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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水中月[GB] 十舞 21784 字 2天前

明明是陌生的身影,却无端抓住少年的注意。

他顿住握着扫帚的手,伫在舞池边,与前方唯二两个Omega舞者齐齐张望新来的客人。

两个搔首弄姿示好的Omega却像两盆盆栽,完全没有引起对方注意。

来人侧身从中间的空隙穿过,却在少年面前停下脚步。

简星沉忽然心虚得厉害。

他慌忙划动扫帚,重新打扫早就一尘不染的地面。

“这个,我要了。”

他听到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腕就被人一把擒住。

“等等,您认错人了。我只是个临时工,不提供那种服务……”

然而,那两个被忽视的Omega却只是叉腰看着他,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在他被拉上楼之前,叶昭年刚好从旁经过。

简星沉慌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叶老板!客人认错人了,您快帮我说句话啊!”

叶昭年顿住脚步,看着那名客人在身侧做出的熟悉手势,转而对少年耸了耸肩:“恐怕这次,我也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简星沉眼睁睁看着叶昭年扬长而去。

他没命地挣扎,又抓,又捶,还用指甲去抠对方的手掌。

“我警告你,再不放开我,我可咬人了!”

他没注意到,帽檐下的脸,缓缓露出一个笑。

“你是聋了吗?我最后警告你,不然她一定会,一定会要你好看!”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环形硬物突然被塞到他口中。

少年呜呜地叫着,面前的人却反手把他按到墙上。

江意衡摘下爵士帽,弯起眼角,毫无愧疚之色。

“那你倒是说,我会怎么要我好看?”

第56章 他宁愿自己昏死在榻上

认出眼前人是谁的那一瞬间,简星沉停下了求救的呜咽声。

他抬手,指尖犹豫着靠近江意衡的面容,沿着她的下颌角轻轻抚过,反复数次,好像终于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不是错觉。

这才一口吐出嘴里的硬物,用手兜住:“你给我塞了什么东西,怪硌牙的。”

江意衡从他指间顺回那枚黑曜石子戒,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拉过他的左手,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她捏了捏他的指节,露出满意笑容:“尺寸挺合适,不用调了。”

小巧的一枚,箍在少年细直的手指上。

对着顶上的灯光晃动时,表面会浮现彩虹一样的波纹。

简星沉从没近距离见过这种东西。

他看得出,这不是地摊上几块一个的便宜饰品。

“不是说,让我等着你吗?”

少年下意识地缩手,五指因为陌生饰品的存在,有些僵硬地微蜷,“你连声招呼不打就突然跑来,还打扮成这样。”

“这样又怎么了?”

江意衡垂下视线,略略扫过身上的皮衣,还有勾在指尖的爵士帽,“你不习惯?”

他把头低下去,手指不安地松开又握紧:“我差点以为,你是来……点人的。”

江意衡眼里透出一分狡黠:“我怎么不是来点人的了?”

少年抬起目光,两只眸子盯着她,瞳光闪闪,像是以为自己听错。

手指下意识地回缩,他试图把戒指褪下:“东西你拿去,我不要。”

江意衡扣住他的手:“我可是专程来点你的。”

少年把头垂得更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她抬起他的手掌,贴上自己脸侧,“你告诉我啊。”

江意衡的手指并不安分。

她擒住少年的手掌,指腹却沿着他掌心的纹理细细摩挲,每一道都燃起微麻的火焰。

他很快就红了脸,话语也变得磕绊:“你以前,都,都直接亲的。”

……噢。

原来,有人比她更享受强吻的感觉。

江意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简星沉回神以前,她已经把他的两只手举高,牢牢摁在他身后的墙面上。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面容与面容的距离变得切近,少年几乎是本能地闭上了眼。

