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说得隐晦,时既迟终究会回到上将的位置,全联邦都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
蔚珩忽然咬住时既迟的肩胛,让他闷哼一声,眼角划下一滴润湿的热泪。
“别分心啊,我的副官大人。”蔚珩的声音近在耳畔,低低沉沉地沾染着汹涌的欲。
前排窃窃私议,片刻后,有个胆大的站出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敢说下次彩票的中奖号码?”
方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开口却笑言:“抱歉,与我无关的未来,我也不清楚。”
话虽如此,方白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在坐席上找寻,落在某一处,便倏然收回。
有眼尖的记者发现,顺着方白的视线转头,拍下那人的照片。
时既迟也看了过去,那人戴着一顶红色的假发,他认得。
是弥顿星有名的资本家。
采访继续进行,蔚珩也在继续,时既迟被他搂紧腰,几分钟后,一起停住了动作。
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从末排传出,时既迟翻着眼缓了许久,听见人声散去,才掀开幕帘。
发布会结束,与会人员从前门挤出,灯光暗了下来。
时既迟眼尾潮红,额角濡湿的碎发软软垂下,留下吻痕的锁骨随呼吸缓缓起伏,他靠在蔚珩身上没有意识,是对方替他把发丝捋开,再敛起衣襟,藏住暧昧的痕迹。
他恢复力气,从蔚珩身上下来,便被对方牵起手,去拦住准备离开的预言家方白。
方白没有迟疑,像是对他们的出现早有预料,礼貌颔首。
蔚珩揽着他的肩,介绍说:“这位是联邦的时既迟上将,哦,现在是我的副官,期待与你的合作。”
“久仰。”方白露出笑容,对时既迟伸出手。
时既迟同他握手,淡漠点头,便挣开蔚珩的怀抱,保持着合分寸的距离。
方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看出他们的关系,自知不便打扰,向他们告别:“有幸结识贵人,本该请二位吃个饭的,但我最近有些忙事,有机会下次再约?”
时既迟颔首,被蔚珩惯得安逸,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副官,此刻尽职尽责地替蔚珩交际:“那就不打扰你了。”
互相点头致意后,方白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时既迟则问了方向,甩开蔚珩,独自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绯红的脸。
他捧起冰凉的水泼到脸上,带走炽热的温度,搓了搓水珠。
脸上的潮色退却,时既迟擦干手出去,忽见余光里粉色的身影。他侧头看去,只见方白走到角落,眨眼便消失不见。
“?”时既迟不由朝那边走去,方白消失的地方没有拐角,亦不存在特殊的空间,那只是一个监控的死角。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时既迟多留意了一眼,没看出异常,便回到蔚珩身边。
他出神的样子被蔚珩看在眼里,懸浮车往前窜出,蔚珩分心问他:“怎么了?突然失魂落魄的。还没缓回来?”
“……”时既迟张口,却不知如何描述。他不知道蔚珩是否知晓方白的事,也不知蔚珩听他说了,会不会觉得他出现幻觉。
所以他闭口不言,只是摇了摇头,望向窗外流动的景致。
转眼到了元帅府,蔚珩停稳悬浮车,绕到一侧给他开门。
回到熟悉的地方,时既迟定定心神,任蔚珩牵着,踩在乱石铺成的小径上。
“元帅!”门外的士兵忽然匆匆赶来,见时既迟在身旁,收敛了一惊一乍的神色,沉眸道,“他……回来了。”
那个说不出口的名讳,让蔚珩双眸一凛,对时既迟温柔呵护,此刻却染满冰霜,对禀报的士兵吩咐:“让他滚。”
话音未落,一抹黑色的身影便从花园里窜了出来,随意践踏在草坪上,走姿懒散吊儿郎当:“元帅真是狠心啊,翻脸就不认人了——”
他一顿,目光在时既迟脸上停留片刻,骤然绽开一笑,露出两枚虎牙,“哟,这位是?”
开玩笑,时既迟的脸,全星际都没几个人不认识的。
蔚珩疼惜地看着被践踏的草地,抬眼不爽地瞪着那人,搂着时既迟,冷言道:“你爸爸。”
时既迟:“……”
那人一脚踩空,五体投地掉进草坪,对素未谋面的时既迟行了个大礼。
第56章 12 预兆
柚木帐桌被蔚珩心烦意乱的钢筆戳得笃笃作响, 执筆的人眉眼低垂,一条唇线抿得平直, 偶尔开口,便会把倚在桌边的青年骂得猪狗不如。
时既迟则跷着腿陷在沙发里,手边的茶水续了又续,一对眼眸眯得狭长,清亮的光里显出怡然自得的悠闲,仿佛对面两人的争吵与他毫无干係。
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側身对着他的年輕人身上,身量偏瘦, 不算高,只是脊背绷直,有几分军人的挺拔感, 应是在蔚珩的要求下,养成了刻骨的习惯。
时既迟没怎么注意他们的对话, 他更多的,是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
一雙圆眼明亮有神, 虽褪去十来歲时粲然的笑意, 但仍能看出, 这是蔚珩封存在木匣子里,被踩了一脚的照片中的少年。
若仅仅如此, 不值得时既迟多看一眼,更得不到他一直探究性注視的目光。
时既迟盯着他,还因为那雙眼睛, 实在有些眼熟,或许記忆久远,或许只是匆匆一瞥,总之没有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以至于他此刻尽力搜寻,也无法在腦海中找出关于这双眼睛的信息。
“我只是回来看看父親而已,哪有什么歪心思?”那青年颇为无奈地拖着声音道,随手把玩着蔚珩桌面上的小物件,歪着身子站不端正。
蔚珩额角抽了抽,写字的手骤然使力,钢筆在紙面拖出一道长长的墨迹。
他啪地合上紙页,随手叠放到一沓纸上,又从另一側抽出一份新的文件:“上上次回来,要了老子一亿星币,上次,拐了老子高薪聘请的專家,还……”
蔚珩朝时既迟的方向看了一眼,时既迟托着腮,若有似无地挂着笑意,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戏剧,自得地呷了一口茶。
“还潜入我的书房动了我的光腦,你真以为你老子什么都不知道?”蔚珩接着道,“你有种,你有骨气,别再回来给你老子添堵。”
那人闻言笑了笑,瘪着嘴朝时既迟软声卖惨说:“爸爸你看他。”
“……”旁观的时既迟白捡个便宜儿子,勾唇对蔚珩促狭地笑笑,“是啊,你看你。”
蔚珩一噎,朝男人怒骂:“我有没有劝过你,你自己一意孤行要跟老子断绝关係,现在滚回来做什么?我就当十多年养了条狗,现在狗死了,你别在老子面前碍眼。”
那男人眼神一沉,撑在蔚珩桌面,夺走对方手里的笔,转在手里颇有闲心地欣赏。
黑色长衣随他的动作垂下,暮光映着他侧臉的轮廓。
一瞬间,他的身影跟时既迟記忆里的某个人重叠起来。
只是记忆里的人,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唯独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而他手里的钢笔,在时既迟眼里,是一支标着刻度的注射器。
时既迟愣怔一瞬,蓦地坐直了身子,埋头调出光腦里储存的某段視频。
是实验室的监控视频,卧底死前录制的所有画面,都存到时既迟的储存器里了。
静音播放,时既迟没惊动对峙中的两个人。
画面里,一身白色实验服的青年,双眼闪烁着疯到可怖的寒光,纯白的手套上持着注射器,在一众战俘之中扫视一圈,随机挑了个幸运儿,不顾对方挣扎地,把药剂注入战俘的血脉。
痛苦的哀嚎是他的助兴剂,越惨烈,他便越兴奋。
青年捂住战俘的嘴,目光从战俘臉上一个个扫过。即使听不见声音,时既迟也能随着他嘴唇的张合,自动补出那一句话:
“你会喜欢的,
“你们都会喜欢的。”
一股无言的紧张爬上时既迟的脊柱,嘴唇冰凉。
他原以为那疯了的科研者有三四十歲,而今发现,那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輕人。
何以至此。
不觉间,监控视频播放到几分钟后,时既迟才倏然回神。
两个人的争吵应该结束了,他看到蔚珩的墨水溅到深木色地面,便宜儿子夺门而出,嘴里咒骂着:“老顽固。”
蔚珩对他苦笑,低头收拾地面和凌乱的桌面。时既迟没有插手,独自走进暗门里,找出那个装着照片的木匣。
密码是236127,匣子开启,沾着脚印的照片出现在时既迟眼前。
他灵光一闪。
好像突然理解了密码的含义。
他拿着照片,一掌拍到蔚珩的桌子上。既然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他也懒得多问,只是安静地看着照片,等着蔚珩的反应。
蔚珩搂住他,讓他坐在对方腿间,短硬的头发扎在他的下颌,蔚珩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方才对峙时的凶恶姿态一扫而空,隐隐疲倦:“在你面前失态了。”
“你更失态的样子我都见过,还在乎这点?”时既迟任他抱着,腰间被紧紧箍着,时既迟并不反感,转而问道,“236127,他的生日?”
