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六）失败的手术。……

属于岑今的两个白衣护士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带着她向楼道走去。

岑今没有反抗，护士们也不像之前押着雷明那样用劲，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后边林思妍和姜月月的护士们,也同样各自把她们架在中间。三组人马整齐排成一列，安安静静地爬楼梯,这场面在诡异中又带着点和谐。

岑今默默数着数,爬过十八级台阶之后,三楼到了。

三楼的重症病房层和她想象里不同,没有忽闪忽闪的阴森顶光，也没有红光弥漫的恐怖氛围。这里的景象，甚至可以用“安宁祥和”来形容。

整体的装潢是温馨的原木色调,地板的大理石砖清扫得很干净。夜间没有打开头顶天花板的大灯,但脚下有暖黄的踢脚线灯照明。

不像医院的重症病房区，倒像是走进了什么高档公寓。

“病人岑今，一号病房。”护士在第一间病房门口停下,拿一张类似工卡的东西刷开了房门，把岑今送了进去。

岑今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一点，对还在继续向前“押运”的姜月月和林思妍挥了挥,意思是暂时分头行动。

重症病房的格局和楼下普通病房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很多岑今看不懂的先进器械。

护士把她摁在床上躺好,从墙边陆续推来三四台机器,拎起一堆长长短短的电线，有的夹在她手上,有的贴在她的胸口,还有的捅进她的鼻子。

机器的屏幕亮起来，数字、符号、折线图有规律地跑着，岑今觉得自己就像实验室里的濒危物种,依赖人工培育勉强生存。

在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指标中，岑今精准地识别出了几行看得懂的文字——那是她的新病历：

【患者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病情摘要：……入院后予以药物支持，病情一度稳定。……今日夜起，生命体征急剧

恶化，转入ICU加强监护治疗。】

【初步诊断：先天性心脏病；肺动脉高压；急性右心衰竭】

这个病历，看起来她像是要完蛋了。

“这是医生给你们写的注意事项，拿好，看。”护士上上下下一通忙完，僵硬地蹦出几个字，然后递给岑今一张似曾相识的纸。

《重症病人注意事项（心内科）》

「1、每日12时、18时，请按照护士的要求服用药片，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2、请保持病房窗帘呈关闭状态，避免房间昼夜温差过大。」

「3、根据病情情况，主治医生随时都可能进行查房。当医生进入病房时，请保持微笑，并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4、住院期间，请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5、手术是您康复的关键步骤。当您收到手术室发出的正式手术通知单时，请务必准时抵达手术准备区。」

「6、请随时做好手术的准备。请随时做好手术的准备。手术，手术，手术，手术，手术……」

她们的身份从轻症病人转变为重症病人，新的规则出现了。

两位护士都已经离开，病房房门重新合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岑今一个活物，还有几台会运作的机器。

她从病号服胸口的口袋里拿出最开始的那张《住院病人须知（心内科）》。

第一条规则没有变，依旧是按照护士的要求每天两次服药，但是《须知》中那条关于药片的提醒，“蓝色药片是安全的，红色药片是危险的”，消失了。

第二条规则和《须知》的内容相反，《须知》要求病人打开窗帘晒太阳，新下发的《注意事项》要求病人关闭窗帘，不让阳光照进来。

岑今之前有一瞬间想到过，高远和红衣护士在白天无法直接进入病房，除了和她们的病情有关之外，或许还和病房的阳光太好有关。

它们这种显然不是正常人类的生物，会怕阳光，这个设定很合理。

结合这一条强制病人关闭窗帘的新规则，她的推测似乎更合理了。

岑今拔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线头，下床唰地拉开了窗帘。

第三条规则，主治医生的查房时间从固定的15点，变成了不定期的“随时”。也就是说，高远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她们的病房里。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另外，新下发的《注意事项》中，删去了一开始《须知》关于休息时间的规定，也删去了《须知》中“如果听到敲门声，请不要开门”的提醒。

而最后一条规则，则像是失控了一般，句末出现了十几个参差重叠的“手术”二字。

明明字体还是规规矩矩的印刷体，但岑今盯久了，却觉得这些“手术”像一群黏糊糊的小虫，在纸面上绕着圈乱爬，直叫人头皮发麻。

她甩甩头，赶紧移开视线。

白衣护士说，这张《重症病人注意事项（心内科）》，是“医生”写给她们的。

很明显，这个所谓的“医生”，就是高远。

《注意事项》剔除了《须知》中那些提示性的，甚至是中立的、中性的内容。新的规则，完全是从高远的角度出发撰写的，完全符合高远的利益与需求。

根据她们之前的猜测，高远被困在这个怪谈中，根源是那场失败的手术；而《注意事项》中最古怪的部分，也是“手术”二字。

手术是高远的心魔，他最想要的，大概是回到那个时候，完成一场没有意外的手术。

他想给岑今做手术，想给林思妍做手术，想给姜月月做手术……他想给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病人做手术。

但现在的高远，恐怕一上台就会把她们给弄死，她可不敢让高远给自己做手术。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护士给我新发了《注意事项》，你们拿到了吗？

