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那么几匹布,派个随从来谈不就好了?
一到家门口,宝儿蹬蹬往里跑,“姐姐,姥儿,你们想我没啊。”
珍珠正在看宫嬷嬷领着小德子小全子杀鱼、片鱼,闻言头也不扭地道:“我还没来得及想呢你就回来了。”
陈琦站在她旁边,也目不转睛地看宫嬷嬷几个片鱼杀鱼,手指不断地摩挲,克制自己想杀点什么的冲动。
沈宁和裴长青听宋福瑞介绍了蔺掌柜,便让二蛋去喊出去散步的小鹤年和小少爷回来。
寒暄两句,蔺掌柜好奇道:“沈老板,何为酸菜鱼?”
看到片鱼片,他以为是吃鱼生或者涮锅子,但是又听小珍珠跟宝儿解释要做酸菜鱼。
他就无比好奇。
他没吃过酸菜鱼!
哎呀,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有口福了。
沈宁简单给他讲一下没有辣椒版的酸菜鱼的做法、口感等。
鱼片嫩滑鲜香,酸菜酸爽清脆,野花椒麻香入味儿,再有鱼汤的浓香鲜甜,即便没有辣椒,那也是非常美味的。
蔺掌柜、宋福瑞跟旁边的宝儿、小珍珠、陈琦几孩子一起吞口水。
【作者有话说】
宝儿:废话不多说,开揍。【我姐教我的。】
——收到祝福短信,谢谢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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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皇帝收信 大庆之幸,万民之福!
鱼是谭秀带来的,有个村儿趁着冬天结冰之前清塘,捞出不少大鱼。
她哥买了一桶回来,谭秀就挑了两条最大的过来。
酸菜是沈宁秋天晒的芥菜,用盐和调料腌在坛子里。
这种酸菜和野菜一样要用大油才好吃,之前沈宁一直懒得做它,后来忙作坊就给忘了。
这两天裴母领着水嬷嬷和宫嬷嬷倒腾家里的腌菜坛子,就给翻出来。
正好有大草鱼,沈宁就说做酸菜鱼吃,顺便教小德子等人新菜式
毕竟人家是来学厨艺的嘛,又不是真的来给她干家政的。
两位嬷嬷也不用她动手,让她只管吩咐,活儿他们来做。
宫嬷嬷刀功不错,按照沈宁的要求杀鱼、片鱼,又教小德子和小全子。
他俩是专门负责做饭的,小顺子和小才子负责其他工作。
“沈娘子,鱼片好了。”宫嬷嬷片的鱼片透光,可见刀功不俗。
沈宁笑道:“咱先把鱼肉腌一腌,入味儿、嫩滑。”
没有专门的淀粉,用米粉也可以。
米粉作坊天天推磨磨粉浆子,沈宁就晒了一些干米粉当淀粉勾芡用。
米粉加盐加鸡蛋清,倒进肉片盆里抓匀腌制即可。
再按照做酸菜鱼的步骤,多一些油爆炒葱姜蒜,加酸菜翻炒,然后添开水煮鱼骨。
其他人不必说,即便水嬷嬷和宫嬷嬷、蔺掌柜吃过好东西的,可人一日三餐都要吃,即便吃腻了,过一阵子又会犯馋。
所以闻着炒酸菜、炖鱼骨鱼头的特殊酸香气,他们也不受控制的分泌口水。
这酸溜溜的味道,肯定开胃啊!
沈宁:“如果鱼和酸菜不够,还可以加点别的配菜,比如白菜心、豆芽、鸡腿菇什么的,当然,另外加配菜的话一定要大油炒过。这种菜吃的就是一个香,油少了不如直接清蒸或者滑炒鱼片。”
他们加了一些酸萝卜进去,味道很适配。
不只是宝儿和小珍珠毫不掩饰地吸溜,四个小太监也站在灶台边上眼冒亮光。
呀,闻着就好吃!
水嬷嬷一个眼神儿,小顺子小才子就把他们新买的白瓷盆、釉面盆给抱出来。
水嬷嬷和宫嬷嬷看沈宁家实在是太简陋,吃饭都是粗陶碗,盛菜和面都是灰瓦盆,真的没有一点美感。
美味佳肴都被衬托得没了档次。
她俩就打发小厮去镇上买了新瓷器回来。
当然,要顾忌裴家人的颜面,不能买过于精致的,就买普通款。
普通的白瓷碗、大海碗、大盘子、白瓷盆、釉面盆、茶盘等等。
总之不要再用灰不溜秋的瓦盆。
等鱼骨熬出香味儿,沈宁就让小德子将汤里的酸菜和鱼骨捞出来盛在两个大盆里,又让小全子把火烧旺。
她没有将鱼片一下子倒进去,而是让众人一起用筷子夹进去。
反正人多。
瞅瞅围这一圈人,个顶个都是好手。
小珍珠和宝儿都跃跃欲试,却被喂马回来的阿鹏给拎一边儿去。
奶白色的鱼片在金黄色的油汤里翻滚,独属于鱼肉的香气在屋子里肆意蔓延,勾引人的馋虫。
鱼片很薄,滚几滚就好了,也盛进盆里。
没有小香葱,沈宁让小德子掐几个大葱未曾干掉的绿叶,切碎撒上,没有香菜就洒一小把韭菜碎。
韭菜是阿鹏从书肆后厨带来的。
那边儿裴母也用大铁勺熬了一勺油,撒上一把野花椒,直接浇在葱碎上。
随着滋啦一声香,滚油爆花椒、葱花的香气就飘散出来。
两大盆酸菜鱼摆在堂屋八仙桌上,众人围着啧啧称奇。
事实证明,不管白瓷盆还是深色釉面盆,用来盛酸菜鱼都非常适配。
雪白弯曲如小舟的鱼片,金黄的油汤、玉色的葱花、深色的酸菜,搭配在一起,让人食欲倍增。
沈宁笑道:“大功告成,大家伙儿开饭吧。”
蔺掌柜第一次来,又揣着我倒是看看沈老板有何高明之处能把承君也折服的心思,所以看到这两大盆色香味俱全的酸菜鱼时真的有被惊住。
人家沈老板是有真材实料的呀!
宋福瑞看他还一副陶醉的神态,提醒道:“蔺掌柜,吃呀。俺们乡下人可不像你们府城人那么讲究,俺们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
白天吃饭,小孩子们也不单独分桌上炕,都挤在堂屋两张桌上。
他拿勺子帮蔺掌柜盛鱼肉,让他赶紧吃。
沈宁:“蔺掌柜,你别客气呀,到这里来要随意些,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蔺掌柜笑道:“我可一点都不拘束,自在得很。”
看看淮安和四个小子也能上桌吃饭就知道了,沈老板家真的很自在。
再看看那俩谈吐、气质、举止都不俗的嬷嬷,清冷矜贵却又随和不骄纵的谢家小公子,又显得沈老板家深藏不露。
不怪承君对她家如此推崇、向往,那确有过人之处的。
他开始品尝没吃过的酸菜鱼。
甭管家里来什么人,只要不是宫里的水嬷嬷和宫嬷嬷都不在乎。
她俩现在眼里只有沈娘子一家。
她俩端着碗,老神在在地品尝酸菜鱼。
肉片嫩滑鲜香,但是宫嬷嬷更喜欢吃贴骨肉,滋味儿更足,越嚼越香。
这鱼长得好几年,骨头里都有骨髓油,香得很。
水嬷嬷也一样,她还喜欢吃鱼头,滋味儿更足。
啊,这个酸菜好好吃啊,真的酸爽清脆,尤其被大油炒过以后,味道香浓口感爽脆,简直越吃越香。
要跟沈娘子学学酸菜的腌制方法,将酸菜鱼的菜谱一起写信告知陛下,让尚膳监做起来。
别整天炖一大盆鸡鸭鹅的,没食欲。
也别整天搞些花里胡哨的菜,没食欲。
就这样清清爽爽来上一盆,陛下和娘娘还有个不爱吃的?
谭秀也尝得眯起了眼睛,她小声问沈宁:“阿宁,你还喜欢吃什么鱼?回头让我哥去鱼塘寻摸。”
她也发现这鱼的好吃之处在于酸菜。
平时家里也会做鱼片涮锅子、滑炒鱼片什么的,但是没有酸菜鱼这种味道。
沈宁笑道:“不用刻意,有什么吃什么,另外,你不用总往这里带吃的,你们交了菜钱的。”
谭秀看着对面的女儿和儿子笑道:“我们也要吃嘛,阿琦和玉箫在家挺挑嘴的,在这里倒是有什么吃什么,一点不挑嘴。”
坐在珍珠旁边的陈琦和以前一样安静,却不再躲闪害羞,还会帮珍珠夹鱼片。
宝儿看陈琦夹鱼片一夹一个准儿,都不破的,有点羡慕。
好吧,看在你帮我姐夹鱼片的份儿上,原谅你在我离开的这一天黏着我姐了!
宝儿发现自己两天没回来,陈琦就黏在小珍珠身边,有点吃醋。
刚才吃饭的时候陈琦抢先一步坐在姐姐旁边,他只好绕到另外一边儿坐。
陈琦感觉宝儿看他,笑了笑,帮宝儿夹了两片鱼肉。
宝儿朝他笑笑,“谢谢。”
陈琦:“不客气。”
宝儿:“陈琦哥哥,你怎么不脸红啦?”
陈琦:“……”
他捏着筷子,脸颊又慢慢红了。
小珍珠和宝儿好奇地看着他,哈哈笑,“我们还以为你不会脸红了呢。”
陈琦的脸就更红了。
吃过饭,孩子们出去消食儿。
宋福瑞就把蔺掌柜的生意跟裴长青和沈宁说了一下。
他也不瞒着蔺掌柜,直接对沈宁道:“二嫂,这生意是蔺老板给你的,我跟着沾光,算咱俩合作。”
沈宁笑道:“蔺老板也是觉得你家布庄有合作的价值,你不用管我,我这一摊儿还忙不开呢。”
不管宋福瑞说什么她也不要。
一年两三百两银子,她现在已经不馋啦,因为她自己也能赚到。
宋福瑞想了想,既然二嫂不要,那他就攒着,回头半年一结账,直接把钱给二嫂。
二嫂不要他就攒着给阿年和珍珠。
宋福瑞又跟裴长青说了一会儿镇上火炕和家具生意,快傍晚时分陪着蔺掌柜离开。
蔺掌柜临走前给沈宁留下几匹细棉布当赠礼。
沈宁也回他一些腐乳、腌白菜、麻酱鸡蛋和米粉等吃食。
离开沈宁家以后蔺掌柜心下就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只要宋福瑞能把第一批订单合作好,看在沈老板的面上后续他会增加发货量。
送走蔺掌柜,沈宁和裴长青回来,学习班的孩子们已经开始下午课。
除了新来的几个要学拼音数字,老生现在都学识字、四则混合运算等知识。
看着简陋拥挤的草棚子,沈宁小声跟裴长青道:“裴总,来年咱们再盖几间屋子?”
阿年珍珠需要自己的房间,米粉作坊需要正经屋子,学习班最好也有两间屋子。
裴长青揽着她的腰,驻足听了一会儿,孩子们学得很有劲头,他和阿宁自然也愿意多贡献一些。
“好,到时候可以盖砖瓦房。”
小少爷和小鹤年已经回来继续编书了,陈琦也在西间背书。
水嬷嬷和宫嬷嬷整理新学的菜谱和腌酸菜的方法,裴母帮她们补充细节。
宝儿缠着小珍珠问:“姐姐,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你啦。睡觉都梦见你呢。”
小珍珠看傻子一样看他,你才回家一天就回来了,我想啥呀,我都没来得及想好吧。
再说了,我好忙的,早起来练功、跑步、打拳,上午帮作坊做事情,还要帮阿年阿恒标拼音,还要帮奶穿针线,帮爷爷他们分骨头汤,好忙的。
不过对上宝儿渴望的眼神儿,她笑道:“想啦,可想啦。你想我啥啦?”
宝儿认真道:“你半夜给我踹下床啊。”
小珍珠:“——”
沈宁笑道:“东院儿滚腐乳料呢,珍珠不是可想玩儿了么,快去吧。”
小珍珠就领着宝儿去干活儿了。
小德子小全子收拾完锅碗瓢盆的,也去那边儿帮忙。
裴母:“阿宁,蔺掌柜给的布这么好,你看看做点啥?”
有几匹本色布,只能做里衣。
现在即便穷人也喜欢穿有颜色的衣服,买不起颜色布就自己采草叶子花朵什么的捣碎染呗,总比本色麻布和棉布好看。
主要时人披麻戴孝就是本色布,粗糙的质地、没有染过颜色,若是外衣也如此就让他们犯膈应。
沈宁摸了摸,确实非常柔软舒服,比现代买的普通棉布更加细腻柔软,摸着反而像绸儿。
不如做内衣啊。
以前家里没条件,她也不讲究,内衣的料子不够软和也对付用。
现在有合适的料子,那必须做内衣啊。
她把想法跟裴母说一下。
原主身体瘦削,经过她这几个月的滋养变得丰润起来,胸就沉甸甸的。
胸小不穿内衣没什么,舒服为主,胸一旦超过B,要是不穿内衣就不得劲了。
她倒不是怕下垂,主要是坠坠的,不舒服。
她让裴母帮忙做几件棉质内衣,做出罩杯形状,底部里面缝一圈袼褙作为承托,不需要现代文胸的式样,肩带太细不舒服,小背心的款式最好。
内裤也需要。
这会儿并没有前世现代的内裤式样,亵裤、小衣依然跟裤子差不多,顶多面料薄一些,更贴身而已,活动起来不方便。
当然大部分人连亵裤、小衣也不穿,直接穿裤子和裙子的。
沈宁之前就做了几条现代式样的内裤,三角内裤才更贴身且方便活动。
没有松紧腰带就用布带抽紧,像泳裤那样系在一侧便可。
裴母已经很熟悉她的尺寸和表达方式,所以也不需要画样子,只用嘴说也能听懂。
水嬷嬷和宫嬷嬷听得好奇,当即便拿剪刀、布料过来按照沈宁的尺寸剪裁。
她俩一把年纪,不管初进宫时擅不擅长针线活儿,这么些年也都学会了。
裴母小声对俩嬷嬷道:“这个小衣穿着舒服唻,你俩也做几件。”
水嬷嬷:“我不要白色的,我要红色的,大红色。”
年纪大了,外衣不能穿大红大绿的,里衣、小衣啥的就想花哨点。
宫嬷嬷也要。
正好之前陈三送的赔礼有一匹红色的棉布,沈宁就拿给她们,让她们随便做。
只是这个棉布就是宋记布庄的,没有松江的那么好。
俩嬷嬷不嫌弃,宁愿要红色的本地布。
下午淮安跟沈宁等人告辞。
他明儿要押送谢掌柜那边儿印好的拼音表和拼音书回淮州,等教会几个孩子拼音就回来。
学会拼音就可以自学,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他得回来盯着谢掌柜和雕版印刷师傅,随时往淮州发书,还得继续帮公子加深和沈老板家的交情。
再者他喜欢裴家,喜欢和小鹤年小少爷等人在一起,有一种无忧无虑的轻松和幸福。
等公子什么时候来信让他北上,他再离开。
裴母也挺舍不得这小伙子的,长得俊嘴甜不说,还勤快眼里有活儿,在家里这些日子可干不少活儿呢。
她给淮安收拾路上吃的食物,腐乳、腌白菜、煎饼、麻酱鸡蛋、米粉什么的。
“淮安呐,这个小砂锅你得随身带着,路上不方便做饭的时候你就烧水煮米粉,拌点腐乳啥的就能吃。
雨布也带上,听我们里正说南边儿正下雨呢,又冷又湿的。”
她对关系一般的人话很少,对关心的人就和普通奶奶一样爱唠叨。
淮安不但不烦,反而感激得很,一个劲儿地说“裴奶奶,谢谢你,不用那么多,回头我还来呢。”
第二日一早送走淮安,傍晚时分裴云带着一个婆子回来,路过这边儿就先回娘家。
宝儿虽然不想回镇上,却想娘呢,一见裴云过来就高兴地扑上去,抱着裴云的腿奶声奶气地撒娇,“娘,我好想你呀。”
孩子想爹娘是真的,半点不掺假。
裴云弯腰抱他,结果一下没抱起来,笑道:“哎呀,你咋这么沉了呢?”
宝儿得意道:“在姥儿家吃得好呗。”
裴云给他抱起来,“看出来了,都变成小胖墩儿了。”
宝儿挨个给她介绍水嬷嬷宫嬷嬷以及四个小哥哥。
裴云一一招呼过,又跟沈宁道谢,“二嫂,严娘子、聂娘子带了好些娘子去我那里订鞋子和衣服,针线娘子们白天晚上地做,都排到年后去了。”
沈宁笑道:“那可恭喜你呀,坐车冷,快上炕热乎吧。”
裴云:“坐车坐得腿麻,我站一会儿,活动活动。”
她又关心裴长青读书的情况,“自己学吃不吃力呀?要不要请个先生来家?”
她寻思裴长青年纪大了,没法去学堂,只能去先生家或者请先生来家。
她现在能赚钱,也可以帮衬二哥请先生了。
裴长青听见她的声音从西间出来,脑子里还回荡着全本《中庸》的内容。
这几天他全神贯注背书,总觉得脑子满了满了,再也容不下新东西,结果继续背继续装。
他关心了一下铺子的生意如何,知道正良性发展也就不多管了。
沈宁又把把蔺掌柜和宋福瑞合作棉布的事儿告诉裴云。
裴云惊喜道:“一年一千多匹,放我铺子里卖?”她简直不敢相信,“我婆婆和大嫂她们能同意?”
沈宁:“不同意就没生意呗。”
裴云明白过来,“二嫂!你、你太厉害了!”
