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禾将这一篮的辣椒宝贝似地放了起来。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她一脸精神抖擞的模样,再看着哈欠连天的田七和春桃,饶是其他人见了都要怀疑一番,昨儿到底是谁在食堂加班加点。
春桃一见着那米粉,便情不自禁地上前将人抱住:“师父你对我可太好了!”
“贫得你。”黎书禾轻轻拍了拍春桃的脑袋,笑道,“只是刚好我自己也想吃了。”
田七在一旁委屈巴巴:“师父可不带这么偏心的,我也想吃上回的那个酱猪肘子了。”
“都做都做。”黎书禾敷衍道,“趁着大人们没来,先来尝一尝我这米粉做的味道怎么样?”
她边说着,边拿了一团米粉扔入锅中烫煮,烫米粉的过程就决定了米粉最后的口感。本就是熟的米粉在骨头汤里烫甩几下,立刻取出沥干。又往上浇了一层卤水,适时地摆上配菜码料。
酥脆金黄的锅烧,炸脆焦香的黄豆,酸辣爽口的酸豆角,充分搅拌均匀,引得这香气直往上窜。
春桃先上前端了一碗。
首先闻到的是大米的香气,爽滑的米粉韧而不硬,滑而不绵。夹起一筷送入嘴中,入口即化又不失嚼劲。
卤水香浓,锅烧回甘,加上香脆的酥黄豆更是形成了绝妙的口感,闻着飘香十里,吃着齿颊留香,一碗销魂的米粉吸溜吸溜,不知不觉就全数进了腹中,吃得是额头冒汗,余香萦绕。
春桃强忍着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捧起已然空了的瓷碗,说道:“师父,我想再来一碗。”
吃下去的是乡愁,恍然回神,生活还是要继续啊。
……
今日大理寺都官员们来上值时个个都是昂首挺胸。
无他,大理寺暮食由黎师傅接管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般已经传遍四处角落。
整个大理寺除了牢狱中的那些狱卒全都是愁眉苦脸的,其他大人们的脸上全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只差在门口挂上两串鞭炮,颇有些欢度新年的意味。
大人们三五结伴,就连上值的路上都在议论着此事。
“你也听说了?是嘛,今日我已经提前跟府里说过来,等吃完暮食再回去!”
“今日我定是要准时下值,牢牢地占据一个位置,不然只怕争不过那些个年轻人啊……”
“谁说不是啊?你瞧那裴侍……裴寺正,日日吃朝食时就属他跑的最快!”
“别的就不多说了,真不知道黎师傅今日暮食会做什么好吃的,光是想着,我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钱兄先别想暮食了,还是抓紧去食堂领两份朝食吧!”
“……”
大人们三三两两落了座,等白嫩滑香的米粉端至面前,香气四溢,早已忍不住食指大动。
香浓的卤水配着丰富的佐料,每一根米粉都裹匀了汤汁,每嗦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热气腾腾的米粉一碗下肚,舌尖瞬间传来一股鲜香,再配上酥脆软绵的锅烧,肥而不腻,爽滑解口,只觉这是一场味蕾上的盛宴,口腔里的狂欢!
孟淮今日也早早就来了食堂,一口气将碗底嗦得干干净净,待最后一筷夹起后,碗底恰好连一滴卤汁都不剩下。
他舔了舔唇角,似还有些意犹未尽。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正要起身再去领一碗时,耳边一阵狂风席卷而过。
大理寺新晋饭桶裴珣,已然将空碗一同端了过去,对着桌案前的黎师傅念念有词:“黎娘子,黎师傅,我胃口大,别的什么都不用,那个粉条再给我一碗总可以吧?”
“对,我就续一碗粉条,再给我添一勺那卤汁。够了够了,黎娘子果真是人美心善!”
孟淮:“?”
怎么回事,怎么有些人还能靠着不要脸能多吃的!
第46章 麻辣香锅 该不会被哪位同僚下毒了吧!……
裴珣自从来了这大理寺,那是日日冲在朝食第一线,从来不会迟到。
得知这黎娘子马上还要接管大理寺的暮食后,更是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不枉他苦苦哀求父亲,甚至动用了不少关系。那些个流言蜚语算什么,这尝到嘴里的美食才是真的!
再加上他初来大理寺,正是熟悉公务的初步阶段,手里头正好没活,每日里吃饱了就随处溜达,偶尔再去陆少卿那里刷刷脸,报个道。
这不,吃完了今日的朝食,裴珣闲来无事,在一众步履匆忙的同僚之间慢慢穿梭,甚是悠闲,逛着逛着,就来到了陆少卿的屋子前。
想起离别时裴老爷的谆谆教导,殷殷嘱咐,敲响了房门。
“进来。”
陆怀砚看着走进来的身影,还颇觉得有些意外,眉毛一挑,问道:“裴侍郎——”
刚说出口恍觉不对,又改口道:“裴寺正怎么突然有空来陆某这里?”
“这不是……”裴珣话锋一转,“这不是我如今也是大理寺的一份子,理应替陆少卿分忧。”
陆怀砚不解道:“分忧?分什么忧?”
“自然是大理寺一应繁杂的事务。”裴珣笑嘻嘻道,“譬如说我觉得这食堂限食的规矩就十分不合理,诸位同僚们若是不能饱腹,又怎能抵挡挨过这每日繁琐的公务呢!”
“又譬如……”他继续说道,“我来这几日瞧见大理寺经常灯火通明,同僚们日夜辛勤,难道不配吃一顿宵夜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见陆怀砚迟迟没有开口,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进言,“这宵夜我觉得应当是我们自己掏腰包的,不能再占用这采买的份额,每日留下值守的同僚若是想吃,便自己提前交付银两,权当是当采买食材和给掌勺师傅添一些辛苦钱。”
裴珣觉得此计甚妙!
合该设置一些门槛,才能减少他的竞争对手才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不仅能替大理寺合理增收,还能让自己能一饱口福,真真是一箭双雕!
陆怀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手里的毛笔未曾停下,一直在文书旁批示着,直到裴珣聒噪的声音再度响起:“陆少卿,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个准话。”
他这才收了笔锋,将方才那份文书册子上的墨迹吹干,递了过去。
裴珣双手接过,嘴里还嘟囔着,定睛一看。
那份文书册子上赫然写着几个硕大的标题《大理寺食堂内部管理监督条例亟待完善》,其中一条,详细地阐述了开设宵夜的可行性分析。
而陆少卿刚刚添的红色朱笔在旁边更是额外突出。
他写道:准允。一应宵夜费用皆由用食者自行开支。
裴珣:早知道他费这个口舌干嘛!