【林思妍】：看完了，看起来全是陷阱呢

【姜月月】：嗯。

【岑今】：我觉得这个手术，不能做

【姜月月】：同意。

【林思妍】：同意

【林思妍】：我自己给自己做，说不定成功的概率还高一点哦

【姜月月】：对了，病房门上锁了，从里面打不开。

【林思妍】：啊哦

【岑今】：有危险我开传送隧洞来接你们

【岑今】：[比心]

岑今发完最后一个表情，关掉浮在眼前的光屏，望着窗外出神。

不做手术，她们要怎样才能“成功出院”呢？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病房里静悄悄的，还隐约能听到外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

岑今的眼皮越来越沉，她挣扎着用手指撑开眼皮，然后打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哈欠。

算了，不挣扎了。她现在是个多处器官即将报废的重症患者，她得先休息一会儿。

*

岑今再睁开眼，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她看了一眼周围，仪器上线头垂落的方向都和她闭眼前一模一样，没有人进来过。

她又看了一眼光脑，有几条新消息。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你们看看床底，我这里有东西。

【林思妍】：我这有一个笔记本！

【姜月月】：看来线索是一致的。

【姜月月】：岑今呢？

【林思妍】：我猜在睡觉，刚刚她的病号服最红

【姜月月】：那等她睡醒。

床底的笔记本？岑今挑了挑眉毛。

离十二点护士进来送药还有一个小时，她现在开始搜索房间，完全来得及。

岑今本想敏捷地翻身下床，但刚一动作，就发现不对劲——她变虚弱了。

她撑在床沿的手颤巍巍的，掀开被子下床再蹲下，就已经觉得胸闷气短。

重症病人的身体真是不好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调整到四肢着地的姿势，向床底爬去。

在左侧床头的位置，一本薄薄的、只有巴掌大的笔记本斜靠在床脚上，表皮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岑今艰难地往里钻，然后伸长手指，把笔记本勾了出来。

这大概是南湾医院统一发给住院病人的“周边”，灰色的封皮中央印着一个圆形的标志，上半部分是一株看起来欣欣向荣的蕨类植物，下半部分是南湾医院四个大字。

虽然标志设计得还算是温馨，但颜色实在是沉闷，让人开心不起来。

任务面板有了动静，主线进度上涨了：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40%】

岑今打开笔记本，第一页浓郁的色彩猝不及防地在她眼前绽开。

第一页上，正中间是一株比封皮上大得多的蕨类植物，看得出是以封皮为临摹对象，但每一片叶子的尖端都多画了一簇花：

朱红的罂粟灼灼燃烧，金黄的向日葵扭动着毛茸茸的茎秆追逐光线，靛蓝的飞燕草高高窜起，和天空打着招呼……

这些花朵好像有生命、会呼吸一般，在小小的笔记本纸页上肆意绽放。

这是笔记本的主人，重新为这本本子设计的封面。

岑今的视线往下移，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下，有四个用花体写成的，飞扬的大字：我的心愿。

她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二页。

第62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七）又或者说，他是……

第二页也是一幅画,画面中央是一群手拉手玩老鹰捉

小鸡的小朋友，而画面角落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脑袋边,写着一行小字：我好想和大家一起玩。

第三页，小女孩离开长椅,张开双臂迎风奔跑。这一页的配文是：我好想跑步。

第四页,小女孩穿一件松垮的背心,戴上了头巾,双手撑地倒立。一旁写着：我好想学街舞，breaking好酷！

岑今不自觉抿嘴，加快了翻页的速度。小女孩的心愿都很简单,也很可爱。

她说,“我希望每天都能吃炸鸡腿”“明年生日，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坐过山车”“夏天到了，我好想去游泳”“药真难吃,要是能不吃药就好了”……

密密麻麻的，对平常人来说毫不起眼的小事，对她来说却是值得一条条记录的“心愿”。

五颜六色的图画和五颜六色的心愿一起翻过,直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没有涂鸦,只有简单的一段话：

“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我听到了，成功率好像不高。”

“那这段时间,我要偷偷完成我的心愿！我要开开心心的,爸爸妈妈和高远医生，也要开开心心的。”

“……我不害怕手术失败，可我害怕大家因为我变得不开心。”

岑今的食指和大拇指捻着薄薄的纸页,她的视线在短短的几行字上来回扫过，看了很久，终于合上了笔记本。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我看完了

【岑今】：哎

【林思妍】：不知道她有没有完成她的心愿

【姜月月】：哎。

两人回复得很快。她们都猜到了，这本心愿笔记本的主人，应该就是最初的怪谈故事中，因为手术事故意外去世的那位患者。

岑今想起了她在楼下病房的床头柜中发现的那张贺卡——“希望宝贝早日康复”。

她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医疗助手犯了错，女孩出了意外，主治医生高远背了锅，深爱女孩的父母又对高远动了手。

整个故事中，最无辜的就是患病的女孩，可偏偏是她出了意外；而引发一系列不幸的导火索，医疗助手，却仍然在一代又一代地升级，功能愈加完善、操作愈加精准。

女孩的死亡，或许只不过是医疗助手研发过程中，一条失败的实验数据，一次迭代的催化剂。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这会是规则吗？

【林思妍】：可是笔记本里没有需要我们“遵守”的内容诶……

【岑今】：感觉像是一种提示

【岑今】：通过做手术成功康复出院的概率很小，肯定还有别的出院方式

【姜月月】：空间上不能直接离开这座医院，对吧？

【岑今】：对

【岑今】：我之前还在楼下的时候就试过，没法用传送隧洞出去，我感知不到外部的“空间”