没有逃跑,没有抗拒。

唯有细密的眼睫近乎战栗地颤动,像小小的黑羽扇呀扇。

他的每一个微小动作,都落入江意衡眼底。

像是时而微张又抿起的唇瓣。

吞咽口水时喉结轻滑的动作。

还有明明被她高高抵在墙上,却忍不住向下蜷起的指尖。

江意衡不由地想,怎么会有人天生就如此顺她的心意。

无需演练,无需磨合。

他下意识的反应,像一团柳絮从她心上拂过,带起一丝微乎及微、挥之不去的痒。

她忍不住就想要啃在他那如同果脯般柔软甘甜的唇瓣上。

想听那些细碎的声音漏出他的齿关。

想要他圆润的指甲盖轻划过她的皮肤,然后因她急促的掠夺,反过来在身侧扣紧的模样……

她想要把他弄皱,再重新打开,像一个恶劣的孩童,总会把彩色糖果纸捏得窸窣作响。

鼻尖擦过鼻尖,她几乎能感到,少年微微湿润的睫毛拂过她的脸颊。

而他呼出的气息骤然间止住。

这算什么,她都还没把舌头放进去呢。

眼看就能尝到这颗汁水渐丰的果实,江意衡却听到,走廊尽头响起一声尖叫。

“哪来的登徒子,你这是强抢民男!”

通通通的脚步声三三两两从楼梯口传来。

身为带头的男Omega,孟稚林胳膊一揽,居然硬生生把少年从江意衡的面前拽走。

“别哭了啊。有我老孟在,没人敢轻薄你。”

他大度地安抚着一脸懵然的少年,抬头就指着江意衡一阵痛斥,“我说这位客人,没看到他穿成这样,摆明了是不提供特殊服务吗?”

另几人也不嫌事大地从旁附和。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客人的素质都越来越低了。”

“敢偷摸着动叶老板店里的人,你是不知道她背后什么来头,说出来吓死你!”

“再说了,他明明都已经有主了。就算便宜那个订婚的女Alpha,也不能便宜你啊!”

闻言,孟稚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面拍着少年的肩膀,一面抬起下巴朝江意衡示威:“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他其实是大户人家逃婚出来的小少爷。他对象这会儿,还在四处查找他的下落。”

“逃婚?”

江意衡抱起手臂,微微抬眉,“那你们有问过,他那联姻对象是谁吗?”

“反正肯定是你惹不起的人。”

“我惹不起的人?已经好久没人能逗笑我了。”

江意衡抬指按了按额心,颇感好笑地追问,“帝国上下的女Alpha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那是哪一个。没准,我还就惹得起呢。”

“好大的口气啊!”

孟稚林撇完嘴,旋即小声询问简星沉,“你都没说过你那对象是谁,你倒是说呀,好吓死她!”

少年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江意衡。

她虽然摆出一副无伤大雅的看戏姿态,眼里的锋芒却是越来越冷了。

他说什么并不重要。

他只知道,他今天,恐怕真要“死”在她的床上了。

简星沉不言语,孟稚林也着急。

他急中生智,随口抛出一个响当当的大名:“江意衡你听说过不?”

被点到名的当事人表情凝滞了片刻。

孟稚林以为自己抛下的重磅炸弹足够有力,便乘胜追击:“就是咱们帝国的王储,女Alpha中的女Alpha,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咂嘴。要是她知道你敢动她的人,她肯定能叫你全家消失干净,一点渣都不剩!”

江意衡知道,Omega向来有袒护Omega的习惯。

但戏演到这份上,实在有些离谱。

她不打算陪他们继续闹下去,打算直接将少年带离现场。

可这场戏的最后一个演员,偏偏在这时姗姗来迟地登场。

“都在这儿看什么呢?”

叶昭年声音一响,堵在走廊里的那群男Omega纷纷向两侧挪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眼前,帝国王储正没好气地伫在一边。

而她的“逃婚Omega”小娇夫,正被一群Omega小心围在中央保护着。

经营会所十来年,叶昭年还是第一次撞见这种精彩绝伦的场面。

她故意装蒜:“怎么回事?”

孟稚林颇有正义感地指着江意衡控诉:“她想要强取豪夺别人的未婚夫!”

叶昭年徐徐呼出一口气。

“你对强取豪夺的定义是什么?”

这下轮到孟稚林纳闷起来。

他挠着脸,不明白叶老板反问的理由:“我刚看见她把小少爷扣在墙上,意图强吻,这还不算吗?”

“那你有没有问过小少爷本人的意思?”