……
暮鼓声响,坊市关闭,不少大人们也结束了一天的辛劳归家了。
但仍然还有几人,磨磨蹭蹭,拖泥带水,一见着时机已到,便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往食堂奔跑着。
谁叫今日的暮食是黎师傅掌勺呢!若是不吃饱就回府,那可不就是亏大了嘛!
脚步还没迈过门槛,只见空气中烟雾缭绕,似乎还有一丝呛人的气味。
有几位刚迈过去的脚迟疑了几步,又缩回去探着脑袋打量着。
这暮食是由黎师傅接管没错吧?怎么好似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王师傅那曾经胡椒的压迫之感。
裴珣轻嗤一声,对着这群没有眼力见的大人无话可说。这味道明显与那午食的不同,只是闻到便已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他踏着坚定的脚步进去,见着灶台前的女郎正颠着锅勺大火翻炒,那一阵阵浓郁的味道直击面门,香气扑鼻。
实在受不了这般诱惑,一个箭步上前,没想到却还是被人抢先一步。
丁復趁着空子钻到了他的前头,口水都快要滴落下来,说道:“黎师傅,我看今儿的暮食怎么这么多菜混在一起,都是一人份?”
黎书禾将锅一颠,又装了一份,应道:“这个叫麻辣香锅。多亏了陆少卿拿来的辣椒,不然真没办法做这道菜。”
丁復立马顺着杆拍一拍上峰的马屁:“陆少卿威武!陆少卿真是体恤我等下属,日日加班加点不说,竟还为了我们的吃食操劳。我们也定要更加勤勉,这才不负少卿的一片心意。”
“说得好!”孟淮当即鼓掌道,“但还是得黎师傅能将此物的美味还原才对!黎师傅可真了不起!”
两人一唱一和,一捧一逗,就将黎书禾捧得哈哈大笑,全然忽视身后还站着排队的人,他们那位的新任寺正。
黎书禾一人给他们盛了一锅,又嘱咐春桃给他们添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说道:“这麻辣香锅配米饭,实属绝配!”
白米饭充分吸收那汤汁的香辣后,口感更加丰富。米饭软糯香甜,恰好能中和了这股麻辣的辣意,而香锅里虽然不同的食材混合在一起又十分地和谐,每吃一口都有属于那辣椒疯狂的躁动,在舌尖萦绕。
等前面那两人留着口水将锅碗端走,裴珣这才跻身上前。
香脆绵甜的莲藕,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鲜爽弹牙的虾仁……等等数十种食材在整个锅里混合,最后裹上那麻辣鲜香的酱料,都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裴珣先夹了一块藕片放入嘴中。
一股辣意和麻意瞬间从舌尖开始蔓延,然后逐渐冲击他的嗅觉和天灵盖。等麻味渐渐散开,整个口腔中开始沉浸在这股新鲜又刺激的舒爽之中,一口接着一口,越吃越上头。
鲜嫩的豚肉,爽口的蔬菜,香甜的海鲜……每一种不同的食材都在这霸道的麻辣中奇妙地融合,渗透出诱人的香味。
裴珣已然吃得满头大汗,舌尖的刺激更是让他口生津液,久久舍不得放下筷子。
直至整个锅子里的食材尽数吃完,一碗满满当当的米饭扁了下去,他才感觉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这黎娘子的吃食里莫不是有什么法术不成!竟能让他的大脑那一瞬都停滞了转动。
等看见陆少卿踏着星月姗姗来迟时,他的额角已全是汗渍,脸颊泛红,唇角也微微肿起。
陆怀砚看着与自己打招呼的裴珣,心中大骇。
这裴长珏,该不会因为平日里嘴巴太过毒辣,被大理寺哪位同僚下毒了吧!?
……
黎书禾当然也瞧见了陆怀砚进来。
食堂里唯一一抹绯红,实在太过亮眼。偏他又生的这般风华绝代,寒玉秋霜,只一瞥就让人心起涟漪。
黎书禾本也想多欣赏一番美人,奈何他几步就走到了面前,只能先替他装食,末了又添一句:“不知道陆少卿吃不吃得惯这口味,若是觉得辣,便多配饮些茶水。”
“多谢。”他领了吃食也不着急离开,手撑压在木盘上,随意闲聊般问道,“这些吃食都是用那辣椒做的?”
“是啊!有了这个东西,就能做很多好吃的!”说起辣椒,她的笑容又诚挚了几分,“还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不用。”陆怀砚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左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最后收拢握紧,说道,“是该多谢你。”
若不是她改善了大理寺众人的伙食,只怕他们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上值都变得这么积极起来。
停顿片刻,两人都没再说话了。陆怀砚本还想再多问几句,比如那日一同买的布匹怎么没见她穿上,又比如她所言想替两位兄长询问的内容,怎么还没来找他……?
但食堂实在过于人多眼杂,不时还有人被辣的眼泪鼻涕直流,端着空碗上前来添米饭的。
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这一思索,便在旁边站的久了些。忽的,身后有人挤了上来,看了他一眼后立马发出了欢快的声音:“陆少卿想必定是不愿尝试这等新鲜的吃食,确实!太辣了,您看我这眼泪都一直流个不停!”
来人正是裴珣,面色绯红,额角湿透,就连那衣领上都沾染了几滴红油,实在是不堪入目!
偏这人还在旁边絮絮叨叨,意图接过他手中的木盘:“陆少卿日理万机,怕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等小事上,这样,我去外头给您打几份饭食,为了避免浪费,这份也让我来替您解决了吧!”
说着,裴珣就来准备端走陆怀砚尚还放在桌案上的木盘。
陆怀砚双手用力往下一压,怎么都没让他挪走半分。
裴珣:“?”他疑惑地抬头,只见陆少卿那张清冷绝色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
“我的口味,还不劳裴大人费心。”陆怀砚说着,顺势将木盘端起,又留下一句,“有这个闲心,裴大人不如先好好将唇角擦一擦吧——”
裴珣:“你——!”
……
陆怀砚看着锅中这些大杂烩不由皱眉。
若是以往,他定然会觉得这锅吃食是掌勺师傅为了浑水摸鱼,图方便瞎做的。
但这锅中冒着的香气,以及对那位女郎的手艺本能的相信,陆怀砚先夹了一块豚肉放进口中。
那股麻辣的刺激实在让人难以忽视,脑门轰得一声炸开,全然都是这股无法言说的刺激感。
红油汤汁裹着米饭一口下肚,暂时压下了辣意,但下一秒,炸的金黄酥脆的土豆片又在口腔中“咔嚓”作响,令人沉醉其中。
看着食堂里诸位同僚的表情,既是痛苦折磨,又是无法自拔,手中的米饭添了一碗又一碗,锅中的食材也逐渐见底,只余一层厚重的红油,引得不少人长吁短叹,剑拔弩张。
“怎么又没了啊?我记得我没吃几口啊!”