【林思妍】：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岑今】：请讲请讲

【林思妍】：按照我们目前的病情状况，和康复出院相比，直接死掉出院好像更简单？

岑今盯着新弹出来的消息，大脑仿佛得到了洗礼。

对啊，没有人规定“成功出院”一定是活着出院。死掉出院，不也是一种出院吗？

当然，不是真的去送死，而是以一种“死掉”的状态出院。

说到医院，说到死，很自然地，就会想到太平间——所有关于医院的怪谈、鬼故事、都市传说，基本上都离不开太平间这个地方。

虽然这次南湾医院的怪谈地图，暂时还没有出现太平间这一经典元素，但岑今记得在二楼楼梯口的楼层导引上，有一行红色的小字：“未经许可，住院病人不得随意下楼”。

她当时还在想，南湾医院连病人都有等级制度，真是层级分明不可逾越。

但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一条迷惑性的规则，目的就是让她们不敢往下探索，然后硬生生从轻症上升到重症，再从重症上升到手术室，直到困死在这里。

而太平间最有可能在哪里呢？——毫无疑问，在楼下，在地下。

岑今参悟了三秒，发出了极其简洁又有力的回复。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6

【姜月月】：有道理。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岑今猛地把笔记本往枕头底下一塞，关掉聊天窗口，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地咳了两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演戏的必要，只是在这种被破门而入的时刻，她总想干点什么来缓解莫名的尴尬。

“十二点了，吃。”似曾相识的话语响起，但似曾相识的不止话语，还有声音。

岑今扭头，一张青灰僵硬的大脸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的眼前。

“雷明？”她瞳孔骤缩，几乎是脱口而出。

上一秒雷明才打开房门，下一秒离岑今的病床就只有两步之遥。

他两只手推着小药车，身上穿的不是红白条纹的病号服，而是恢复成了最开始的蓝白病号服，也就是轻症病人的服装。

他被带到重症病房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病号服的颜色变回去了？又为什么做着护士的工作，来给她送药？

雷明没有回答，伸手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塑料杯。

这次的药片放在塑料杯里，不止一颗，足足有五颗，还都是红彤彤的，看着就很毒。

岑今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向他的手腕。

左手腕空空荡荡，右手腕还是空空荡荡——他本该戴着的，英菲尼迪的白色光脑，不见了。

塑料杯仍然被举在半空，雷明见岑今没有动作，还把塑料杯又往前送了送。

岑今已经压下了乍一见到雷明时的震惊，她行动迟缓地接过塑料杯，面上不动声色，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比起雷明的病号服颜色，更应该关注的是，雷明是否还“活着”。

又或者说，他是以怎样的状态“活着”。

“你负责在重症病房送药吗？”岑今想了想，问道。她像食堂阿姨抖勺一样掂着塑料杯，药片在抖动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个问题，问一个普通的、正常的护士，能得到属于护士的回答；问他们异能主播，又能问出属于参与者，属于“玩家”的回答。

听听雷明说什么，就能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了。

“对。”雷明作答，没有对岑今问出这个问题的好奇，也没有对他的行为的解释，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本就应该在重症病房，本就应该负责送药。

他又僵硬地补充了一句：“我还在实习期，等转正之后，就会换护士制服。”

好，眼下基本可以确定，他已经不再是异能主播了。

岑今垂下眼，看着塑料杯里的五颗红色药片，然后仰头把它们倒进了嘴里。

她没有咽下去，而是把药片压在舌下，舌面拱起一个弧度，为药片制造储存的空间，尽可能减少唾液对药片的溶化分解。

然而，她的舌根还是泛起丝丝苦味，小女孩说得没错，药真难吃。

岑今把塑料杯还给雷明，又做了一个艰难吞咽的无实物表演，雷明于是推着小药车转身离开。

病房门合上，她背过身，迅速将红色药片吐在手心，同时唤出【空间壳】毁尸灭迹。

虽然她的身体素质被全方位削弱，但用空间壳吞噬五颗不到纽扣大的药片，还是做得到的。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坏消息

【岑今】：之前第六间病房的雷明好像成npc了

【林思妍】：啊？

【林思妍】：天呐，我看到他过来了

从第一次副本结束，那个不讨人喜欢的中年男人胡家明消失之后，她就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没能点击“退出”键的异能主播，去哪里了？

第二次副本结束，她和谈闻一起探索了副本结束后，仍然在稳定运行的副本世界。

那时她猜测，副本不是全然虚拟的，而是一处又一处类似平行时空的独立世界；那些没有退出的异能主播，就是留在了副本世界中。

现在，雷明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她先前的猜想基本是正确的。

没能点击“退出”键的主播，多半是死了。

他们通过模拟舱上传的意识在副本中“死亡”，也就是意识与现实世界肉身的

链接被切断；他们的意识没有消失，但是却成为了归属于副本世界的意识。

通俗地说，他们就像有两条命的游戏玩家，在表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的第一条命挂了；于是换号到里世界，也就是副本世界重开。