“不,是我捡到他的那天,”蔚珩的鼻尖隔着衣料陷进时既迟胸口,呼吸炽热,讓时既迟不由自主抓住了对方的头发,“这孩子可怜,八岁,刚懂事没多久的年纪,就被親人抛弃,扔在我家门口。”
蔚珩起密码的方式倒是简单。
如此想来……
时既迟问:“星历225年,9月26日,我给你糖的那天?”
“对,我记得很清楚。”蔚珩答,他不想自己的心情因那青年而过于沉重,转移话题道,“刚才看他那么久,怎么,喜欢年轻的?”
时既迟笑了一声,挪着臀朝蔚珩靠近,几乎缠在一起,嘴上却说:“我可不像你,满脑子都是做,”他把脑袋搁在蔚珩肩上,“捡到他的时候,你也才24岁吧。”
“嗯,”蔚珩闭眼抱紧他,凑在他的后颈,闻着时既迟腺体里两种交融的味道,“那时候年轻心软,他被打得奄奄一息,我找醫师给他治好,测了他的DNA,带他去找家人。”
蔚珩轻叹一声,时既迟好奇问:“死了?”
“我倒希望他们都死了。”蔚珩咬牙说。
多心狠的一家人,只因为孩子有先天性疾病,又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就把他虐待得鼻青脸肿。
冰天雪地里,那孩子衣衫肮脏破烂,被扔到蔚珩的家门口,血液染红了周围的一圈白雪。甚至身上的血不是自己干的,而是被冻到凝固,再也流不出来。
不知道被冻了多久,蔚珩作训结束回家时,才看到他,呼吸微弱。
原以为那孩子是从人贩手里逃出来的,伤口处理好之后,他便把人送回家。
结果那扇木色大门打开,孩子的父母见到儿子,却嫌弃地将他们拒之门外:“我们家哪有这种孩子,快带走,晦气玩意。”
“那病并不难治,只是费用太高,普通家庭负担不起。”蔚珩抱着时既迟的手紧了紧,说到此处,他依然感到心酸无力。
蔚珩不是没听说过普通人家的疾苦,只是头一次親眼所见,他顿时愣怔在原地,对手里牵着的小孩束手无策。
那小孩红着眼,泪眼汪汪,被嫌弃的时候,便藏在蔚珩身后。
门合上,他才探出一个头,仰着脸拽拽蔚珩的裤腿,带着哭腔说:“叔叔,我想活。”
“他说他想活,”蔚珩眼含热泪,时既迟也有所触动。他们在战场上可以杀人不眨眼,而在底层平民里,有人想活竟也成为奢望,“一条人命,我怎么能撒手不管。”
所以他心软点头,声音染上颤抖:“好,跟叔叔走。”
蔚珩把小孩带去醫院,找了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病。
那小孩躺在病床上,刚开过一回刀,浑身插满管子。蔚珩忙完赶来看他,只见他睁着圆眼,可怜巴巴地问:“叔叔,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也许是怕蔚珩拒绝,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极力推销自己:“我很听话,我会好好学习,我也想做医生,我孝敬你,给你养老,这辈子都是你儿子。”
未婚有子,对蔚珩来说是个拖累。
但他看小孩清澈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我想着,救一个人,等他长大成为医生,会救更多的人,就同意了。”
他给新儿子上了户口,取名叫“肇”,意即“开始、初始”,希望对方忘掉过去,得到新生。
他问小孩,要不要保留原来的姓。
对方摇头:“爸爸,他们不再是亲人了,我当然要跟爸爸姓。”
“好,”蔚珩在纸上补了他自己的姓,对着那个新的名字,告诉小孩,“那你以后,就叫蔚肇。”
之后,蔚肇遵守诺言,在学业上努力钻研,生活也阳光灿烂,尊重孝敬蔚珩,从来都没让蔚珩担心过。
仿佛一切都在向好。
蔚珩初为人父,对蔚肇的决定不会过多干涉。哪知他疏于照管,一回头,蔚肇便误入歧途。
蔚肇成为医生,是數一數二的專家,一身白衣圣洁庄严。
而蔚珩发现的时候,他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魔,在地下实验室里,抓活人当小白鼠,做着蔚珩也看不懂的研究。
先是要了上亿的资金,蔚珩没有多想,科研工作的确需要大笔投入。
他大手一挥,把星币打入对方账户。
而后拐走蔚珩聘来的顶级专家。
学术交流,蔚珩也没有阻止。
直到监控查到蔚肇潜入书房,动了蔚珩的光脑,下了指令,黑进时既迟的系统,把那一批战俘转入实验室。
蔚珩起疑了,他在脑海里翻遍了蔚肇异常的行为,调取监控查看对方的行踪。
他假装替蔚肇办事,把逃跑的战俘抓进临时基地,再将他们转移。
看到鬼气森森的实验室,染上试剂颜色的墙壁,堆积的尸骨,神志不清的实验对象……他才发现,蔚肇的行动瞒着他,已经好几年。
他不知道蔚肇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也问不出对方这样做的目的,他只能尽量阻止蔚肇的行动,尽量保护公民的安全。
即使断绝关系反目为仇,自己养了十多年的亲人,终究下不去手。
所以他找来了时既迟,再续前缘的同时,也侧面提示对方。他知道时既迟的实力和手段,能将黑恶势力连根拔起。
精神病院、海圣饭店,近年来莫名失踪或疯魔的人、数不清的受害者,都是蔚肇的手笔。
就连时既迟,也被蔚肇的人下了药,让他预见兄长被父亲鞭打的画面。所幸冲击力小,时既迟自己体质特殊,才免于一难。
蔚珩幡然顿悟。
他居然忘了,“肇”也有负面的词性,代表“引发、招致”。
他亲手养大的蔚肇,实则是他给自己引祸的预兆。
第57章 13 “我是混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既迟, 我现在很后悔救了他,”蔚珩的脖子往时既迟那边靠了靠, 他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脆弱颤抖的样子,搂紧时既迟的腰,让对方挣脱不得,“更恨自己对他不上心,我是个不称职的父親,连他什么时候走偏的都不知道,让他害人。”
时既迟想让蔚珩看着他的眼睛, 但蔚珩紧抱不放,贴在他頸间的脉搏激烈跳动,烧紅的脖子烫得他浑身发热。
或许是能感受到对方不平的心绪, 他不再强求,放纵蔚珩抵在他頸窝里。
“蔚珩, 那是他自己选的路。”时既迟抬起手,輕輕地顺着对方的背。
他不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但此刻, 他想宽慰自己面前的这个Alpha。
“你为他治病、供他上学, 把他培养成医学专家,”时既迟从蔚珩身前仅剩的空隙里转过身, 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他从怯懦变成这样的阳光开朗,你是尽责的, 錯不在你。”
