来回,笑了,“姑母深知女子名节重要,可依旧要用这法子害我,心肠何其歹毒。”
顾氏脸色阴沉,伸手将吴惊春拉到身后,冷眼看向顾温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没事了,那就回去赏花吧。”
说着就要走。
顾温瑶捏着扇子,抬手拦了一下,柔声说道:“姑母来都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呢?”
茶。
顾氏神情总算有了变化,眼睛直直看着顾温瑶。
顾温瑶不躲不闪,就这么对视过去。
安静之中,有人隐隐约约听见柴房那边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可是顾温瑶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院子里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呢。
众人寻着声音找到柴房门口。
还没靠近,就听见里头的对话声。
“好啊吴明春,你果然是个断袖,你连个烧火的都不放过。祖父要是知道了这事,你这辈子都别想分走吴家半个铜板!”
“你瞎吗吴念业,是他扑上来扯我腰带,我可没动他!”
两人对话爱喊彼此大名,不用推门看见人,外头妇人们就已经清楚的知道里头说话的是哪两个人,一时间不由扭头看向顾氏。
顾氏,“……”
顾氏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躲过了女儿,却没躲过儿子。
按着她原本的计划,如今该被人围观指点的应该是顾温瑶才对,谁知道大戏开场,主角临时换成了她儿子跟夫家侄儿。
顾氏心头波澜起伏,一浪刚落一浪又起,尤其是吴明春是断袖的事情就这么被吴念业喊了出来,她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断袖,她儿子要是断袖可还怎么娶颜家的姑娘,还怎么找大家闺秀给吴家传宗接代……
这事要是被吴家老爷子知道,吴明春可就完了。
顾氏脸色刷白,头脑都空了一瞬,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阵阵发黑。
她扭头看向顾温瑶,眼神歹毒怨恨,恨不得扑过去撕烂了她。
都怪顾温瑶,顾温瑶是要毁了她儿子啊!
顾温瑶摇着扇子,语气无辜又茫然,“哎呀,吴家哥哥怎么会在我柴房里偷人?莫不是看中了我院里的哪个小厮,这才情难自禁?”
她慢悠悠开口,直戳顾氏心脉,“可我不是听说吴家哥哥要娶颜家姑娘吗,伯爵府这是要骗婚呐。”
顾温瑶说着,“许是误会,姑母别急,让人推开门看看。”
哪里还需要推开门,光是听都听的清清楚楚。
顾氏扑过去要拦门,却被身边夫人们拦着,“大夫人别急,推门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
顾氏,“……”
下人一脚将门踹开,众人抬眼就瞧见柴房里被困了手脚、半脸血、靠墙躺着的吴念业。
比起他为何一脸血,大家的目光主要落在另一处。
柴房空地上,小厮衣衫半褪,正骑在吴明春的身上,抱着躺在地上的吴明春又啃又咬。
“……”
顾温瑶连忙抬手用扇面遮住眼睛,表示自己看不得这些脏的。
顾氏在看清眼前场景之后,明白自己算是完了,眼皮一翻半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有人喊,“快,快请大夫,大夫人晕了。”
吴明春也推开身上的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娘。”
柴房门口瞬间兵荒马乱。
莫书清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站出来接管了话语权,一边示意妈妈去请大夫,一边让人去请顾侯。
莫书清面朝妇人们,微微颔首福礼,“伯爵府吴家的人在我侯府闹了笑话,让大家见笑了,本来今日好好的赏花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侯府很是抱歉。我让下人给诸位备了礼物,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三两句话,就将今日的柴房荒唐尽数推到吴家身上,将青棠院跟侯府撇的干干净净。
夫人们收了好处,自然不会往外说侯府半句不好,就算闲聊,聊的也是吴家的两位公子哥。
莫书清让刘妈妈带夫人们去别处歇息,同时让人先扣下吴明春跟吴念业,不让两人趁乱跑了。
她将场面维持平稳,手段老道的不像个新妇。
顾温瑶靠过来,拿着扇子给莫书清轻轻扇风,眉眼弯弯,语气骄傲,“嫂嫂好本事,若是嫂嫂真跟我为敌,我怕是要输的偷偷哭鼻子才是。”
莫书清看了顾温瑶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暗室里的物件一样又一样在眼前展现,莫书清垂下眼收回目光,只轻声道:“如若你我为敌,我非要赢的话,阿瑶你愿意为了我认输吗?”