“丁见堂,方才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将筷箸伸进我的锅里了!”
“孟重钧,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说我到你锅中抢食,有证据吗?有证人吗?这可是大理寺,说话要拿出证据,不带这么污蔑人的!”
“那你给我解释,为何我一抬头锅中的那几块藕片就不见了,难不成它自个儿长着翅膀飞走了?!”
“怪我咯——”
“……”
陆怀砚微微摇头,吞了一口茶水舒缓口中的辣意。
罢了,大理寺也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第47章 香酥鸡烧饼 这群鸡实在欺人太甚!……
大理寺食堂后院养的鸡这几日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连续好几日还没到丑时便开始打鸣,实在是令人头疼!
好些个大人因着大理寺离自己府上路途遥远,怕赶不及上值,经常晚间便会宿在大理寺,哪曾想还要受此折磨!
尤其是吕一璋。
本就因为这几日公务繁忙连夜加班了,好几日没能回家不说,这大理寺的床板还硬的硌人,是以他睡觉的时候一直翻来覆去,睡不安生,一觉起来更是浑身酸痛。
再加上这覃采买脑子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起来。
自从那黎师傅做了过桥米线那道吃食后,他便在食堂的后院养了一群的鸡,每日“咯咯咯”“喔喔喔”的叫唤,实在恼人的紧。
昨日吕一璋又熬了个大夜,干脆就宿在了大理寺,这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那鸡鸣声又响了起来。
这群鸡实在欺人太甚!
吕一璋当即起身,手里提了把刀,誓要把它们都宰了吃掉!
外头的天色依然还只是蒙蒙亮,雾气大的甚至只能看清一个人的轮廓身影。
吕一璋提着刀来到后院时,发现鸡圈里已然有两道身影在里面四处乱窜——
丁復两只袖子高高挽起,一边追赶着乱飞的鸡,嘴里一边振振有词道:“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们了!一天到晚瞎叫什么!?我今儿非得把你们这些毛都给扒光了不可!”
吕一璋心里想着情有可原!
丁復这小子最烦吵闹声,以前他们一同去其他州县办事时,就光是住的客栈他都要选了又选。他能忍这么久才来处理这几只鸡反而让吕一璋觉得意外了。
不过丁復这几日没有什么繁琐的活计啊?好好的宿在大理寺做什么?
另一道身影……?
吕一璋仔细揉了揉眼睛,赫然看到一身身着黑衣的人影也追逐在这些鸡的身后,想要抓住它们。
他正欲走近前再仔细看一看,便听到那有些欠揍的声音响起:“我说丁司直,你真要抓鸡你往那边赶行不行?我这马上就要到手的又被你给吓跑了。”
“关我什么事?谁让你自个儿往那边跑的。”
裴珣气急败坏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般气人!我现在可算是你的上峰,还不放尊重一些!?”
“上峰?”丁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叉着腰说道,“陆少卿出外勤的时候可都带着我,说白了我是算是陆少卿的左右手,要不等你也先当个少卿再来跟我说这话!”
说着,丁復全然不顾裴珣已然快要暴怒的身姿,一个箭步上前擒住了一只鸡,仰天长笑:“让你跑!还不是被我逮到了!”
在外面目睹了一切的吕一璋:“……”
他要么现在放下手里的刀,假装没看到这两人的争吵,重新回去睡觉还来得及吗?
……
三个人将大理寺食堂后院整的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最后以一人手里拎着好几只鸡作为战利品,就这般走进了食堂。
食堂里。
黎书禾正带着田七和春桃在忙活着揉搓面团。
昨儿库房里将这个缸炉送了过来,说这个物什放在库房里都落了灰,也没人知道到底怎么用的。
黎书禾忍不住腹诽。
这大理寺是真有钱,各种厨具设备齐全,主打一个别的衙门有的大理寺也必须要有。
问题是这么多锅具堆在那里,却没有人会用,单纯当做摆设,实在是浪费至极!
所以在收拾库房的时候,还找出了不少当初奇奇怪怪跟风买的物件。
覃采买愁啊!
这么多崭新的“破铜烂铁”一直堆在库房里也不是个事,思来想去,就差人跑了一趟去问黎师傅,若是她会用这些,便是再好不过了!
黎书禾初见到这些物什还有些发懵。
除却这个缸炉外,还摆着陶土灶、石板烤盘等等新奇的玩意,甚至连神似现代的烧烤架也都被端放在一旁,无人问津。
暴殄天物啊!
这大理寺从上至下,每一个人都很阔绰,就连这小小的食堂里也是什么工具都有,就愣是找不出一个厨子会用!
随即指挥着田七和许成二人把这些都搬进了食堂的小仓库里,她届时得一样一样尝试过去!
首先临幸的便是这缸炉了。
用这个烤些香脆的烧饼,皮酥瓤脆,薄脆鲜香,配上一口香甜的绿豆汤解腻,定能惬意一整日。
所以等面和好了放着醒面时,就着手准备调制馅料。
菜刀刚刚提起准备剁肉时,就见着裴珣、吕一璋还有丁復三个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们一同将那几只惨死的鸡拎高,问道:“黎师傅,能加个菜吗?”
黎书禾的目光从手上的面团中移了过去,只见三位大人身上沾满了鸡毛,红色的鸡血也喷溅在了他们的常服上。
尤其是丁復,本就有些泛黑的脸颊上多了几道血渍,凶神恶煞,看着怪瘆人的。
黎书禾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手上的鸡是从哪里来的,不由打趣道:“怎么几位大人还趁着天没亮‘做贼’的。”
吕一璋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全凭着意念在回话:“这几只鸡实在吵得人睡不着,干脆宰了吃,一了百了。”
丁復哈欠连天:“黎师傅,这可是我抓了好久的,您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好吃的。”
黎书禾看着自己手中正在烙的饼,又看着这一地鸡毛,不由地就想做个香酥鸡烧饼来尝尝了。
“田七——”朝身后的人唤了一声,“你把这几只鸡拿去处理一下,毛记得拔干净!”
田七应下,打了盆刚烧开的水,抡着把菜刀就往外走了。
路过时看到三位大人的惨样,他还不免提醒一句:“几位大人,要不你们先去换身衣衫?”
身上鸡屎的味道实在太冲了!
丁復自是不依,当即反驳道:“我们特地起这么早,还抓来了这些个鸡来,若是现在回去,只怕回去冲洗完,只能吃鸡骨头了!”
谁都不能阻拦他吃上这顿全鸡宴!