他们不再是现实世界中的异能主播，而是变成了副本世界中的NPC。

岑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匆忙地打开直播界面，黑眼珠左右移动着快速检索弹幕：

【实习生怎么穿的是病号服，哈哈哈哈】

【太好了，主播把药片吐了】

【南湾医院看着光鲜亮丽，居然连备用的护士制服都没有吗】

【男护士，嘿嘿，男妈妈】

【主播看着好虚弱，真的有力气出去吗……】

【这个副本搞得我要有医生护士ptsd了】

【没有攻击现生白衣天使的意思（叠甲】

她足足看了三分钟，但始终没有一条弹幕意识到，刚刚的“护士”雷明，其实就是第一个变成重症病人，在走廊上被强行拖走的异能主播。

就好像作为异能主播的雷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好像他只是副本中一个普普通通的NPC一样。

一阵寒意沿着岑今的脊柱，直直蹿上天灵盖——英菲尼迪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第63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八）——还有救。……

岑今直觉,这种种怪事，和英菲尼迪地下六层的神秘祭坛脱不开关系。

谈闻当时说的，“无法言说的存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谈闻离开基地一趟，能不能带回来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复杂的问题,不是她一个心脏病重症患者应该考虑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出院”的办法。

咔哒。

清脆的开锁声又一次响起,岑今转过头去——又是老熟人，高远。

《注意事项》第三条，“根据病情情况,主治医生随时都可能进行查房”。

高远仍然穿着一身红大褂,不过和昨天夜里不同的是，他脸上蠕动的血痕，还有额角的大窟窿都消失了,一张脸虽然苍白且疲惫，但起码看起来正常多了。

岑今立即露出一个微笑，但高远停在了门口,没有进来。

“光线太亮了。”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挥挥手,让跟在身后的白衣护士先进病房,拉上了窗帘。

光线太亮了，妖魔鬼怪在太阳底下暴晒会现出原形,是吧？岑今腹诽。

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一个仿若昨夜无事发生的微笑。

唰——窗帘合拢,室内暗了下来。

高远大步流星地走向病床，同样仿若昨夜无事发生一样，点开显示屏,认真翻看岑今的病历。

他眉头紧锁了一分钟之后，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嗯，准备手术吧。”

岑今微笑点头，依旧是《注意事项》第三条，“当医生进入病房时，请保持微笑，并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她暂且在面子上服从一下。

高远始终没有和她对视，大约是用余光瞥见她点了头，便带上白衣护士迅速转身出门了。

十二点三十五分，高远离开病房后的第六分钟，僵硬的女声伴着柔和的音乐，从广播中响了起来。

“请病人岑今、病人林思妍、病人姜月月查收手术通知单，并按规定时间前往四楼手术准备区。”

在广播中念到她名字的那一刻，岑今看见用来展示病历的显示屏上方，就像老式的相机吐出相片那样，缓缓吐出了一张纸。

她摘下那张纸，翻到正面，标题是“手术通知单”，落款是“手术室”，还盖了红印章。

这应该就是《注意事项》第五条所说的，“手术室发出的正式手术通知单”。

她的目光在繁杂的文字之间游移，快速锁定了最重要的信息——手术时间，当日下午一点。

岑今的眉毛不由自主地高高扬了起来。

下午一点？二十四分钟之后？她就要躺上冰冷的手术台？

上个锤子。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大家都收到手术通知单了吗？

【林思妍】：我是三点做手术诶

【姜月月】：我是五点。

【岑今】：哈哈，我是一点。

【岑今】：收拾收拾，我们现在立刻马上越狱！

趁着大中午，阳气最重的时候，也是手术通知单刚刚下发的时候，打高远一个措手不及。

岑今扔掉了口袋里最初拿到的《须知》，换成“心愿笔记本”，轻装上阵，翻身下床，然后因为动作太大停下来喘了五秒。

病情似乎又加重了，她现在随便动一动，心肺就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发出抗议。

岑今闭上眼，意识力一寸一寸向外铺展，汗水从额前沁出，四个传送隧洞由小到大地旋转生长，渐渐在不同方位成型。

她们三个的房间里各一个，是传送的入口；传送出口的隧洞，则是开在三楼楼梯口的位置。在这个半死不活的身体状况下，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三人很有默契，几乎是同一时刻踏出隧洞，出现在向下的楼梯上。

然而，就在岑今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身后拉响了高亢嘹亮的警报。

“啊哦。”林思妍回头看了一眼，她们三人的病房红光闪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红衣护士们恶狠狠地扑向房门，医院三楼温馨美好的氛围在顷刻间碎裂。

“先用跑的！我节省体力！”岑今一步迈过两级台阶，几乎是跳着往楼下冲，“关、关键时刻，再传送！”

她的心脏像一条被拼命拧干水分的毛巾，疼得扭曲又歇斯底里。粗重的气喘打断了话语，她于是闭上嘴巴咬紧牙关，专心在脚下。

“再快一点！”姜月月耳朵尖动了动，压着声音喊道。

疯狂的尖啸声从耳后传来，紧接着是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是刚才三楼的红衣护士们追来了！

岑今踏上二楼走廊，飞快地抬头一瞥。追着她们向楼下冲的红衣护士起码有六七个，它们不再保持人类行走的姿态，而是如同长腿蜘蛛一般四肢着地，踩着楼梯扶手和另一侧的墙面蹭蹭向下爬，速度快得惊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三人晚上的心率监测手环也拉起警报，159、160、161——心率一路飚高，汗水模糊了视线，岑今看到自己的指尖甚至开始泛起青紫。