孟稚林瞅着简星沉局促的表情,小心忐忑地轻声问他:“我刚说的,应该没错吧?要是没错,你点个头。”

似乎是怕简星沉受人威胁不敢表态,孟稚林把声音放得更轻:“实在不行,你眨个眼呗。”

少年迟迟未曾点头,连眼珠子都没敢再动过。

孟稚林有些糊涂了,总不会是他搞错了吧?

“我理解,你们动机是好的。但这次,还真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叶昭年打开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嚼了嚼,啵地炸出一个白色泡泡,“小少爷肚子里怀着客人的孩子呢。他俩之间的事,你们可少掺和。”

“啊?”

走廊里瞬间炸响一片惊呼。

随后转入死寂。

有人撇过目光,有人在撕手上倒刺,还有人咳得拙劣而刻意。

不多时,他们不约而同打起退堂鼓。

“原来是情趣,打扰了。”

“难怪会逃婚,原来是和情人约好了私奔。”

“我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幸好我足够谨慎。”

十几个人一窝蜂地来,又三三两两地散光。

只剩下孟稚林还杵在原地,目送完倒数第二人灰溜溜地离场。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手在少年肩上轻轻一拍,强撑着自己的颜面:“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请一定要出声啊。”

说完,他也麻溜转身跑了。

“人都走了。”

叶昭年斜过视线,瞅着江意衡,“殿下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尽管差使。”

她满怀同情地望了简星沉一眼,摇着头,哼着小曲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廊还是太危险了。”

江意衡伸手撩起额前发丝,近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再看向他时,她却重新流露出猎人般危险的目光。

“小少爷,是你的新马甲吗?”

她伸指拈起他的下巴,“那不如,你就顶着这个身份,陪我玩一场游戏吧。”

*

简星沉宁愿,自己是被折腾到昏死在床榻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在她面前,继续扮演贵族小少爷的角色。

他已经换回古着店的那套白色婚服,推开房门瞬间,就看到江意衡懒洋洋地侧躺在床,手上还把玩着侍应生套装上的黑色领结。

“衣服不错。”

一见他出现,江意衡瞬间起了兴致,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朝他勾了勾,“靠近点,让我好好看看。”

少年揪着微微发皱的料子,上面有几处在运输途中沾上的泥灰,他觉得碍眼,不断用袖子擦拭,但怎么也擦不掉。

“流落到风俗店的小少爷。”

江意衡的手指绕着领结上的系带转了转,“你说,他们要是开发这种体验项目,应该能有不错的创收吧?”

简星沉揪着自己的手指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却长臂一捞,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床边,使他半个身子都快弯到她身上。

“小少爷这么忸怩,是第一次接待客人吧?”

“能不能,换个游戏。”

感觉到她温热的吐息,简星沉紧张地偏过脸,不敢看她眼里灼人的光芒,“我,我演技很差的。”

“我倒觉得你演得很好。”

江意衡的指尖在他颊边勾了勾,“天真懵懂,不谙世事。一看就是被大户人家养在高塔里的小少爷,只等着有一天,献给从出生时就定下婚约的恶龙。”

她靠近他红透的耳廓,轻咬一口,又朝里呼气:“恶龙的尺寸对于人类而言,是很夸张的。他们把你献出去,却从来没给你科普过体型差对新婚夜的影响。你现在,还在担心这个素未谋面的联姻对象,到底长什么样。”

江意衡的语气仿佛有一种魔力。

从她口中说出的故事,明明令他不安到极点。

可他,却分毫无法挪开注意。

“等到约定的日期,你没有等来风雨中展开的巨大双翼,却等来一个人。她身上被雨水淋湿,样子甚至有些狼狈。你转身为她生火的时候,没有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绿色瞳光。

“你为她擦干头发,泡了热茶,还允许她躺在你自己的床上休息。她说她很害怕孤独,让你陪她。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答应会哄她入睡。

“前两晚,她都很安分地听着你给她说的故事入睡。只是偶尔,你觉得好像有什么粗糙的东西拂过你的腰。你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她也这么认为。可到第三晚,外面打雷闪电的一瞬间,你看到她琥珀色的眼里,露出一道竖缝。”