裴珣也强忍着身上的臭味,意志坚定道:“等用完朝食我再回去换!”
吕一璋点头附和:“自是如此!”
田七:“……”
行吧,大人们的心思他也猜不透。
等鸡都处理干净了,这天也才微微亮起来一些。
黎书禾正好将饼贴到缸炉里,看着案板上这些光秃秃的鸡,只觉得这模样实在有些滑稽,不由笑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但是现下正处于高度敏感的三个人一个个都提着耳朵,听到笑声后全都不约而同地抬头。
黎书禾顿觉三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跟着抬头。
三人那凄惨的模样实在太过惨不忍睹,多看一眼都是忍俊不禁。
她清了清嗓子,强行把唇角的弧度压下,问道:“几位大人都能吃辣吗?”
丁復立马忘却他丢人的战绩,连连点头:“吃的吃的。”
裴珣:“裴某也能吃。”
吕一璋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尚能吃一点,太辣受不了。”
自从陆少卿拿来了不少辣椒后,连续好几日她做的都是几道不同的辣菜,譬如麻婆豆腐辣子鸡,辣椒炒肉酸汤鱼,都颇受大人们的喜爱。
但有些个大人私下也委婉的与她提议道:“黎师傅,能不能做几道清淡的菜肴啊?”
日日吃这么辣,这屁股它受不了啊!
黎书禾问道:“可是不能吃辣?”
大人们面露苦色,偏这等话还不好意思与这小娘子明说,硬是顶着屁股上的重伤,含泪点头,把不能吃辣这个“罪名”硬生生抗下。
是以今日她做这个饼子前,还是提前先问问这几位大人。万一又是个不能吃辣的,那她就少放或者不放辣酱了。
不过这几人都能吃,那也便省了不少麻烦。
香酥鸡烧饼最重要的就是饼子里面的馅料。
将鸡胸肉切成条状,再用料酒、蒜末等腌制去腥提鲜,最后裹上面粉和蛋液,放进翻滚的油锅里烹炸。
炸得金黄酥脆的鸡柳出锅,往上撒上辣椒粉和孜然粉,表皮香脆,内里嫩滑,便是单吃也是口感顶好的。
丁復已经等候不及站立起身,忙问道:“黎师傅,可是做好了?”
“马上就好!”
缸炉里飘来奇异的香味。面饼在炭火的作用下,逐渐升温。猪油刷在里面蒸发后,混合着葱花的香味,一阵阵地攻击着他们的嗅觉。
热腾腾的烧饼从炉子里取出,再沿边剪开口子,往里面塞上刚刚炸好的鸡柳,香酥鸡烧饼便是大功告成了。
这时,再根据自己的口味嗜好,往里面塞上一些泡菜和咸菜,再添一勺辣酱,便是一口就让人难以忘怀。
黎书禾本还想炸些臭豆腐放进去的。
这臭豆腐也算是香酥鸡烧饼里面的灵魂馅料,奈何这鸡都是大人们临时抓来的,一时半会儿也凑不成食材,更惶恐万一他们受不了臭豆腐的那般味道。
还是先缓缓吧,等她的根基再稳一些,一定要替臭豆腐正名!
……
裴珣等人早已是等的迫不及待,垂涎欲滴了,领了这个鼓鼓囊囊的饼子就近坐下,吃的是“咔嚓”作响。
张大嘴一口咬下,烧饼的面香,鸡柳的酥香,再夹杂着泡菜的酸甜爽口,在牙齿的咀嚼下释放着香味,充斥在整个口腔里。
泡菜的外面裹满了红油,吃起来的时候倒是甜脆可口,一点也不辣。吕一璋刚拿到手里时还不敢下口,等真正尝到了嘴里,只想求着问黎师傅额外买一些回家配饭。
这泡菜,也太好吃了!
“嗷呜嗷呜——”
“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啊啊啊!”
食堂里回荡着三道嚎叫的声音,在外人听来还以为有狼狗误入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食堂的名声,现在就算黎师傅在,也洗不白了啊!
第48章 鸡公煲(一) 我辛辛苦苦养的鸡啊——……
三人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意犹未尽。等手里的香酥鸡烧饼都吃光后,只觉得方才消耗的体力才回来了一点。
左右天还没完全亮,这食堂也还没有其他人进来用食,他们吃完第二份后便开始与黎书禾套近乎。
裴珣这个在场中官职最大的率先冲锋在前:“黎师傅,现在食堂一个人也没有,你看我们辛辛苦苦抓了这么多鸡,能不能有些额外的待遇?”
黎书禾随口应道:“嗯?比如说?”
“比如说……”一向口若悬河的裴大人突然卡壳,瞪着旁边的两人,见他们皆是两眼空空,目光呆滞,只一个劲地盯着那黎师傅手上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是觉得这猪队友带不动,只好硬着头皮顶上,“比如说……给我们加个餐?”
失去信号多时的吕一璋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猛然回神,对着黎书禾不住地点头:“对!黎师傅,你看我们这一身这么狼狈,抓这几只鸡属实不易,能给加餐吗?”
丁復还在那舔着油纸包里最后剩余的酱汁,脸上的鸡血已经凝固,宛若一道刀疤,煞是吓人。听到二人所言后也跟着抬头,还带着一丝清纯的茫然。
加餐,什么加餐?!
丁復随意拿袖子将脸擦了擦,脸上的那道血痕更是变得可怖,只听见身旁两位同僚都说着同样的话语,瞬间咧嘴笑了起来,莫非黎师傅今日看他们可怜凄惨,心软了不成!
思及此处,丁復已然将手里的油纸包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径直摸向了桌案上那盘子鸡柳上。
还没摸到东西,就听到黎师傅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丁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丁復更迷茫了,不是说加餐吗?
他又把目光转向两个同僚。
只见他们二人一个假装看天,一个垂眸看地,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丁復:“?”
丁復哭泣道:“我……我苦啊!”夜里加班,清晨抓鸡,结果连顿饭都没吃饱!
许是他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实在滑稽,黎书禾单独又将鸡柳和泡菜混在一起装了一些递给他,俨然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说道:“这便算是给丁大人当零嘴儿了。”
丁復大喜过望,一把接过。
油纸包上还贴心的插了一根竹签,可以让他直接挑起就吃。
酸甜可口的泡菜便是吃再多也不会腻,汁水浸透了下面的鸡柳,将那油炸的那一丝油腻感也中和掉了,香到他的天灵盖都要被掀起。
裴珣一看到,立马上前勾住他的肩膀跟他开始称兄道弟,回忆往昔:“丁司直,遥想你我二人初见,那日你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油墩子与我分食,你我二人的缘分便已结下,如今更是有幸能成为同僚,实在是要说一句这是天意如此啊——”
裴珣说到动情处还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这些时日以来,丁司直对我嘘寒问暖,在我吃灌汤包时还特地与我分享那美食的吃法。”
丁復眉眼直跳:“……说重点!”