大概是发现了手环的异常，二楼走廊的尽头也飘出几道红色的身影。

该死，早知道出门前先把手环砸了，忘了这茬。

岑今咬住舌尖，忍着弥漫在口腔的铁锈味，用尽全力抬手，撑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三人的传送隧洞。

“进！”

这种时候，能说一个字也很厉害了。

三人脸色煞白地飞身跃入隧洞，又踉跄着从洞里跌了出来。她们跳过了十几级台阶的步骤，直接来到了从未来过的一楼楼梯口。

岑今咽下干呕的冲动，视线飞速扫过空旷的一楼大厅。没有电梯，也没有楼梯，大厅另一侧有一条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

等等，那是——

“高远和……孟晚？”林思妍捂住嘴，不可置信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

光线明亮的玻璃大门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的身影穿一身红大褂，矮的身影穿一身纯净的、蓝白色的病号服。

“你的出院手续办好了。”高远的话语隐约传来，语气是岑今从未听过的温和，“记得按时复查。”

孟晚的手掌搭上大门，却忽然微微侧身，像是要往回看去。

本该其乐融融的画面，可惜，有她们仨的手环警报声加入。

高远的反应比孟晚更快。他倏地回头，在转头的一瞬间，他清俊的面孔像被加热的蜡一样

融化，太阳穴凹下去一个大洞，脸上凸现起狰狞的血痕，回到昨天晚上那副非人的模样。

与此同时，背后楼梯间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再一次接近。

“抓住她们！”高远双臂暴涨，如同两条长鞭，破空向三人甩来，“患者严禁出院！”

岑今拉上林思妍矮身避过，姜月月就地一滚，背后升起金色的蛇影。

两个打头的红衣护士在楼梯中段的位置顿了一刹，而后张牙舞爪地向她们扑来。

“后面！”姜月月听到动静，第一时间示警，回身咧开嘴，脚步一闪，两根长长的尖牙直直扎进护士的脖颈。

噗嗤一声。

护士的口感有些僵硬，但好在还属于生物的范畴。被毒牙扎进的位置漫开一片黑紫色，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迟钝。

姜月月眉头紧皱，艰难地吸了半口气，抬起手肘顶开护士。

动用异能之后，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被钝刀切割，手脚也渐渐丧失力气。这样车轮战下去，她撑不了多久。

另一边的护士心口插了一把菜刀似的手术刀，四肢朝天，仰躺在地上翻滚，像一只被掀翻了的螃蟹。

“帮我拔下刀，队长——”林思妍弯腰撑着膝盖，双臂止不住地颤抖。

红衣护士的皮肉比常人坚韧，她刚刚铆足了劲才把手术刀捅到底，刀一脱手，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不行。

岑今双手握住刀把，拔了出来，一言不发。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身前是张着血盆大口袭来的变异高远，身后还追着不下十只陷入狂暴状态的红衣护士，她们三个半残的重症病人，要怎么扛过前后夹击？

心脏锤着胸膛，砰砰直响，越来越快，手环的警报都成了背景音。她有些神经质地用十指指甲轮流掐着掌心，甚至无心去思考孟晚为什么在这里，她又为什么能出院。

岑今眼前一暗，这次不只是高远的长臂了，他的整个身躯都已经近在咫尺。

身后掀起呼啸的风，不知道有几只红衣护士同时向她们扑来。

林思妍颤抖的手掌上凭空出现一卷缝合线，她将心一横——躲是躲不过了，但只要她没死透，不管多惨烈的伤口，她都能缝回去。

一定还有救。

“还有——”岑今的脑袋里像是有一丛横冲直撞的荆棘，碾得意识支离破碎，

但是，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高远铁箍般的五指攥上她脖颈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了来自体内的，极其细微的一声“咔”的断裂声。

不是崩溃，而像是脱离了某种枷锁。

“——还有救。”她的齿间溢出最后几个字。

第64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九）跑，跑，跑——……

世界骤然静止。

飞舞的尘埃凝固在空中,红衣护士的涎水挂在嘴边将落未落，高远脸上狰狞的血痕定格在蠕动的某个瞬间。

整个一楼大厅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岑今三人的思维还在运转。

“这是——”林思妍睁开紧闭的眼睛,惊讶地看向四周，“时间暂停？”

岑今没时间解释。她确实让时间暂停了,但她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以她此刻的状态,时间暂停的效果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她匆忙掰开高远停滞的五指脱身,没了遮挡，她的视线立即落到了孟晚身上。

她之前就发现了，孟晚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但她一直没有推开医院的大门。

孟晚卡在那儿不出门,应该也不是为了卡住副本进度，故意不让她们三人蹭她通关的“退出”键。

这次她们的剧情线和孟晚的剧情线，显然是两条线,就算孟晚成功出院了，她们也不见得就能蹭上。

孟晚到底在等什么？

岑今的视线火速扫过她的脸，五官舒展,没有多余的表情；再扫过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朝向她们转了过来,一只手插在病号服的裤兜里,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那另一只手呢？