若非养父上心尽责的照料,蔚肇怎么会走出原生家庭的阴霾。
蔚珩怔怔地看着照片里的自己,那时他虽事业上升,但仍会抽出所有的休息时间带蔚肇出去看看世界, 也在途中教对方礼貌和善良。
“可我没注意,让他走上邪路。”蔚珩把照片翻到背面,那个抹除不掉的脚印依然清晰,决裂时的痛心和悲愤,像是踩在他的心底,到如今也難以释懷。
见对方有所松动,时既迟强硬地抬起蔚珩的臉,让对方直视他的眼。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蔚珩,眼眶泛着刺目的紅,极力隐忍克制,却让汗水浸湿头发,随发抖的身体在暮光里闪烁。
“他成年了,蔚珩,”时既迟沉静得多,语调没有起伏。他从来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而眼底隐隐关懷,少见地露出些许温柔,“他懂事之前,你是认真教导过的,现在做出任何事,都只能怪他自己。”
蔚珩手指一颤,那张照片被拨弄到桌沿,被風吹落到桌下的地毯上,没有被人拾起。
他布满青筋的大手抚上时既迟的臉庞,忽而闭眼,和时既迟抵了抵額头:“既迟,你不恨我。”
蔚珩的額头湿润,黏黏地贴在时既迟皮肤上。他没有拒绝,抬手抹掉蔚珩额前的汗:“我恨你做什么,你又不能未卜先知,”
他就着这个親昵的姿势,仰起脸,歪头吻向蔚珩幹涸的唇,一触即分。
蔚珩倏然睁眼,怔然地望着咫尺之间的Alpha。
漂亮勾人的眼睛半弯着,时既迟拍了拍他的脸,语句温润带笑,“好了,你尽量阻止他,剩下的事交给我,我一定能查到底。”
“好,我帮你清理后患,”蔚珩難忍爱恋,碰了碰时既迟的嘴唇。想到自己親手种下的祸患,他狠心道,“如果他真的罪大恶极,也不用顾虑我,该监禁还是该杀,我都接受。”
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少年,善心期望对方救助更多人。如今长成为祸一方的恶人,他再念着父子旧情,也该为联邦百姓着想。
“嗯,”时既迟打了个哈欠,扶着蔚珩的肩站起来,胸口在对方唇上蹭过,他毫无所觉,伸着懒腰转过身去,袖口从蔚珩鼻尖扫过,一阵花香,“工你的作吧,把我的那一份也幹了,我上楼睡会儿。”
他说话间没有朝后多看一眼,自然也没注意到,身后蔚珩看他的眼神愈发炽热,沉醉地舔了舔被他无意间碰到的唇。
他被连续折腾了两个晚上,无心关注对方累不累,把自己的任务全都推给对方。
反正蔚珩精神好,通两个宵都不带困的。
时既迟推开门,想到这里,忽然有些不爽。
到底谁是顶级Alpha?
他侧躺在床上,双腿夹着被子蹭了蹭。
顶级Alpha也扛不住三个Alpha造啊。
他给自己找好理由,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楼下的沙沙翻页声与星月作伴,春風扰动纱帘,把夜色邀入元帅府。
时既迟是被父親的通讯提示叫醒的,滴滴滴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成功唤起他的起床气。
他闭着眼,细瘦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四处摸索,在床头摸到他的光腦。随后单眼眯出一条缝,睡意朦胧地看清备注的称呼,随手点了允许接通。
“爸——”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嗓音发哑,所幸对方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问他:“这么早就睡了?”
“嗯……”时既迟抓着头发坐起来,腦子勉强开机,随口损道,“你不是总嫌我睡得太晚嗎?好不容易早睡一回——”
一个大哈欠,他的眼眶里便蓄满泪水,一对潋滟的眸子扑灵扑灵地眨。
时永賢在对面笑了两声,转而严肃问道:“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人家正儿八经大清官,有什么好查的,”时既迟支着身体去开灯,下意识替蔚珩辩解道,“实驗室的事他没有参与,幕后主使也不是他,您想篡位还是换点别的法子吧。”
对面的Alpha阴鸷地眯起眼,声音沉下来,不懷好意地说:“不是他也可以是他,既迟,你懂爸爸的意思。”
“污蔑元帅?”时既迟冷笑,他确实有能力办到,甚至能把无关的人也扯进来。
但他不屑,明明时永賢自己是有能力爬上元帅的位置,偏偏心急想走歪门邪道。
若是蔚珩真的有问题,他肯定会收集证据,把蔚珩及其团伙全部抓获。而他查出的结果却是,蔚珩知之甚少,至于蔚肇,他不会手下留情。
时既迟冷嘲:“您可真刑。”
时永賢还不知他们的关系,只当时既迟有所顾虑,压低声音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放心,没人能怀疑到我们头上。”
“父亲,我做不到。”时既迟直截了当地拒绝,“蔚珩是清白的,至于实驗室的事,我会去查,到时把功劳记到父亲头上照样能行。”
蔚珩虽不无辜,但确实清白,时既迟分得清是非。
房门“咔嗒”一声,拉开一个缝,话里的Alpha伸进个头,看见时既迟在跟人谈话,便关门打算在楼道等会儿。
然而垂眼明显不爽的时既迟注意到他,微微勾唇,对他勾了勾手指。
蔚珩便又开了门,一身西装还没换,他脱下衣服挂在衣架上,尽量轻声地坐到时既迟旁边,钻进被窝里,伸臂揽住他的腰。
时既迟并没有掩盖与另一头的对话,蔚珩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而敏感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既迟,你不会跟他……”
之后的话没说出来,但在场的两人都听得出意思。
因为时礼对时既迟做过那种事,所以他怀疑蔚珩对时既迟也有同样的想法,并不难猜。
再联想到时既迟沙哑的声线,反常早睡的行为……时永賢拍响桌子,震得通讯的这一头也听得心惊。
蔚珩松开一只手,指尖在时既迟胸口划动,缓缓上移,拨开时既迟领口的斜襟。
他对着时既迟锁骨尖的红痣盯了会儿,仰头略带挑衅地望着时既迟的眼睛,像是小妾在向家主抱怨:怎么办啊宝贝儿,你父亲好像不满意我们的事。
时既迟挥开蔚珩的手,戏谑的笑意在唇角一闪而过,随后换上被无故质疑的可怜神色:“在父亲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嗎?”