裴珣的眼眶已然红了一圈,上前一步,诚挚地说道:“我料想见堂贤弟定是个心善之人,我为了今日朝食这一顿,已经饿了整整一晚上了,还请见堂匀我一点尝尝吧!”
丁復:“……”
丁復看着裴珣这幅气都快喘不上来的模样,脸色苍白,还真的像是饿坏了。怎么两个饼子都没能填饱他肚子?就为了尝这一口朝食,至于么……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也好歹现在同僚一场,但是让他全部分给裴珣又有些舍不得,于是只好将那鸡柳与泡菜一同倒了丁点与他分享。
一旁的吕一璋见状有些眼热,忙说道:“那个……见堂老弟,我也没吃饱,能不能也匀我一点?”
丁復:“做你的春秋白日梦!”
说着揣起手中的油纸包就往外走去,转身时眼睛一偏。
裴珣哪里还有方才那般虚弱苍白的模样,正拿着那根竹签欢快地挑着里头的吃食,一边吃还一边发表评论:“好吃好吃,就是这泡菜可以再加些辣,黎娘子,不若你再给我加一点?”
丁復回过神来气得牙痒痒,下次他定然不会再轻信此人,受他蒙蔽了!
……
天光乍起,一道光线从窗中射了进来,微光打在地面上,更是添了几分光怪陆离。
等到众人哈欠来上值时,正好碰到了偷偷逃离食堂的丁復等人。
孟淮大惊:“丁见堂,你这是与谁斗殴去了?!”又见着跟在后头的吕一璋,心中更是起了疑惑,盯着他们上下打量数次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两个难不成私下去办什么大案了!?”
恰好走在最后的裴珣也在此时出现了。
裴珣手里拿着一方油纸包,手里的竹签挑着那红油泡菜连着金黄酥香的鸡柳往嘴里送去。
再看他一身与二人如出一辙的血迹和污渍,孟淮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亏他还在那替着那两人担心受怕的,敢情他们是瞒着自个儿偷偷出去吃独食了!
孟淮的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黎书禾盯着桌案上剩下的鸡肉发愁,他们三人抓的鸡属实是有点多了,这后院的鸡总不会全部都惨遭毒手了吧!
还没等她想好这余下的鸡该怎么处理的时候,便瞧见刘师傅迈进了食堂的大门。
给狱卒和犯人做饭是有另外一个单独的厨房和锅灶,所以自打她接手暮食以来,倒是真的没怎么碰到过这位刘师傅了。偶尔两人在门口碰见了,对方也是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虽没有了往日的那份目中无人,却也好不到哪去。
今儿他突然到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师傅一进门,瞧见了桌案上的那些鸡后,就开始直嚷嚷着:“来,覃采买您来看,我说得没错吧,这些鸡就是全被她偷走了!”
黎书禾满头雾水地看向刘师傅和跟在后头进来的覃采买。
刘师傅还在那挑唆着:“覃采买,就这样您还不严惩一番?合着那些规矩总不会只针对我一个人的?!”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无赖的味道了。
自从刘师傅被挤兑到给那些牢狱里的人做饭,气是不打一处来,每日做活的时候更是百般敷衍。
也就黄忠良这种老黄牛,每日勤勤恳恳地做着一日三餐,也不觊觎主厨之位,忒没追求了!
他不一样,他还想着飞黄腾达,出人头地的,怎么能跟黄师傅这等人一直为伍。是以每日都派人在食堂门口巡逻,试图逮到黎书禾的错处,才好以此重新回归,执掌大权!
好不容易今儿发现后院鸡圈里的鸡全部离奇失踪了,百思不得其解,又见着派出去的帮厨来报,说是看到黎书禾身旁跟着的那小子在前头杀鸡拔毛,当下一击掌,可算是给他寻着过错了!
当即带了人去找了覃采买过来,让他亲眼瞧瞧这黎师傅不仅不问自取,更是浪费食材。
覃采买甫一看到那些连根毛都不剩,已然光秃秃的鸡身,不禁哀嚎一声:“我辛辛苦苦养的鸡啊——”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黎书禾道:“黎师傅要是下次要这么多鸡的话,提前差人来说一声可好?”
黎书禾背了一口巨锅,只好讪笑一声解释道:“这些鸡是方才裴大人他们拿过来的。”
一旁的田七立马点头替黎师傅证明:“裴大人等人不亮的时候就送来了,这会儿他们刚走。”
覃采买心中更痛了。
他对裴珣的名声也有所耳闻,整一个放荡不羁的少爷做派,在刑部的时候便是时常被人口诛笔伐,却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拉他下马。
若真是黎师傅抓的这些鸡,他还能好好与她打个商量,待会儿再补上一批就是了。
这要是那个裴大人带人干的,那他这鸡还能不能养了!
刘师傅一看风向不对,立马又开始质问着了:“覃采买,您这话什么意思?还是说大理寺已经允许随意挪用食材了!”
“一天天的,怎么就属你问题最多!”覃采买正憋着气没地方发,这刘师傅还净往他伤口上撒盐。
那是他想的吗?这大理寺如今的二把手亲自去抓的鸡,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覃采买越想越气,冲着刘师傅一顿吼叫:“闲着没事干就去好好琢磨琢磨厨艺!人王师傅现在都干的风生水起,你要是再捣腾那些水果炖菜,我也不保你了!”
刘师傅被骂得人都蔫了,奈何看着覃采买一张铁青的脸,又想着这几日那些个狱卒对他都是凶神恶煞的,刚刚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模样已然缩了回去,不敢再说。心里对着这黎师傅却是愈发的憎恨!
要不是因为她的到来,自己哪会一步步的沦落至此?以往那些大人就算再不喜自己做的吃食,也顶多就是埋怨几句,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黎书禾见着这气氛僵硬,将话题接了过来,说道:“这些鸡肉保管不会浪费的,等晚上我来做一锅好吃的!”
说着将剩下几只还尸身完好的鸡一剁,力气之大,汁水四溅,一个鸡头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般地就朝对面飞去。
正好那尖尖的鸡嘴啄到了刘师傅的嘴上,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呸!!”刘师傅猝不及防地遭受一击,连忙拿手一挡,气得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你、你……!!”