这是二嫂帮她张罗的生意?是二哥二嫂给她撑腰呢。
她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从前的种种委屈,瞬间不算什么了。
沈宁半开玩笑道:“你出嫁家里也没给嫁妆,现在咱家条件好起来,会给你补上的。”
裴云:“二嫂,还说那个作甚,当初咱家没那条件儿,我也没想嫁妆的事儿。”
现在她也有铺子,好好干也不少赚钱,还想着攒钱来年帮二哥二嫂盖砖瓦房呢。
谭秀原本要带女儿和儿子回去,现在裴云过来,也折回一起聊聊,等会儿结伴走。
沈宁:“吃了饭再走。”
现在家里有专人做饭,几个人的饭也做得。
裴云也不拒绝,她也想爹娘。
要不是娘家没地方住,她倒是想住两天呢。
水嬷嬷和宫嬷嬷指挥小德子小全子做饭,裴母让闺女把宝儿放下,“咱宝儿现在可沉呢,你别一直抱着了,伤腰。”
裴云也的确抱不动,就把宝儿放在炕上,让他和小珍珠几个一起吃点心糖果。
现在她自己赚钱,回娘家不再用大嫂帮忙准备礼物,每次想买啥就买啥。
这一次她买了好点心和好糖果,还有几样很贵的干果,什么桂圆干、荔枝干的。
新鲜的桂圆荔枝这边儿吃不着,干的却有,就是贵。
小鹤年和小珍珠以前不认识,后来去县里跟着小少爷吃过,靳老板和蔺承君也送过,现在也都认识。
陈琦趴在炕沿上,帮小珍珠剥桂圆和荔枝,放在木质果盘里:“你喜欢吃龙眼,多吃点,就是注意别上火。”
宝儿好奇地看着他,“陈琦哥哥,你怎么不吃?”
陈琦:“啊?哦,你吃吧。”
那边儿小少爷对小鹤年道:“阿年,你知道几首关于桂圆和荔枝的诗词?”
小鹤年对诗词涉猎比较少,只有编书、读书之余才会和小少爷一起看古诗词、游记等书,顺便背一些。
他略一回顾,背了一首杜牧的过华清宫,又背了一首苏轼的荔枝叹,“师兄,关于龙眼的我没背过。”
小少爷:“宋韩元吉有一首,我记得在哪本集子里收录过,我们来翻翻。”
他记性好,看书又多又杂,有些能记住,有些也是浮光掠影只有些许印象。
两人也不认真吃零嘴了,又去翻书。
饮马回来的阿鹏又默默地加入帮他们找书中。
沈宁跟裴云说新式内衣的事情,“可以帮相熟的娘子做,也可以卖样子和布给她们,让她们给自己和闺女做。”
裴母把她和俩嬷嬷帮沈宁做的拿出来给她看,“你自己画几个样子。”
裴云一看就来兴趣了。
小珍珠和宝儿殷勤地给小姑递上垫板和纸笔,再拿一根王木匠帮裴母做的裁衣尺比着画直线。
沈宁则给裴云讲一下重要位置的原理,如何放量,如何收褶等。
做衣服沈宁不擅长,这都是前世听室友们说的,记住多少就告诉裴母和裴云多少。
裴云在剪裁缝纫上有天赋,知道设计原理自己就能加以发挥。
谭秀看到当即给自己和闺女订几套。
裴云笑道:“玉箫不是正学针线么,你们自己做多好。”
谭秀一想也是,“那你们进的松江好布给我留几匹。”
裴云自然答应。
裴云画好一个女士背心和三角裤的样子,对沈宁道:“二嫂,这个我和你分成。”
沈宁笑道:“你画样子、你进布料、你剪裁、你做、你卖,我分什么成?你每年送我们一沓子内衣穿就行。”
她和婆婆、闺女,那也不少了。
裴云笑道:“那肯定的。”
分成也要,因为不只是做衣服,她那些顾客大部分都是冲着二嫂的面子来的,她当然要给二嫂分成。
就算不多,那也积少成多嘛。
本身她也没想发多大财,就想有个一辈子的营生做,将来老了再传给闺女或者儿媳妇都行。
因为裴云过来,宫嬷嬷他们又做了一顿酸菜鱼。
鱼是今儿小顺子和小全子去镇上买的,主要是送信,顺便买鱼。
原想着买回来养两天再吃也行,既然裴云来了那就现在吃呗。
宝儿顾不得自己吃,一个劲儿地给裴云夹鱼片,还让小珍珠和陈琦帮忙一起夹。
小珍珠手劲儿大,手腕又稳,夹得那叫一个快准狠。
关键小鹤年和小少爷也不差呀,人家每天都沙坑练大字呢,腕力也稳得很,宝儿自然比不过。
裴云看着忙忙叨叨的宝儿,瞬间觉得孩子长大了。
明明以前还奶声奶气的,这会儿就小大人一样。
看来跟着阿年和珍珠真是懂事快呀。
不快不行,毕竟姐姐是真揍。
吃过饭宝儿就跟着裴云回镇上。
“姥儿,等我娘回县里我就回来啊。”
有阿鹏五个同行,裴母也不担心,笑道:“不着急,多陪陪你娘。”
外面黢黑,风也冷,大家也不闲溜达,都回屋说话,做针线的,看书的。
沈宁领着小珍珠去东屋看看苏婆子,关心一下她生活,吃不吃得饱,晚上冷不冷什么的。
苏婆子虽然贫穷,但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正从锅里舀水泡脚。
东屋要煮素鸡等,有热水,虽然那水颜色不大好看,但是以水为净嘛。
她不嫌弃。
小珍珠:“苏奶奶,我奶有床旧被褥,以后不盖了,给你搭着压压风。”
苏婆子笑道:“沈娘子、珍珠,我有被褥呢,底下睡草垫子,上面盖着被子和褥子,暖和着呢,一点不冷。我也吃得饱,吃得好,不怕你笑话,比从前我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吃的还好呢。”
她不要工钱,可人家沈老板一点不亏待她,给她火炕睡,给她煎饼米粉、卤素鸡香干千张、鹅蛋鸡蛋吃,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也给她两口。
今晚上的酸菜鱼她也吃到了,两片鱼肉,两块鱼骨,一筷子酸菜,还有半碗油汤。
她泡着煎饼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老头子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也活不几年,现在觉得每天这么个吃法,她还能活好些年呢。
她除了一只眼睛看不大清,身子骨是很结实的,养这些日子啥毛病没有了。
她可感激沈娘子和珍珠一家呢。
她看那被子虽然带着补丁,很旧,但是比她的还好呢,就不肯要。
小珍珠非要她收下,“你铺着褥子,盖两床被子,腊月也不冷。”
苏婆子便收下了,又再三道谢。
沈宁和珍珠出来,裴长青已经巡逻一圈,大鹅们也正常。
自打吃了一顿铁锅炖大鹅,四只大鹅巡逻得越发好了。
水嬷嬷和宫嬷嬷站在西院儿,默默地看着东院儿,她们知道沈老板家救助苏婆子是真心的,不求回报,不求别人褒奖。
这样的人不沽名钓誉,才值得她们钦佩,也值得更好的前途。
因为这样的人站在更高处会帮助更多人,而不像某些人站得越高权力越大,害的人就越多越惨。
小珍珠瞅着院子里俩身影,立刻分辨出,笑道:“水嬷嬷宫嬷嬷,外面好冷,你们怎么不进屋?”
水嬷嬷笑道:“等你们呐,快进屋吧,阿年和阿恒正找二郎背书比赛呢。”
裴长青:“……”
背就背,who怕who!
京城,萧宅。
一场没脚面的大雪之后,窗外寒风呼啸,室内炉火融融。
萧先生看着对面年轻英俊的皇帝陛下,明明正当壮年,却总是透着一股有心无力之感。
他其实也能理解,一个待臣子宽厚的仁君,有时候是会这样的。
皇帝宽仁,臣子们就容易得寸进尺,做出让皇帝无奈的事情。
若是杀伐果断的君主,斥责、打骂也是常有的,可宽仁的君主多半时间都是在自我说服。
而且杀伐果断的君主也不会向臣子露出软弱的一面,他们修的是帝王之术,驭人之术,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这位皇帝就宽容随性一些。
因为自己不愿步入朝堂,不站队朝堂党派,只愿意和皇帝讲书,所以皇帝对他更加不设防。
今天皇帝是来倒苦水的。
只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终归是皇帝呀,不好太暴露自己的无奈和软弱,即便对面坐的是看似与世无争的萧先生。
最近某些偏远地区县令不能到任的情况越发严重。
本质就是天高皇帝远,皇权无法延伸到那些地方。
说实话,离开京城八百里的地方朝廷掌控力就大打折扣,超过千里就几乎难以掌控。
父皇以及之前的皇帝都喜欢从宫里往各地派厂卫特务监察地方百官,他却觉得不够妥当。
御史已算朝廷的清流,派遣他们下地方巡察,利大于弊,却依然会滋生弊端。
那些厂卫没有经过圣人言论教化,个个狡黠如狐,贪婪如狼,即便忠于皇帝又怎可能不阴奉阳违、滋扰地方?
他们自会滋生更大的腐败,甚至与地方大族互相勾结,欺上瞒下。
这是他年轻时候在文渊阁、文华阁以及六部翻阅大量卷宗得出的结论。
而历代厂卫主官,最后都不得善终,掉脑袋是好的,甚至会满门抄斩、流放,连累子孙后代。
年轻的时候他还想不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但是父皇说帝王就要强势霸道,要用眼线监视掌控他们,而给他授课的大学士们又不断讲述厂卫害政害民的实例。
在日复一日地观察中他倾向于大学士们所言。
为安百官之心,他继位便缩减厂卫人员,合并部门,褫夺大部分特权,让他们和五城兵马司去维护治安、缉捕盗贼等。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有利于百官稳定,他也少了很多麻烦事儿。
但凡多一个部门,就多数倍花费和麻烦,如果皇帝精力不济就得全权交给旁人,又会埋下更大祸根。
当然这样做也让他失去了耳目。
他需要一股更单纯的,不容易被腐蚀的力量来监控地方。
朝廷除了派监察御史,吵不出更好的办法,其他的都是各家私心,他不予采纳。
他又悄悄出宫来找萧先生聊聊。
希望萧先生这个置身事外的人能给他一些灵感。
萧先生又讲了沈娘子和裴二郎的一些事儿。
听说裴二郎已经开始读四书了,沈娘子也能识字写信算账。
皇帝有些不信,这才多少时间,裴二郎居然可以读四书?
太夸张。
皇帝合眸小憩片刻,脑子里却思绪繁杂,这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这香气与以往吃的饭菜不同,香得属实有些霸道了。
他睁开眼睛:“萧先生这是又得了什么美食?”
萧先生笑道:“豆腐娘子又出新菜,牛油福气锅和福气面,我让成阳县镖局帮忙买了一些,陛下不妨尝尝?”
皇帝微微颔首,疲惫的脸上来了一丝精神,“是要尝尝。”
很快张公公带人端着两个铜锅子和两盘面饼、两盘牛羊肉片进来,另外还有几样新鲜的小青菜、菠菜、白菜。
张公公笑道:“万岁爷,御医说晚上不宜过饱,暖锅子油腻,老奴就没准备多少肉,只备了两盘和一些鱼丸肉丸配面吃。”
皇帝日常比较清心寡欲,既不好美色,也不重口腹之欲,甚至胃口都一般。
若是大鱼大肉摆上来,他更没食欲,这样都只有少许反而还能多吃几口。
萧先生已经吃过一次,念念不忘,所以皇帝过来立刻准备上。
牛油汤底里煮上鱼丸肉丸,再涮几片牛羊肉、几棵翠绿的菜,原本没什么胃口的皇帝都不断分泌口水。
想尝尝!
一尝便胃口大开,香、麻,带着微微的辣,这种混合的霸道香气具有冲击灵魂的力量,瞬间打开了天灵盖一样,让他一边吃一边挑眉点头,“嗯,不错!”
五片薄如纸的肉片,鲜嫩多汁,香浓鲜脆,恰到好处。
翠绿的菜叶一烫即熟,清甜香滑。
面好了,捞一筷子,香气裹着白气缭绕扑鼻,浸润了干涸的胃口。
吹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口中,又烫又香,却舍不得吐出来,嘶哈两声,嚼一嚼,便适应了那口感。
虽然锅底看着油汪汪的,可捞出来的面却恰到好处,一点不油腻呢?
皇帝吃得额头微微见汗,有一种爽透了的感觉。
萧先生道:“陛下近日操劳,清减了不少,若是没有胃口,隔两日这样煮上一锅,连面带菜肉吃上一碗,也是可以补身体的。”
这锅里有香料,可以发汗祛湿,有牛油、肉、菜可以补充营养,有面,可以果腹。
皇帝吃完一碗面,忍不住又喝了半碗汤,擦擦嘴,心满意足地笑道:“好久没吃得这么畅快了。”
萧先生笑而不语,皇帝是为政务烦心罢了,若是普通百姓能吃皇宫御膳房的食物,只会说神仙过的日子。
可见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皇帝也不开心呐。
萧先生就觉得幸亏自己醒悟得早,不会把早就烂掉的家族当成自己的责任,搞什么我为了家族振兴如何如何。
现在,他多舒服?
比皇帝和谢相爷轻松多了。
吃过一顿重口味火锅,皇帝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有一种满血复活的感觉。
萧先生吃了一口解腻的腌白菜,又发散起这火锅的用处来。
含有很多香料,适合军中,适合北方严寒之地,适合南方湿寒之地。
当然,也适合北方草原民族,他们牛羊多,正可以换他们的牛羊,进而换马匹等等。
这叫以小搏大。
皇帝听得眼神越来越亮。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张公公提醒皇帝该回宫了。
一路上皇帝都在念叨张公公絮叨,每次他正心情好就催他。
回到宫里,皇帝还在念叨。
俩小太监给张公公送了两封厚厚的信件。
张公公看看信封,顿时喜上眉梢,捧着两封信疾步入内,“万岁爷,水嬷嬷宫嬷嬷来信了!”
皇帝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念!”
张公公念了两句,前面都是请安之语。
皇帝:“跳过去,念重点。”
张公公:“谢家小公子和裴家小公子琢磨了一种拼音,四岁小童十数日即能学会,十来岁少年数日可学会,之后自学识字。沈娘子和裴二郎便是如此学习,如今裴二郎已经背完《论语》……”
皇帝蹭地坐正了身子,“拿来!”
张公公立刻将信呈给皇帝。
皇帝先是一目十行,随即又一字一字地细看,仿佛孩童初识字一般。
他喃喃道:“竟有这等神奇识字法?这般神奇?不可思议。”
张公公扑通跪地,喜极而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祖有灵,先帝保佑,陛下的难题有办法了。”
皇帝霍然起身,“宣萧先生……不,太晚了,明儿,明儿一早就请萧先生过来商量。”
之前萧先生夸裴二郎和沈娘子能读书识字了,他还不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此法若能传开,大庆之幸,万民之福!
第117章 锦衣卫 羊肉饺子
第二日非大朝会时间,皇帝在乾清宫御书房召见了内阁众臣之后便让小太监请萧先生来讲书。
皇帝很喜欢听萧先生讲书,他能把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讲出新意,即便读书人烂熟的四书五经也有新东西。
不过今儿不讲书,他要和萧先生聊聊这个拼音识字大法。
等萧先生一进来,皇帝便虚抬了抬手,“先生免礼,赐座。”
萧先生的位子在御案对面,张公公特意给放了软垫和靠枕。
萧先生朝着张公公拱手致谢。
张公公就喜欢萧先生这点儿,宠辱不惊不说,不媚上不欺下,对他们这些宦者也彬彬有礼。
皇帝把宫嬷嬷抄的拼音表递给萧先生,“先生可曾见过这个?”
萧先生当然知道皇帝为何找他。
在引导皇帝派人去豆腐村的时候他就料到水嬷嬷等人肯定会知道拼音识字法,也肯定会学,更会写信告诉皇帝,而皇帝也肯定会感兴趣。
因为这是普及底层百姓识字的又便宜又简单又快速的方法。
只是他了解皇帝和朝廷,如果由他主动进献,朝堂百官会抵触,怀疑他用心,即便皇帝只怕也会有想法。
毕竟拼音和数字算术不一样,数字符号对朝廷、各大家族都有用,拼音却会冲击他们的权威。
而人都有逆反心理,他给皇帝进献,皇帝未必重视,若是让皇帝自己发现,那结果完全不同。
他扫了一眼,恭敬道:“陛下,臣曾听阿恒说过,沈娘子与裴二郎因为识字晚,学得吃力,便与孩子们琢磨识字的简便方法,想必这就是了?”他低头又看了看,笑道:“陛下,不过是旁门小道,难登大雅之堂。”
“先生,你果真这样认为?”皇帝面色严肃,双眸炯炯。
萧先生起身行礼,一副尽职尽责的架势,“陛下,这识字方法于天下学子无用,于朝堂百官无用。”
他在提醒皇帝,你不要想着通过内阁、礼部、翰林院、国子监等衙门来推行拼音识字法,没用,会被联合抵制的。
如果你要推广底层百姓识字,那就得绕开这些正统读书人,用非常之法。
皇帝听懂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找萧先生商量而不是内阁众臣的缘故了。
不用问他也能想到他们的反应咯。
“陛下,此乃旁门左道,是对天下学子的蔑视与亵渎。”
“读书没有捷径,必要十年寒窗,苦读圣人书,怎么可能走捷径?”
“天下先生欲以头抢地尔。”
等等吧。
皇帝屈指轻轻敲击桌面,“先生可有良策?”
萧先生笑道:“陛下天纵英才,不是早有良计么?臣终归一闲云野鹤,不过多去了一些地方读了一些书,于朝堂百姓的了解不及陛下万一。”
皇帝朗朗清笑,“先生过谦啦。先生不愿出仕,否则必为良相。”
他起身,拿着标了拼音的书信来回踱步,昨夜他研究拼音到深夜。
两位嬷嬷说正常人要数日乃至半月之数才能学会,可他研究一夜便差不多了。
他还用朱批给来信标了拼音,对照看看,竟然非常正确。
皇帝便龙心大悦,又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也是读书的英才。
普通人即便再笨,十天半个月也能学会,然后照着拼音识字书来自学文字,数月学会两千字是很轻松的。
比起传统识字方法,动辄三年启蒙,那自然是快得多。
而且底层百姓即便识字一两代人也没可能科举,那就不会争抢学子们的机会和名额,也不至于引他们反对。
只是这些学子肯定瞧不上拼音法,自然也不愿意学习,更不会教给普通百姓。
所以不能走寻常读书的路子。
萧先生的意思他派人去豆腐村就是良策?