“……”时永贤哑口无言。
他没有证据,亦不曾亲眼见过,当然不能平白地怀疑时既迟跟蔚珩发生过关系。
尽管他的怀疑是事实。
仗着时永贤看不见,蔚珩欺身而上,俯在时既迟身前,在他的锁骨上肆意啃咬。
“嗯……你,”时既迟被毫无征兆的动作咬得浑身一颤,鼻腔哼出绵软的吟声,被他及时止住,关掉麦克风,那点细微的动静并没有被时永贤听见。他抓着蔚珩的头发,“你是不是有点什么癖好?又是在门口有人的办公室,又是在周围全是人的发布会现场,现在我和我爸聊正事,你还来?”
蔚珩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癖好,但被时既迟点出来,他却觉得对方的说法不无道理。
他抱歉地一笑,但毫无悔意,嘴唇向上,在时既迟的脖颈间舔舐。
时既迟只好忍着异样,开麦对时永贤阴阳怪气道:“就算我跟他真的有点什么,他答应了明天带我去实验室,父亲难道要亲自来元帅府抓人?”
身上的人越发肆虐,竟敢在他说话的时候,亲口堵住他的嘴,滋滋水声被传到对面,时永贤警惕地问:“你在做什么?”
时既迟偏头大口缓了缓气,脖颈便被再次吻住。他仰头呜咽出声,湿红的眼角溢出泪液,被蔚珩的手指晕染开。
“喝口水而已,父亲未免太风声鹤唳了点,”时既迟捂嘴忍住轻呼,接着说,“父亲要是把人抓走,那之后要查的东西,只能靠父亲亲自出马了。”
时永贤:“你威胁我?”
“不敢。”他剛开口,就听见对面冷哼一声,通讯挂断。
时既迟盯着闪动的光脑,扯起嘴角轻笑,随手将它一扔,转而处理身上辗转捻摸的Alpha。怀里的Alpha不肯抬头,他只能搂着对方的头,更深地揉进怀里:“不是剛做过没多久吗?”
刚从发布会回来半天不到,蔚珩就发疯一样爬上他的床,像个靠人精力为生的银魔。
“可是你在眼前,我就忍不了了……”蔚珩咬了他一口,抬头朝他笑了一声,扣着时既迟的后脑,吻上他的唇,“你不如先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明天带你去实验室?”
蔚珩的攻势猛烈,在他唇上吮咬还不够,一条舌在时既迟口中扫荡,像是想吃掉时既迟的所有津液,吸得他舌根发麻。
好容易等到蔚珩退出他的嘴唇,换气的片刻,时既迟说话都不清晰:“……你忍不了还是我的錯了?”
“不,我的错,怪我意志力薄弱,”时既迟蓦地一声痛呼,双手在蔚珩背后捶打,蔚珩岿然不动,“副官大人,想让我带你去实验室,是不是该贿赂我一回?”
如果这算贿赂,那他贿赂得还少吗?
“混蛋!”时既迟极力挣扎,蔚珩却像是焊死在他身上,抱着时既迟一起沉浮。
“嗯,我是混蛋,”蔚珩笑着咬住时既迟的耳垂,被骂得越狠,他反而越有干劲,时既迟眼角的泪被他当成奖赏,每落一滴,便欣然吃掉。蔚珩看着对方红透的双眸,不忍地蒙住它,“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第58章 14 “我这个人,只谈技术,不谈感情……
眼睛被蒙上, 时既迟的世界只剩下蔚珩指缝里透露出的几丝光亮,蔚珩在他身上留下的触感, 以及他和对方几乎同频的呼吸。
手掌挪开,时既迟的眼前恢复光明,柔和的亮光在他扇子一样的睫毛上顫动。蔚珩动作不停,途中还有空轉身,从不知何处拿来一條丝帶。
黑色的,长长的一條。
没等时既迟反应过来,那丝帶便遮挡住他的视線, 被蔚珩系在他脑后。
不知是什么材质,丝帶有些许透光,从布料的缝隙洒入他的双眼, 像满溢的星河。
他只能从光里看清蔚珩漆黑的轮廓,也能听到, 他自己的声音,變得更大了。
随后嘴唇被蔚珩的食指抵住, 对方俯身贴近他, 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温度。
耳朵被炽热的气息扰得发痒, 时既迟抬手想揉一揉,被蔚珩攥住手腕, 壓在自己胸口。
“嘘,”蔚珩的语句随起伏节奏钻入他的耳边,“这次, 两个守卫都在外面,你觉得他们能听到嗎?”
时既迟闭紧嘴唇不再出声,只从鼻腔发出几声輕哼,被逼出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洇进鬓角,将丝帶浸湿,黏黏地沾在皮肤上。
见他刻意忍住吟叫的样子,蔚珩促狭地笑了笑,决定不再逗弄面前额发尽湿的Alpha:“骗你的,我上来之前就让他们走了,”
嘴唇被手指上的薄茧细细扫过,时既迟听见蔚珩低沉的声線,“宝贝儿,大声点,我想听。”
“你呃——!”时既迟下意识张嘴骂人,还没说完,他就忍不住眼皮上抬。丝带透出的星河模糊晃动,占据他的全部视线。
蔚珩輕柔地吻住他的眼,隔着粗糙的丝带,却让他敏感地顫了颤眼珠:“好听,喜歡。”
“……”變态。
双眼看不真切,总让人缺乏安全感,时既迟双手摸索,抓住蔚珩撑在他头两边的手臂。
蔚珩手臂粗壮,出了层薄汗,时既迟一只手都握不住一条,他的指腹和手心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皮肉下蜿蜒的青筋。
“蔚珩,”他急于确认眼前的人,即使清楚地知道蔚珩还在,但视物不清的时候,他还是想要对方的回应,于是没话找话问,“你就这么把儿子任我处置了?”
“嗯,那是他的命,”对方难耐地应了一声,随即用嘴叼起丝带,把它扔到一旁,看着时既迟因忽然见光而微微颤抖的双眸,破碎的泪花绽在眼中。
时既迟适应了亮度,瞳孔缓缓聚焦,在一片雾蒙蒙的泪珠里,看向面前的蔚珩。
仿佛世间只余他们二人。
泛紅的眼尾像沾满露珠的花瓣,輕而易举俘获蔚珩的爱怜,他的脸庞被蔚珩輕抚,“既迟,你确定要在床上跟我提这个嗎?”
“提不得?”时既迟勾起唇角,他笑言,“副官没了要我赔,儿子要是没了,你别找我赔,我生不了。”
话一出口,时既迟自己先頓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荤话都可以信手拈来了?