黎书禾面露无辜。
谁知道这鸡头就这般飞了出去,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第49章 鸡公煲(二) 大理寺这群人是集体疯魔……
食堂后院的鸡全被宰了的消息跟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大理寺。
甚至不少来吃朝食的大人还在互相打探传播着这个新闻:“全宰光了,一只不剩?”
“一只不剩!听说是裴寺正亲自带队,吕寺丞望风,丁司直下的手。”
“啧啧啧,难怪刚刚碰到了老覃,他那脸色可太精彩了!”
“说起这个我怎么感觉刚刚还看到刘师傅了,总不会今儿晚上的暮食又是他来掌勺吧?”
“不可能!我听说黎师傅晚上要做全鸡宴给大伙吃!”
“什么?!黎师傅晚上要做一桌子的菜肴犒劳大家?!”
“传下去,黎师傅说今儿晚上的暮食不限量,大家敞开了肚皮吃!”
“……”
谣言不知道从哪个源头开始,等传到黎书禾这里时,已经变成了:“黎师傅,听说你今儿晚上的暮食备了整整一桌子的菜,还说让大家大胆吃,随便吃,不够再上!?”
黎书禾:“……”
开什么玩笑!就大理寺这群人的食量,要是放开了让他们吃,那她得加班到多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表情凝重,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
将酱料调好,给切块了的鸡肉按摩腌制,确保每一块鸡肉都能被这酱汁裹匀。然后叫田七把昨日库房里那成批的陶土灶都给拿了出来。
田七咂舌:“这么多全都拿出来吗?”这现在也不外出啊,突然拿这做什么。
“不仅是这个,还有砂锅。”黎书禾对着田七说道,“你再去清点一下,一共有多少砂锅,全拿过来用着。”
田七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毕竟黎书禾来了这么久,每次以为她要翻车的时候,总是能又给他们惊喜!
……
虽然现在已经入春,但还有着初春的几分凉意。微风拂过满面,带起柳枝晃动。
裴珣他们三人将自己冲洗干净后也忙活起手里的公务,寒冬一过,那些滋生在腐土里的罪恶也有些蠢蠢欲动。
比如康墩,现下正从外头押着一大批的犯人回来。
刚回大理寺便听闻他们几人的壮举,不禁佩服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辉山兄和见堂你们两个,还有抓鸡这本事!”
语气里还透出些许羡慕之意。
“你想试试?”丁復起身,立马做了个“您请”的手势,“我带你去隔壁礼部的后院去抓。”
康墩连忙摆手:“说笑罢了。”
又说道今日抓的犯人,忍不住哀叹:“这些歹徒每每过完新年就开始上街杀人放火,就京兆府这办事效率,只怕是到年底都抓不到人!”
裴珣皱眉:“好好的杀什么人?”
“不知道啊——”康墩说道,“听说那国子监里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还引起了不少的恐慌,那些监生们好几个还想告假回家的。”
“凶手呢?”
“那得问京兆府,这案子又没归到我们大理寺头上。”
……
几人聊着聊着,话题又转移到了美食上。
一说起这个,康墩就想抹泪。
也不知道是什么特别的缘分,只要他一外出,黎师傅必然做好吃的新菜,还是硬菜。
身边几个同僚还借此取笑他多次,给他安上了个“大理寺霉小子”的称号!
这不,刚刚一进大理寺,就听到那些个差役谈论着今日朝食的馅料丰富,滋味香醇,还对着暮食的菜品开始猜测揣摩。
康墩也忍不住加入讨论之中:“这么多鸡,黎师傅总不会真做出一桌全鸡宴吧!”
光是想着便已是口水四溢。
丁復斜眼看他:“有功夫想这个,不如待会儿去多烧几炷香,保佑你待会别出外勤了。”
说得也颇有几分道理,康墩觉得确实应该拜一拜,祛除身上的霉运。
正动身去找香炉时,门口一个差役急匆匆跑了进来,冲着几人行了一礼后,目标明确:“康评事,可算找到你了!”
康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方才京兆府的人找了上来,一个劲地说这犯人既然是您抓的,案子也该您一起审,正在那门口等您一块过去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空气中传来几阵爆笑。
康墩差点要一头栽倒在地。
丁復拍拍他的肩膀道:“看来你是注定吃不到这顿美食了。”
吕一璋安慰道:“没事,我们会把你那份一起吃掉的。”
裴珣恍然大悟:“对啊,康评事既然不在,那我们理应替他领一份!”至于领完了谁吃,那便是后话了。
康墩哽咽得不想说话,随手抓起桌上的案册,气哄哄地离开了。
晚间,大理寺食堂。
那一大盆腌制好的鸡块看着黏糊糊的,但本着对黎师傅手艺的信任,几人都没有多问,全然专心地处理手中的活计。
就黎师傅这手艺,哪里还轮的到他们质疑的!每次只要稍稍有些疑惑,立马就被真香定律打脸。
起锅热油,又将葱蒜、辣椒等下入锅中小火煸炒,直至炒出香味后又加大火力炒至断生。接着加入调好的酱料炒出红油,又将腌制好的鸡肉尽数倒入。在那逐渐收汁的酱料中,鸡肉也开始慢慢变色。
厚实的鸡肉裹挟着浓郁霸道的酱料香味,连汤带肉倒进早已准备好的砂锅之中。滴入几滴香油,放在那陶土灶上继续煨煮。
空气里一开始似有若无的香味逐渐开始蔓延,无差别地开始攻击每一个人。直到这一丝丝香味随着炊烟向外扩散,不止是田七和春桃二人,就是路过的那些个大人们也受不了啊!
这暮食究竟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这香味一阵阵飘来勾着他们的肺腑,这谁挡得住!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盘算着,怎么还不到下值的时间!
……
等暮鼓声刚敲响第一声时,大理寺无数大人“唰”地一下扔掉了手中的纸笔,撒腿就往食堂的方向狂奔。
署衙与食堂的这段路上,似乎在上演着百米冲刺争霸赛,有些人意图搭讪身旁的同僚,对方却绷着一张脸狂奔,连声招呼都来不及回应,径直踏进食堂之中。
等到了食堂门口,看到领食的桌案上还摆着一排的砂锅,全都架在一个个陶土灶上,旁边还摆着一盘盘生的蔬菜、面条等物。
一看这阵仗,大人们是愈发地好奇了,脚步也是愈发快了。
陶土灶里放了些许柴火,上面的砂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浓稠鲜香的汤汁还在不停收缩着,将锅中的鸡肉焖得是愈加软烂咸香。
裴珣脚步飞快拔得头筹,第一个到达食堂,排在了队伍前头。
他早上那身黑色的常服已经换下,凌乱的额发也已然收拾整齐束好。若非是见识过他为了一口吃的撒泼打滚的模样,黎书禾还真会觉得他是个端方君子。
裴珣一见到这砂锅就不由地眼冒精光,这么大一份,全是他一人的?