说到此处,江意衡的手恰好滑过少年的腰侧,激得他止不住地打颤。

她的话语却未停息。

“你虽然没见过龙,但却本能地感觉到,那是一种你不该接近的危险。你说你害怕,她却安慰你,只要你乖,她就能让你忘记那些恐惧。等你早上醒来,她已经不见了。而你身上从外到里,没有一处不是她留下的痕迹。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你守着她留下的一句诺言,她却一直没有回来。你的肚子一点点大了,你的胃口比任何时候都夸张。为你送餐的侍从发现这件事,告知你的家人。他们痛斥你被坏人弄大肚子,无法再被献给恶龙。

“于是他们把你流放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对外宣称,你死了。

“终于有一天,巨大的双翼再次盘旋在高塔上空。恶龙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人类祭品,风暴从此笼罩这片土地。她要这里永远留下她的怒火,没有谁可以再次享有蓝天。

“直到那一天,她在幸存者满怀恐惧的朝拜声中,又一次看到那个人。他护住隆起的小腹,浑身泥泞,踉跄着试图逃离身后那群喊打他的不良民。”

江意衡止住言语。

她的手掌,正隔着丝缎细腻的质地,罩在少年隆起的小腹上。

而她的声音一如鬼魅般,钻进他心底。

“你猜,她抓住他之后,会对他做什么?”

简星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太入戏了,我,我猜不到。”

如果他的身体是一条丝缎,江意衡只想无止尽地向下,再向下,直到他的每一处纹理,都被她展平。

“你猜不到,但总可以配合我吧?”

她的一只手已经隐没在丝缎之下,另一只手却钳住少年的下巴,在他近乎急促的呼吸中,迫使他扭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欠我的新婚夜,不如,今天就还给我吧?”

第57章 分明浑身都在哭

偶尔,简星沉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就欠着她的。

所以,只要她索取,他总会不计回报,予取予求。

可在他十九年人生筑成的浅显观念里,新婚夜,只该属于扯过证、许下终生誓言的两个人。

恶龙跟那贵族小少爷之间,至少还有一纸婚约。

而江意衡跟他,只有一份无法示于人前的非婚制协议。

虽然,他并不介意用这种方式留在她身边。

他也愿意相信她说的,关于新婚夜的字眼。

可江意衡始终是要跟言均和完成仪式的。

而那时,只要提到王夫,所有人都会想到那个浑身发光的舞蹈艺术家。

而不是他,一只小小的、灰扑扑的鸟儿。

简星沉虽然面色潮红,鼻翼和唇瓣同时翕张,颊上醉意一路向耳根蔓延,可他的眼里,却始终蓄着一汪哀伤的泉。

江意衡能嗅到,他周身信息素的变化。

除去源于她的红酒气息,他的茉莉香仿佛也酿成了酒,甘中带苦。

令她迷醉的同时,又在她舌尖留下一点滞涩。

她极有耐心地舔舐他的眼泪。

即便他哭起来,总是咸涩多于甘甜,她却始终最爱他哭的样子。

她想自己一定是仁慈到了极致,连他的苦涩都卷入腹中,不愿舍弃他的一滴眼泪。

没有别的,只因他是为她而哭。

因为他在乎。

因为他心底所渴求的,比他诉诸于口的,还要多得多。

她喜欢看他明明想要更多阳光和水分,却又拼命压抑自己,徘徊在阴影的边缘。

她也喜欢看他明明浑身已经像纸一样点燃,却仍是用手死死扣住她的五指,无名指上的黑曜石子戒硌在她的骨节之间。

吮过少年睫尖的泪,江意衡又缓缓舐去他唇角溢出的,那一点混合着泪的涎液。

少年分明浑身都在哭。

眼角。

胸口。

还有更深处。

她只惋惜自己并不是故事里的恶龙,可以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但对他,她总有拆解的办法。

吻去他面上的咸涩。

指尖拂过沾湿他衣襟的微甘。

浸没在他的内里,徐徐进退。

她才知道,原来,密不可分不止是一种状态,更是一种持续变化的过程。

少年身上原本还算平整的丝缎,被揉出交错的褶皱。

间或带着她的指痕,像恶龙戏弄她的祭品前,搓着捻着,时而将他展成一片,时而又将他叠成一团。

偶尔,她也会给予他恰到好处的那么一点奖励。

将指尖探入他口中,允许他的齿关留下一点咬痕。

而在她禁锢住他的同时,他最温暖的部分,也会反过来将她紧紧包容。

江意衡很小心,不会冲撞到他腹中的孩子。

可孩子的Omega父亲却食髓知味,像藤蔓一样攀住恶龙,想要更紧密,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柔能克刚,她拿他没办法,只好抱着他,将他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