钝痛袭来,时既迟盯着眼前愣住的Alpha,頓时找到了答案。
对,都怪蔚珩,整天在他耳边说荤话。所以他耳濡目染,近墨者黑,才变成现在这样。
蔚珩沉默片刻,看他的眼神变得更沉,烧灼着炽热的火光:“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Alpha生殖腔小,受孕率极低,除非日夜不休,让它被沾满信息素的东西浇灌,直到那不到0.1‰概率的奇迹发生。
“但是,既迟,”蔚珩眼底的烈火燃尽,化为无边柔情,垂眸对时既迟说,“我不想你受苦,我只想要你。”
你健康快乐地活着,就是最重要的事。
不要痛苦,没有阴郁。
对方眼里的疼惜,忽然之间让时既迟不知所措。他強笑一声,轉移话题道:“元帅,你对一个有未婚夫的人说这种话,合适嗎?”
真正先提这个话题的时既迟丝毫没有自觉,好整以暇地观察蔚珩的反应。
对方很明显地起了妒意,连淹没他的信息素都仿佛多了股醋醋的味道。蔚珩动作一狠,时既迟晕乎乎地仰起头,脖颈便被吸出印子:“你喜歡你未婚夫?”
时既迟拽着蔚珩的头发,眸光从眼底投落下来:“你想听什么答案?”
“不喜歡。”蔚珩说。
“哦,不喜歡,”时既迟懶懶地笑着,重复一遍,而后反问,“不喜欢的话,我为什么跟他订婚?”
蔚珩闻言一顿,呼吸陡然加重,对时既迟脖颈的掠夺从吮吸变成啃咬,偏偏不肯照顾别的地方:“喜欢他,还背着他跟我做这种勾当?”
腰间被紧紧握住,一个指印留在他软软的皮肤上。蔚珩单手覆盖在时既迟腹前,用力按了按,时既迟感觉对方的存在感更強了些。
“别停,”时既迟认输地笑起来,费力地抬起膝盖,在蔚珩腰间轻蹭,好声好气地哄道,“我这个人,只谈技术,不谈感情。”
蔚珩本想小小地惩罚他一下,被时既迟膝盖一蹭,强撑的意志力便举旗投降。
时既迟放松地躺下来,眼眸不由自主地半阖着轻颤,嘴上依旧不饶人地下了结论:“所以在我眼里,你、我哥,还有郁淞,都是一样的,”
他狡黠一笑,“我都不喜欢。”
所以蔚珩要他可以,要他感情上的回应,那就只能自讨苦吃。
“那也够了,”蔚珩卖力地讨好他,让他两眼直翻,只是温柔了好多,不让他疼,“至少你想要的,我可以满足你。”
“满足我?”时既迟笑,双臂一伸,攀住蔚珩的脖颈,两片湿軟的嘴唇在对方耳垂上扫动,“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吗,我悄悄告诉你——”
他神神秘秘地说,“是一起的。”
没有明确地提起那个问题,得到答案的瞬间,蔚珩却将它想了起来。
时既迟放开蔚珩的脖子,倒在枕头上,眯着眼睛笑,“怎么,不喜欢我了?”
身前的Alpha明显被他的答案砸得一愣,出神的双眼里尽是不可置信。三四十岁的成熟男人,竟然被时既迟说得紅了耳根。
果然这种事情的冲击力太大了吗?
时既迟本以为对方会默默消化掉这个事实,然后装作不知道地说,怎么可能,我还是喜欢你。
然而蔚珩舔舔嘴角,餍足地笑了笑:“不,更喜欢了。”
心里纯真无邪被逼无奈的Alpha,对他说出一个出乎意料的香·艳往事,这种反差感带给他更强的吸引力。
所以蔚珩问:“你想要哪个,我帮你叫过来。”
“……”
撩人不成反被噎,时既迟红着脸瞪了蔚珩一眼,便側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蔚珩是什么人啊?能问他“要不要把你未婚夫叫过来”的人!
他怎么能忘了这一茬?还敢跟蔚珩说那种话!
胸腔的起伏带动凸出的锁骨,汗珠亮亮地闪着微光,脖颈修长,像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覆盖骨骼,而蔚珩的吻痕和咬痕遍布其间,透露出几分淫靡之意。
蔚珩吻住时既迟的锁骨,朝上一寸一寸地留下印记,最后扶着时既迟的头,让他转过来,一口将他丰满艳红的唇含在嘴里。
像一颗熟透的樱桃,轻轻一咬,就溅出清甜的汁水,軟腻的果肉也挤壓得变形,粉嫩的舌尖还伸出来,缠着蔚珩肆意挑逗。
时既迟眉头倏然紧皱,眼睫微颤,急促的呼吸几下,发出的声音都被蔚珩堵回喉间。
最后蔚珩松开他的唇,转而进攻时既迟的腺体,把信息素注给他,让他终于找回沙哑的声线。
……
浴室里雾气腾腾,蔚珩坐在时既迟身后,双手捧起热水,浇到时既迟的锁骨,蓄了一小滩水坑。
时既迟卸下力气,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蔚珩身上,闭眼任对方给他清洗。
“明天想去哪里,实验室或者别的地方,”蔚珩稍微偏头,就能碰上时既迟的側脸,怕打扰时既迟,声音放得很轻,“作为报酬,我给你带路。”
名为贿赂,实则只要时既迟开口,蔚珩一定会带他去。
时既迟眼皮微抬,侧身靠在蔚珩肩头,锁骨窝里积蓄的水便流下,他打趣道:“人体导航吗,服务怎么样?”
“嗯,里赛军区三十多年的老土著,景点餐馆娱乐场,想去哪我都陪,”蔚珩领了这个角色,介绍自己的优势,“一对一贴身保护,还有一些特殊项目,包你满意。”
说到最后一句,他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被时既迟用额头抵了抵。动作不重,比起警告,更像撒娇。
“不错,”时既迟翻了个身,靠在蔚珩另一侧的肩上,“但我明天要休假。”
蔚珩挑眉,指尖在时既迟锁骨上摩挲片刻,停留在小痣上,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休什么假?”
“精神损失假,”时既迟拖着尾音,黑色的软发从蔚珩喉前扫过,像是困极了,语气都沾染上浓郁的慵懒,软声控诉道,“老板强制我加班,压榨我三天三夜,不给放一天补偿一下?”
蔚珩失笑,掐着时既迟的两颊,力道轻轻的:“说清楚,到底是谁压榨谁,嗯?”
如果他是水果,早就被时既迟榨得一滴不剩了,时既迟居然还反过来说自己被压榨。
时既迟在他肩头抖动,头一回笑得这么灿烂,让蔚珩一不小心就看入了迷,原先想恶狠狠把对方亲到求饶的想法,此刻全都忘在脑后。
像是看到了从前和煦的少年,颊边两枚浅浅的梨涡,比手里的糖还要甜。
时既迟笑够了,把气喘匀,问他:“给批假吗,老板?”
第59章 15 “今晚睡我这儿,好不好”……
时既迟这么随口一抱怨, 蔚珩便失笑着给他批了假:“我给你打工,你在元帥府安安心心享乐就行了, 想休多久都可以。”
突然想到什么,蔚珩擦掉时既迟身上的水珠,把时既迟从浴缸抱回床上,隔着被子压着对方:“老板还是老公?”
