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巴蜀彝韵:凉山深处的血脉与烟火(2 / 2)

四、扯勒部:川南山水里的锦绣

叙永县的老街铺着青石板,雨一淋就泛出光。街角的“张记绣坊”里,扯勒部的阿婆正用五彩丝线绣鞋垫,针脚细密得像鱼鳞,图案里既有彝族的太阳纹,又有汉族的喜鹊登梅。“这是‘扯勒绣’,要把山的青、水的绿、花的红,都绣进去。”阿婆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却捏着绣花针灵活穿梭,丝线在布面上开出一朵朵花。

1. 彝汉揉出的温柔

扯勒部是四川彝族的“南方支系”,从贵州毕节迁徙到川南的叙永、古蔺,在这片山水里扎下根。他们的服饰像川南的春天,女人的头巾镶着红边,裙子上拼着七彩土布,走起路来像蝴蝶展翅;男人穿对襟蓝布衫,腰间红腰带绣着“福禄”二字,是彝汉文化揉出的温柔。

古蔺县的扯勒部村寨,村口有棵黄葛树需三人合抱,树干上挂着红布条。老人说,这是祖先迁徙时种下的“风水树”,树有多粗,扯勒部的根就有多深。每年“祭树节”,全寨人围着黄葛树唱歌,孩子们往树上挂红布,祈求风调雨顺。去年我赶上这个节日,看见穿新衣的姑娘们跳“踩堂舞”,脚步踩着鼓点,银饰叮当响,歌词里混着彝语和川南方言:“黄葛树,快快长,保佑我们多打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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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永县的“扯勒婚俗”最有意思。新郎要穿彝族对襟衫,戴汉族礼帽;新娘的嫁衣绣着彝文“吉祥”,却盖着汉族红盖头。迎亲时,男方要带“三礼”:彝族的杆杆酒、汉族的糕点、苗族的绣花帕,“要让周边的兄弟民族都知道,扯勒部的婚事,是大家的喜事。”去年参加村里的婚礼,看见新郎用彝语唱情歌,新娘用川南话回应,宾客们笑得前仰后合,说“这才是过日子的调调”。

2. 烟火里的智慧

扯勒部的人懂生意,也懂生活。叙永的集市上,他们的摊位总最热闹:卖草药的老婆婆背着竹篓,用带着彝语口音的四川话吆喝“天麻补气血哦”;打银器的小伙敲着小锤,银镯子上一边刻彝文“吉祥”,一边刻汉字“平安”。最绝的是“扯勒米酒”,用糯米和高粱混酿,装在土陶坛里,开坛时香气能飘半条街。

“我们扯勒人,像山间的藤,能缠树,也能绕石。”古蔺的酿酒师傅说,他的酒坊传了四代,秘诀是“三借”:借汉族的酒曲、借苗族的蒸馏法、借彝族的陶坛储存。酿出的酒,既有川酒的烈,又有彝酒的绵,去年还得了省里的奖。现在,他的儿子在网上卖酒,直播间里摆着扯勒部的绣花布,下单就送块绣着太阳纹的杯垫,“要让全国人都知道,川南有个会酿酒的扯勒部。”

叙永的老街上,还有家“扯勒银铺”,老板能打彝族的太阳纹手镯,也能做汉族的龙凤呈祥银锁。“客人要啥样,我就打啥样,”老板笑着说,他的手艺是爷爷传的,爷爷年轻时跟着汉族师傅学过,“手艺不分民族,能让人喜欢就好。”去年有个外国游客来买银饰,他特意在银片上刻了彝文“友谊”,游客看不懂,却宝贝得很,说“这上面有中国的味道”。

五、红彝:金沙江边的火焰人家

攀枝花的金沙江畔,红彝的村寨像撒在山坡上的玛瑙。阿署达村的房屋刷着红漆,屋檐下挂着玉米串,金黄的穗子在风里摇晃,与红彝姑娘的鸡冠帽相映成趣。“我们的红,是太阳给的。”村里的阿婆摸着孙女的帽子说,银泡在阳光下闪着光,红绒球像一团团小火苗。

1. 迁徙的红

红彝自称“乃苏颇”,明朝洪武年间从南京迁徙而来。村口的黄葛树已有六百岁,树洞能容下两个孩子,老人们说,当年祖先就在这树下搭起第一座草房。树旁的石碑刻着迁徙路线,箭头从江苏指向四川,像一条看不见的血脉,连着遥远的故乡。

红彝的“红”藏在细节里。女子的百褶裙用七彩土布拼缝,裙摆绣着“江水纹”,据说是为了记住渡过的金沙江;腰间的红腰带用羊毛纺成,要缠七圈,寓意“七步平安”。最特别的是“鸡冠帽”,硬布做的帽架上缀满银泡,红流苏垂到肩头,“这是金凤凰变的,当年它引路,我们才躲过瘴气。”阿婆指着帽顶的红绒球,眼里闪着光。去年村里的姑娘们做了新帽子,在银泡里嵌了小LED灯,晚上跳舞时亮闪闪的,“既要像祖先那样守着红,也要像年轻人那样追着光。”