岑今的视线顺着她自然垂落的手臂往下落，停在她微微抬起的手指上。

孟晚的手指,正指着大厅另一侧,那条深不见底的走廊。

岑今咬咬牙，拉了一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林思妍和姜月月：“走！”

下一刻，她们在静止的世界里狂奔,奔向未知的走廊。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岑今发现了，英菲尼迪似乎对她有着特别的关注。

孟晚作为显然知情的技术组核心员工，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故意指一条路让她去送死吧！

身边的长椅、诊室、公共厕所飞速倒退，三人凌乱的呼吸声在绝对的安静中被格外放大。

“鬼打墙？”姜月月在喘气的间隙艰难挤出三个字。

这条走廊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她们已经拼命狂奔了将近一分钟，但身边诊室的编号一直在增加，前方永远看不到尽头。

岑今的脸上泛起缺氧的紫红色，眼前看过去，已经是一片拖着重影的点状马赛克。

然而，在模糊的马赛克中，她看到有一道亮光忽然闪了闪。

岑今瞳孔骤缩。

大厅中重新响起狂乱的尖啸，还间有重物落地的咚咚声，大概是本来朝她们扑来的红衣护士没了目标，直接砸在了地上。

时间暂停结束了。

林思妍扭过头匆匆一瞥，走廊的入口已经晃动着红色的身影。

“下面有路吗？”她的嗓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掺着血腥味。

说实话，岑今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忍耐着脑袋仿佛要爆炸的痛，双手往下一摁，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如同易碎的镜面，旋转着在三人脚下打开。

“可能没有。”她停下脚步，话音里难得有些犹豫。

从放任病情恶化，到放弃手术直接越狱，到一路往下去找“出口”，再到相信孟晚的一个手势……她会不会有哪一步走错了？

但姜月月和林思妍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即刻放松身体，任由身躯在洞中下坠。

她们在用行动告诉她，这是三人一起做下的决定，她不必一个人背负压力。

岑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高远狰狞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

然后，她卸下浑身紧绷的力道，坠入隧洞。

冰冷，黑暗，防腐剂的气味。

当岑今再次睁开眼睛，惨白的灯光下，成排的不锈钢停尸柜泛着冷光。

显然，她就站在她心心念念的太平间里。

林思妍和姜月月可能被她砸了，正在一旁艰难地爬起来。

岑今第一时间打开了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85%】

完成进度实现了质的飞跃！她心中七上八下的大石落了地，这一路过来，居然还真的都赌对了。

心率监测手环的警报声依旧响个不停，三人的病号服在灯下一照，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嗯……”林思妍费劲地吸了一口气，“根据我的经验，我好像快死了。”

“那我们要不，先躺上去，准备着？”岑今颤巍巍伸手，指向面前那一排停尸柜。

停尸柜还挺高科技，不用手动开柜，按下柜口的按钮，推床就会自动推出。

姜月月踮着脚，随机按开两个，很不巧，床上都已经躺好了它们“面如死灰”的主人。

“是不是有编号？”岑今眯着眼凑过去。柜口左下方刻着一些小小的字符，有1-10、3-6、2-8……

头顶传来一阵紧锣密鼓的砸地声，震得天花板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洒。是高远带着红衣护士们追过来了，它们能定位到这三位叛逆病患的位置。

“是病房号！”林思妍被头顶的动静敲得一激灵，上前脱口而出，“找找2-1、2-2、2-3！”

按照停尸柜的编号规律，2-1、2-2、2-3分别对应着她们刚进入医院时入住的病房。

三间柜子并排，姜月月依次按开，三张铺着洁净白布的空推床缓缓弹出。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90%】

岑今眼睛一亮，努力翻上了编号2-1的推床。

“任务进度还在涨，上来吧，应该这里就是出口了。”她话音刚落，机械运转的咔哒声便紧接着响了起来。

推床开始移动，沿着设定好的轨道向深处滑行。

柜口完全闭合之后，眼前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身下的推床仍然在前进，呼吸的空气也渐

渐变得灼热。

突然，推床猛地一顿。刺眼的红光从四周亮起，岑今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直接给她推进焚化炉了吧？

岑今猛地坐起，眼冒金星中，胸口的口袋里忽然飞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事物。

是那本灰色封皮的“心愿笔记本”。

笔记本悬浮在空中，纸页沙沙地来回翻过，像是虚空中那只翻页的手正在纠结思考。

笔记本抖了抖，摊开在第三页。

第三页，小女孩离开长椅，张开双臂迎风奔跑。她的心声说：“我好想跑步。”

周围的温度持续升高，手背上闷出的汗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岑今一瞬不瞬地盯着笔记本，缓缓从推床上站了起来。

手脚虚软，呼吸困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行，但她缓缓开始迈开双腿，摆动双臂。

笔记本在空中左右弹动，纸页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兴奋的样子。

岑今站在推床上，加快速度，原地跑动。热汗和虚汗不分你我地奔涌而出，浸透了她红白相间的病号服。

但笔记本似乎依旧觉得不够，弹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纸页震颤的动静越来越响，好像急切地在催促着她——

岑今纵身一跃。

身后的红光中响起不知哪来的警告：“禁止剧烈运动，禁止剧烈运动，禁止剧烈运动——”