“都不是,”时既迟困着懒得搭理,闭上眼睛便养着睡意,蔚珩撩起被窝挤进去没多久, 他就抬着脑袋枕在蔚珩胸口,匕首划出的傷疤已经结痂,时既迟刻意避开那片区域, “当枕头不错。”
蔚珩便讓他枕了一晚。
时既迟真的困极了,前一个月就经常通宵查元帥府, 没怎么休息,这几天被通宵查的又变成他自己。
一旦决定休息, 时既迟就在休息室里实打实地睡了一天一夜, 连餐食都是蔚珩担心他饿着, 小心翼翼给他灌了几袋营养剂。
一覺醒来精神十足,时既迟使唤蔚珩给他带路, 穿过半个星系,星舰停在荒星上一座研究所的围墙外。
这颗荒星于多年前被列入“不可居住行星”名录,废弃以后, 鲜少有人问津。联邦派出舰队来此,也只是为了检查生态恢复情况,几十年一次。
研究所附近,方圆百里都没有其他建筑, 苍白的高墙矗立在鬆散沙土之间,绿树给它罩上层层隐蔽。组织的恶行没被官方发现,与地形也脱不了干系。
蔚珩因为先前来过,驻守在外的守卫并未起疑,朝他鞠躬敬礼,便开门放行。出于严谨,其中一个跑进白楼里,急匆匆通知某个人物。
两人错杂的腳步声在漆黑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沉闷空气里的消毒水和化学药剂刺鼻的气味混在一起。
时既迟一身黑色休闲套装,帽檐把眉眼压住,唯独露出形状完美的鼻梁和丰满秾艳的唇。闻到味道,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子,嘴角随之压了下去。
走到尽头,便有一人迎了过来,对着走在前头身着军装的蔚珩点头哈腰:“元帅来了,有失远迎,少爷今天没在研究所,您……”
语意未尽,原是拐弯抹角想劝蔚珩离开,但蔚珩仍漫不经心地迈着腳步,朝实驗室走去:“没事,我不找他。”
“哦,好好好。”实驗員跟在蔚珩身后,才敢光明正大地看向他旁边的人。
身姿挺拔,只是休闲的衣服,都莫名生出几分压迫感,跟蔚珩并肩站在一起,竟分不清谁才是元帅。
实驗对象都各自分配了房间,足足有四层楼高,每层能住百八十个人。蔚珩上次来的时候,实驗室里总是有疯掉的人在四處乱窜,披头散发像讨债的恶鬼。
而这次出奇的安静,除了几个衣衫鬆散的实验对象在追逐打闹,被实验員挥着汗阻止之外,再见不到一个人影。
“毕醫生,今天怎么就这几个人?”蔚珩停在堆满试剂的操作台前,冷眼看着神志不清的人。
被叫到的实验员臉色一僵,正张大嘴巴打着的哈欠被他硬生生憋回去,苍老的面庞闪过一丝慌乱:“應该……是在睡覺吧。”
他们来得是有些早,在军区是中午出发,却正好是研究所所在时区的清晨。
毕醫生就是被蔚肇拐走的专家,他扯着谎應付蔚珩,抹了一把汗,目光警惕地扫过时既迟高大的身影。
蔚珩侧身给时既迟讓路,视线在对方嘴唇上纠缠片刻,跟毕醫生随口解释:“他是我副官,没什么好遮掩的。”
“是是是,您请便。”毕醫生亦步亦趋跟着他们,手指在白大褂的兜里摸出光脑,腳步頓了頓,低头快速地给别人发去一条讯息,便神色匆匆地收回,快步跟上两人的脚步。
时既迟淡然地走在最前面,走廊两侧的白炽灯映着墙面不知所云的涂鸦,他随手推开一扇门,被窝还有睡着人的痕迹,但一个人都没有。
心下起疑,时既迟轉身,又检查几个房间,仍是一样的结果:“睡覺?床铺都是空荡荡的,总不能跟我说,睡一觉人就不见了吧?”
“呃……”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被一番冷嘲,毕医生明显愣了一下,额头渗出細密的冷汗,“可能,也有些去后院散心了吧。”
时既迟点头,声音冷得没有波动:“带路。”
哪有副官超越元帅擅自做决定的?
毕医生心虚地观察蔚珩的表情,但蔚珩不知盯了副官多久,此时才悠悠然把目光轉回来,像在催促他。
他不敢拒绝,只好恭敬地用手臂指向后院的方向,赶紧走在前头引路:“这边请。”
实验室的走廊又长又阴冷,离开白色的建筑后,暖暖的日光便从天上洒落,映亮了墨绿的叶片。
阴冷的感觉却没有消失,阴魂不散地跟在时既迟身后。
灌木围在花园外侧,两人跟随毕医生绕花坛走了半圈,便看见花篱阻路的花园入口,隐约可见里头姹紫嫣红的花瓣,点缀在如茵浅草里。
几声莺啼从花草间溢出。
毕医生先行推开花篱,不甚情愿地挤出一个笑臉,让他们进去。
蔚珩踏入花园,转身牵着时既迟的手,把人扶着迈出脚步。
时既迟还没落脚,便见蔚珩猛地闪身挡在他身后。
他错愕转头,寒光一闪,蔚珩扣住某人的手腕翻转。
匕首掉在泥土里,发出金属的钝响。蔚珩跟对方扭打,三两下便将其制服着跪在地面,那人雙手背在身后,被蔚珩用手铐禁锢。
蔚珩威胁地瞪了一眼缩在花篱后瑟瑟发抖的毕医生,握住时既迟的肩膀,上下检查一遍,掀开时既迟后背的衣服:“没事吧?”
“没事。”时既迟拍开他的手,衣服下落,遮住小麦色的細腻皮肤。
蔚珩放下心来,抬头却见时既迟低着头,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
顺着他的目光抬手,蔚珩看到一条狰狞的傷口,被刀刃划的,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落。
“小傷,没感觉。”蔚珩不在意地笑了笑,看起来没有逞强的意思。
时既迟眼神骤冷,弯腰捡起地面的匕首,刀刃干净锋利,他对身后的人嘲讽:“庆幸刀尖没有淬毒吧,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完,不再理会蔚珩,低头去看面前行刺的人。
对方眼里布满血丝,一身破烂的白衣,跟疯癫的实验对象一样,只是要干净得多,不是松松垮垮的。
时既迟把匕首抵在那人喉前,挣扎怒骂的男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他拽着衣领把人揪起来,临走前冷冷地瞥了一眼蔚珩。
Alpha突然意识到时既迟未曾言说的关心,追在时既迟身后:“我错了我错了,真的疼,”他把手背横在时既迟眼前,夸张地晃了晃,“你帮我吹吹吧。”
时既迟眼珠都没有偏移半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副官?”蔚珩凑近了些,看见时既迟手上的男人震惊中带着些许鄙夷的目光,“好疼啊,我觉得我的血要流干了——”
时既迟依旧不理他,沉着脸回到宿舍楼,随便选了一间当做审讯室,把人绑在椅子上:“说吧,做什么的?”
男人目眦欲裂,手铐的锁链在桌面上碰撞出刺耳的异响,声线听起来却有些年轻:“我要杀了你们!”
时既迟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对方发疯,对那人的反应不为所动:“我们素昧平生,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仇?”
男人冷笑一声,指着时既迟,“你,”
又指指蔚珩,“你们!”