2. 红糯饭里的日子

红彝人过年,要把日子过成红色。除夕前三天,阿署达村的炊烟就带着特殊的香气——那是血糯饭的味道。凌晨五点,各家的灶台就亮起了火光,男人们负责杀猪,将温热的猪血盛在陶盆里,女人们则把浸泡了整夜的糯米倒进猪血中,双手反复揉搓,直到每粒米都裹上猩红的外衣。

“猪血要鲜,糯米要圆,还得加把红米,”阿婆边揉米边念叨,她的指甲缝里总嵌着红色的米浆,像是常年戴着红戒指,“这样蒸出来的饭,红得扎实,日子才能红火。”蒸饭用的是竹制蒸笼,铺着新鲜的芭蕉叶,蒸汽从笼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带着芭蕉叶的清香和猪血的醇厚,在厨房里绕成一团暖雾。

蒸好的血糯饭盛在竹簸箕里,红得发亮,像一颗颗凝固的太阳。孩子们早就围着灶台转,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捏起一团塞进嘴里,糯米的黏甜混着猪血的微腥,是红彝孩子最惦记的年味。阿婆会把糯饭分成小份,让孩子们送给邻里,“一家的红不算红,百家的红才叫年”。去年我在村里,亲眼见七岁的小姑娘阿果捧着糯饭,踮脚敲邻居家的门,门一开就脆生生喊:“阿普阿么,我家的红饭熟啦!”门里立刻传来笑声,接着递出一小袋核桃,“给果儿当零嘴。”

初一清晨,拜年的队伍像条红绸带,在村寨里蜿蜒。孩子们穿着新衣,捧着血糯饭,挨家挨户说吉祥话。长辈们早就在堂屋等着,接过糯饭,回赠一双绣着红丝线的鞋垫。阿婆给我看她收藏的鞋垫,针脚细密得像鱼鳞,上面绣着“太阳花”和“脚印纹”,“这是说,脚下有红运,步步踩吉祥。”她年轻时收到的鞋垫,现在还垫在鞋里,红丝线磨得发白,却依然暖和。

红彝的宴席上,“红炖肉”是压轴的硬菜。选最肥的五花肉,切成巴掌大的方块,先用红糖炒出糖色,再倒上酱油、花椒、八角,在土陶罐里慢炖三个时辰。揭开罐盖时,肉香能飘半条街,肉块红亮得像玛瑙,筷子一戳就透,肥油顺着筷子往下滴,却一点不腻。“炖肉要像过日子,急不得,”掌勺的阿叔说,他炖肉时总在灶边摆个小板凳,时不时添块柴,“火太旺会焦,火太弱不香,得像金沙江的水,慢慢淌才有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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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炖肉时要配自酿的荞麦酒,酒是红彝人用土法酿的,装在陶坛里,开坛时要先敬灶神,再敬祖先。酒碗是粗瓷的,碰在一起“哐当”响,喝到兴头,就有人唱起酒歌:“红米饭,炖肉香,客人来了心花放;一杯酒,敬太阳,日子过得比蜜甜……”歌声里,有人敲起了月琴,琴弦拨动时,像金沙江的水在石头上跳,把满桌的红,都唱成了流动的诗。

3. 手艺里的红火

红彝人被称为“浪购”——有手艺的人。这话在阿署达村的老木匠阿普身上,体现得最真切。他的木匠铺在村口的老黄葛树下,工具摆得整整齐齐:牛角柄的刨子、雕花的刻刀、磨得发亮的斧头,最宝贝的是一把传了三代的锛子,木柄上包着铜片,是他爷爷年轻时在金沙江畔捡到的铜料做的。

“红彝人的手艺,要像红糯饭一样,得有嚼头。”阿普边说边刨木头,刨花像雪片一样落在脚边,带着松木的清香。他会做雕花的马鞍、带铜饰的木箱,最绝的是“红彝婚房床”。床架上雕着“喜鹊登梅”,却用彝绣的纹样;床楣挂着红布缝制的“葫芦香囊”,里面装着艾叶和花椒,据说能驱邪祈福。去年村里的小伙结婚,特意请阿普做床,他熬了三个通宵,在床腿上刻了“迁徙图”,从南京到攀枝花,一路的山水都缩在巴掌大的木头上。

阿普的工具箱里,还藏着些“新玩意”。有次我看见他在木头上钻小孔,问他做什么,他神秘地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蓝牙音箱,“要把这玩意儿装进去,让年轻人的婚床,既能听见祖先的话,也能放流行歌。”他边说边试音,音箱里传出彝族歌手的《敬酒歌》,和刨木头的声音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村里的姑娘们,把红彝的手艺玩出了新花样。阿果的姐姐在网上开了家“红彝绣坊”,直播间里,她穿着鸡冠帽,教网友绣“太阳花”。她的绣线除了传统的红、黄、黑,还加了薄荷绿、浅紫色,“城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