冷冰冰的电子音和灼热的气流一起擦过耳膜，她的身体在茫茫的黑暗中自由落体，而她的双腿用力迈动，她的双臂张开，拥抱扑面的热浪。

跑，跑，跑——

岑今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风灌满她的口腔，淹没她的肺管，身体即将崩溃，而她却感到许久未有的畅快。

不用注意任何事项，不用遵守任何规则，不用惧怕任性的后果，她只需要奔跑。

这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心愿。

浓稠的黑暗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纯净的光芒穿过缝隙，带来一缕清爽的凉风。

岑今向着裂缝跑去。

光芒渐渐扩散，直到耀眼的白光笼罩了一切。

岑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南湾医院外的大草坪上。和煦的阳光拂过面颊，吸吸鼻子，可以闻到馥郁的花香。

她身上的病号服变回了正常的蓝白色，器官的一切不适也都消失了，就像是在刚刚的高温中回炉重造了一样，这具身体重新好用了起来。

岑今偏过头看去，笔记本和她一起躺在草地上，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仰面躺着，对着太阳将笔记本高高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页尾多了两行圆滚滚的可爱小字：

“在最后之前，我完成了我的心愿，我很开心！”

“爸爸妈妈，高医生，护士姐姐们，千万不要因为我伤心哦！”

笔记本在她的手中合拢，熟悉的电子烟花灿烂地炸开：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100%】

「当我们不再对死亡讳莫如深，所有的遗憾才真正得以安息。恭喜你，走出了这场困住南湾医院的梦魇。」

岑今的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喟叹，是林思妍的声音。

“真开心啊！”她在草坪上摊成一个大字，顺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脆弱的小心脏毫无负担。”

“很久没有这么健康过了呢。”

陪伴林思妍二十余年的心脏病在此刻消失，她都有点不想退出副本了。

“机会难得，”姜月月坐起来，发自内心地给她提建议，“多体验体验再出去。”

“你们说，要是我一直留在副本里不出去，会怎么样？”

岑今想起无法离开的智械博物馆，想起僵硬又“理所当然”的雷明，头皮一阵发麻。

“不要啊姐姐。”岑今抓住林思妍的手腕，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变成npc。”

哪怕林思妍变成了这个副本里一个身体健□□活幸福美满的完美npc，她也依然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林思妍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不会的啦。虽然身体欠佳，但我还是更喜欢属于林思妍自己的人生。”

“走吧，我们回现实！”

第65章 S级她变穷了，也变自由了。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岑今回到熟悉的潮湿的黑暗中。

【恭喜通关副本「心脏病人请注意」】

【结算打赏值：42444】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21，200新币，是否兑换？】

这打赏值,怪不吉利的；但是换算成新币，就顺眼多了。

岑今多看了两眼,然后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21，200新币，已到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次结算完,她应该就能攒够三十万新币了。

岑今在美妙的金币落袋声中打开了光脑账户——余额315，888新币。

这个数字吉利，她喜欢。而且重点是,这下她可以还清赔偿款了！

她一会儿就要去一趟入职处找hr姐姐们。她离开温暖的狗窝，从女工变主播，又起早贪黑、勤勤恳恳打工一个月,为的就是今天。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心愿笔记本】

「一本只有五页的笔记本。每一页仅可写下一条心愿，心愿笔记本会帮助你以合理的方式实现它。但请注意,任何愿望,都有代价；一旦写定，不得更改。」

也就是说,她最多能用这个道具实现五个心愿,但每个心愿都有代价，而且在写下心愿时，代价是未知的——好一个赌狗道具。

可惜系统奖励的道具无法在现实中使用,不然的话，她还是挺想知道写下“一夜暴富”心愿，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岑今刚打开模拟舱的外壳，又有一条新通知弹了出来。

【在副本「心脏病人请注意」中，揭开“医疗事故”的真相】

【奖励特殊道具：拉仇恨机器人】

「一个纯白色的人形机器人。因为颜色过于显眼，还有某些字数过多不便在此展开的原因，这个机器人自带超高仇恨值。遇到危险时，让它出场，它能在10秒内吸引敌对方的一切攻击。24小时内仅可使用1次。」

医疗助手来给她做人形盾牌了，还是自动锁定集火的那种。

岑今保持着开壳的姿势，认真看完说明，又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觉得这个道具不错，实用性很强，比前一个心愿笔记本靠谱。

她迈出模拟舱，没有在沙发上躺尸，而是直接冲进卧室淋浴间开始冲澡。

什么谈闻带回来的消息，什么英菲尼迪的神秘阴谋，先统统放在一边。她要先沐浴焚香，以良好的精神面貌交还欠款，重回自由身！

半小时之后，岑今已经站在了员工入职处的门口。

有段时间没来，都有点陌生了。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岑今努力回忆了一阵，这个时间段，值班的应该是贝拉。

“嗨，贝拉！”她大步向前，冲着办公台后金发蓝眼的女人挥手。

贝拉听到熟悉的声音，推推眼镜抬起头，笑着说：“好久不呀。又来做异能检测啦？”

“异能检测是第二件事，”岑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先来把钱还了！”

贝拉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你是说公司给你垫付的赔偿款？多少来着？我看

看——”