怒吼,“都是那个疯子的走狗!”
听到这句话,蔚珩主动起身把门关上,把监视他们的毕医生遣走,随手拉了一把椅子,跟时既迟的并到一起。
“走狗?我是他老子,”蔚珩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手上的伤口被他选择性忽略,又介绍时既迟,“你面前这位,是军方派来调查案子的。你说,杀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處?”
他撒了个小慌,时既迟不是军方派来的,但的确是来调查案子。
他刻意放低的声音,让男人也不由自主冷静下来,低声质疑:“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你们不是他的人,万一骗我呢?”
时既迟没在意蔚珩给他乱安的名号,开口便是一阵讽刺:“实验对象这么多,你有什么特别的?换了他们,恐怕没那么多工夫骗你。”
他说得没错,小白鼠而已,要是实验员们来,直接就杀了。
想到时既迟话语背后的意思,男人冷汗淌了一身,但还是梗着脖子说:“当然特别,我是研究所里唯一一个清醒有意识的,别人每天或多或少都会发半天疯。”
闻言,时既迟和蔚珩对视一眼,问他:“你不会?”
“不会。”男人笃定。
时既迟原本懒散的坐姿忽然坐正,终于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一丝兴趣,想了想,他决定跟对方做个交易:“如果我说,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接受吗?”
“你们?”男人无望的眼神亮了亮,又自己否定自己,略带怀疑地问。
时既迟摘下帽子,露出锐利狭长的雙眸,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军官证,放在桌面,推到男人眼前:“对,我们。”
虽然早已变更职位,但研究所里的人与世隔绝,肯定不会知道。
果然,男人看清名字的瞬间,便抬头在照片和时既迟的脸上来回对比。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稳重沉静,辨识度极高。
“时上将!”像是抓住希望,他下意识双手向前,攥紧时既迟的衣袖,“我说,我都说。”
脖颈一凉,他被蔚珩略带杀意的目光扫了一眼,尽管不知道含义,他还是怂得松开手,哆哆嗦嗦地打量蔚珩的脸色,见对方恢复常色,才敢开口继续说话:
“我叫余梁,高考结束,和朋友们毕业旅行,到了里赛军区,”他回忆着,在研究所待了太久,时间在他脑中早已淡去,记忆也不甚清晰,“结果在一个饭店吃了顿饭,就被抓进来了。”
……
每一个被抓进来的人,都会被一次又一次地注射某种试剂,然后有专门的人守着,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会做很真实的噩梦,有关自己亲近的人,或者自己,结局常常是死亡,有人甚至日复一日做同一个梦。
大家都受不了这种压力,所以梦一晚,醒来就疯了,或者精神分裂。
幸运的是,余梁自己不怎么受影响,偶尔梦到以后的很多事,但打击不大,所以他没有失常。
朋友们却不一样,疯的疯,死的死,活着也没有人样。
沉默在阴暗的密道里蔓延,三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就连水滴砸进小坑里,也能传出瘆人的回声。
时既迟和蔚珩答应带余梁出去,但朋友们没办法带,离开也只会徒增群众恐慌,他们的调查行动不能惊动组织背后的人。
况且虽然隔三差五被注射药剂,但研究员们其实很照顾实验对象们的生活,大概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只要不主动招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密道很长,半小时才走到头,出口被灌木笼罩,拨开便是一片树林,夕阳照在枝叶罅隙里,清风一吹,地面的光斑摇摇晃晃。
绕出树林,找到星舰,他们把余梁送到弥顿的家附近,便回了元帅府。
荒星尚是黄昏,弥顿已入深夜。
柔和的灯光照在时既迟脸上,他垂眸给蔚珩处理伤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落小片阴影。
医用棉签扫过手背上的伤口,蘸取的药膏在咬蔚珩的手,但他盯着时既迟专注细心的神情,竟觉不出痛来。
“还看?”他的目光毫不掩藏,时既迟被他盯得无奈,处理好伤口,把废弃物扔掉,抬眸看了他一眼。
蔚珩如痴如醉地笑:“好看,我喜欢。”
时既迟没理他,把药箱放到原处,走回来的时候,被蔚珩拽着手臂坐在对方腿上。
“你还有伤,”时既迟嘴上拒绝着,但在蔚珩腿间没有挪动,只是身子偏了偏,避开蔚珩的右手,“牵扯到伤口,别想让我帮你第二次。”
蔚珩埋在时既迟颈窝里,双臂圈着他细瘦的腰肢,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低声哄骗道:“放心,我没用力。”
没用个鬼。
时既迟冷嗤,肩膀微抬,歪着脑袋把蔚珩的头夹在他下颌和锁骨之间。
对方却甘之如饴,张口咬住时既迟的脖颈,温软有力的舌尖在脉搏上舔舐,半哑着嗓音问他:“既迟,今晚睡我这儿,好不好?”
第60章 16 “装睡,是默许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濕润的触感在脖颈輕扫, 时既迟肩膀放鬆,脑袋后仰, 躲开蔚珩的动作:“手伤了还想着那档子事?”
被舔舐过的皮肤闪着水润的亮光,蔚珩盯了一会儿,抬手抹掉自己嘴角的濕痕,不太知足地笑道:“又不是阉了,怎么不想?”
时既迟沉默,对方留在他身上的涎液蒸发,一阵冰凉。他伸手去擦, 眉目间显示出对另一个人的无奈,对着蔚珩张张嘴,又輕叹一声, 避开对方的视线。
办公室里待处理的工作与他无关,他从蔚珩腿上站起来, 便打算独自离开。
折磨人的上司却不情愿就这么放他走,在他抬脚之前, 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腕, 輕輕一扯就把他抱进懷里。
溫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 时既迟被蔚珩抱着,在地毯上緩緩原地轉圈。
“好了好了, 我错了,”蔚珩的两臂从他肩上穿过,悬吊在时既迟的胸前, 柔声哄他,“我发誓,只是单纯地睡一觉,像第一次那样, 好不好?”
“不。”时既迟冷漠拒绝,拨开蔚珩的手,反被对方握住。
蔚珩的拇指从时既迟手背上抚过,语出惊人,不知有几分真心:“就一晚,我要是敢做什么,你就杀了我。”
时既迟挑眉,猝不及防地下蹲,从蔚珩两臂之间挣脱,出言讥嘲:“然后让我在杀了你和被你上之间选一个?”