忽然间从躺着变成跪着,少年整个人都仿佛僵住一样。

他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睫羽像惊慌的蝶翼般颤了颤,手指本能地在她肩上蜷紧了一些,却不再动弹。

江意衡扶着他的腰,握住他一只手,往自己脖子后方牵去。

“抓紧了。我怕你等会歪倒,会伤了小星星。”

他果然如梦初醒,两只手听话地在她颈后交扣,指腹近乎谨慎地拂过她的颈椎骨。

可属于她的那一部分,却气势汹汹地伫在原地,即便他已经微微直起了腰,也还是躲不过她的虎视眈眈、咄咄逼人。

“知道恶龙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江意衡忽然靠近他耳边,细微的姿态变化,连带着波及到他最难以启齿的内里。

“喷,喷火。”

少年局促地给出诚实的回答。

“那还太早了。”

江意衡咬着他的耳根,“当然是,先飞起来才对。”

话音落下,他的感官却真的有如风起,直上云霄。

恶龙天生会飞翔。

而她身上的人,却并没有这种天赋。

她振翼,她扬颈,她盘旋,她翻转。

每一次炫技,对于她承托着的人而言,都是又一次对感官的极限试探。

他被带上万里高空,灵魂与躯体近乎分裂。

他的灵魂似乎能向下俯瞰着,躯体是如何目不暇接地在飞翔中颠簸。

明明没有镜子,他却好像能看清,自己的每一个表情。

有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忍受煎熬。

否则为什么他抬高了头颅,咬住牙关,双眼合起不敢再看前方的风景,指尖却互相绞紧。

求生本能使他想要回到地面,想要脚下重新得到支撑。

并不因为他害怕高空,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贪恋高空。

江意衡却只是不知疲倦地载着他翱翔。

她是他此时此刻全部的支撑,他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不再担心坠落的风险,不再惧怕风激荡着拂过他的感官,更不再计较本就不确定的未来。

等他终于回过神时,他已经靠在她的肩头,她的手缓缓抚过他脑后的发丝,口中还哼着他不熟悉、却悠扬婉转的曲调。

又过了几分钟,简星沉才勉强恢复心跳,能够张口发出微哑的声音:“那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方便他能喘得上气:“宴会上会放的那种。”

“它有名字吗?”

“或许吧,我忘了。”

江意衡心照不宣地说着谎,在他小口轻咳时,温柔地替他搓了搓后背。

四岁之前,她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她只是每天晚上,在听母亲为她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都会听到床头一个八音盒里,循环同一个旋律。

后来被接回王宫,她随着父亲修习钢琴,才第一次知道,母亲从前总爱播放的那段旋律,来自一首民间作曲家为婚礼编写的圆舞曲。

她并不觉得错愕。

她只是替母亲觉得可惜。

要把心意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当孩子问起时,也只是微笑着敷衍。

这不是江意衡想要的。

她固然不是她的父亲,但也绝不希望少年像她的母亲那样,在漫长的伪装中,逐渐变得陌生。

口中的圆舞曲不断重复,轻快的调子好像没有尽头。

这本是一首不被贵族看好的曲目,因它节奏太过轻盈不够庄重,氛围太过俏皮不够典雅。

总而言之,与它的名字一样,难登仪式感极强的王室婚礼。

可江意衡并不在乎婚礼。

她清楚,那只是表演的一部分。

在这场表演彻底落幕以前,她只是需要像每个演员那样,做出符合期待的模样。

即便那只是伪装。

即便那只是假象。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告诉他。

所有风险都必须控制在最低,她必须有完全把握,才不会浪费这一次机会。

而少年注定不会在场。

他会留在位于D区的这处灰色地带,在多方庇护之下,等待来自她的讯息。

可至少,她还能在表演进入白热化阶段之前,为他亲自哼唱一曲由她为他们挑选的圆舞曲。

然后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舞台上,踏步,旋转,目光辉映。

一曲终了,她将人揽入怀中,吻了吻他因困意来袭合起的眼眸。

“给我三天时间。”

