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死死盯着孟玉蝉,又扫过旁边抱着胳膊,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虞逍遥,最后目光落回自己那被揍得鼻青脸肿,哼哼唧唧还站不稳的蠢儿子傅长安身上。
一股邪火在她心口左冲右突,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好,好得很!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这孟玉蝉,哪里是单纯请个神医来给她看诊?分明是早就算计好了,防着她这个婆婆借机往阆华苑塞人呢!
抬出虞逍遥这尊大佛杵在这儿,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想塞人?门儿都没有!
苏氏越想越恨,不由得迁怒起孟夫人曹氏来。
废物!连个继女都拿捏不住,让她寻了这么大个靠山回来!
这烂摊子,还得她这个侯夫人亲自来收拾!
塞妾?哼,日子长着呢,总有这狐媚子防不住的时候!
她苏氏想办的事,还没人能拦得住!
可眼下……苏氏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刺痛逼自己冷静。
科考在即,傅九阙的老师,是名满天下的紫竹公子,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轻易得罪不起。
再加上这个横空出世的虞逍遥,医术通神,连宫里都奉为上宾,背景深不可测。
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她和她的长安。
忍!必须忍下这口恶气!
苏氏脸上那扭曲的怒意硬生生被她压了下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表情,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好!”
她目光如淬了毒的针,最后狠狠钉了孟玉蝉一眼,那眼神里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还不快把世子扶回去!杵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几个早就候着的粗壮婆子立刻应声上前,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还在哀嚎的傅长安架了起来。
傅长安被打得晕头转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娘…给我报仇…弄死那小贱人…”。
声音被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捂住,一行人狼狈不堪地迅速消失在院门口。
苏氏挺直了背脊,没再看院中任何人,拂袖而去。
“襄苧!”孟玉蝉这才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
“小姐放心!”小丫鬟襄苧立刻脆生生应道,小脸上还带着点惊魂未定,但动作麻利得很。
指挥着阆华苑的下人,“快,把院门关上!把这儿收拾干净!碎瓷片都扫了,仔细扎着人!那盆花扶起来……对,放那儿!”
下人们得了主心骨,立刻忙碌起来。
一场闹剧,看似暂时落幕。
直到院门吱呀一声被合拢,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虞逍遥才慢悠悠地踱到一直傅九阙面前。
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带着浓浓的讥诮,那语气能把人噎死:
“哟,这不是咱们白鹭书院的大才子傅公子吗?怎么,书院门槛太高,迈不开腿了?还是觉得家里这摊子烂泥,比圣人教诲更有意思?非得等这鸡飞狗跳闹完了,您才舍得从外头姗姗来迟?”
这话夹枪带棒,字字戳心窝子。
傅九阙清俊的脸上没什么波澜,他平静地迎上虞逍遥锐利的目光,甚至微微颔首,姿态放得很低:“虞神医教训的是。今日之事,是我疏忽,回来迟了。”
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孟玉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歉意和心疼,“多谢神医,护住了玉蝉。”
虞逍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对他的道歉和感谢并不怎么买账。
她抱着胳膊,下巴微抬,依旧是那副嘲讽脸:“谢?用不着!我护着她,是因为她值得,跟你傅九阙没半文钱关系!”
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傅九阙,漂亮话谁都会说。我只问你一句,今日之后,护着她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还指望我这外人次次从天而降?”
傅九阙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郑重。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如磐石般坚定,直直落在孟玉蝉身上,一字一句,如同立誓:
“今日之前,是我失职。今日之后,玉蝉的一切安危荣辱,皆系于我身。护她周全,为她遮风挡雨,是我傅九阙,身为她夫君,责无旁贷之事!再不会假手于人,亦不会再让她受今日这般委屈!”
这话掷地有声,整个喧闹后正在收拾的院子,仿佛都因他这句话而静了一瞬。
虞逍遥眯了眯眼,盯着傅九阙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
最终,她只是扯了扯嘴角,依旧是那副讥诮调调:“行,这话我记下了。傅九阙,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是做不到……”
她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里的威胁,比刀子还冷。
傅九阙没有辩解,只是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转过身,面向孟玉蝉。
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玉蝉,吓着了吧?”
孟玉蝉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的关切和心疼,让她心头一酸,眼眶瞬间就有些发热。
她轻轻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事。
他却像是看穿了她强装的镇定,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那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是我的错。”傅九阙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自责,“是我来迟了,让你独自面对这些。让你受委屈了。”
他顿了顿,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今日之辱,我记下了。玉蝉,信我,这笔账,夫君替你一笔一笔,加倍讨回来!”
不是敷衍,不是空话。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承诺,带着决心。
孟玉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望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傅九阙看着她点头,眼底的寒冰才缓缓化开,漾开一丝暖意。
他抬手,轻轻拂过她鬓边一缕微乱的发丝,动作轻柔。
“好好歇着,别多想。”他温声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朝院外走去。
经过虞逍遥身边时,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一个依旧带着审视,一个坦荡平静。
走到院门口,傅九阙脚步微顿,对一直垂手肃立在门边的来福沉声吩咐:
“来福,守在这里。夫人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惊扰。”
“是,公子!”小厮来福立刻躬身应答。
傅九阙大步离开。
来福随即转向院内的翠莺,道:“翠莺姑娘,请关好院门。”
翠莺连忙应声,小跑过去,将沉重的院门“吱呀”一声关严实,还仔细地落了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