蔚珩摸摸鼻子,经他一提醒,多日前把时既迟抵在桌面,逼他在“杀掉我”和“从了我”之间二选一的画面又浮现眼前。
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羞赧,蔚珩红了耳根,颇难为情地解释:“不是,我——”
时既迟有些好笑地打斷他,雙臂绕在胸前,勾起一边唇角:“我的意思是,我不去你那。”
蔚珩面色一僵,他看着蔚珩着急的样子,却轻笑出声,接着补充道:“至于你睡哪儿,跟我没有关系。”
没有明确地拒绝,意即告诉蔚珩:我不会去你那儿,但你要是非要来我的地盘,那我也懒得管你。
蔚珩垂眸琢磨清楚时既迟的意思,赞同地点点头:“也对,一直都是你来我这,我没去过你那。”
元帅装出一副正经的长官姿态,雙手负在身后,倾身向时既迟靠近,像是体恤下属地说:“副官入住,理应关心一下才是。”
时既迟扯了扯嘴角,手指抵在蔚珩胸口,轻轻戳了戳,那块布料便随时既迟的动作在微微起伏,像是调情。他弯着眼,笑骂道:“冠冕堂皇。”
“这是履行职责,”蔚珩攥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刻意训练过的胸肌里,话里有话地说,“副官生活上的所有需求,我都应该尽力满足。”
*
研究所,地下实驗室里。
醫疗器械有节奏地滴滴作响,一行行數据在黑色屏幕上跳动,旁边显示着人类大脑的片子,一点一点轉动。
电极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喘息微弱的男人。他乌黑的眼眸隐没在阴影里,目光盯着數据,右手在纸面记录下一串一串的数字。
通讯的提示音划破寂静,备注名字是“畢醫生”。
男人喘了两口气,强撑着精神,按下接通。
“少爷,元帅今天来了,帶着一个看不清臉的人,说是他的副官。”略帶沧桑的声线响起,向蔚肇汇报今日的情況。
副官。
想起那张妖冶到全星际都无人不知的臉,他低声笑了笑。
名为副官,实为上将。
暗中还和元帅搞地下恋,连他都要管对方叫爸爸。
他当然知道时既迟被海圣饭店下过药,派人跟踪过,只是那群蠢人都被时既迟的暗卫枪毙了。
況且那天看时既迟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药对上将大人没有半点影响。
也有可能是被影响过,只是不起作用。
就跟他实驗室里的某个实验体一样。
他想再观察一下。
“他们来做什么?”蔚肇开口,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知道,没有特殊情况,畢醫生是不会向他汇报的。
他想让对方说重点,但不行,他得有礼貌,所以只好顺着畢医生的话,不急不慢地听对方磨叽。
毕医生说:“元帅和那个男人,把1756号带走了,”说到这儿,毕医生顿了顿,朝蔚肇请示,“需要把他们追回来吗?”
1756号。
蔚肇抬眼想了想,哦,是那个唯一清醒的小白鼠。
他不由想道,真幸运啊,攀上蔚珩和时既迟的庇护,这辈子都不会再受威胁了。
可惜了,这位实验体对他来说,可比那些疯子有用多了。
物以稀为贵。正是这样的特例,才值得他们的关注。
不过没关系,他还会找到合适的实验体,取代1756号。
所以蔚肇拦住毕医生,身体的痛苦让他接听通讯的时候,整个人都趴在操作台上,借那一点冰凉,来缓冲身体的燥热。
手掌撑住身体,指尖被挤压得泛白,蔚肇咬牙,故作轻鬆地对那头说:“不必,让他们走。”
“可是组织那边……”毕医生犹豫着,擅自放跑实验对象,一旦被那些人发现,他们解释不清。
蔚肇脸上带着些许嘲弄,拖着声音,以此掩盖自己虚弱的迹象:“就说,1756号暴病身亡,骨灰被扬了,”
“呵,”他用笑声代替咳嗽,眼里流露出阴狠的凉意,“没准儿他们呼吸的空气里,就有1756号的骨灰呢。”
他说完,终是支撑不住,未等对方有所反应,便先挂斷通讯,狼狈地瘫软在桌面下。
地面是潮湿的地下水,从头顶的泥土里渗透滴落。惨白着脸色,仰头凝望着机械上代表情况恶化的数字,抬手想抓住些什么,却无力垂下,晕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的动作,是勾起唇角,对着无尽的虚空,喊了一声爸爸。
随后说,对不起。
*
时既迟回房洗漱过后,便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元帅府上下,除了巡逻的守卫,再没有几个醒着的人。
四周一片空寂,晚风吹在竹林里,沙沙作响的细微声音,在此刻都显得格外喧嚣。
时既迟只披着浴袍,春夜不凉,站在窗台往外眺望,只觉清爽。
他的房间早已熄了灯,一片黑暗。元帅府错杂的小径上,到处都是低矮的路灯,复古风,有种与蔚珩相衬的闲情雅致。
时既迟衣襟大敞,身前的肌群被路灯照得更清晰分明,沟壑纵深。一截手臂从浴袍下露出,被水浸润出朦胧的美感。
视线越过两栋建筑之间的花园,落在蔚珩的院子里,他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但依旧颇有闲心地等着。
蔚珩说了,今晚要来他房里。
百米外的灯光灭了,随后一道身影翻过高墙,在月色下飞过屋檐,惊起树梢栖息的鸟,拍打着翅膀四处逃窜。
矫捷的身姿映入时既迟的眼帘,他转身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把呼吸调整成安静匀长的状态。
窗外的风无声地淌进来,吹干时既迟胸口的水珠。这栋屋子的其他入口都被封住,唯独留了床边的一扇窗。
蔚珩如约而至,从窗户翻进来,稳稳地落在地面。
时既迟耳朵动了动,没有对蔚珩作出反应。
于是进屋的人,下意识判断时既迟已经睡着,步子小心翼翼,停在时既迟的床边。
蔚珩身上的洗漱用品味道掩盖住信息素,他垂眸,借着月色和路灯,屏息凝神地看着时既迟的睡颜。
时既迟像是特意给他留了位置,自己睡在里侧,旁边空出一个人的宽度。
良久,他掀开被角,轻手轻脚地挤进时既迟的床铺,把对方揽进懷里的动作,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蔚珩抬起头,在时既迟额间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停留的时间很长,长到时既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又放下,而蔚珩一无所觉。
时既迟等到对方结束亲吻,重新把他抱在怀里。
头顶是蔚珩溫热的呼吸,耳边是蔚珩沉稳有力的心跳,背后被蔚珩轻轻拍着,他不由自主被蔚珩哄出了睡意。
时既迟正准备真的睡觉,却听蔚珩在他头顶笑一声:“副官大人,你装睡,是默许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你……”时既迟睁眼,侧头看向身旁的Alpha。
他装得挺像的啊。
呼吸轻缓,肌肉放松,就连眼珠都刻意转动,营造出一副正在做梦的样子。
所以蔚珩又是怎么发现的?
蔚珩眼角的笑意尚未消退,把他搂得更紧了些:“我的副官睡觉喜欢侧蜷着,头一回睡得这么板正。而且,”蔚珩话音里笑意更浓,伸手刮了刮时既迟的鼻子,“地板还湿着,从浴室到窗台,你看了我多久?”
“……谁看你了,”时既迟矢口不认,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狡辩更肯定了对方的说法,他转移注意力道,“我就不能直着睡吗?”
“当然可以。”蔚珩阻止他挣扎乱动的手,浴袍在交锋中脱离时既迟的身子,把人抱在怀里,手感更温软滑腻了些。
时既迟成功让蔚珩不再关注他在窗边守着的事,便安静下来不再动弹。身上未着寸缕,蔚珩的手臂在他腰间映出清晰的形状。
时既迟侧蜷着,把头抵在蔚珩怀里,便听对方低声哄他睡:“不闹你了,我还是做一回正人君子吧。”
在时既迟心里,他大概早就被打成只顾下半身的Alpha了。
他得挽回自己的形象。
虽然时既迟想的也不算错。
时既迟闭上双眼,在蔚珩的体温和心跳里,渐渐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