指尖轻轻刮过他重新变得丰润柔软的双颊,江意衡俯首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许下承诺,“我会摆平一切。”

*

言均和刚从舞台回到化妆室,就撞见王储殿下懒洋洋地倚在墙边。

“您还真会挑时间,每次都赶在晚上找我谈事,这可让我怎么好好休息。”

他微微摇头,径直坐在梳妆椅上,却不急着为自己卸下舞台妆容,只是照例将怀中的应援花束搁在一旁。

从镜中,他一眼望见江意衡手中的信封。

“您这次,又有什么协议需要我补签?还是说,您专程前来,是为了撕毁之前的协议?”

江意衡抬手拂眉,不以为然。

“婚礼就在三日后,那可是我亲自定下、告知整个中心区的日子,我怎么会现在反悔?王储的信誉,难道是什么可以儿戏的事情?”

“这我可不清楚。”

言均和看着镜中,夸张的舞台妆容将他原本的面容细节变成一张浓烈的面具。

“我从来都不了解殿下。我甚至,都没我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

“有言总理那样野心勃勃的父亲,我甚至很惊讶,你到现在还没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江意衡顺手往墙上拍了拍信封,“我这么晚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搅扰你清静。事实上,我这里,刚好有一个能让你永远清静的方案。”

镜中的面具定格片刻。

言均和挑眉看她时,那副王子般的尊容捎上警惕:“就因为我做了父亲的帮凶,您现在,就要灭我的口?”

目光落到江意衡拆开信封的动作时,他几乎发出自嘲的冷笑:“这信封里,难道是殿下对我家族的补偿?”

江意衡看着手上那一叠文件,微歪过头,好奇地反问他:“你又不是那种需要牺牲自己为家族谋求后路的人。你太高傲,不可能为任何人埋没自己。过去这几个月,我似乎还要多谢你配合我的表演。”

她踏出清晰的脚步,不紧不慢踱到他身后,指尖拈起一本护照和一张飞船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想不想,以言均和之外的身份,活下去?”

第58章 纠缠至死,也没什么不好……

江意衡清楚地看到,镜中那张盖着厚重油彩与粉底的面容沉默了足足十秒。

十秒过后,言均和却重新端起那副完美无瑕的面具。

“殿下对时局的判断,真是令人佩服。”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您都已经把婚礼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指望我主动出局,舍弃家族的支撑,独自一人流落在外?”

他望着镜中的王储,轻轻摇头:“这不像是一个王储未婚夫应该做的事。”

“但言均和会。”江意衡直呼他的本名,不急不缓。

“诚然,公众眼里的王储未婚夫,能忍受一场无关感情、纯为利益的婚礼。只要还有人在场,他就绝不会淡出舞台灯光。”

“诚然,王子需要被托举,也需要光环和他人的注目。”

她毫不避讳地望着镜中那双狭长的眼,“可我理解不理解,与你是否能与自己和解,并没有必然联系。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江意衡着重念出最后那四个字。

“你也算是当了四个月的王储未婚夫。”

她从容得仿佛评论家在指点一出戏目,“你很享受这种角色扮演的感觉吗?你很喜欢被家人当成傀儡一样操控,很喜欢看到我和我的Omega在一起亲密无间?我把你我之间的协议当成协议,可你,却把它当成了堡垒。”

“人守不住自己从来就没有的东西。”

言均和扬唇冷笑,“如果您是来提醒我,我输得一败涂地,那么,您的目的无疑已经达到了。”

“这从来就不是你的战斗,也不需要你防守。”

江意衡将护照与飞船票塞回信封,放在他面前,指尖轻敲两下,“一个好的演员,知道应该何时上场,又该何时退场。这不是胁迫,而是善意的提醒。”

她收回手,抱臂转身,视线投向墙上的海报。

“我没记错的话,这版天鹅湖基于经典童话,融入了许多创新。譬如,白天鹅与黑天鹅由一人分饰,象征同一人的明暗面。白天鹅无法接受自己的黑暗面,在与王子告别后,投湖而去。”

她缓缓侧首,目光落回他身上。

“当然我知道,白天鹅并非是你的角色。但如果一定要退场,你难道不想像白天鹅一样,选择最体面、最高光的时刻吗?”