正上手将木盘端起,便听到了眼前女郎的声音响起,也是头一次让他觉得这声音属实有些多余了。
“裴大人,今儿的暮食一人限食一份,若是觉得还吃不饱的话,那儿可以去选食材加进去自行烫煮。”
裴珣猛地抬头,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就一份!?这怎么能行!
还没等他发问,黎书禾解释的声音又适时地响起:“这所有的鸡都在这了,若是一人两份,只怕是有些不够。”
“怎么会不够!”裴珣气急败坏,“这鸡都是我们抓的,其他人吃不到管他们呢!”
黎书禾幽幽道:“可这些鸡还都是覃采买养的呢……”
不说别的,早上她差点还为了这几只鸡背了一口大锅!
裴珣一口气被堵住,又听到身后的人催促声响起,只好不情不愿地端着木盘,又席卷了两份摆好的小料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一坐下将砂锅的锅盖掀开,香味扑鼻而来。鲜嫩的鸡肉被一块块均匀地切好,每一块上面都被枣红色的酱汁裹满,光亮诱人。
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牙齿轻轻咬开,表皮焦香,滑嫩的鸡肉汁水在口中四溢。紧接着这酱汁的咸香中又带了一丝麻辣,在舌尖上跳动。
裴珣将这汤汁舀了一勺拌到米饭上,香甜的米饭淋上了馥郁的酱香,吃了几口,只觉得额头上的热汗都隐隐有些冒了出来。
再想起方才黎师傅所言,视线扫到了一旁的配菜。
翠绿新鲜的青菜,切成薄片的土豆,鲜嫩爽口的香菇……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其一同倒进了锅中。
陶土灶下的柴火煨着汤汁还在翻滚着,土豆片煮的软糯绵密,一咬就在口中化开。青菜吸饱了酱汁不油不腻,反而给这锅鸡公煲更添了几分更多层次的口感,发挥着独特的魅力。
畅快!实在太畅快了!
就着一碗米饭呼呼下肚,越吃越香,总觉得这肚子填不满似的。
这大理寺也忒穷酸了!怎么就只养了这么几只鸡!
他得找个时间同那个采买好好说道说道,再去多买一些来养才是!
……
陆怀砚今日处理完一堆公务后尚过酉时,但去食堂的一路上却是空空荡荡,毫无人迹。
他不禁起了疑惑。
自从那黎娘子接手暮食后,不少大人甚至还会留下来吃完暮食再回自己的府邸,怎么今日这路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众人一时脱不开身?
不对啊!若是如此,丁復定然第一个跑过来通知他了。
怀着满腹的疑惑,脚步踏在青石路上,远远一瞥,食堂里灯火通明,白烟袅袅,透过烛光满屋子的人影挤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
陆怀砚:“?”
他看了看天色,现下也不算太晚啊?怎么食堂会这般热闹。
等脚步刚迈过门槛,只觉今日这食堂有些闷热,里头的诸位同僚一个个吃得满头大汗,衣衫敞开。
再看着那桌案上如流水席般的菜肴被一盘盘端走。而那平日里以稳重著称的吕寺丞手里的筷箸还没放下,便冲到那桌案前拿了两盘素菜。
大理寺最是注重言行礼仪的赵老大人,胡子上还沾着几滴红褐色的酱汁,颤颤巍巍挤到人群里端了盘面食出来。
更别说一直以来最是贪吃的裴珣和丁復……
两个人正为着那最后一盘土豆片的归属在那大打出手。
陆怀砚:“……”
大理寺这群人是集体疯魔了不成!
第50章 青团和乌米饭 “只有陆少卿有吗?”……
杏花微雨,杨柳垂丝。
绵绵细雨卷着四月的微风忽忽而至。
今日是寒食节,不能点以明火,是以食堂里早就备好了寒食粥和子推蒸饼。
众人这段时间以来吃惯了热气腾腾的朝食,乍然返璞归真,倒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裴珣现如今已经算是彻底融入大理寺了,大家也习惯他们这位新来的寺正一天到晚一到饭点的时间就往食堂里钻,准时得像是报时鸟。
今日的朝食虽然没有什么新意,但是好在是出自那位黎娘子之手,纵使只是普通的吃食,却依然觉得美味可口。
裴珣摸摸肚皮,随意地收拾一番准备开始处理今日的公务。
正起身,抬头瞧见了黎书禾手里还在忙活着,再仔细一瞧,些许绿色的青团已经成型,摆在边角的一处。
他当机立断,上前套近乎道:“黎娘子,这青团是待会拿来当点心的吗?”
黎书禾微微抬头,应了一声:“啊……这是给陆少卿做的。”
裴珣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顿时咬牙切齿。
这陆少卿竟然趁着他们不注意一个人偷偷吃独食!
裴珣心里泛起苦涩,直接显露在了脸上:“只有陆少卿有吗?”
黎书禾点点头:“是啊……”
陆少卿特地拿了足足十两银子给她,除去买食材的费用,说剩下的都给她当辛苦钱。
天降一笔巨款,那她定然是得好好用心把这单子生意做好。
只是这话听在裴珣耳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万万没想到费尽心思来了这大理寺,还有只能看得见却吃不着的东西,心中万般苦楚,连走到署衙时都还有些魂不守舍。
恰好碰上陆怀砚走了出来,裴珣又盯着他看了许久,一脸酸意。
陆怀砚不明所以,路过时只对他说了一声:“国子监那又发生了一起命案,裴大人一同去瞧瞧吧。”
裴珣满脸哀怨地跟在后头,又想到初来大理寺时父亲的谆谆教导,只好忍痛将此事忘却,只待明日定要吃个够本!