“为了我”三个字,明显才是这句话的重点。
顾温瑶听懂了,心脏漏跳了半拍。
“嫂嫂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顾温瑶扇扇子的动作微顿,抬眼看莫书清,余光朝对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头突突跳动,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她嘴角轻扯笑了笑,试探着问,“嫂嫂去我房间寻我了?”
设计吴念业的时候,她是站在暗室里的,后来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关门?
好像,关了吧……?
莫书清神色跟往常无异,没跟顾温瑶对视,只是握着顾温瑶的手腕,将她僵着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来,“没有,我也才刚到。”
莫书清抬眼看顾温瑶,见她鬓角碎发贴在脸上,抬手,手指将那碎发挑起轻轻挽回顾温瑶耳后,笑着温声反问,“阿瑶房里,有什么是我见不得的?”
顾温瑶的心,就这么在莫书清的一挑,一挽,一笑之间,彻底悬了起来。
不对劲。
莫书清她不对劲。
还没等顾温瑶仔细琢磨,顾侯便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瑶反复回想柜门关没关
第25章 025
◎“除非,您把瑶姑娘拿下!”◎
顾侯沉着脸到柴房门口,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第一反应没往柴房里看,而是先看了顾温瑶一眼,随后才望向莫书清,“今日这事多亏书清反应快,才没损了侯府脸面。”
顾温瑶脸上挂着笑,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对上顾侯的视线,茫然无辜的眨巴两下眼睛。
莫书清则颔首福礼,开口依旧是那句端庄的场面话,“这些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顾侯微微点头,这才转身看向柴房里。
一眼看到门口被五花大绑的吴明春,然后是地上躺着毫无形象的吴念业,小厮站在柴房中间,一身水好不狼狈。
被绑着的吴明春扭动挣扎,一副想跑跑不掉的模样,恶狠狠道,“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怎么敢动我,我可是伯爵府的公子,要是伤了我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而吴念业,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他本来也*没犯多大的错儿,所以还有心情看戏,待会儿就算问起来,他也有话说。
烧火下药的小厮被泼了冷水醒神,这会儿神智恢复了些,但眼神依旧不太清明,颧骨潮红,反应也是迟缓,见到侯爷慢半拍跪下磕头,“侯、侯爷。”
看见顾侯抬脚过来,吴明春像是看见希望,急切的喊,“舅舅,舅舅快让他们放开我,我要去看我娘,还有今日这事我伯爵府绝不善罢甘休,我爹肯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顾侯双手背在身后,沉着脸对吴明春说,“你也知道你是伯爵府的公子,那你可知道这儿是侯府,是顾家不是你吴家。”
他示意身后长随,“既然小公子提到了他父亲,那你就去吴家将他家三爷跟五爷请来吧,毕竟今日之事是伯爵府的两个公子在我侯府闹出来的,他们要是不在场,我若是罚重了或是罚轻了,都不好。”
见顾侯当真让人去请自家父亲了,吴明春跟吴念业脸色才有了变化,眼神露出忐忑不安。
吴明春挣扎着往前挪步,“舅舅。”
顾侯抬手,拦住他的感情牌,“有什么话等你们父亲来了再说,这期间你们不妨好好想想怎么解释今日这事。”
“来人,将他们三个分开看管,”顾侯看了顾温瑶一眼,才开口,“让后院的胡大夫来一趟,看看大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待会儿人到齐了,她要是还晕着,那就说不清了。”
等送走所有宾客后,侯府冷清下来,这才关上大门开始处理今日这场青棠院柴房里的荒唐事。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伯爵府的老三跟老五也到了,匆匆忙忙下了马车就往府里正厅赶。
正厅里,吴念业满脸鼻血,身上衣衫沾满灰尘,瞧着姿态狼狈的跪在地上,可怜至极。
吴老三快步过来,弯腰低头看吴念业,“念业?”