嗯,的确,他派去的嬷嬷和太监并非寻常人,也不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也不会招惹朝堂反对。
而小太监都是去了势的,以后不会有子嗣,只能忠于他这个皇帝。
让小太监做官不行,教书却没问题。
只要他们忠心办差,以后朝廷可以负责他们养老,给他们一个盼头,即便没有子嗣,也不会老无所依。
皇帝对张公公一番吩咐。
张公公笑得颠颠儿的,“万岁爷英明,恭喜万岁爷,以后万岁爷的诏令就能传遍各村,老百姓也能看到万岁爷的诏令,看谁还敢肆意矫诏。”
皇帝也看到了希望,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仿佛年轻了十岁,“萧先生实乃大才,朕之智囊,豆腐娘子、裴二郎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却心系百姓、忠于朝廷,大善!”
他很想御笔亲书“福气娘子”赐给豆腐娘子,只是萧先生的意思事以密成,事情尚在筹备阶段,不宜张扬,避免生出事端。
不如等事有所成,陛下再论功行赏。
皇帝深以为然。
皇帝又与萧先生商量一番。
豆腐娘子家境普通,房屋狭窄,住不下更多人,而天冷结冰已无法再盖新屋,只能等来年。
小德子四人想必已经学会拼音,不如将他们调回当先生,另外选四名小太监去沈娘子家听使唤。
至于水嬷嬷和宫嬷嬷,萧先生觉得她俩肯定不想回宫,甚至不想离开沈娘子家。
皇帝也需要人常驻那里,不如就让她俩留下,既能看顾沈娘子一家,也能不断调教新的小太监。
皇帝采纳了萧先生的意见。
没有正经读书人那就继续选拔小太监。
乾清宫不够就从尚膳监选。
光禄寺与尚膳监有数千太监,抽调各地籍贯的几十个完全不影响。
从别处抽调可能众臣还有话说,从尚膳监抽调就没问题。
问就是“太子至纯至孝,为皇后娘娘培养御厨”。
人由张公公亲自选,然后交给锦衣卫调查培训,再送往城郊皇庄待命。
等小德子四人归来,即可赶往皇庄授课。
教完以后那些小太监便由锦衣卫护送前往偏远地区传授拼音识字大法。
皇帝灵感频发,又吩咐张公公,“从东宫选几个小太监,尤其太子身边的人,选俩送过去听沈娘子使唤。”
水嬷嬷说四个小太监一边儿帮作坊干活儿,一边儿学拼音算术的,学得很好。
两位嬷嬷还狂夸豆腐娘子聪慧温柔却有手段,会教育孩子,不但自家儿女教育得孝顺、懂事明理、喜欢读书,还将村里那些顽劣孩童教育得喜欢读书、勤快干活儿、团结友爱。
既然豆腐娘子如此厉害,不如把东宫小太监们也调理一下,以后回来也能更好的引导规劝太子,免得太子过于随性顽劣。
他吩咐另外太监:“宣顾千里。”
顾千里是锦衣卫千户,皇帝亲信之一。
锦衣卫是太祖设立的特务机构,后来继任者忌惮太祖遗留的势力不好掌控,慢慢架空,又成立自己的特务机构。
每当发生不太平的政权更迭,继任者便会进行大清洗,尽量架空前朝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心腹机构。
元丰帝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不好美食、不好享乐,自然而然疏远宦官,打压官宦势力,不肯放权给他们,反而重新启用太祖时期风头无两的锦衣卫。
沉寂数十年的锦衣卫本已日薄西山,如今重受重用,自然很想有一番作为。
他们对皇帝忠心耿耿。
不过元丰帝依然未曾使用他们监视百官,反而更倾向于缉盗、维持治安、打击京中嚣张的权贵子弟。
萧先生见皇帝已有章法,便主动告辞,不想听皇帝给心腹锦衣卫下什么命令。
避嫌。
萧先生离开乾清宫,却在东华门外遇到了谢相爷。
谢相虽然五十多岁年纪,却腰板笔挺,精神抖擞,不见半分老态,属于天生精力旺盛的人。
萧先生见之长揖到地,“谢阁老。”
谢相立刻扶住他,又还了一礼,笑道:“远州,咱们兄弟相称,何须多礼?有日子没一起吃酒聊天,今日可有空?”
萧先生笑道:“谢兄日理万机,我自不好叨扰。既然兄长今日有空,不如家去涮锅子如何?”
谢相捻须微笑,“可。”
萧先生的宅子在东安门外面不远的地方,是张公公奉皇命为其安置的,方便他出入宫廷。
两人步行,路上亲热交谈。
谢相:“远州过年可去龙庙镇?”
萧先生微微摇头。
谢相:“阿恒呢?是不是该让阿鹏护送他回京过年?”
萧先生想说阿恒在阿年家过得不知道多少快活,是绝对不想回京的。
他微微叹息,“兄长,无可挽回吗?”
谢相笑了笑,“过继给本家堂叔,又不是外姓人,何须叹息?你也不是外人,知道我三儿情形,他夫妻二人不睦,连累孩儿受委屈,倒不如过继给堂叔呢。”
萧先生沉默不语,只是缓步前行。
谢相继续道:“陛下仁慈,愿意赦免北谢,还允许他们过继一个嫡系继承人。北谢要求过继一个我们这边嫡系血脉,没人比阿恒更合适,而且他会继承北谢的人脉财富,并不亏。”
萧先生:“陛下不会重用他们,阿恒过继过去,这辈子将与功名无缘。”
他无意功名是自己的事儿,并不代表他瞧不起功名,瞧不起读书人。阿恒还小,会有自己的人生和抱负,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让他闯荡。
功名也是其中一条。
不可以剥夺他这条路。
谢相笑道:“远州,时移世易,陛下也会变的。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不管北谢还是谁,都威胁不到国本。”
等十年后阿恒长大,陛下未必还是眼下的想法。
阿恒要科举,也完全不受影响。
再者届时他门生遍天下,岂会不给阿恒一个步入科场的机会?
萧先生就是替弟子委屈,你谢相四个儿子,孙子十几个,为什么就盯着我学生使劲?
再不济,你直接过继一个儿子过去不是更好?
最终萧先生愿意写信问阿恒是否愿意回京过年。
阿恒终归是孩子,即便爹娘不疼爱他,他却依然会心生孺慕之情,想要亲近爹娘。
是否回来过年,决定权在阿恒,他可以回也可以不回,全凭他喜好。
、
、
今年冬天京城的雪格外多,刚进十一月已经下了两场大雪,纷纷扬扬扯棉絮一般泼洒。
大风大雪的,天儿就格外冷。
若是在这般寒风凛冽的冬日里还要长途跋涉,那真是让人透心凉,只想找个炉火融融的屋子,点上一锅沸腾翻滚的暖锅子,把切得透光的牛肉片、羊肉片、鱼片之类的涮进去,滚三滚就可以夹起来塞进嘴里。
滚开的肉片,直烫舌头,却又那么熨帖舒服,瞬间暖进人的心窝里。
那一刻,真是神仙都不换。
“君高升酒楼出了一种新锅子,那叫一个香透腔子!就适合这大冷天儿里吃!”
“您再煮一个福气面饼,那跟人生一样曲曲折折的面咕嘟咕嘟地煮开,您搁筷子那么一挑,那面呀就顺顺溜溜地挂在筷子上,您那么一吸溜,诶呀,那叫一个顺溜爽滑!香!吃下去,您就觉得这曲折坎坷的人生都顺顺当当了呢。”
“再来一个溏心的麻酱鸡蛋,您这风里雪里遭的罪啊,全都值当了!”
“这般好吃?那我可要尝尝,小二——给我来一个福气锅,来一盘福气面,那个麻酱鸡蛋来一盘……”
没有任何酝酿的,君高升酒楼的福气锅和福气面就横空出世了。
一经面世,火爆全城。
君高升酒楼是会宣传的,上到权贵世家,下到贩夫走卒,甭管吃的还是没吃的,全都知道福气锅和福气面。
有钱人去尝尝,没钱人讲讲这相关的故事,八卦一下有钱人的排面儿,那也是乐趣不是?
抬轿的轿夫们,都以自己今儿抬了一个去君高升大酒楼吃贵席面的老爷为荣呢。
而到酒楼吃饭的贵客,都要见见君高升的大掌柜,问问怎么就做出这么好吃的暖锅子和面?
以后的冬天,真是不怕冷了呀。
大掌柜就把老板和沈老板的故事讲一讲。
大掌柜嘛,那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再普通的故事也能讲得跌宕起伏、声情并茂,让人听得大为感动。
要见老板蔺承君?
那不好意思,老板可忙呢,根本不在酒楼。
蔺承君确实没时间呆在酒楼,他又不是只有一家酒楼要忙活,他正忙着拜访京中故交新友。
文臣武将,全都拜访一遍,送上福气锅和福气面,再重点结交军中有权势的将领,表示愿意和朝廷、军队合作,与北边儿草原民族做互市贸易。
本国内的牛不够嘛,又不能随便杀耕牛,大户家养的肉牛长期来看也不够的,尤其还得大量取牛油呢。
而北边儿草原民族马牛羊多,不管交易他们的马牛羊还是牛油都可以。
军中将领了解草原民族的习俗,他们常年吃干肉,若是有这样好吃的香料牛油锅子,那些草原部落的贵族自然乐意。
蔺承君精准提供卖点,生意自然谈得顺利。
此时成阳县也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起初雪很小,雪粒子扑簌簌地洒下来,惹得孩子们在院子里争相捡“糖豆”吃。
动作慢的话糖豆就化啦。
后来雪越下越大,慢慢地田野、树梢、草垛、屋顶就积累了一层雪白的棉絮,如云朵般轻柔,仿佛大地扯了一片白云盖在身上。
宫嬷嬷和水嬷嬷是北方人,万事万物皆可吃饺子庆祝。
今儿下第一场雪,自然要吃饺子。
一早水嬷嬷就打发小顺子和小才子去镇上买了羊肉和猪肉,几个女人一起包胡萝卜羊肉馅儿和白菜木耳猪肉馅儿饺子。
沈宁翻翻自己的日程本,变蛋到日子了,应该可以扒出来尝尝。
像做腐乳、咸鸭蛋、麻酱鸡蛋、变蛋这种不需要大量劳力,过程又简单,只需要配方的食材,沈宁还是挺愿意做的。
为了保护这些食材,前些天趁着还没结冰的时候她让人在东院儿和地窨子中间挖了半人深的坑,把那些缸、坛子的抬进去,上面再盖上草帘子、稻草等保暖,就不会冻裂。
当地毕竟没有北方那么冷,即便下雪的日子也不像北方温度那么低,问题不大。
谭秀把大海碗递给沈宁,“阿宁,你说,我来弄。”
自打陈琦决定要走科举的路子,谭秀也跟换了个人儿似的,变得自信、振奋,人都挺拔几分。
她不能给儿子丢人!
然后她越发黏着沈宁,大有要给沈宁当助理的架势,好像是沈宁和裴长青让陈琦读书考科举似的。
沈宁也确实需要一个女性助理,要识字、体贴、细心,学堂的孩子们还太小,本来香蒲可以,但是她去县里做销售了。
现在谭秀无形中承担了这个工作,倒是减轻了沈宁不少工作。
沈宁除了公开教他们厨艺,也单独教谭秀识字、算账。
谭秀不是特别聪明的人,在识字算账这上面顶多算普通资质,不过也够用的。
现代那些家族企业、夫妻店,基本都是老婆算账,很多人不见得多聪明,财务水平也很一般,但是依然够用。
谭秀按照沈宁说的挑了二十来个变蛋出来,回屋将外面的石灰麦糠壳子敲掉,再洗净擦干,摆在盘子里。
水嬷嬷和宫嬷嬷好奇地看着,“阿宁,这是鸭蛋?”
沈宁笑道:“对,用鸭蛋做的变蛋,其实麻酱鸡蛋也算变蛋的一种,只不过鸡蛋皮薄好腌,需要的时间短,变化的过程也更温柔,所以吃起来更绵软可口,而且没有石灰气。”
谭秀朝院子里玩雪的孩子们喊道:“要吃变蛋了,要不要看看什么样?”
小珍珠和宝儿先呼应,拉着陈琦跑回屋里。
小鹤年和小少爷闻言也丢了雪团,进屋看变蛋了。
今儿下雪天冷,沈宁给学习班放了假,反正大部分孩子已经学会拼音识字,这会儿在家自己对着拼音书识字也行。
之前淮安带来的拼音识字表,小鹤年给他们几个一组发一张对着学,学会以后和其他组交换继续学。
他们都没有纸笔,在地上用棍子写即可。
孩子们趴在饭桌前等着看变蛋怎么变,会变成什么样。
陈玉箫这会儿没做针线,而是和裴母几个一起包饺子。
她也忍不住凝眸细瞧,好奇得很。
沈姨真的好厉害啊,总是会做他们听都没听过的食物。
小珍珠:“娘,等等,我爹呢?我爹不来看吗?”
下大雪了,他们下去玩雪,裴长青也出去溜达溜达,放松放松脑子。
这白天黑夜的背书,让他觉得比一天天出大力气还累呢。
小棉袄有时候漏风,有时候又非常贴心,跑出去叉腰大喊,就给裴长青喊回来。
在东院儿作坊帮忙的小德子四人闻声也跑回来看看。
瞬间饭桌就围了一圈人。
裴长青去看了看东屋的情况,谭家那三间屋子有根房梁不是有问题么,他后来给灌了桐油又进行了加固,但是也不放心,所以定期去看看裂缝有没有变大。
如果变大就在下面加根承重柱,不大就继续用。
目前还没问题。
沈宁剥出第一个变蛋,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宝儿:“哇,二舅母,花儿,蛋上开花了!”
小珍珠又啪啪敲开一个,然后滚滚快速剥掉蛋皮,这个也有松花,但是花的形状更加好看!
“哇哦~”小珍珠也非常震惊。
小少爷和小鹤年已经开始思索原理是什么。
小少爷:“石灰的作用。”
小鹤年:“是的,麻酱鸡蛋也有石灰,为什么没有这样?”
小少爷:“因为石灰糊糊的数量少?”
小鹤年:“那为什么多就会有这个花儿?”
小少爷:“像松花。”
小鹤年:“娘,你说过也叫松花蛋对吧?”
沈宁笑起来,“对呀,可能就是因为像松花吧。哎呀,阿恒真是见多识广,我就知道叫松花蛋,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原来是因为和松花一个模样啊。”
站在她身后的裴长青垂眸看她,笑了笑,大手捞起她敲开的那枚松花蛋,一掰两瓣儿,将流淌的蛋黄递到沈宁嘴边儿,“尝尝原味儿的如何。”
初始一股刺鼻的味道飘来,很快便消散开,然后是变蛋特有的气息。
沈宁塞进嘴里尝了尝,变蛋的蛋清腌得晶莹剔透,已经透光,吃起来颇为清爽,蛋黄则有一种绵稠的独特香气。
她品了品,感觉石灰还可以再浓一点,这样蛋黄的香味儿也更浓,蛋黄也越发流淌。
不过口味淡的话就可以减少石灰量,口味比较清淡,但是香气不减,也会很好吃。
裴长青吃掉另一半,跟前世她做过的对比一下,点评道:“阿宁,很成功。”
是他喜欢吃的味道和口感。
他听小少爷和小鹤年还在那里琢磨这个松花的原理,便忍住没告诉他们。
毕竟他没有办法解释氨基酸在碱性物质的作用下发生结晶沉淀这个原理是怎么知道的。
这涉及非常深奥的化学与生物学知识。
沈宁:“变蛋这个东西,有人不习惯这个口味,不要强求,喜欢吃呢也不要多吃,毕竟用石灰腌的,里面含有轻微毒性。”
宫嬷嬷却浑不在意,“不要紧啦,咱吃的药也有毒的,变蛋这点毒不着人的。”
她都一把年纪了,还在乎这个?
当然是美食重要!
她就特别喜欢变蛋这个味儿,真香!
裴母一开始吃不惯。
沈宁就调了一个蘸料汁,小半碗蒜末、适量姜末、一勺白糖、三勺酱油、三勺香醋。
热锅加麻油,把蒜蓉倒进去炸香,然后加姜末,再把其他料汁倒进去烧开即可。
变蛋用棉线切成小瓣儿状,然后将料汁倒进去。
大家再一尝,“好吃!”
裴母也觉得很好吃,没有了那个刺鼻的味道和奇怪的苦味儿,一下子变成独特的香味儿了。
这个香味儿好奇特啊,以前没吃过。
傍晚时分,大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沈宁早点给作坊下了班,裴父也给地窨子编匠们收工,让早点回家吃饭避雪。
外村几个汉子过来背自己残疾的父亲或者兄弟。
他们穿着厚厚的垫了鸡毛的蒲草棉鞋,头上戴着斗笠,却带了雨布给残疾编匠裹着。
原本这些残疾汉子在家里不受待见,也并非家人有意嫌弃,毕竟不能下地劳作,甚至不能帮忙做家务,只能吃白饭,谁家也养不起。
现在他们在裴父这里编席,一天能赚20文,东家还管喝一大碗骨头汤,地窨子里暖和冻不着,晌午还给扶上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过得相当不错,脸上都见长肉呢。
有那明白人就先给他做棉鞋、加厚棉衣,总不能让他穿得单薄破烂地过来编席。
东家给喝肉汤,却不会给发棉衣,若是穿得太单薄,东家看着可怜会让他在家歇着,等来年暖和再过来编的。
所以不管是真心为他们着想,还是为了让他们继续来编席赚钱,反正家里对他们比从前多了几分关心。
以前棉衣没一件儿,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来去都接送。
原本死气沉沉在家里熬日子的残疾汉子这会儿也有了活力,临走时候朝着裴父挥手,“东家,怪冷的,你也赶紧进屋吧。”
东家就是心善,每次收工都给他们送到路口。
裴父摆摆手,“下雪,宁愿慢点儿,也稳当着啊。”
接人的汉子大声道:“裴老爹,放心吧,俺们晓得呢。”
裴父送走几个残疾汉子,转身冒雪回家。
裴长青巡逻一圈回来,“爹,吃饺子了。”
裴父笑道:“哎,走,家去,吃饺子。”
西院儿屋里亮堂堂的,堂屋点了两盏油灯,西间和东间也都点了油灯。
这搁以前简直不敢想象,要知道以前他们顶多拢个火堆照亮,冬天不方便就拢个火盆,烧完就上床睡觉,打死舍不得点灯的。
现在,点,点得亮堂堂的,暖融融的。
照着每个人的笑脸都格外喜庆好看。
裴母对阿鹏和谭秀道:“下大雪呢,路上不好走,你们也都住下,挤挤就行。”
水嬷嬷道:“棚子里不是有板子嘛,在堂屋搭个临时床铺,也能睡几个人。”
沈宁也欢迎,晚上让孩子们去她那屋睡,其他人就和裴母他们挤一挤,挤不下的就搭个临时床。
小伙子们火力旺,不怕冷,挤在一起睡得香。
白胖的饺子出锅,一盖垫一盖垫地端上炕。
冬天冷,他们都在炕上吃饭。
吃饺子也不用饭桌,直接守着盖垫一人一个碗,倒点蘸汁直接吃。
小珍珠和宝儿捣了一蒜臼子蒜泥,倒了酱油和香油,做成香喷喷的蒜泥儿。
小鹤年和小少爷做了姜醋酱汁,倒点香醋,吃起来清爽可口。
小珍珠:“蒜泥和羊肉饺子绝配!”