……
黎书禾正在往这青色的面团中包着馅料。
做青团时,要把艾草打成青汁加入面团之中,最好还是要用沸水焯一遍去除涩味。
但寒食节不能生火,黎书禾是以昨日便将青汁熬煮好了,放到陶瓮之中备用。现下才将猪油和青汁混在江米粉中,揉搓成面团后再揪成一个个小剂子。
团子的表皮已然变成了绿色,带着丝丝缕缕的艾草清香,加入了猪油后,也让这面团看起来更加的油润光泽。
再就是里面的馅料。
陆少卿惯是爱吃甜口的,灵沙臛是少不了的。搅打细腻的灵沙臛馅包裹在里面,配上青汁独有的清新,当是甜而不腻,软绵沙润。
另一种口味她本来是想做几个咸口的,但为了让这个大主顾满意,千挑万选,最后选定玫瑰作为馅料。
玫瑰花瓣清洗后加入白糖腌制,最后尽数倒入锅中,再加入牛乳和水淀粉。牛奶的鲜香混合着馥郁的花香,慢慢融成了糊状。
等放入冰库冷冻成型后,再将其一个个包进了青色的面团之中。红花配绿叶,艾草的清香配上玫瑰的花香,再加上牛乳的鲜香,三者交织在一起,连呼吸中都是浪漫的味道。
她将陆少卿拿来的食盒全部塞满,发现还剩余了不少。于是自己留了一板,又往各处送了几个,剩下的一些便给田七和春桃拿去分了。
许久没有回去卢记了,也该回去看看阿舅和舅母了。
……
宣平坊,卢记食肆。
卢大郎和卢二郎这几日都没有去书院,两人都在自家的食肆忙活着。
非他们不想去也,实在是长安城最近有了个邪乎的传闻。相传有鬼怪专吃书生,末了还要放火毁尸灭迹。
读书人最多的国子监已然发生了两起命案。
他们那个书院里的先生一琢磨,干脆给他们放了个长假,只待此等怪异之事过去了再行授课。
卢大郎和卢二郎也自然而然地就回了自家的食肆里帮忙。
黎书禾拎着青团到卢记时,就被吴氏嗔怪道:“你可好长时间都没回来了,上次就连元日休假也不回来,是不是不认我们了?”
“哪有,这不是一得空就过来了!”黎书禾将盒子放下,好奇道,“我这一路过来都在听说国子监发生了一起‘鬼火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氏将东西收好,无奈道:“如今你在大理寺做活,怎么这消息还没有我们灵通!”
黎书禾讪笑:“这不是早上一直在赶这青团嘛!也没听那些大人们提起这事……”
她还是坐着牛车过来的路上,听着一同乘车的人提起两句,顿时起了好奇心。
又想着她阿耶与国子监大约有些关系,这才想着要打听一二。
吴氏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晓得,只是前几日大郎回来便提起过,说这国子监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今儿这个还更离谱,说是一团鬼火出现在了祠堂,不仅把祠堂供奉着的那些贡品烤熟了,就连同着那死人的尸体也被一同烧焦了……”
吴氏不敢再说下去,指了指卢大郎说道:“你想知道就去问大郎,他比我更清楚。”
今日不能生火,食肆里也没了客人,卢大郎现在正拿着抹布擦洗着灶台。
听到表妹问起这事,手中的抹布一收,解释道:“说是有个鬼怪专收书生哩!国子监前头两个人死后那模样,听说都是跪在蒲团上的,怪渗人的!”
“鬼怪?”黎书禾问道。
“肯定是鬼怪!你瞧这今日是寒食节,哪里来的火星,那一团蓝色的火焰不是鬼火是什么?”
黎书禾在心里琢磨着,又继续问道:“那祠堂里的贡品又是怎么一回事。”
卢大郎大部分也是听着那些个食客道听途说,只能模糊地说个大概:“听着那些监生说祠堂里的贡品昨儿放进去的时候还是生的,等鬼火出现后便已变成了熟食,甚是奇怪!”
末了他又信誓旦旦地补了一句:“其他时候也没人瞧见有火光啊,地上也没有燃烧的灰烬,所以定然是被那鬼火烤熟的!”
黎书禾:“……”
略略了解了事情原委,她对着这个案子更是起了几分好奇,又详细问了几句,但卢大郎大部分也都是听的传言,不能全信。
就是不知道大理寺的那几位大人会不会跟她愿意聊起此事。
黎书禾本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打听一二,但是今儿寒食节休假,不少大人因着案子的事情也赶去了国子监,就算她现在回去了,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是以舅母留她用下用食的时候便也顺势应了下来。
新年伊始自己留在了大理寺没回来,如今若是再推脱,只怕阿舅和舅母真的会觉得是不是与他们有了隔阂,亦或是哪里起了矛盾了,倒是当真会伤他们心了。
她笑着去厨房帮忙把吃食端了出来,跟着他们一同用着。
舅母备下的吃食很简单。
寒食粥和乌米饭。
古人云: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
将南烛叶捣汁,把粳米浸泡到这汁水后蒸煮,就变成了乌色的米饭。
乌黑油亮的乌米饭散发着南烛叶独特的清香,尝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上回甘,每一粒乌米吃进嘴中,都觉蕴含着草木的芬芳。
黎书禾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乌米饭。再看向卢方和吴氏两人,顿时明白了。
舅舅和舅母也都是吴州一起来的,在这寒食节当然会做乌米饭来食用。
每到这个时候,吴州人总是会吃上一碗乌米饭,说是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黎书禾尝到了记忆中的味道,又忍不住想回吴州了。
活了两世,卢氏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有了家的温暖。又想起她们在吴州时的点滴,倒真的有点想回去瞧一瞧了。
将眼眶的红意压下,用完食后,舅母又打包两盒乌米饭装好,让她带回了大理寺。
吴氏还有些不舍:“下回休假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回来。”
“知道啦舅母。”
……
此时天色尚还未晚,但受着这特殊节日的影响,街上却人迹稀少。远处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群人正好这时从外头办案回来。
为首的绯衣男子目光落在了大理寺门口的女郎身上。
她身穿那件藕粉流纹裙,手中提着竹篮子,就这么转身看向了自己。
陆怀砚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心绪不宁,强行压住情绪下马,还没将缰绳扔给门口的差役,只觉身边两阵狂风席卷而过。
丁復盯着黎书禾手里的竹篮打量了许久:“黎师傅,这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裴珣已然殷勤地开路将人引了进去:“能匀我一点尝尝吗?”他瞧着份量似乎不是很多啊?那可得悄悄的,千万不能闹出动静。
说着还要上前替她拎那篮子。
丁復与裴珣两人对视一眼,头一次达成共识,当即重重点头,一左一右“护送”黎书禾往大理寺里面走去,动作之快,无人瞧见。
等陆怀砚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他们几人踪影,只远远地瞧见三道残影从他面前掠过。
而被强行裹挟而去的黎书禾也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指着竹篮问道:“两位大人是想吃这个?”
裴珣和丁復眼含热泪,重重点头。
黎书禾:“可是我这只有两份,只能匀一份给你们,你们二位……?”
方才的联盟瞬间破裂,两人左右开弓,只恨这大理寺场地太小,不能让他们好好施展一番身手。
丁復一拳过去直捣面门:“是我先看到的!”
裴珣一个旋风腿横扫:“还是我先发问的呢!”
趁着他们大打出手,一旁无人在意的角落,黎书禾拎着竹篮,猫着身子先悄悄撤退了。
这两位大人啊,还是先分出个胜负了,她再来分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