言均和抬眼注视着她的侧影。

他第一次,没有立刻接话。

“我还听说,你们这出舞蹈,近日刚刚拿下星曜大奖。恭喜你。”

她甚至恰到好处地拍响手掌,“这可不是单凭某一人能撑起的荣耀,更是整个舞团全体心血的折现。尤其是你,评论家特别点出了你作为王子,对角色的诠释。”

江意衡随手提起那本满是注释的台本,指尖将纸页翻得哗哗作响。

“他出生高贵,被赋予责任,但并不自由。他同样被束缚在贵族的华美金丝笼中,必须选择那位正确的公主。就像你,从小就被培养成为联姻的棋子。可言均和,从来不是一个筹码。”

言均和的目光在镜中微微闪动。

从最初的怀疑与防备,到最后一丝,近乎难以掩饰的动容。

那是一种,江意衡几乎以为,言均和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表露出的坦然欣赏。

“你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在你心中的白天鹅彻底没入水中前,追回‘她’,承认自己的错误。”

江意衡目光微沉,将最后一张底牌亮出,“这是唯一能保你不在三日之后,被言家牵连的方法。”

*

“殿下,您真的要把简先生留在D区?”

次日清晨,江意衡在书房刚坐定,便接到陆怀峰的加密通讯。

这位近卫队长开口的第一句话,毫无寒暄,直入正题。

“嗯。”

她淡声答复,手中茶匙轻搅一杯热水。

水中,一撮从集市购入的炒米缓缓散开,漾起温和的金色涟漪,熟悉的香气很快溢满空间。

她不由想起,自己在贫民窟时,和少年一起缩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共同喝茶取暖的记忆。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早就和你谈过类似的事情。”

江意衡徐徐吹动茶面上的雾气,“四个月前,对吗?”

陆怀峰低咳一声咳,声音带着受伤后的沙哑:“殿下,今时不同往日。您好不容易才将简先生寻回,就算您有必须将他隔离在D区的理由,也不必对他守口如瓶。何况,婚礼也已对外公开时间细节,他要知道,同样是早晚的事。”

“我明白,你不认可我又瞒他一次。可这一次,不同往时。”

江意衡曲起指尖,轻扣在骨瓷茶杯外沿的细纹上。

那摩擦声初时细微,渐而刺耳,仿佛她下一秒就能将手中茶杯一分为二。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婚礼。可如果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幌子呢?”

陆怀峰沉默了一瞬。

“属下不明白。那您急着散播婚礼的消息,只是为了确保各大贵族世家能在婚礼当天,聚集在同一个地点吗?”

“陆队长,你知道我父亲对知情人是什么态度吧?”

江意衡轻描淡写,语气却漏出一点危险意味,“如果不在眼前,那就只能封口。”

她没再继续细说下去,只是劝他继续休息,旋即挂断通讯。

目光落回桌面。

精致的天鹅绒盒子里,正摆着她从黎书宛那里,取来的一对戒指。

复古却简约的式样,没有镶嵌任何宝石。

戒环上缠绕着藤蔓,象征缔结婚姻的两人彼此纠缠。

从前,她多少觉得这是一种诅咒。

如今觉得,纠缠至死,也没什么不好。

只可惜,这场仪式,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江意衡抬起头。

前方的立式衣架上,正是她当初在高定工坊,一眼替简星沉相中的礼服。

书房里没有舞台上的聚光灯,但只要看到这件衣服,她就会想起少年穿着它烨烨生辉的模样。

手指抚过柔滑的料子,就好像又抚过他的身体。

嗅着上面残余的茉莉香,就好像他又在面前。

她想他固然生来不是一轮高悬明月,只能是水里那一捧月色。

既在她脚下,又在她眼中。

但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那一天,不会远了。

江意衡的指尖在礼服袖口上扣紧时,门外传来一声礼貌叩门轻问。

“殿下,婚礼在即,这件礼服也需要送往言家吗?”