宝儿:“绝配!”
说完他瞅陈琦,你咋不说?
陈琦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克服幼稚的羞耻感,而后:“绝配!”
宝儿:“嘿嘿,对!”
小珍珠把水嬷嬷和宫嬷嬷包的元宝状的漂亮饺子咬开一个口,然后灌一下蒜泥,再嗷呜一大口,“真香!”
小少爷关切道:“珍珠,小心辣。”
沈姨收了一批紫色的独头蒜,吃起来香,但是也辣。
果然,小珍珠下一秒脸就红了,确实辣得很。
陈琦立刻把凉在一边的饺子汤端给她。
小珍珠咕咚喝光,“真辣。”
小鹤年:“娘,变蛋为什么会有松花纹路啊?”
沈宁:“儿子,我也不造啊。”
小样儿,想套路我呢。
小鹤年:我娘再也不说漏嘴了呢。
然后他就看着他娘和他爹交换了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儿,夫妻俩会心一笑。
小鹤年:“……”
屋里大家伙儿吃饺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房后,裴端站在寒风里透心凉,还灌一肚子冷风。
他想来教训裴长青,让二弟不要自不量力制造笑料。
你自己啥人,啥情况你不知道啊,二十六七了,大字不识几个,你就敢说读书考科举?
你咋那么自大!
你这是膈应谁呢?
你当你会盖房子就会读书啊?
读书要是那么容易,他不早就是秀才了吗?
可惜他在院门外徘徊一圈,也没有勇气叫门,转到房后也难以启齿。
听着屋里外人说笑的声音,裴端越发生气。
老二两口子真是蠢到家了,跟外人那么亲,人家当你冤大头啊。
他越想越气,原本这些天就憋气上火,一直便秘得厉害,这会儿就越发难受。
冷得厉害,他只好气呼呼地回家了。
第二日天晴,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裴长青照旧领着孩子们去晨练跑步,然后回来扫雪。
裴大柱和王大等人照常去镇上盘火炕,过来跟裴长青打声招呼。
天冷,那些怕冷的人家越发急着要火炕了,即便刚下了雪,可屋里生个火炉就能和泥盘炕,至于烟道,只要屋里不漏烟就好,房后那一段因为天冷不够密封,漏烟就漏呗,来年暖和了再给他们修缮一下即可。
实在是太冷了嘛,熬不住。
尤其看早就盘了火炕的人家整天说热乎,不冷,他们就更眼热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裴长青挺高兴的,有这个赚钱的劲头和精神,以后都不会差的。
作坊和地窨子也照常开工的,即便沈宁照顾他们,说天儿冷暂时休工,他们也不肯的。
冷不是正常的吗?
冬天咋可能不冷?
有钱赚谁还怕冷啊?
怕的是冻死赚不来一分钱呐。
上午小少爷和小鹤年正读书呢,外面小谢庄来人了。
小珍珠给人领进屋里,小厮便给小少爷请安,丝毫不介意地面如何,跪地磕头,连小少爷说免礼都没好使。
小少爷神色清冷,就随便他磕了。
阿鹏就知道他生气了。
确实值当生气,阿恒可看中师弟家了,人家沈娘子对几个小厮都和和气气,从不让行什么大礼。
阿恒都说免礼了,这货还扑通跪下,咣当磕头,你给谁使脸色呢?
小厮磕完头,这才道:“七少爷,我们七奶奶说您出来做客有日子了,现在天冷不好总打扰人家,也该回家住些日子了。而且七少爷有日子不去学堂,他们不好跟京城那边写信说,还请七少爷回去住几天。”
小少爷想了想,问道:“我的院子还在吗?”
初来小谢庄的时候七奶奶给他准备了一个院子的,独门独院儿。
小厮笑道:“那自然在的,我们七奶奶时刻准备着您回去住呢。”
小少爷扭头对小鹤年道:“阿年,你要不要跟我去玩几天?然后咱们再回来。”
至于学堂,他不太想去,因为目前先生讲的他都会。
等来年春天和阿年一起去也行。
小鹤年:“会不会打扰人家?”
小少爷笑道:“咱有自己的院子,怎么会打扰别人呢?”
小少年又问珍珠和宝儿:“你们去不去?换个地方玩一玩。”
小珍珠是喜欢玩的,而且她天性开朗活泼,喜欢新事物、新环境,当即就答应。
宝儿见姐姐答应他也要去,反正娘不在家。
陈琦看看小珍珠,却也没说什么。
小少爷没邀请他,他自然不会主动说要去。
小珍珠笑道:“我去看看别的村啥样,听说柳家洼柳大爷家有可气派的宅子呢,小谢庄是不是也这样?”
小少爷:“就那样吧,比咱家稍微大点。”
小厮嘴角抽了抽,七少爷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啊。
这破院子连谢家一个小跨院大都没有!
小珍珠跟沈宁和裴母说了,沈宁自然不拦着。
趁着孩子还小,能四处溜达就溜达看看呗。
再大了,她和裴长青不介意,别家就会说大姑娘不能四处瞎溜达了。
有阿鹏在沈宁是一点不担心的,阿鹏会功夫啊,太有安全感了。
沈宁对武侠小说里的功夫是持保留态度的,现实没那么厉害,但是正经的古代军队冷兵器时代,的确有功夫。
她看阿鹏上树上墙可轻松了,跳下来也如猫儿一样轻盈。
一米九多的大个子啊,就“咻”落地了,没有“咣当、扑通”。
孩子们雷厉风行的,说走就走,不需要和大人一样磨叽准备,各人收拾个小包袱或者小箱子,然后坐上马车就出发了。
阿鹏骑马护送,小厮赶车。
临走前小珍珠对陈琦道:“陈琦,你跟我爹好好背书,不要偷懒啊。”
陈琦笑了笑,点头,“嗯。”
小珍珠和宝儿一走,家里好像少了几百号人一样。
一下子安静了。
裴母和水嬷嬷宫嬷嬷都有点不习惯,尤其陈玉箫做针线的时候非常安静,几乎不说话。
连宫嬷嬷这个坚定的不婚派都开始喜欢孩子承欢膝下。
水嬷嬷:“珍珠真是招人疼,一走我就想她了呢。”
裴母也笑,“珍珠虽然调皮点儿,却懂事,不惹事儿,净招人疼。”
等晚饭时分,水嬷嬷和宫嬷嬷也接到一波来客。
为首的男人三十左右年纪,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眼神如刀锋般犀利。
还有两个二十左右的青年站在他背后,虽然相貌平平,却肩宽腿长,身形挺拔,眼神儿一样锋利无比。
三个男人身穿劲装,系着红底黑绒面的斗篷,被风一吹,猎猎作响。
再后面一辆马车,四个小太监东倒西歪地靠在车上,吐得浑身面条儿一样软,脸色纸一样白。
两位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狗锦衣卫来了!
顾千户上前,抱拳,递上张公公的信件。
水嬷嬷接过来快速看了两眼,松口气,不是来对付她们的,是来帮衬她们的。
等等,陛下要用这四个小太监换走小德子他们?
两位嬷嬷瞅瞅眼前这四个弱鸡,这尼玛细皮嫩肉跟少爷一样是干活儿的料儿吗?
第118章 珍珍 管你东宫红人儿还是蓝人儿,都给嬷嬷憋着
宫嬷嬷回身看了看。
作坊已经收工,只有四个大鹅栽歪栽歪地在溜达巡逻。
沈宁等人已经回西院儿。
为了稳妥起见,她们还是示意顾千户几个往东边儿走走,方便说话。
就他们仨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别吓着沈娘子一家。
顾千户跟两位嬷嬷转述了陛下的意思,他先带小德子四人离开,过些日子再回来,到时候需要两位嬷嬷帮他找理由。
最好能在这里做工,也能看顾沈娘子一家。
两位嬷嬷第一个念头是监视沈娘子一家?
这有什么好监视的,沈娘子家也没有谋逆行为。
即便监视,有她和水嬷嬷加四个小太监还不够吗?
顾千户却一副全凭两位嬷嬷做主的意思。
水嬷嬷:“那就委屈你当我外甥了。”
至于新来的四个小太监。
水嬷嬷怎么看都不满意。
有俩还凑合,另外那俩就很不中用的样子。
水嬷嬷跟宫嬷嬷商量一番,就看向那四人。
两个小太监立刻行礼问安,另外俩却一脸愤愤不屑。
宫嬷嬷问也不问四人的名字,直接点指兵兵,“你叫小德子,你叫小顺子,你叫小才子,你叫小全子。”
俩小太监欣然领命,另外俩却一副很愤怒的样子,刚要叫嚣却听闻顾千里微哼,立刻就没了气焰。
他们俩一个叫卢锦,一个叫张顺,现在被改名小德子,小才子。
宫嬷嬷老脸冷肃,瞅着他俩,“有话就说。”
卢锦有一肚子话要控诉,他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儿,天天伺候太子读书玩耍的好不好?
突然就被选出来说什么训练,他甭管说话逗趣儿还是玩耍都深得小太子心意,还需要训练什么?
可惜张公公亲自点名,又让锦衣卫训练两日,让他们必须学会闭嘴、保守秘密,不能泄露身份,否则……
后果是他们不想知道的。
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太监,哪有不害怕的?
被顾千里一哼,两人秒怂。
张顺:“嬷嬷,我想叫小顺子。”
哼,等太子做了皇帝,我就是新帝红人。
到时候,你们,一个个,统统都得倒霉!
宫嬷嬷拉着脸训了几句,警告他们管住嘴、守好身份、尊重裴家人等等,最后强调:“在这里不用你们当下人,但是也别把自己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们就是来帮忙做饭做工的!”
卢锦和张顺低头撇嘴,那不还是下人?
先沟通好,水嬷嬷和宫嬷嬷才领着顾千里和四个小太监去西院儿。
正好裴母开门出来喊两位嬷嬷吃饭,看到他们过来,她笑道:“来客了怎么不直接过来?外面多冷呢。”
水嬷嬷笑道:“这是我娘家一个外甥,在官府当差的,叫顾千里。”
裴母自然没有任何怀疑,虽然瞅着顾千里气势不凡但是想想人家在官府当差的,那很正常。
她笑着打招呼,往屋里让。
几人进了堂屋,正往屋里端菜的小德子小全子瞅着卢锦和张顺手一抖,吓得差点把盘子掉地上。
我滴乖乖,东宫红人儿怎么来了?
宫嬷嬷摆摆手,“小德子,你们四个一会儿跟着我外甥去镇上。”
她又对卢锦和张顺四个道:“你们四个以后就接班儿,过来见见沈娘子裴二郎一家。”
沈宁和裴长青原本在西间和陈琦一起看书断句。
她想看看自己断句和小少爷送来的书是不是一致,听见来客人也出来打招呼。
水嬷嬷就把顾千里是自己外甥,萧先生送来四个新的小厮接班前面四个说一下。
她笑道:“就还是学厨艺、学拼音,给阿宁和二郎添麻烦了。”
沈宁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就是小德子他们也没学到什么菜式,回去没问题吗?”
水嬷嬷:“没事儿,已经学会基本厨艺,摊煎饼、擀面条、炒菜、炖肉、做鱼都会了,够用的。”
沈宁并不多想,萧先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或许他是为了来学拼音的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说,也为拼音识字做了贡献,朝着全民扫盲又迈出一小步,都是收获。
“那也不用急,吃了饭再说,不等阿恒他们回来道个别吗?”
毕竟是萧先生送来照顾阿恒的嘛。
水嬷嬷笑道:“没事儿,我俩不走。”
她又让新来的四个小厮跟沈宁和裴长青等人见礼。
两个小太监要跪,两个还梗着脖子想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结果顾千里两只大手一划拉,要跪的只弯腰行礼,梗着脖子的就俯身行礼。
裴长青看了顾千里一眼,刚才听水嬷嬷说这人在官府当差的?
是捕头衙役?
可是看他这身手和气势,比陆典史还厉害呢。
卢锦和张顺只是被顾千里飞快推了一把,就感觉后颈要断了,却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行礼,见过沈娘子、裴二郎、裴老爹、老太太等。
陈琦站在西间门内,悄悄打量着顾千里,刚才如果没听错的话,这人叫顾千里?
那不是……先帝,哦,现在皇帝的心腹?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
顾千里对暗处打量的眼神儿非常敏感,往西间瞥了一眼。
裴长青:“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吃饭。”
多了五个人,还是男人,这饭可不够。
裴母:“我再给摊几个煎饼。”
菜肉那些就够了,多吃口少吃口无所谓,有煎饼和咸菜就管饱。
宫嬷嬷:“大妹子,不用忙活,他们这就走。”
顾千里急着带四个小太监离开。
选送皇庄的小太监们经过陛下鼓励、张公公训话、锦衣卫培训,之后就会南下,在桃源那边儿和小德子他们会合。
他们得提前去桃源租赁院子,布置一切。
他会从谢掌柜这里买一批拼音表和识字书过去,等他们学完,就可以带着教材由锦衣卫护送去往各地教学。
到时候他会带着一个属下回来。
时间紧张,一天都不能浪费。
至于吃饭,晚上去镇上吃也是一样的,明儿一早就能往桃源去。
小德子四人知道要走,此生可能都不会再来裴家。
虽然只待了十七天,他们却有一种这是此生不可多得的记忆之感。
四人站成一排,真情实意地给沈宁等人行礼。
小德子当嘴替,“沈娘子、裴二郎、老爹、奶奶,谢谢这些日子的照顾,今日一别,请多多保重。”
沈宁笑道:“咱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聚,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开心快乐呀。”
四人笑了笑,转身离去,衣服被褥等行李都不需要收拾,那些要留给新来的小德子他们,而他们去了镇上自然也有别的。
在拥有自己的姓名之前,他们就是这样的。
顾千里朝着众人抱拳,领着四人转身离去。
水嬷嬷几个送出去,看着他们一行人上车、上马,投入茫茫夜色中。
车架上挂着的灯笼投射出微弱的光芒,越来越模糊,直到不见。
裴母看着小德子四人远去,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挺舍不得,“都是好孩子,嘴甜勤快。”
给这个家带来很多快乐。
沈宁笑道:“娘,过两天珍珠宝儿就回来了。”
他俩一回来,什么伤感都得烟消云散。
再说了,这不还有四个小厮……沈宁一回头就对上卢锦和张顺翻着的大白眼,用力撇下去的嘴角。
沈宁:“……”
萧先生向来靠谱,怎么突然送来两个刺头?
另外俩看着挺老实的,这俩就……有点欠收拾。
天都黑透了,饭菜都要凉了,他们赶紧回屋吃饭。
新的小全子小才子并不敢乱动,只亦步亦趋跟着水嬷嬷和宫嬷嬷,卢锦和张顺俩却很不服气。
水嬷嬷看他俩欠扁的样子也不想让他们去镇上,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好。
就让他们在堂屋睡光板床!
这几日冷,沈宁让阿鹏和小德子他们把被褥拿来睡在家里,所以他们是有铺盖的。
今晚上吃饭的氛围有点奇怪,水嬷嬷陪着沈宁一家在东间炕上吃,宫嬷嬷带着四个新小厮在堂屋吃。
菜肉都在东间炕上,堂屋只有煎饼加咸菜、腐乳和腌白菜。
小全子和小才子吃得喷香,他们觉得煎饼很有咬头,越嚼越香,腐乳很下饭,腌白菜脆生生的酸甜口,很开胃。
说实话这一路上他们陆路就快马加鞭,水路就拼命摇橹,那叫一个赶。
吃不好睡不好的。
今日这段路,顾千户为了尽快赶到豆腐村,马骑得那叫一个飞奔。
他们四个坐着马车,颠得七荤八素,吐得身软如面条,脸白如纸,那叫一个难受。
现在吃着清淡的咸菜煎饼,竟然觉得很有胃口。
卢锦和张顺就不行了,他俩虽然是小太监,却是太子身边儿的红人,吃穿用度比富家少爷可不差。
这会儿吃粗粮就咸菜,即便味道不错,那也不行。
掉价儿!
他俩是有骨气的,不吃!
若是给小爷饿坏了,看你们怎么跟太子殿下交代,哼!
宫嬷嬷老神在在,只管吃自己的。
炕上裴母一边吃,一边悄悄探头往下看,无声跟沈宁说话,“没事儿?”
