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汉纪四十八 孝灵皇帝上之上(2 / 2)

这一年,士大夫阶层对宦官专权的反抗仍在继续,但已然沦为悲壮的徒劳。张奂借“青蛇现、大风雹”的灾异,直言窦武、陈蕃“忠贞未宥”是祸乱根源,请求为其平反、解除党锢,甚至敢触及“皇太后恩礼不接”的敏感问题,其勇气可嘉。然而,在宦官“左右皆恶之”的阻挠下,汉灵帝即便“深嘉其言”也无能为力,张奂最终只能“自囚廷尉”“以俸赎罪”,尽显士人话语权的丧失。

谢弼的上疏更为尖锐,直指“阿母宠私享大封”“陈蕃酷滥骇天下”,要求复用王畅、李膺,几乎是公开与宦官集团叫板。但结果是被外放、罢官,最终遭曹节从子报复“掠死于狱”。这揭示出一个残酷现实:在宦官掌控的权力体系中,任何触及核心利益的谏言都等同于自寻死路。杨赐的奏疏则相对隐晦,以“抑皇甫之权,割艳妻之爱”委婉劝诫,却也仅能流于形式——当皇权彻底沦为宦官的工具,“乾刚之道”早已荡然无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党锢之祸的升级:从“禁锢”到“诛杀”的血腥转向

如果说桓帝时期的党锢还留有一丝余地,建宁二年的这场清洗则是赤裸裸的屠杀。宦官集团借侯览与张俭的私怨,由朱并诬告“共为部党,图危社稷”,顺势将打击范围扩大到李膺、杜密等“八俊”“八顾”核心成员。年仅14岁的灵帝在“欲图社稷”的谎言下批准奏请,暴露了皇权被操纵的彻底性——连“党人为何为恶”都不清楚的皇帝,却能轻易决定数百人的生死,这正是专制体制的荒诞之处。

李膺的选择成为士人精神的缩影。面对“可去矣”的劝告,他以“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自勉,主动赴狱就死,用生命践行“臣之节”。更令人动容的是景毅:儿子虽未被列入党人名单,他却主动“自表免归”,坦言“岂可以漏脱名籍,苟安而已”。这种“不愿苟活”的决绝,与宦官集团的卑劣形成鲜明对比,也让“党人”的称号从政治污名,升华为道义的象征。

值得注意的是,士人的“标榜称号”(三君、八俊等)本是民间对其德行的认可,却被宦官曲解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的罪证。这种将道德共识污蔑为“谋逆证据”的操作,彻底摧毁了社会的价值判断体系——当行善被等同于“不轨”,正直被视作“危险”,整个王朝的精神支柱已然崩塌。

边疆治理的悖论:段颎的“功绩”与司马光的批判

段颎平定东羌的“战绩”,是这一年另一个值得审视的焦点。他以“乘虚放兵”的战术,在凡亭山、射虎谷大破羌人,最终“斩三万八千馀级”“东羌悉平”,被封为万户侯。单从军事角度看,其效率惊人;但司马光的评论一针见血:“岂作民父母之意哉!”

这段批判揭示了边疆治理的深层悖论:段颎将羌人视作“必当复为盗贼”的隐患,主张“殄灭”以绝后患,本质上是用种族灭绝的思维解决民族矛盾。他忽视了羌人反叛的根源——“为郡县所侵冤”,也拒绝皇甫规、张奂的招抚策略,最终虽能“平定”一时,却埋下更深的仇恨。司马光强调“叛则讨之,服则怀之”,正是看到了单纯军事镇压的短视:靠杀戮换来的安宁,终究会被复仇的怒火点燃。

段颎的“成功”与李膺的“失败”形成残酷对照:前者靠血腥手段获得爵位,后者因坚守道义身首异处。这种价值颠倒,正是东汉末年“是非泯灭”的生动写照。

结语:理想主义的落幕与乱世的开端

建宁二年的历史,是东汉王朝的“分水岭”。党锢之祸从“禁锢终身”升级为“大规模诛杀”,意味着士人集团与宦官集团的和解彻底无望;段颎的铁血政策虽暂时安定边疆,却加剧了民族矛盾;皇帝的昏聩与宦官的专权,让“天下士大夫污秽朝廷”的情绪蔓延至全社会。

这一年,那些被标榜为“一世之所宗”“人之英”的士人或死或逃,而“群小得志”的宦官集团看似掌控一切。但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正是这场对理想主义者的屠杀,让更多人看清了王朝的腐朽。当谢弼、李膺们用生命照亮黑暗时,他们播下的反抗种子,终将在未来的黄巾起义、三国乱世中生根发芽。建宁二年的血,不仅染红了东汉的史书,更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