吴念业先看了眼侯爷,才低声喊吴老三,“爹,救我。”
吴老三立马恼了起来,满腔火气,抬头就质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侯,这便是你府上的待客之道吗?我儿子今日可是客人!”
顾侯端着茶盏坐在主位上,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淡淡的说道:
“客人可不会这般没规没矩乱闯我女儿的青棠院,只有登徒子才会这么做。我侯府遵循的是武将规矩,闯后院的登徒子一律乱棍打死。如今他四肢健全还活着,已经够给你伯爵府吴三爷的脸面了。”
吴老三听完这话脸色变了又变,站在吴念业身边,低头呵斥他,“到底怎么回事?”
瞧见他这副语气,坐在一旁的顾温瑶挑眉,团扇遮唇,微微侧身同身旁的莫书清说话,“有意思,这么看来吴三爷并不知道自家儿子的盘算,要不然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自然,也有可能是人前做戏给他们看呢。
顾温瑶靠过来的时候,身上若有若无的清新茶香跟着一起飘过来。
莫书清侧眸看顾温瑶,对方眼睫浓密似蝶翅,看热闹的时候眼底明亮眼睫忽闪,粉色唇瓣一张一合挂着笑意同她说话,脸上无辜温和,其实憋着满肚子的坏。
可她侧眸望过来的时候,春水般的眸子又干干净净,带着点疑惑,轻声询问,“嫂嫂?”
乖顺的调儿,像根稚嫩的羽毛在心尖轻轻扫了一下,让人骨头发痒。
莫书清抿了下唇,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不由收回目光,轻声道:“再往下看看。”
顾温瑶狐疑的看了眼莫书清,始终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顾温瑶抬手,将身后的易芸叫过来,仰头侧身低声同她说,“你去一趟我屋里,看看我那暗门关了吗。”
易芸,“是。”
顾温瑶心不在焉的捏着团扇,扇面呼出来的细风似乎都带着躁意,让她心头静不下来,余光有一下没一下的看向莫书清。
直到又有人进来,顾温瑶的注意力才被转移。
吴明春的父亲吴老五到了。
他倒是跟吴老三的急脾气不同,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吴明春后,没立马询问怎么回事,而是斯文的先朝顾侯见礼,随后才说道:
/:.
“侯爷莫要跟一群小辈置气,毕竟都是孩子,不懂事。”
顾侯笑了,“姐夫说笑呢,这群不懂事的孩子险些在我家柴房里行了苟且之事,难道是我侯府风水极好,在你吴家还是孩子的两个人,到了我府上半个时辰就长成了通晓人事的大人?”
一句话,说得吴老五脸色难看,斯文的体面险些撑不下去。
顾侯收起笑脸,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还请吴家两位公子哥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吧。”
吴明春昂着脖子说:
“舅舅,我就是过去找吴念业的,有人说看见他进了青棠院的柴房,我怕他惹出什么荒唐事惊扰了温瑶表妹,这才跟过来看看,谁知道推开门就发现这小厮发了骚一样见到我扑上来又啃又咬!”
“我推挡抵抗的时候,我娘就带着一群人来救我了,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至于吴念业为何在表妹的柴房里又被人捆成这样,就得问他自己了。”
吴明春到底是有点脑子的,这时候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把自己“断袖”的事实遮掩下去,只要吴念业犯的错更大,这一时半会儿就没人能想起来他是个断袖。
听他这么说,吴念业转头朝吴明春就啐了一口:
“你个死断袖张嘴就胡诌,错都在我身上就你们母子清清白白是吧。今日分明是你娘说她给顾温瑶灌了春药,让我去坏了顾温瑶的名声,这样顾温瑶只能嫁给我。等事情办成之后,明家的家财我跟她五五分。”
吴念业开口,整个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脸色齐齐一变,场上连呼吸声似乎都听得见。
吴念业上下打量吴明春,“我原先还疑惑你娘怎么会放着你不用,把这好事交给我做,感情你果然是个断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