沈宁笑了笑,示意她没事儿,又对陈琦和陈玉箫道:“住下会不会不习惯?要是不习惯让爷爷和裴叔叔送你们回镇上。”
阿年他们跟着小少爷去小谢庄做客了,家里空下来,裴母觉得陈琦和陈玉箫娘三个大晚上赶路太冷了,让他们也住下。
这姐弟俩安安静静不爱说话,一个非要帮她做针线,给珍珠缝内衣,一个和二郎读书,都招裴母疼。
陈玉箫:“裴奶奶,我们挺喜欢的,没有不习惯。”
陈琦朝裴母笑了笑,他长得好看,不再那么害羞,笑起来就更好看。
裴母:“这俩孩子,长得真俊。”
于是几个老太太和谭秀又开启了珍珠俊阿年俊阿恒又俊又贵气宝儿也俊的王婆卖瓜话题,一边说还一边笑,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
裴母:“也不知道阿年他们在小谢庄咋样呢,人家欢不欢迎啊。”
水嬷嬷笑道:“放心吧,有阿恒在,他们吃不了亏,有珍珠和宝儿在,他们不会烦闷的,指不定多快活呢。”
众人就着孩子的话题愉快地吃完一餐饭。
吃完饭,谭秀要收拾饭桌,水嬷嬷却示意她坐着不动。
宫嬷嬷就领着新来的四个小厮开始收拾饭桌,指导他们什么东西怎么洗刷、放在哪里等等。
小全子和小才子很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卢锦这个小德子,张顺那个小顺子就没那么听话,举手投足还带着点傲慢。
当然他们也不敢对沈宁家人傲慢,也不敢对两位嬷嬷,顶多就是对同来的俩小太监使眼色,再就是对这简陋寒酸的环境翻白眼。
破房子!
破地!
破屋顶!
破灶台!
破锅!
破碗!
哪哪儿都破!
还得让老子刷碗洗锅,你们配吗?老子做饭,你们敢吃吗?
宫嬷嬷站在俩人身后,轻轻咳嗽一声,手里的细棍子不轻不重地敲在卢锦的手腕上,声音冷津津的,“谁要是打了碗,明儿一天不用吃饭。”
卢锦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白瓷碗,刚才他正想装手滑,不小心失手打个碗,没想到就被老虔婆给识破了!
饿肚子是不可能饿肚子的。
刚才他和张顺忍了两口唾沫的功夫,就大快朵颐了。
煎饼就咸菜也吃得肚子溜圆。
宫嬷嬷声音无波无澜,没有什么感情,“谁要是让我知道对东家、对作坊里的帮工、对村民、对大鹅、白菜豆腐什么的无礼,谁给我掂量掂量。你能来这里,就说明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得势有脸,就说明你需要调理。我老婆子调理的人无数,还没有一个不合格的呢,你们甭想出去丢我的脸,不合格五年十年都不能回去的。”
卢锦:“!!”
你个死老婆子!
人就罢了,怎么大鹅也比老子高贵?
白菜豆腐什么鬼?老子还不许对它们翻白眼?
张顺:“……”
你个没人要、嫁不出去的老虔婆!
活该你没男人要!
在宫嬷嬷的“耐心”教导下,新结伴儿的小德子小顺子把碗筷、锅、灶台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临睡前又把饭桌、供桌擦得干干净净。
再搭木板,铺被褥,这是他们晚上的床铺。
被褥就是前任小德子们留下的。
卢锦和张顺在东宫铺的是蚕丝被,盖的是锦缎蚕丝被,和太子殿下待遇不相上下的!
毕竟他们就睡在殿下旁边或者外间的床榻上。
高大轩丽、温暖柔软又喷香的东宫和乡下简陋的土坯屋子、冷冰冰的堂屋、临时木板子,那对比,相当惨烈。
大家睡前要用热水泡泡脚的,裴长青打水和沈宁一起泡,谭秀打水和俩孩子一起,裴父打水和裴母一起,水嬷嬷和宫嬷嬷一起。
卢锦和张顺在宫里伺候太子,但是回头也有人伺候他们,在这里自然没有。
他们倒是想让小全子和小才子伺候,可惜,俩嬷嬷不给机会。
宫嬷嬷给他们分组,小全子和小才子一组,卢锦和张顺一组。
他们要么一起做,要么轮流做,谁也别想别人伺候自己。
洗脚睡觉,水嬷嬷还在炕上翻身,喟叹:“大冷天儿的,睡热乎乎的炕头,真舒坦。”
卢锦和张顺只能做梦殿下当了皇帝,给他们撑腰把俩婆子贬成他俩的使唤婆子,任他俩指使。
正做美梦呢,隐约听得什么勾勾喽的声音,随即小棍子点在脑门上,有个老婆子用冷冰冰的声音勾魂索命一般:“该起了,等东家伺候你们铺床叠被做饭吃呢?都给我手脚轻快些。”
小全子小才子麻溜起身,穿衣叠被,把被褥送到东间柜子上叠放整齐,然后赶紧生火烧水。
天冷了,大家洗漱要用热水。
宫嬷嬷:“小德子小顺子负责做饭、烧水这些活儿,小全子小才子负责外面事务。”
卢锦和张顺咬着牙,胡乱穿衣起身,把被褥送到东间,赶紧出来生火。
乡下普通火镰不好用,他俩挨个擦半天没擦着。
宫嬷嬷也不催促,非常有耐心,见他们实在打不着,这才蹲下手把手教一遍。
“我这样教,再学不会你们可以去东院儿找块豆腐撞死了。”
好不容易生上火,又发现锅里没添水,卢锦赶紧去水缸拎水。
宫嬷嬷的声音如影随形:“手脚麻利点,别跟七老八十似的,大冬天你把水洒地上,是想摔断我的胯骨吗?”
卢锦动作慢了,她又讥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年八十八了呢。”
卢锦今年十五岁,生得唇红齿白,机灵利索,哄得太子很亲他,自然是有手段和心机的。
只要他舍得下脸皮,他可以哄任何人开心。
可在这里,在两位嬷嬷手里,他硬是没了用武之地。
他瞬间明白若是不能收起一身脾气,只怕不能好好离开这里。
他忍。
陈琦站在东间门内,借着灶膛的火光打量了张顺和卢锦一眼。
他方才似乎听见卢锦和张顺互相叫了名字,有些不确定,又仔细听一下,确实是这俩名字。
再看他们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矜,还有两位嬷嬷的气度,加上昨夜的顾千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这两人现在非常年轻,跟记忆里飞扬跋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不太一样,可名字一模一样,模样也有五六成相似。
几年后元丰帝驾崩,少年太子即位。
这位新帝如同一个顽童,顽劣不羁,全无一点先帝勤政仁君的影子,不重用贤臣,反而亲近太监,导致太监们一个个弄权专横,搞得朝堂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而新帝年幼时的玩伴就有卢锦、张顺、王永、冯彬等人。
王永专权跋扈,抢占民田,甚至乱改田制,加征赋税,搞得当地民不聊生,甚至激起民变、藩王造反。
冯彬则在朝中弄权,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大肆扩张太监特务机构。
因为他们的暴行,无数人受害,无数人被连累,包括他以及很多很多人,也包括珍珠、阿年。
而卢锦和张顺虽然嚣张跋扈,但是没坏过王永冯彬等人,反而在太监争斗中死于非命。
虽然从现在看是十年以后的事儿,可他脑海中那些惨烈的经历却仿佛就在昨日,让他这些天恍恍惚惚,彷如做梦。
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现在是死了还是做梦还是像话本里说的还魂?
他还没有弄清楚。
因为眼前这一切和他记忆的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虽然时隔很多年,小时候有些记忆都模糊了,可他九岁死了爹,娘被老太太找借口休掉,姐姐被送去府城当了冲喜娘子,而他被二哥三哥带去北方“走失”了。
实际陈三将他卖掉了。
也是他幸运,买主是宫里一位张公公,想物色一个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儿子。
那时候他还小,又惊又怕又恨,恨老太太大哥二哥三哥,想把娘和姐姐救回来,又不知道要讨好张公公,反而被其他养子欺负。
后来他学会讨好张公公,过了两年终于取得他的信任,张公公却在宫中失利,被其他太监合伙扳倒,赶出宫里。
张公公带着他南下,打算回江南养老,特意绕路他老家成阳县,在那里给他买了一个小媳妇儿。
那个小媳妇儿就是12岁的珍珍。
那时候她不叫珍珠,大伯娘说她不配叫珍珠,只能算一半儿。
而且珍珍说她七岁就没了爹娘,跟着爷奶大伯和大伯娘过活,后来爷奶相继病死,她和弟弟在家里就很多余。
她说大伯以前一直想把小姑嫁给人家当妾换前程,可惜没成功,现在他们打算拿她换。
她当然不肯配合!
挨打挨饿也不肯配合。
她大伯娘就发狠给她卖掉了。
她说张公公很和善,给他儿子做媳妇儿应该不差,不过她还有个弟弟,她得偷偷带着弟弟走,还让他帮忙。
她不想让弟弟留在家里被大伯他们当下人使唤,万一也给卖掉当小厮呢?
可惜造化弄人,张公公被对头派人追杀,他和小媳妇儿被再度发卖。
他们如没有自由的草芥,在命运的洪流里苦苦挣扎,直到最后一刻。
时隔多年,这些记忆却无比清晰,清晰得他想起来都有些头晕。
清晰得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娘和姐姐还在身边,珍珠还活着,她爹娘弟弟爷奶都在身边。
他真的好怕这只是一个梦。
仔细想想他和娘、姐姐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是……珍珠的爹娘没死。
他们没死,还变得这么厉害,不但改变了自家的命运,也间接地改变了很多别人的命运,包括他和娘、姐姐。
但,这不是他知道的过去,所以,他怕这是梦。
是自己不甘心,于临死前做的梦。
可哪怕在梦里,他也想再挣扎一次,像珍珍说的那样“我是不服气的,我就要清清白白地活着,哪怕身不由己,我的灵魂也是自由而清白的”。
清清白白地活着,哪怕粉身碎骨。
沈宁洗漱之后先和裴长青去东院儿跟苏婆子打个招呼,再去米粉作坊看看。
米粉作坊这边儿多了三盘石磨,男人们早饭之前先过来推一气米浆子。
转一圈两人回来准备吃早饭,却见陈琦蹲在西院儿影壁那边儿的墙角不知道干嘛。
沈宁:“陈琦,吃饭了。”
陈琦用力搓搓脸,擦掉睫毛上沾的泪珠,站起来应了一声。
沈宁:“眼睛怎么红了?”
陈琦笑道:“刚才墙上有只喜鹊,我想逗它,它扇起一蓬雪,给我迷了眼睛。”
沈宁歪头看看,“雪没事儿的,只要不是沙子就行,吃饭了。”
在宫嬷嬷的指导下,卢锦和张顺好歹做出一顿早饭,摊了几个卖相不佳的煎饼,煮了一盆卖相还行的米线,一人一个的水潽蛋,另外准备了几碟子下饭的小咸菜。
卢锦白净的脸上都是锅底灰,头发上还沾着草屑,张顺手上烫起两个燎泡,两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裴父裴母落座,沈宁和裴长青也落座吃饭。
看宫嬷嬷还想教训那俩,沈宁寻思到了配合俩老太太施恩的阶段了。
黑脸红脸要一起唱嘛。
四个小厮也不是一直住她家,人家就来学几天厨艺,兴许学会拼音就走,没必要闹太严肃。
她笑道:“宫嬷嬷,咱们吃饭吧。”
宫嬷嬷这才对四人道:“沈娘子让你们吃饭,就坐下吃饭吧。”
白天他们都在堂屋吃饭,两张方桌并排摆放。
卢锦和张顺审时度势,立刻跟沈宁道谢,然后抹一把脸,勤快地帮大家摆碗筷、倒水。
沈宁:“不用忙活,你们都坐下吃吧。”
吃完饭裴长青继续和陈琦背书,沈宁去作坊忙碌,裴母和谭秀做针线。
陈玉箫先去学习班上两节课,学识字加算术,然后再回来做针线。
水嬷嬷让小全子小才子负责喂马、饮马,哦,马匹暂时被阿鹏他们赶去小谢庄了,等回来再说。
今儿水嬷嬷先领他俩去镇上熟悉一下,方便以后采买,顺便试探一下他们和另外俩小太监的身份、心思等。
知己知彼,才好管理。
顺便去书肆看看顾千里走了没,没走就见个面,走了就以后再说。
至于学拼音,下午再开始也不迟。
卢锦和张顺俩却是上午就被宫嬷嬷安排去学拼音了。
坐在八面漏风的草棚子里,卢锦和张顺心里把嫌弃的白眼翻上天了。
这寒酸的草棚子!
这一堆小孩子、半大孩子,甚至还有几个老头儿老婆儿。
我滴天呐,可真有乐子!
冬天没啥活儿,除了在家做豆制品的、练习编草席的、做针线的,有些人没活儿就跟沈宁申请也过来学习。
难得有村里大人主动过来学习,沈宁自然不拒绝,让二蛋给安排。
人多热闹,有竞争、学得快,能更好地刺激他们的学习积极性。
所以卢锦和张顺过来就见到仿若勾栏瓦肆看戏的场景,一群大人孩子各自坐着小板凳,仰脖儿望着前面挂着的黑木板以及挂画。
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的男孩子坐在前面,用根细长的棍子指着黑木板说上课,又让人先读挂画上的拼音。
“abcde——”
几个小孩子突然一声长啸,吓得卢锦和张顺一个激灵。
蒜苗、蒜头、锁头、毛蛋等人刚才看到卢锦和张顺撇嘴不屑的表情了!
敢瞧不起他们学习班!
震他!
之前沈宁看小孩子们学得挺不错,就启发小珍珠按照26个英文字母的顺序来背诵拼音字母。
这样比小学生初学的aoeiu顺序更加朗朗上口适合背诵,而孩子们记性好,跟着唱几遍就能顺下来,顺下来以后再认、写就更容易,会认会写以后再按照元音、辅音组合来拼读又简单很多。
现在即便还没开始学拼音的孩子都会“abcd”顺到底。
不管多复杂的东西,只要几个字一组,再给安排上韵律,背诵就变得容易很多。
比如身份证号码、手机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组合韵律,习惯344的听见443就会懵。
等孩子们读完,二蛋就开始分组安排功课了,老生学识字,新生学拼音。
他让蒜苗、蒜头哥俩带卢锦,让毛蛋锁头俩带张顺。
锁头虽然学得慢,却记得牢,学得扎实,教张顺绰绰有余。
卢锦和张顺一开始并不想配合,不就是饿两顿?又不敢饿死他!
可是,几个淳朴天真又土气的孩子瞪着一双双清澈明亮的或大或小的眼睛看着他们,这种傲慢就扛不住了。
他们衣着寒酸,头发却梳得整齐,小脸夏天晒得黢黑冬天又冻得通红,却洗得干净,嘴唇干得起皮,牙齿却白白的。
这些乡下穷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黑色的瞳仁格外黑格外亮,白色的眼球是带着淡淡蓝的白。
不管那双眼睛大还是小,一起盯着他们的时候,就让他们顶不住。
蒜苗:“你也叫小德子吗?我叫蒜苗子,我哥哥蒜头子,你比先前的小德子哥哥长得俊长得高,但是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先前的小德子哥哥学几天就会了,你这样子估计得学好多天。”
卢锦立刻坐正了身体,“我会不如他?”
那个连名字都不配他知道的小太监!
蒜苗:“我以后叫你后德子哥哥吧,我先教你唱字母歌,你记住了再教别的。”
卢锦被后德子激怒了,“你教!你最好一口气教完!”
蒜苗:“后德子哥哥,还要会认会写呐。”
卢锦恨恨,“我会!不就几个破——pmf,谁还不会?”
蒜苗夸道:“后德子哥哥,你这样很好,铿锵有力,很棒!继续!”
卢锦:“……”
这乡下人都是傻的吗?
小爷明明很生气呀!
【作者有话说】
把水嬷嬷说顾千里是自己侄子改成外甥了。
其实如果是父亲那边儿的关系,哪怕不同姓也可以论姑侄的,不过为了减少疑惑还是改成外甥,姊妹的孩子。
第119章 嫉妒 曾经摆摊儿的孩子如今比她孙子更优秀
张顺那边儿情况也差不多,锁头比蒜苗还较真,热心地把自己的小沙盒拿给张顺用。
一边读、一边写,说会了就别看前面直接听写。
卢锦和张顺能当太子的侍从,自然也是精挑细选的机灵人,脑瓜聪明,学习能力强,学习速度自然也快。
两堂课下来他们不但把26个字母给记住,能写会背,还掌握了辅音元音搭配的规律,对着自己认识的字能凑出拼音,看到拼音也能读出来。
除了个别错误,大部分都正确。
二蛋等孩子惊讶地看着他俩,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后德子和后顺子哥哥好聪明啊!”
“有我们阿年阿恒先生的样子呢。”
“真不赖,真厉害!阿恒阿年回来肯定会夸你们的。”
卢锦和张顺得意得很。
他们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儿,哪里能给殿下丢人!
不管学什么,他们都必须是最快最好的!
至少不能比这些乡下蠢孩子差!
被夸多了,虚荣心也得到满足,晌午宫嬷嬷喊他们做饭的时候就乖顺不少。
毕竟反抗也没用,回宫都没用,除非等太子殿下登基。
他们必须好好学,学会以后赶紧回宫,否则谁知道殿下会不会被别的混蛋哄过去?
看他们认清现实,知道遵守规矩,宫嬷嬷也没再冷嘲热讽,不过下午没让他们上课,而是让他们去帮大伯娘等人做麻酱鸡蛋和变蛋。
这几天天天都要滚灰泥糊糊,然后将变蛋装缸。
而之前的都被高里正、陶启明等人一趟趟拉走了。
珍珠和阿年几个前天到小谢庄的。
当天拜会了那位七奶奶,认识了几个同龄人和大人。
大人们都知道谢恒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所以只是打个招呼聊几句就走了。
晚饭他们和七奶奶以及几个孩子一起吃的。
小鹤年对谢肃印象深刻,感觉对方有些骄纵,在长辈面前又会装好孩子,吃饭的时候不断拿眼剜他。
小珍珠和宝儿没管谢肃阴阳怪气什么的,他俩没听出来,只要人家不明确骂,他们就不生气。
说人家内涵你阴阳你?