岑今笑而不语。

“是三十万新币？”贝拉看一眼电脑，又看一眼她，还有点不确定。

“怎么转账？”岑今直接问道。

想不到吧，她也是月薪三十万的人了。

“太厉害了吧！”贝拉晃了晃看起来很有弹性的波浪卷，嘴巴张成一个O形。

但她的眼神，在惊讶之外，似乎还闪过了一丝……忧虑？

岑今仍然笑着，但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转账呢？”

“要是这次转账会把你的存款清空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的。”贝拉眨眨眼，委婉地避而不答。

什么意思？她好不容易攒够三十万新币，英菲尼迪居然要卡着她，不让她还钱？

她才不信公司是不好意思掏空她的钱包，才“好心”地不让她还钱；公司只是需要一根绑住她的绳索，一个让她留下来继续打工的理由。

这说明她这个人本身的价值，要大于三十万新币，甚至大于她通过直播能为公司创造的价值。

按照之前的说法，英菲尼迪很重视她作为成长型异能者的进化能力。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的进化能力究竟能为公司提供什么价值？

另外还有，公司为了她的能力，会做到哪一步。

岑今的大脑飞速运转，决定反过来给公司画个饼：“没关系，存款花完了再接着赚嘛，我觉得模拟舱测试员这个工作还挺适合我的。”

意思就是，请公司放心，她暂时还不会离职。反正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直接告诉hr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钓出点新信息，不是吗？

贝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又推推眼镜：“多亏了你们，模拟舱的研究进展很顺利。”

新信息这不就来了——在他们不知道做了什么的帮助下，模拟舱背后的支持技术正在飞速进步。

对啊，他们这群主播只是正常地进入副本，正常地通关，既没有找bug，也没有提建议，模拟舱研究怎么就顺利进展起来了？

岑今的脑海中倏然掠过一丝微光，如游鱼一闪而过，又迅速沉没。

她极轻微地皱了皱眉，试图追溯那道转瞬即逝的灵光，却只剩下空洞洞的茫然在回响。

可惜。

“顺利就好，”她绷紧了一瞬的五官又重新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所以我该怎么转账呢？”

确认了她不会交完欠款就转头离职之后，贝拉终于舍得拿出公司的财务专用光脑：“碰一下就好。”

岑今抬起手腕，两只一模一样的纯白光脑相碰，同样是一阵钱币落袋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是钱币从她的钱包，转移到了公司的钱包。

余额15，888新币。

她变穷了，也变自由了。

虽然还是要打工，但之前是不得不给公司打工，现在是她自愿留下来积累财富，二者还是有点差别的。

“收到收到~”贝拉仔细收起光脑，然后把眼镜拉到了鼻尖上看她，“那么现在，需要异能检测吗？”

上次异能检测，还是在【智械博物馆】副本结束之后，也就是在这里遇见孟晚的那次。

那次检测结果，她的评级是“A级，高潜”。又经过了三个副本的历练，她自觉有所长进，不知道评级会不会发生变化。

岑今点点头，做好了准备。

贝拉摘下眼镜，久违的冰蓝色漩涡从瞳孔中央旋转着放大，几乎要将岑今的视线整个吞噬。

在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蓝中，贝拉的声音响了起来：

“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异能：时空重构。”

“评级：S级，高潜。”

“异能水平已达S等级，但异能开发仍有欠缺。”

不仅异能名字从“时空操纵”变成了“时空重构”，异能等级也从A级上升到了S级。

岑今恍惚地看着贝拉重新戴上眼镜。

“异能开发有欠缺是什么意思？还要怎么开发？”她开口，还有点茫然。

贝拉也带着点近乎茫然的情绪喃喃：“S级了……”

咚咚。

门口传来简短的敲门声，孟晚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员工制服走进来，看到岑今在这里，她也丝毫不意外。

岑今甚至觉得，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还真是巧，上次也是找贝拉来做检测，也是在这里碰上了孟晚——可能孟晚也值下午班吧。

“意思就是，你对异能的使用还很局限。”孟晚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直直射向岑今，眉头微蹙，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上个副本中，我也发现了这一点。”

“听起来，我像是你养在实验室的小白鼠。”岑今转过身去，迎上她目光。

孟晚几次三番地观察她，又似是而非地给她提示，考验她。明明两人是同样的经历副本，但她就好像是监视器里的楚门，而孟晚则是在监视器后悠哉地观赏一只猴子。

说实话，她有点不爽。

“个体对异能的开发限度，一方面受制于异能本身的水平等级，另一方面，也与意识力水平有关。”孟晚没有理会她的不满，接着往下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你目前对异能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

听了这话，岑今暂时按下了不满。她想起了当初在【智械博物馆】中，第一次得到谈闻的三倍异能增幅之后，看到的像素方块版人形光脑。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要是能迅速把这些机器人都拆了就好了”。于是，在她眼中，智械N号们的身体被分解成了一块又一块立方体像素块。

她可以像小时候玩积木一样，随心所欲地操纵每一块像素块，也就是随心所欲地“处置”智械N号们的身体。

而在【饿死了么】的最后，当她独自面对诡异的粉色大脑时，她想的是“搞不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直接吞了最省心”，于是在增幅之下，她的空间壳变成了能吞噬整个大脑的黑洞。

这就是孟晚所说的“想象力”吗？

第66章 神明和神明过上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