他们才不上赶着捡骂呢。
就算对上谢肃不善的眼神,他们也会奇怪:他是不是眼睛有病呀,得看大夫呀,家里有钱又不是苏奶奶那样看不起。
昨天他们跟着七奶奶参观了谢家大宅子,里面屋宇连绵,院子套院子,有花园、假山、水池子、水榭、亭台楼阁的,大得跟迷宫一样能捉迷藏。
他们还参观了小谢庄,领头人很自豪地说小谢庄如何如何,可在小珍珠看来这里的村民穿的吃的都不如自己村的好。
她瞧着有些孩子面黄肌瘦的,脸脏兮兮的,跟谢家小少爷像两个世界的人。
自己村里的孩子虽然还有穿草鞋的,但是他们的脸洗得干干净净,也不再皮包骨头。
他们还参观了谢家的祠堂,修得那叫一个高大华丽,雕梁画栋的。
小珍珠觉得给他们当学堂挺好,等她有钱了就在村里修这样一个学堂,学生们再也不用坐在漏风的草棚子里上课。
不过小谢庄的聚文学堂也挺气派的,好大一座院子,看得小珍珠和小鹤年很羡慕,希望自家也有这样一个大院子。
这样娘的豆腐坊、米粉坊、腌制坊、爹的木匠坊、瓦匠坊,还有他们的学堂就都有自己的院子啦。
不过阿恒似乎不爱住那样的大院子,他住在外面单独的院子里。
小珍珠觉得挺好的,这个院子也很大。
谢家给小少爷准备的独门院子很宽敞,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南边还有三间南屋,其中一间可以当做马厩。
院子里树木不少,院门外一棵大枣树,院内西南角茅厕外面是一棵高大的白果树,金黄色的小扇子早就落尽,只有一些未落的白果犹在枝头颤抖。
正房和东厢中间有一棵柿子树,如今树梢还有一些红彤彤的被鸟儿啄烂的柿子,那是它们的零嘴儿。
西厢窗外则有一棵石榴树,树梢上也给鸟儿留了几个石榴,已经被啄空了,落了雪,仿若一个个雪果儿。
院子里伺候的李婆子笑道:“我们七奶奶是天底下顶怜贫惜弱的老太太,对鸟都如此,对人就更不用说了。这种大雪天里,那些穷人家的老人孩子最容易冻死,老太太就让人去布施,送粮食、送棉衣棉被什么的,今儿她又带人下村转悠呢。”
小珍珠听得津津有味儿,“七奶奶很慈祥亲切,我喜欢。”
李婆子笑道:“裴小姐也聪慧可爱,又善良,我们老太太也可喜欢你呢,前儿一起吃完饭还不住嘴的夸呢。”看旁边宝儿忽闪着大眼睛,一副还有我的姿势,就笑道:“还有宝儿。”
宝儿:“嘿嘿。”
小鹤年和小少爷在屋里背了一会儿书,也出来活动。
快到晌饭时间,李婆子去大院儿厨房看看,帮他们端饭过来。
小珍珠又跃跃欲试要去爬树。
那棵银杏树太直溜太好爬了。
她一直想试试,但是又怕磨坏衣服,舍不得,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
她扭头看小少爷,“阿恒?”
小少爷秒懂她的意思,笑了笑,“你师兄不在,你自己能行吗?”
小珍珠哈哈笑道:“当然行!”
她和宝儿跑去爬树。
小少爷便和小鹤年走去树下看着他俩,万一滑下来也能接住。
小鹤年:“宝儿,你不要爬,蹭破肚皮要流血的。”
小少爷:“给他爬。”
能爬三下算他输。
小珍珠试探了两下,那棵树粗细适中,正好能给她抱牢,就试着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按照阿鹏教的呼吸吐纳,这样可以积蓄力量,不至于一会儿就胳膊腿儿没有力气,呼吸困难。
宝儿连两条腿都没法离地,吃得有点圆墩墩,双臂挂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看着姐姐爬上去。
他一边眼馋一边拍马屁,“姐姐好厉害!”
就在这时,外面跑来几个小孩子,手里拿着棍子、鞭子的,当先一个就是谢肃。
他今儿有点伤风感冒,没去学堂。
他用鞭子指着树上的珍珠,笑骂道:“哪里来的野猴子,哈哈,笑死我了。”
小珍珠双腿勾着树干,摘了颗白果丢出去,“哪里来的臭嘴怪,放屁比黄鼠狼还臭!”
谢肃见她竟然敢骂自己,立刻拔脚冲进院子里,“野丫头,有种你下来。”
小珍珠打架不在怕的,“有种儿你别跑!”
她蹭蹭往下出溜。
小少爷回头看着嚣张的谢肃,蹙眉,斥责道:“谢肃,出去!”
谢肃:“阿恒,这就是你的书童和丫头?几个没教养的野孩子?”
小珍珠已经朝他跑过去,“你别跑!”
谢肃拿着鞭子朝她比比划划,“小爷我……啊——”
“扑通”一个照面,他还没来得及摆架势出招,就被小珍珠一个下蹲侧肩再一顶给撞翻在地,鞭子都飞出三尺远。
小珍珠骑在他身上,双膝顶着他的肩膀,让他没法运力反击,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拧着他的耳朵,用力一扥,“服不服!”
谢肃疼得闷声一声,却咬着牙不肯喊疼。
追随过来的几个孩子立刻大呼小叫,“臭丫头,放了阿肃。”
“阿恒,快让你的丫头放了阿肃。”
他们在谢恒跟前也不敢一拥而上去打小珍珠,他们以为小珍珠是谢恒的丫头,打狗看主人,自然不能随便动手,得谢恒出声制止。
小少爷看小珍珠不吃亏就不管。
小珍珠倒是也没真打谢肃,不过给他压在地上,还拧他的耳朵,也够骄纵小少爷恼羞成怒的。
“裴珍珠!你起开!”谢肃咬牙切齿。
小珍珠切了一声,“你这不是会说人话?也知道我的名字?”她拍拍他的脸颊,“以后好好说话啊。”
不好好说话就挨揍。
她起身,谢肃趁机掌根撑地要给她掀下去反制住她,结果小珍珠反应非常灵敏,迅速坐回去,左手肘部摁住他的肩头,瞬间重新制住他。
“哈哈,看来你还不服!”
她的机敏可是连阿鹏都佩服的。
谢肃翻脸,“我没准备好,你偷袭,我自然不服!”
小珍珠:“那好,咱们重新比过,你说怎么比!”
除了背书,她不在怕的。
旁边孩子出主意,“阿肃,跟她比蹴鞠,你蹴鞠厉害。”
小珍珠:“那个我不会,还得学一学,太慢,要不咱就来摔跤吧。男孩子不是都会摔跤吗?宝儿都会。”
几个孩子立刻拍手大喊:“阿肃,就摔跤,阿肃摔跤很厉害的。”
男孩子嘛,没有几个不玩摔跤的。
谢肃也同意。
小珍珠便就地一滚,离开谢肃的身体,不给他偷袭的机会。
小少爷和小鹤年站在一边观战,虽然谢肃比小珍珠大一两岁的样子,但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宝儿负责摇旗呐喊。
谢肃那边有五个孩子呐喊助威,声势浩大。
小珍珠和谢肃面对面,距离三步,她道:“你喊开始。”
谢肃立刻大喊:“开——”便朝着小珍珠扑过来,伸手抓她的肩膀,伸腿绊她的腿。
小珍珠微侧身体顺势抓住他的腋下,右脚一挑一勾,“扑通”又给谢肃压在地上。
她手脚并用把谢肃压得死死的,让他没有反制的余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那五个助威的孩子都没看清,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们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两人。
只有宝儿跳着拍手,“我姐姐赢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相视一笑,他们可喜欢看珍珠把别人摔在地上了。
谢肃脸爆红,不服输,“三局两胜。”
小珍珠:“好呀,五局三胜也可以的,你真的好强哟,我差一点点就输了呢,险胜一点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陪她玩摔跤的孩子,她还得悠着点,别给对方摔疼了,以后不跟她玩呢。
平时她在家里玩得可不尽兴呢,她摔不过师兄,不好意思摔阿恒,他看起来太矜贵了嘛,让人有一种舍不得把他弄狼狈的感觉。
小鹤年比她矮,现在力气比她小,肯定不扛摔,而且阿年也要面子的嘛,毕竟是小老师,还是阿恒的师弟,不能让他丢人。
至于陈琦,哎呀,他那么好看,摔疼了会哭鼻子的吧。
村里孩子现在也怕她,都不肯正经和她摔。
宝儿太弱,没意思,只能给她练招式。
就谢肃挺不错的,抗摔,还有点本事。
心里想着不能失去这个陪练对手,要让对方一下,三局两胜,她可以输一把,给谢肃一点甜头和希望,那说不定对方就愿意五局三胜呢?
结果这该死的胜负欲,一旦对方要赢她就不行了,肾上腺素飙升,“哈——”一声清叱,反败为胜,又给谢肃掀地上。
宝儿跺脚大喊:“我姐又赢了!”
谢肃都要气哭了。
小珍珠不好意思地起身,抱拳,“承让承让。”
没忍住。
她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死手,咋不忍住呢,给谢肃打疼了,人家不玩了。
谢肃捡起落在一边儿的鞭子,快速爬起来,怒视小珍珠,又怒视小鹤年,最后瘪嘴,委屈地看向小少爷,“阿恒,咱们才是兄弟!你怎么能和外人那么好,不和自己兄弟好?”
他大步走近小少爷和小鹤年,用很愤怒的眼神盯着小鹤年。
这个穷小子!讨饭孩子!只配做书童、做小厮、做奴才!
他不配做阿恒的兄弟,自己才是阿恒的兄弟!
他愤怒至极,手一扬,鞭子就朝着小鹤年抽过去。
宝儿尖叫一声。
小少爷飞快伸手一抓,鞭捎“啪”一声脆响,缠在他瓷白的手掌上,他用力一抽就把鞭子从谢肃手中夺过来,另一只手快速握住手柄,“啪”反手抽了谢肃一鞭子。
他避开了谢肃的脸、脖颈和手。
谢肃穿着棉衣,这一鞭子虽然很响抽在身上却不会受伤,惩戒羞辱的意味更深。
只是谢恒看着安静清雅,力道却不小,一鞭子抽得谢肃当场打了个哆嗦。
谢肃:“阿恒,你!”
另外五个孩子也跑上来制止,“阿恒!”
宝儿:“阿恒哥哥打得好!”
谢恒丢下鞭子,冷冷道:“阿年不是我的书童,也不是什么野小子,他是我的师弟。”他加重了语气,“比亲兄弟更亲的师弟。”
宝儿:“对,比你亲!”
谢肃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被小珍珠摔在地上、被谢恒抽鞭子,都没这样。
听见谢恒这句话,他才感觉受到了天大的屈辱和委屈。
他把阿恒当兄弟!
阿恒竟然说他不如个穷小子!
他又伤心又愤怒,转身跑了。
小珍珠:“你的鞭子!”
五个孩子朝她愤怒地哼了一声,一个孩子跑过来捡起鞭子,哼一声也跑了。
小珍珠遗憾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看来谢肃不会再来跟自己练摔跤了,真可惜。
宝儿朝他们的背影做鬼脸,“欸——干气猴儿!”
小鹤年上前抓住小少爷的手,“师兄,你的手受伤了!”
小少爷瓷白的手背上鼓起一道鲜红的鞭痕,力道重的两处已经隐约渗出血丝。
小少爷攒了攒拳头,笑道:“没事的。”
宝儿:“快擦药,我去找!”
他蹬蹬往屋里跑,去找阿鹏放的药膏。
他每次磕肿了紫了的阿鹏会给他抹,清清凉凉的可舒服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给小少爷扶进屋,又是擦手又是抹药膏的。
小少爷有些无奈,不管怎么说没事儿他们都不听,非要给他抹药,还不许他这样那样。
关键他就是手背被抽一下,又不是腿坏了,走路都要扶着。
李婆子拎了饭菜过来,见状吓一跳,“阿恒少爷,这是怎的了?”
小少爷也没瞒着,“谢肃过来发脾气,起了点冲突。”
李婆子张了张嘴,啊了一声,又不知道说啥,忙关心小少爷的手。
谢恒:“没事的,抹了药的。”
等阿鹏从外面回来,看看小少爷的手,的确没大碍,但是他皮肤过于白净透薄,破了一层皮慢慢会渗出黄水结痂,估计得过阵子才能退掉。
“阿恒,咱要回镇上吗?”
他觉得阿恒过来是给七奶奶面子,如果住的不舒服,那就回去咯。
小少爷:“不回,我们不理亏,为什么要走?”
即便生气,也不会因为跟小孩子的冲突就不告而别,那是不给大人面子,失礼。
出门在外,他不会给祖父和先生蒙羞的。
当然,也不会让自己在意的好朋友受委屈。
谢家大院儿里,谢肃趴在床上哭,一边哭一边乱踢腾。
甭管他在外面多么要强、自尊,回到家里,在亲娘面前都会任性撒娇。
“当初我奶把那个小穷鬼买回来给我当小厮就好了!”
我就能随便抽他!
他娘崔氏把其他孩子叫来问问怎么回事。
其他孩子倒是不敢瞎编乱造,毕竟他们都知道大人很尊重阿恒,他们当然不敢乱说。
但是不敢编排阿恒,还不敢编排那个穷小子和穷丫头吗?
“阿恒带来的那个小子,挑衅阿肃。”
“最可恶的是那个小丫头,他欺负阿肃,打阿肃!”
“他们霸占着阿恒,挑唆阿恒不和阿肃玩,阿肃才生气的。”
崔氏越听眉头越是紧蹙。
说什么阿恒天资聪颖,善读书,要让他多游学长阅历所以到小谢庄来。
啊呸!
这谢恒在京城的时候就有跋扈骄纵的恶名,老爷子怕他损害家里声誉才把他打发过来的吧?
这天下跟他们联宗的那么多,不把谢恒打发那里去,偏生打发到她家来,欺负她儿子,着实可恶。
谢茹坐在床边,看看小弟背上的鞭痕,只有淡淡的红痕,估计明儿就没了。
她道:“别叫唤啦,连皮都没破一点,比你摔一跤还轻呢。你不去招惹挑衅人家,阿恒那样安静的人能主动打你吗?”
谢肃扯着脖子嚷:“你是哪一伙儿的?你胳膊肘子往外拐。”
谢茹:“我是正义一伙儿的,我是脑子一伙儿的。人家裴珍珠和裴鹤年是阿恒的师弟师妹,是好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指定也是品行端正的人,断然不会主动挑衅你。他们跟着阿恒过来做客,只有小心翼翼讨好你的,怎么可能故意挑衅你?你若是对人家笑,人家会啐你?”
谢肃又开始踢腾,“阿恒欺负我就算了,你是我亲姐,你也向着他们欺负我!”
谢茹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别装了,小心我给爹写信让爹骂你。”
他们爹读了二十年书都没中秀才,跟着谢相学习了三年,一鼓作气,中秀才、中举,然后出外缺做知县去了。
他们爹对谢相特别崇拜,自然也会维护阿恒,甭管怎么的谢肃都得挨顿好骂。
崔氏嗔了女儿一眼,“阿茹,你且行行好,疼疼你弟弟吧,等你他日出了门子,再要疼都不方便了。”
谢茹半点不害臊,“我这不是疼他?等他变得任性跋扈,长大被人打那才晚了呢。”说着她又在谢肃不明显的红痕上戳了一指头,伴着谢肃的惨叫,道:“你趁早收拾收拾去给阿恒他们道歉,别等奶回来抽你。”
正想装扮一番去小少爷跟前表面赔礼实际问罪的崔氏一顿,越发来气,横了闺女一眼,“不许去你奶跟前乱说。这事儿就是谢恒不对,他带来的人他不知道约束的?就让个野丫头欺负阿肃?”
谢茹面色严肃,“娘,你怎么和阿肃一样?阿恒都说了裴鹤年是他师弟,比亲兄弟还亲,你还不明白?还要去触他霉头?你不要仗着他小,声量小,就要帮阿肃颠倒是非呀。”
崔氏:“有你这样做闺女的?这么跟娘说话,没大没小,我看你才触我霉头。”
谢茹:“行啦,快点去给人赔礼道歉吧。”
崔氏又不去了,又打发婆子去请郎中,就说儿子被吓打、被吓得发烧了。
七奶奶坐着马车去下面几个村子巡视一圈,做做慈善收获一圈感恩,然后心满意足地回转。
回到屋里,丫头帮她脱掉大毛衣服卸掉钗环,又用温水绞过的帕子擦手净面,她才舒展双腿靠在炕上,婆子给她盖上锦被,又拿俩小木锤给她敲敲脚底板疏松疏松,再捏捏腿,解解乏。
七奶奶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还是自家舒服。”
婆子丫头们陪着她说笑。
七奶奶又夸火炕舒服。
当初盖这院子的时候特意请京城本家帮忙找了俩官家工匠过来,从设计到营造都是他们全程监督,不但布局合理,景色优美,屋子里也有火炕、地龙,冬暖夏凉的别提多舒服了。
以前每到冬天这边儿的亲朋都羡慕她过得舒服。
不过这会儿镇上也有瓦匠队能盘火炕了,他们也能过个舒服冬天,是好事儿。
刚听说有人在镇上盘火炕的时候她就让人去打听,是谁如此厉害。
作为本县大族,他们当然要对本县乃至本府的厉害人、各层消息都有掌握,否则算什么大族?
回来说是裴庄一个叫裴二郎的,和宋记布庄是亲戚。
哦,就是得阿恒看重带着读书的那小子的爹。
再后来听说裴二郎越来越厉害,还去县里盘火炕,又去县衙领差事,蒙曾知县赠书夸赞还委托他修缮县衙。
这就厉害了。
他媳妇沈氏也是聪慧能干的,竟然自己琢磨出做豆腐、素鸡等好食材,还跟县里各大酒楼饭馆合作生意,更是做出福气锅福气面、麻酱鸡蛋、变蛋这些好东西。
如今豆腐村出产的好东西,她这里都有,她也很喜欢。
她又思量那俩孩子。
之前阿恒带着阿年在书肆读书的时候,七奶奶等人就让人调查、打探过,毕竟是谢相爷的孙子,他们不可能不闻不问的。
因为好奇一向冷情的阿恒怎么突然对一个外人那么好,他们还悄悄观察过。
于是就认出阿年和珍珠竟是当初路边摆摊儿的那俩孩子。
七奶奶感慨颇深。
当初看到那俩孩子她一眼就相中了。
若是男孩子给阿肃当书童,女孩子给阿茹做房里丫头挺好。
可惜没缘分。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短短的数月间那俩苦孩子就脱胎换骨了。
曾经面黄肌瘦,如今肉嘟嘟粉团子一般,曾经破衣烂衫,如今穿戴整齐,隐然带上一股独有的乐天富贵气质。
不是金钱权势堆积出来的富贵气,而是天性纯良,又生活在和睦有爱的家庭里滋养出来的贵气。
即便再有钱有势,若是整日算计、恐惧、争斗,也不会有那种骨子里浸润出来的平和贵气。
意识到这一点,七奶奶有些羡慕,又隐隐有些不服气、不舒服。
一户普通的贫寒农家,怎么突然就如此耀眼起来?
一个路边摆摊儿的小乞儿,怎么就比她孙儿更懂事、更有读书天赋?
阿肃百般讨好阿恒,阿恒都不愿意搭理他。
以前她可以说阿恒天生冷情,不爱和人打交道,可他却对裴鹤年、裴珍珠另眼相看。
这如何并不让人……难受?
想到这里她原本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难不成裴二郎夫妻有更大的想头,想把珍珠嫁给阿恒?
若是如此,那裴家不用二十年只怕就要超过龙庙镇谢家了。
就在这时候有婆子过来汇报晌午孩子们冲突的事儿,“请了郎中,说阿肃少爷主要是受惊吓,并无大碍。”
七奶奶笑了笑,“这孩子是不是调皮,怕我骂他,就装病呢?”
她身边的楼婆子出去多打听一下,回来道:“老太太,我看阿肃倒是没错,是那丫头不稳重,竟然爬树挑衅咱阿肃,又挑衅他玩摔跤。咱阿肃细皮嫩肉的,哪里是她那种乡下摔打长大的野丫头的对手?”
她犹记得当初老太太对裴鹤年和裴珍珠一眼相中的事儿,而那野孩子居然不感恩戴德,竟然拒绝了。
虽然没明说,可当初她随口说了个赏钱,那裴鹤年就非常敏感地说自己不是奴籍,不就是有那意思么?
楼婆子奴才出身,以自己是老太太心腹为荣,思维眼界也都是奴才模式,对小鹤年当初的行为很恼火,觉得他不识抬举。
七奶奶毕竟人老成精儿,并不会偏听偏信,即便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胡乱下定论。
在她的印象里阿恒不是骄纵之人,即便远远的有骄纵之名,可她相处下来感觉他虽然有些冷淡,却很知礼。
他冷情却不会主动挑衅,更不会喜欢爱挑衅惹事的孩子。
若裴鹤年和裴珍珠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喜欢他们。
而阿肃对裴鹤年心怀嫉妒,没少说他坏话,今儿只怕是放狠话才起事端的。
她一边有些不舒服,一边儿又觉得珍珠那丫头挺能耐,居然打得过阿肃。
她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若是让阿肃娶了珍珠,岂不好?
虽然现在看裴家比不上自家,可沈氏会赚钱,裴二郎又读书,不管他能否取得功名,裴鹤年如此聪明是肯定有前途的。
一个举人能带起一大家子,一个进士就能带起一个家族。
到时候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阿肃估计会嫌弃裴珍珠太野。
那……裴鹤年这般优秀,把阿茹许配他呢?
这选姻亲和选学生一样,有时候就是提前物色有前途的孩子和人家早早下注的。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结亲可没那么容易,都得观察对方家族、长辈、亲朋以及孩子本身的情况。
往往从孩子八/九岁开始考察,要到十四五岁才会定下来。
她吩咐丫头去唤崔氏和谢肃,又对楼婆子道:“走吧,咱们去看看阿恒。”
楼婆子有些不满,难道不该小辈看长辈?
阿恒打了阿肃,不该上门来道歉?
听说七奶奶带着谢肃与众人来探望他,小少爷也没拿架子,更没装病,大大方方地与人见礼。
李婆子帮忙上茶,小珍珠很诚心地关心谢肃。
她问:“七奶奶,阿肃犯错了,你要好好教导他呀。书上不是说了么‘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和我比赛摔跤输了,就迁怒我弟弟,拿鞭子抽人,这是不理智不正确的,小孩子有了毛病就要改,要是不改长大了就要坑爹的。”
七奶奶原本要出口的话都被她给堵了回来,崔氏更是气得脸色都变了。
这丫头,挺会先声夺人啊!
小珍珠继续道:“我弟弟是个孝顺善良的孩子,在娘胎里就知道让着我,生出来就比我瘦小,后来我家穷他总是把吃的让给我,越发没有我高了。刚才谢肃狠狠抽了一鞭子,如果不是阿恒手快就抽到我弟弟脸上了!”
她越说越后怕,越说越心疼,小脸也染上了愠恼之色,她一把捧起小少爷的手,“你们看,阿恒不过是抓住了鞭子,就伤得这么严重!”她又指着小鹤年的脸蛋,“阿年的脸皮那么薄,不像我这么有肉,一鞭子狠狠抽上,会把他毁容破相的,那他以后还怎么考科娶媳妇儿啊?”
她大眼眯起,眉心紧蹙,掷地有声道:“你们不要觉得谢肃只是小孩子闹着玩儿,这是很恶劣的行为,必须得严加惩戒的!”
宝儿:“必须严加惩戒!熊孩子就得揍!”
小少爷微微松口气,因为小珍珠这番抢白,想必崔氏也没法“明道歉暗问责”了。
小鹤年却又感动又无语,你不用一遍遍强调我矮啦,我会长高的!
被小珍珠这么一说,七奶奶原本想好的措辞都被打散了,连一肚子怨气的崔氏都无话可说,变得理智起来。
尤其看着小少爷手背上那一道明显的鞭痕,她倒抽一口冷气,这幸亏不是抽在脸上,否则可不好收场。
而阿肃背上确实只有淡淡的红痕,估计晚上就消退了。
若是这鞭子抽在小鹤年脸上,崔氏未必会如此,只会觉得这些贱民哪里比得上她儿子一根汗毛?
被抽是你欠抽,挨抽你也不能还手打我儿子一下。
可这是谢恒,比她儿子还金贵,她就会理智思考了,生怕被问责。
她也顾不得阴阳小珍珠没规矩了,立刻关心道:“阿恒,要不要紧?上药了没?”她扭身喊丫头赶紧去拿药膏来,又做出气愤样子,“刚才我就狠狠骂过阿肃了,还打了他两下,估计他也吓着了有点发热,才请了郎中。阿恒,等他好了,我让他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七奶奶沉着脸,生气道:“等什么呢,现在就让他来赔礼道歉。珍珠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孩子不能惯,哪里能随便拿鞭子抽人?咱们家可不纵容孩子打人,连下人都没打过,更遑论上门的客人!”
崔氏脸色大变,“娘……”
娘什么娘,七奶奶瞪了她一眼。
小少爷:“七奶奶,不用了,阿肃还是孩子,任性也是难免的。”
这话的讽刺意味拉满,毕竟他也是孩子,谢肃比小珍珠和小鹤年还大呢。
七奶奶更不能退让了,立刻让楼婆子亲自把谢肃带来。
谢肃正在屋里活蹦乱跳地发脾气、吃点心,发什么烧啊?
虽然想耍赖不去,可楼婆子亲自来的,不去也得去。
到了小少爷屋里,谢肃就憋着嘴道歉,“阿恒,对不起。”
给阿恒道歉怎么都行。
七奶奶:“阿肃——”
谢肃又给小鹤年道歉。
七奶奶还瞪他,小珍珠立刻摆手,笑道:“不用给我道歉啦,我和阿肃是好朋友啦。阿肃,有错就改善莫大焉哟,以后我们要多多一起练习摔跤呀。”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扛摔的,不能失去。
谢肃咬牙,狗才和你是好朋友,狗才和你练习摔跤!
第120章 皇家学习班 咱们是好朋友!
七奶奶笑起来,“这不就好了么。都是兄弟姊妹,要一起玩耍、读书,不要动不动打架。”
她又关心小鹤年读书的事儿,“来年春天来学堂上学呀,就和阿恒住在这里,也方便。”
小鹤年给七奶奶行礼,致谢。
七奶奶转身对谢肃道:“你们年纪相仿,合该多处处,你也多跟阿恒阿年学学,不要总想着淘气。”
谢肃心里越发不服气。
小珍珠笑道:“阿恒阿年和你一起读书,我陪你玩啊,爬树、摔跤、抓鱼、跑步,我都很行的。”
谢肃咬牙:野丫头,狗才和你一起玩!
崔氏忍不住道:“珍珠呀,你是女孩子,不要和男孩子一样,你可以和我们阿茹多处处,做做针线。”
小珍珠立刻摆手,脸色都变了,“不用不用,我不做针线的,我奶和我姑可会做针线了,我姑还开了裁缝铺子,我的衣服鞋子都不用自己做的。”
崔氏下意识就要说你不学,以后怎么嫁人?怎么给夫君做衣服鞋袜?总不能里衣亵裤也交给别人做吧?
好歹着意识到珍珠还是个小孩子,这话硬是憋回去了。
七奶奶又对崔氏道:“给阿肃收拾一下,让他白天去祠堂抄三天祖训,好好反省。”
崔氏愣住,不是都道歉了,怎么还要处罚?
太过了吧?
谢肃刚要抗议,小珍珠道:“谢肃,七奶奶只是让你白天去也没让你晚上住在那里,更没让你跪三天,七奶奶可太仁慈了呢。你一定要好好反省呀,不能不当回事。你放心,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会去陪着你的。”
顺便一起摔摔跤也可以的咯?
谢肃怒目而视:狗才和你是好朋友!狗才要你陪!不用你装好人!
七奶奶牵着小珍珠的手,“咱珍珠就是人美心善的好孩子,懂事又大度,你以后多教教阿肃。”
小珍珠笑道:“七奶奶你放心吧,我可喜欢阿肃了。”
谢肃梗着脖子生气。
七奶奶:“阿肃,还不给珍珠道谢。”
谢肃梗着脖子,咬着牙,“谢—谢—”
小珍珠笑眯眯的,“不用谢啦,咱俩是好朋友嘛。”
宝儿也笑眯眯。
小少爷看着小珍珠,唇角微勾,心里却笑。
珍珠就是厉害,心大会玩儿,去哪里都不会吃亏更不会无聊。
小鹤年不喜欢谢肃,不想珍珠和谢肃一起玩。
这人戾气太重,被惯坏了,动辄打人,不是好孩子。
不过看珍珠乐滋滋的样子他也没阻止。
道完歉七奶奶就邀请几个孩子去她院儿里玩耍、吃点心,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小珍珠很乐意,小少爷也没拒绝,就领着小鹤年和宝儿过去。
谢肃像个怒目金刚一样跟在后面。
小珍珠回头朝他笑道:“阿肃,你怎么不去祠堂呀,今儿去就算一天,明天再去要算一整天呢。”
谢肃咬牙切齿:野丫头,坏死了!我抄个屁的祖训,我写一万遍裴珍珠是坏蛋!
他恨恨地转身去祠堂了。
珍珠几个去七奶奶的院子玩儿。
即便崔氏不满,小珍珠也浑不在意,她压根儿没觉出来人家对她有意见。
谢茹又替弟弟跟她和阿恒阿年道歉。
小珍珠:“阿茹姐姐,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呐?阿肃已经道过歉还去祠堂抄祖训了呢。”
谢茹:“抄得好,早该让他去抄抄了。”
她送了小珍珠几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冬天不挂身上,你挂帐子上,等来年天暖和起来你就戴在身上。这里有个活扣,揭开可以换香料的,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拿一些我配好的香料来。”
小珍珠美滋滋的,“阿茹姐姐,你真香!”
谢茹不是顶漂亮,但是也眉清目秀,而且她香香的,小珍珠很喜欢。
小珍珠虽然不会做针线,却顶喜欢别人做的漂亮针线活儿,当即就把几个香囊都挂自己衣服上。
谢茹:“珍珠,挂一个就好,可以轮流戴,多了累赘,人家会说你显摆。”
小珍珠哈哈笑道:“我就是想显摆嘛。”
谢茹一怔,也掩口笑起来,便不再管。
谢茹的丫头和婆子也陪着小姐做针线,见珍珠这般可爱,都拿了自己做的香囊送给她。
珍珠一律挂腰上了,跟个卖香囊的一样,她却美滋滋的,还要给宝儿戴。
宝儿觉得惨不忍睹,拒绝了姐姐往他腰上挂的提议,他可不要做香囊架子。
晚饭时分,小珍珠非常贴心地对七奶奶道:“七奶奶,我去给阿肃送饭吧,我和他一起在祠堂吃,吃完我陪他抄一会儿祖训就各自回家。”
七奶奶一怔,这孩子,之前她以为珍珠故意挤兑阿肃,现在看又好似是真心的?
她扭头看楼婆子,眼神询问阿肃在哪里。
她不觉得谢肃会乖乖去祠堂。
结果楼婆子点头,阿肃确实去了祠堂抄祖训,就是抄得火气冲天的。
七奶奶也没拒绝,倒是愿意让珍珠和孙子多接触一下。
即便她一开始隐约有些嫉妒、不舒服,接触下来她又挺喜欢珍珠和阿年的。
很快婆子拎了食盒过来。
小珍珠殷勤地打开看看,还帮忙多夹了一些虾和肉丸子进去。
“七奶奶,那我去给阿肃送饭咯。”
七奶奶心里想事儿呢,点点头,目送小珍珠领着宝儿跟婆子去给阿肃送饭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想去,却被小珍珠摆手制止了。
哎呀,人多阿肃该不好意思了呢。
祠堂高大空旷,又点了几根儿臂粗的蜡烛,竟然也照得亮堂堂的。
小珍珠啧啧赞叹,“真好!”
真有钱。
真亮堂。
真适合摔跤。
婆子把食盒摆在旁边小间的桌上,谢肃就在这里抄祖训呢。
谢肃拧着头,一副大义凛然不想和小珍珠说话的样子。
小珍珠扭头四顾,“你的狐朋狗友们没来陪你呀?啧啧,真是不够意思,还是我好吧,我才是你的好朋友。”
她拿了筷子招呼谢肃:“阿肃,快来吃饭,吃完饭我还能帮你一起抄祖训呢。”
婆子不打扰他们,先退出去在外面等。
在婆子这个老年人看来,祠堂摆着那一排排牌位,看着有些瘆人,可小珍珠谢肃宝儿几个却没感觉。
尤其小珍珠和宝儿,心底坦荡,不内耗,除了饿肚子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小珍珠从不亏待自己的肚子,她吃着新鲜的河虾和美味的肉丸,“阿肃,快点吃啊,要不一会儿我俩吃光了。”
谢肃看她嘴里含着俩肉丸,脸颊都鼓鼓的,又气又恼,你吃我的肉丸,还笑话我,你怎么那么坏!
他也跑过来抢着吃。
小珍珠诱惑道:“阿肃,你想不想学摔跤,赢过我啊?”
谢肃发狠,“你等着,我肯定会赢过你的。”
小珍珠把最后一个肉丸抢到自己嘴巴里,嚼了嚼,“这个肉丸好弹、好有嚼劲,真香。我得学学做法,回去教给我奶和谭姨他们。”她把肉丸咽下去,“阿肃你快点吃,一会儿我教你摔跤。”
谢肃气得不行,“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等什么一会儿,现在我就给你摔翻!”
最后宝儿一边慢条斯理地剥虾吃,一边看着姐姐摔谢肃,一边举起肉乎乎的小拳头助威:“好,姐姐赢了!”
什么三局两胜、五局三胜、七局五胜,最后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有几次谢肃差点把刚吃的饭吐出来。
小珍珠好歹管住了自己死手死胳膊死腿死肩膀,让了谢肃两次。
谢肃尝到甜头,以为自己终于在摔跤中学到了秘诀,越挫越勇。
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摔不动了。
小珍珠很是过瘾,意犹未尽地拍拍谢肃的脑袋,“阿肃,你力气太小了,要好好吃饭啊。”
谢肃爬起来,恨恨道:“吃饭!”
今儿能摔倒她两次,明儿就能五次!
谢肃就着宝儿吃剩的肉汤怒干两碗饭!
小珍珠把碗筷装进食盒,对谢肃道:“阿肃,今儿晚了,明儿再来吧。”
至于抄多少祖训?
抄那玩意儿有啥用?小珍珠才不稀罕呢。
谢肃犹豫一下,也没坚持,便也转身走了。
他看到院子里的婆子,威胁道:“不要出去胡说八道!”
谁敢出去说他一直输,他肯定翻脸!
婆子眼观鼻口观心的,“阿肃少爷,老婆子在外面扫院子呐,什么都不知道。”
谢肃要去给七奶奶汇报自己反省抄祖训的事儿,小珍珠非常仗义地陪同。
不等七奶奶问,小珍珠笑道:“七奶奶,我和阿肃一起抄祖训啦,阿肃可认真了呢。”
宝儿:“对,可认真呢。”
他顺口背了两句,“敦孝悌,睦亲族,和乡邻,明礼让……”
谢肃在小间抄了几行字,他刚才看了。
七奶奶笑起来,“真是好孩子,阿肃,可要虚心。”
谢肃脚趾用力抠着鞋底,心里用力翻了小珍珠几个大白眼。
经过这一出小风波,小珍珠和宝儿成了七奶奶院儿里的常客。
他俩早上过来陪七奶奶吃饭,然后和谢茹几个女孩子玩一会儿,晌午再去陪谢肃吃饭,陪他“抄祖训”一下午,再一起回七奶奶院儿吃晚饭,接受大家的夸赞。
小珍珠越来越开心,笑容爽朗,谢肃越发沉默。
一连三天,小珍珠表示非常过瘾,摔跤技术又大幅度提升。
晚上回来还跟阿鹏练练,阿鹏说她的技巧已经无可指摘,差的就是年龄和身高。
而谢肃被她摔练的技术也有很大幅度提升,只是他进步她则进步更大,他变强她就更强,一直死死压着他。
所以谢肃感觉不到自己的进步,只以为自己一直这么菜,郁闷得很。
等他摔出感觉来,想拉下脸跟小珍珠请教的时候,小珍珠他们要回家了。
谢茹送了珍珠和宝儿不少礼物,有针线活儿,有玩具,有点心,还送了一盆她自己养的水仙花,一共有八个根球。
七奶奶也送了不少,各种点心、红枣、石榴、柿饼、山药片、核桃、木耳什么的,也送了珍珠头花,送小鹤年墨锭,送宝儿虎头帽。
他们是阿恒看重的人,七奶奶自然不会抠门儿。
崔氏虽有不满,却不好直说,毕竟这是阿恒的面子,多重也不为过。
小少爷和小鹤年感谢七奶奶等人这几天的照顾,抱歉给他们添了麻烦,以后如何如何。
小珍珠和宝儿就热情许多,挨个感谢道别,挨个邀请有空去豆腐村玩,如何如何。
小珍珠拍拍谢肃的肩膀,“阿肃,你要好好练习摔跤呀,以后再比比。”
谢肃梗着脖子,哼,甭管你怎么讨好我,我也不会喜欢裴鹤年的!
我讨厌他!
我和阿恒才是兄弟,他不配!
最后上车了,小珍珠和宝儿还要探出半截身子用力挥手。
小珍珠:“阿茹姐姐,阿肃,来我们家玩儿啊——”
谢肃:狗才去你家!
望着远去的马车,又有点……舍不得。
小珍珠却没有任何舍不得和留恋,她去哪里都可以玩得很开心,但是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自己家呀。
他们在镇上书肆歇息一会儿便直接回豆腐村。
宝儿:“我三过家门而不入!”
小少爷和小鹤年:“……”
小珍珠:“你这不才两次吗?别给自己贴金。”
小鹤年:“宝儿,要不你回家住两天?”
宝儿:“不了吧?我娘又没回来,我爹想我就去咱家看我呗。”
主要是看姐姐和谢肃摔跤打架,他也有了灵感,跃跃欲试,回家肯定忍不住打宋开的。
那大伯娘不得找他爹吵架了。
为了不坑爹,他还是忍忍吧。
马蹄嘚嘚,他们一口气回到家里,还不到晌午。
小珍珠带着她腰间一圈香囊叮叮当当地往家跑,宝儿紧随其后。
“我们回来啦!”
两人率先冲回家,看看做饭的卢锦和张顺,诧异极了。
小珍珠:“小德子哥哥,几天不见,你怎么变高了,变俊了?”
宝儿:“小全子哥哥,你怎么变矮了?”
卢锦倒是挺高兴,毕竟小丫头夸他高俊么。
张顺不乐意,“我是小顺子,不是小全子。”
宝儿嘴巴都张大了,“小全子哥哥?!!”
原本的小全子细长眼,尖下巴,现在的小全子浓眉大眼、高鼻梁、国字脸!
这是换头了?
太神奇了!
他以为他们会变戏法,缠着要学。
小珍珠已经看出他们换人了,因为后面进来俩送柴火的小全子小才子,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戳戳宝儿,“别犯傻了,他们换人了。”
宝儿更好奇了,“怎么换的?是戏法那样大变活人吗?”
卢锦就嘿嘿笑,这傻小胖子。
宝儿现在饭量大,吃得肉嘟嘟的,又白又圆润,和粉团子一样,十分可爱。
卢锦瞬间想起太子殿下这个年纪时也这般圆润可爱,忍不住伸手捏宝儿的脸。
孩子们回来,裴父裴母都过来听他们说说做客的新鲜事儿,裴长青和陈琦也不背书了,沈宁和谭秀也从作坊回来。
小鹤年、小少爷和阿鹏把七奶奶他们给准备的礼物搬过来。
裴母:“哎哟,怎么给这么多礼物呀?都很贵重呢。阿宁,你看看,咱得给回礼吧?”
正给大家伙儿讲外面风光的小珍珠立刻道:“奶,娘,我和七奶奶他们说好了,给他们一些酸菜,教他们做酸菜鱼吃。这两天我们在那边吃了松鼠桂鱼,感觉就是咱家做的糖醋鱼。”
水嬷嬷就说回头89打发小全子和小才子去送回礼,酸菜、麻酱鸡蛋、变蛋、米粉这些用好看的坛子、盒子装起来一样高档。
沈宁看到小少爷手上包了帕子,“阿年,手怎么了?”
小少爷不想多说,“搬书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等他说完,小珍珠已经实话实说了,她才不撒谎呢,也找不到撒谎的必要性。
小少爷因为撒谎脸都红了。
沈宁握着阿恒的手腕,“来,给我看看。”
都好几天了,怎么还包起来,是不是变厉害了?
她解开看了看,一条结痂的疤痕横亘在手背上。
小少爷的皮肤瓷白细嫩,被鞭子抽过以后当时就红肿起来,虽然没出血,却破了一层油皮。
破皮以后皮下组织会渗出淡黄色的液体,慢慢地就会结痂,看着挺吓人。
小少爷不好意思道:“本来很轻的,一点都不疼,谁知道过两天就这样了。”
沈宁:“怎么会不疼呢?现在结痂很痒吧?药膏要勤抹,不图它好得快,图它滋润伤疤周围的皮肤,不会太紧绷痒得更厉害。”
大家都关心小少爷的手,小珍珠和宝儿也给他们讲了过程。
裴母很心疼小少爷,摩挲着他的肩膀,“阿恒,以后可别用手抓,拿胳膊挡一下,胳膊有棉衣呢,也抽不坏。”
她又看看小鹤年,摸摸孙子的脸蛋,“幸亏阿恒反应快啊,要是给我们抽脸上,那不得留疤呀?”
裴母想想就心疼,这个叫谢肃的孩子真熊,以后可少跟他玩。
等听小珍珠说了七奶奶的处置后,她道:“大人还算讲道理的。”
宫嬷嬷却道:“也不算多讲道理,讲道理就不会让孙子那么骄纵了,无非是看阿恒的面子又被珍珠挤兑了,不得不表态罢了。”
若不是珍珠先声夺人,只怕她们还得怪珍珠呢。
小珍珠:“宫奶奶,我没挤兑他们呀,七奶奶很开明的,对谢肃严加管教呢。谢肃也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后来我一直教他练习摔跤,他都有好好学呢。”
宝儿就开始模拟他姐用什么招数、什么姿势给谢肃摔倒在地。
众人笑起来。
陈琦的视线凝在小珍珠脸上,她是一颗会发光的珍珠,熠熠生辉。
她天性乐观、爱笑,浑身都是劲儿,哪怕遭遇了苦难变故也依然坚强乐观、笑容不断。现在一切都没发生,她会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他又悄悄打量沈宁和裴长青。
他总是偷偷打量他们,猜测梦里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为什么这夫妻俩没出意外,反而变得更加厉害。
难道……和他一样?
不,不,他并没有变得更厉害,他们却变得很厉害,脱胎换骨般得厉害。
也许上天不忍在命运中苦苦挣扎却没有好结局的女孩子就那么死去,要给她一个父母双全、肆意欢笑的人生?
哪怕是梦,也、真好。
小珍珠又给大家分发香囊,她收了八/九个呢。
她问过谢茹可不可以把香囊分给爹娘等家人,谢茹说当然可以啊。
可惜,一个没送出去。
三个老太太说一把年纪,不糟蹋东西,让她自己戴。
裴长青虽然想要闺女送的礼物,却坚决不要别的女孩子做的香囊,哪怕丫头婆子做的也不行。
沈宁要去作坊做吃食,带了香囊容易混味儿,自然不要。
谭秀以前戴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讨好陈老爷,现在心思不在老头子身上自然不肯要。
陈玉箫自己就做这个呢,哪里好意思要别人送珍珠的?她反手又送给珍珠好几个。
阿年阿恒和陈琦也不要,觉得香囊是女孩子的东西,戴着不男子汉。
卢锦和张顺是嫌弃,什么粗制滥造的针线活儿也配给他们?
不要!
嘴上可不敢嫌弃,只说自己是粗男人不戴这些。
“好吧,我都挂在窗户和墙上,好看又好闻的!”
那盆水仙花倒是很得老太太们喜欢,水嬷嬷表示她负责侍弄,争取过年就开花。
吃过晌饭,下午小珍珠带着宝儿让卢锦、张顺给学习班分点心和大蜜枣。
蒜苗锁头几个把卢锦和张顺好一顿夸。“三天就把拼音都学会了。”
小珍珠听说他们如此聪明好学,当场奖励一人一个点心。
别人可是六个人分一个呢,他们一人一个,小珍珠老大方了。
卢锦和张顺明明很嫌弃这种点心,在宫里什么好点心没吃过?
可当小珍珠忽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夸赞奖励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爽到了。
有点骄傲,有点开心,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似乎过来学习,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不像起初以为的那么无法忍受,仔细品品,好像……还有点别样的滋味儿?
至少等回宫以后不至于怨恨,不会想让这些人统统倒霉了。
桃源县。
桃源驿位于大运河东岸,距离县城不到三里路,是水陆两用的驿站。
桃源驿南边是沈庄,北边是庞庄,旁边还有三处民间客栈,另有几处宅子。
庞老爷的别院就在此处,三进院落,带着东西跨院,十分宽敞。
他在桃源县做着好几个行当的大生意,时常坐船北上南下的,运河边儿有宅子相当方便。
除了自己住,还可以借给出门的亲朋甚至租给有钱商贾应急。
不过最近这座大别院被人租走了。
租借的人姓顾,早年在京城救过他一命,好大的人情呢,所以他愿意白给恩人使。
可恩人不肯,非要租赁,他就象征性地收一点,又请恩人吃顿饭,劳烦在京城多看顾一下他的货栈和铺子,免得被人使坏。
恩人同意了,还把他的粗使婆子、厨子厨娘给留下,另外还给他留了一个小院儿自用。
庞老爷知道恩人身份不一般,可不敢随便过去住,即便出门非得住一宿,他也有别处住去呢。
而顾千里他们租了房,又置办上相应的生活用品,不过等了两日皇庄那边第一批小太监便在锦衣卫的护送下乘船南下,到了桃源驿。
一共15个小太监,30个锦衣卫。
顾千里把锦衣卫和小太监混合在一起,分成四个班,小德子他们各负责一个。
逄百户和葛百户有点蒙,特意找顾千里确认。
“大人,我等也学?”
他们不是护送小太监来学什么秘密识字法的马?怎么锦衣卫也学?
顾千里正在写信,斜睨他们一眼,“你们不学,怎么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若是小太监路上发生状况,难不成你们直接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为什么一个小太监派俩锦衣卫?
只是保护?
当然是防备小太监出了意外,锦衣卫顶上啊。
你们总不会以为自己只能打打杀杀吧?
那还真是。
逄百户和葛百户都是大老粗,别看是俩百户,也并没有识很多字,只是将将够用。
两人对视一眼,“大人,他们可以,我们俩……”
他们俩都三十多了,还学这个,总觉得很羞耻。
顾千里哼了一声,“我都要学,你们学是丢身份还是丢面子?”
一听顾大人还得学,两人立刻闭嘴了,行礼,“大人,没事儿了。”
顾千里摆摆手,“去给他们安排安排,讲讲学这个的重要性,能不能受到提拔重用,就看这趟任务了。”
两人立刻领命去安排。
很快同来的锦衣卫们唉声叹气起来,他们当中有几个识字的,大部分识字水平不高,还有三四个是完全不识字的。
锦衣卫成立之初,选拔严格,除了一定的军事素养,也要有文化水平,可经过百年的拉扯,再严格的精英队伍也会变得稀松甚至垮掉。
曾经的赳赳老秦,曾经的蒙古骑兵,最后都不可避免地没落。
锦衣卫自然也如此。
除了出身士人阶层或者高级军官家庭,底层出身的锦衣卫也是不识字者居多。
顾千里很想趁机整顿一下自己的下属,提高他们的素养,争取真的咸鱼翻身,为皇帝所依仗、器重。
逄百户:“叫什么叫,千户大人都要学,难道你们比千户大人还英明?”
下面瞬间鸦雀无声了。
学还不行么。
顾千里都没给他们适应熟悉的时间,更不会让他们出去逛逛或者走亲访友什么的,直接就进入紧张的学习中。
识字的锦衣卫也分开,重新组合。
不识字的正好,趁机学。
顾千里给他们训话:“你们这趟南下,唯一的任务就是学拼音、识字!我不要求你们出口成章,只要求你们尽快靠自己的笔书信回京,等回京的时候我才好向陛下论功请赏!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学,尽快用自己的捷报向陛下报喜!”
“我等定不辱皇命!”
众人被顾千里激励,打了鸡血,再也不抗拒学拼音,纷纷找到自己负责护送的小太监组队。
各小队之间竞争谁学的快。
小德子四人也竞争谁的班级学得更快。
顾千里自然也怕落后丢人,需要认真学习。
好在他本身文化水平不低,又早就拿到拼音表和识字书,提前研究了几日,现在学起来事半功倍。
当中有两个小太监非常聪慧,原本就识一些字,现在学拼音就事半功倍。
两人短短三日便学会,又能帮小德子他们教其他小太监和锦衣卫。
六日后,顾千里送走八名小太监和十六名锦衣卫。
又四日后送走五名小太监和十名锦衣卫,同时接到第二批南下的20名小太监和40名锦衣卫。
如此过几日便送走一批,皇家学习班便进入稳定状态。
这些小太监由两名锦衣卫护送去往最偏僻的县域,在当地县衙、卫所或者其他势力帮助下传播拼音识字的种子。
而很多人并没有这些势力的帮助,只能靠自己的智慧和本领,想办法教学、自保。
只要不暴露那远大的目标,即便教拼音也不会有危险,就如豆腐村学习班一样,孩子们学拼音是为了进城当伙计,为了能读告示、算账,并不会有人反对阻挠。
而小太监和锦衣卫自然不知道皇帝的远大目标,这也能最大程度保护他们的安全。
冬至,大雪。
到了现在瓦匠队已经彻底不能再施工。
县里陶童几人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其他排队的只能等来年春天化冻再说。
收了定金的先退给人家,来年再说。
有些是靳老板、麦掌柜和康老板等人的亲朋,他们十分信任裴二郎,不肯把定金收回去,只让他们来年春天早点来给他们盘炕。
张氏领着香蒲、大丫、二丫,熬了个大夜把他们定钱、尾款以及预支的工钱理顺,再把县城两位瓦匠的工钱结清。
原本按部就班算账是很容易的,但是做了这么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犯点错。
没引起大麻烦就不会扣工钱,只会扣当日奖金。
这个本身就是给他们每日平安施工的奖励,如果有问题,自然会扣掉,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即便扣掉奖金,他们也不少赚,所以大家都坦然接受。
童陶七人都预支了一部分工钱,抽出一天时间去街上逛逛,给家里人买点礼物、点心、干货什么的。
童小枫在县衙混了些日子,算开眼见了世面。
他建议道:“咱们要给二郎和沈娘子买点礼物。”
“那要买什么?”
“叫我说二郎比咱会买,咱不如直接给俩孩子包红封?”
童小枫:“过年红封是过年的啊,难道过年你们不去二郎家拜年?”
去拜年你不给孩子包个红包?
你现在发了,过年还是要发的。
他们都看他,“小枫,你说呢?”
童小枫笑道:“二郎也知道咱啥水平,就凑份子一起给他们买个礼物呗。”
几人又商量买什么。
无非就是点心、茶叶、酒、布匹啥的。
都是实在的庄户人,买啥都有觉得不实惠的。
最后童小枫道:“咱干脆买头猪好了,七个人凑凑,一人也摊不多少钱。”
也不用买太大的,130斤左右就行,每个人凑260文的样子。
他们后来一天100多文,这也就是他们两天多的工钱。
有人不乐意,“小枫,你去县衙几天,飘了啊。”
260文都不当钱了?
童小枫看有人不乐意,就打趣道:“那咱们分开自己送?”
分开送有人又不乐意。
毕竟如果不送一样的,你送多我送少的,谁知道裴二郎会不会有意见?
他们还是要合起来送,就是最好不要这么贵。
陶启发道:“那不如买半扇猪好了。”
一人一百三十文,总乐意了吧?
“这个行。”
大家都乐意。
童小枫笑道:“哥哥们,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摸着二郎的脾气吗?我们要是各人送礼物,他不但不要,还会不高兴,以为我们搞分裂呢,肯定都让我们拿回去。我们送半扇猪,他也不会要,只会让我们扛走自己分。我们送一头猪,他可不好让我们谁赶回去吧?他肯定会留我们一起杀猪,一起炖肉吃,剩下的还得分分让我们带回去给家里人吃,你们信不?”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纷纷点头,“是,二郎是这样。”
那俩本来觉得260文贵的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不是不想给裴二郎买礼物,就是穷惯了,抠搜惯了,自己出来这么多日子,一文钱没舍得花。
一说花260文就下意识心疼,毕竟这都快半石豆子了呢。
现在听童小枫分析裴二郎会让他们把肉拿回去,又都不肯,“说给二郎的就给二郎,咱可不能吃完还往回拿。今年跟着二郎挣这些钱,过年家里不缺钱买肉。”
“对对,坚决不拿回去,就给二郎。”
“小枫说得对,就买一头猪了,俺们刚才是犯糊涂没想明白,不是舍不得给二郎家送猪。”
“对对,你们可别跟二郎嘀咕啊。”
“咱本来就是商量嘛,谁会跟二郎说这个呀。”
冬至月二十四这日,童大舅领着童小枫四人,陶族长领着陶启发三人,一起过来给裴二郎家选猪。
依着他们俩,就该各家送各家的,一家送一头。
不过童小枫陶启发他们不同意,说七个人是一起的不搞分裂,二郎最不喜欢他们搞分帮了。
无独有偶,王大、裴大柱、张本力、高木头、裴铁牛、裴大根、裴大民七个人也决定给裴长青送一头猪。
两拨人正好在高里正家碰上。
众人见着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哈哈大笑。
“别提前告诉二郎,要不他肯定不让买。”
“他会让咱们合伙儿买一头。”
陶族长:“一头哪够,一头可不够吃,咱今儿就这么多人呢。”
众人纷纷同意,挑了两头大的,140斤左右。
童大舅变戏法一般从腰上抽出一条红布,给自家买的猪系上。
王大几个一看傻眼,咋能落后呢?
陶氏笑得不行,就赶紧回家帮忙找块红布扎成红花,用绳子系在猪头上。
两拨人赶着戴红花的猪哼哼唧唧往裴长青家去,满村没事儿的孩子老人跟过去看热闹。
小珍珠正领着几个孩子进行课间劳动呢,把被雪打湿的稻草扒开晒晒。
香蒲她弟弟来福嗷嗷喊着跑过来,“珍珠,猪,猪!”
小珍珠手里的木叉子一横,“你才猪呢!”
毛蛋也蹬蹬跑过来,“珍珠,好些人来给你家送猪,两头!”
小珍珠拔腿就往家跑,给爹娘报信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