“不用了。”

江意衡收回手指,露出微笑,“帮我收好,可千万别让言家的人知道。”

*

江意衡走后第一天,简星沉又恢复了那副焦灼等待的样子。

白天不到会所正式营业的时候,他照旧提着扫帚,在门前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扫地,目光却不时飘向路口,心不在焉地张望。

叶昭年随手拦下一个闲来无事的Omega舞者,扯过那根扫帚,塞进对方怀里,转头又朝着简星沉摆手:“我说,小少爷,您都怀着孩子了,也不用这么勤快吧?”

“我也没有很勤快。”

简星沉伸手又去捞扫帚,“就扫这么一块地,赚不了多少钱,抵不了我住在店里的开支。”

叶昭年愣在原地,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小少爷,我哪敢收您这些钱啊?”

她索性把扫帚藏到身后,清了清嗓,正色道:“何况您那位‘贵客’早就结了一个月的房费。别说住上几天,就算你想同时占六个房间,每天轮着睡,我也没意见。”

“一个月?”

简星沉摸了摸头,神色一怔,“不是说好三天,怎么要一个月?”

“一个月是说她给的多,你没有后顾之忧,也不需要担心哪天突然就被扫地出门。”

叶昭年说完,忽然皱起眉,“她跟你说只要等三天?她没跟你说这三天……有什么事吗?”

少年先是点点头,又迟疑地摇摇头。

叶昭年挠着下巴,陷入思索。

“那她,留了什么东西给你没有?”

简星沉眨巴着眼,有些困惑。

叶昭年猜测,王储这位孕夫恐怕是习惯了等待。

她开始担心,自己哪天早上下楼,就会突然看到他变成一块望‘江’石。

叶昭年只手狂戳太阳穴:“我刚才就想问,你手上,为什么戴着一个易拉罐拉环?”

“拉环?”简星沉抬起左手。

无名指上的黑色石头闪着彩虹一样的光,那分明是江意衡为他亲手戴上的戒指。

上面的石头是很罕见的种类,她说,她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这不是拉环。”

他晃了晃无名指,伸手将戒指取下。

一瞬间,他看到叶昭年的嘴巴张成O型。

“快戴回去,让我再看看!”

简星沉不明就里,茫然照做。

他几乎是听到叶昭年一声哀嚎。

“完啦,我一世英名,居然今天就被这么个小东西毁了。”

她指着他手上的戒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居然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给你,还什么都没对你说?”

简星沉彻底懵了。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木鱼,得有谁来给他敲敲,让他开开窍才行。

“这东西表面上是个戒指,其实是个光学伪装仪。听说过吗?”

叶昭年压低声音,一边说一边警惕打量周围,“戴上它,你就能变成任何人。它能根据你的想法,为你量身打造你想要的样子。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戴上它,它就会变成一个易拉罐拉环。”

她托着腮,很认真地想了想:“难道手指上戴着易拉罐拉环,是你很向往的事情?”

简星沉低下头。

“我又不是真的小少爷,也买不起像样的戒指。小时候听姥姥说,大人结婚的时候,会给对方戴上戒指,象征誓言和束缚。我很好奇那是什么感觉,姥姥就会把易拉罐的拉环戴在我的手指上。

“然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被勒住的感觉。做什么都会看到,时时刻刻提醒我它的存在。”

叶昭年脸上的玩笑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

她叹了口气,忽然撇过脸,小声咒骂了一句。

刚咒完,她却又追悔莫及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狠狠揉了揉。

“怎么了,叶老板?”

叶昭年不出声,只是把脸偏开。

她愈是遮掩,简星沉就越慌。

他唯恐这是叶昭年和江意衡之间的约定,故意瞒着他。

“她是不是跟您说了什么?”

叶昭年连连避让,就是不松口:“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少年却停下脚步,冷不防开口:“是因为,她要回去跟那个言均和成婚吗?”

第59章 补个妆,画得漂漂亮亮……

少年说话时,目光平和,表情如常。

完全没有江意衡在赶回中心区前,嘱咐叶昭年留意的任何异常表现。

叶昭年捏着自己的下巴,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

“你该不会是……表面安好,心里难过吧?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

她指着旁边的Omega:“就比如说他吧,刚来店里,都没搞清状况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强颜欢笑。后来听说家人平安,还在记挂他的时候,直接当着客人的面哭得眼泪汪汪。”

被指到的Omega一脸状况外:“老板,您刚说的是我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您是不是记错人了……”

“行了行了,没你的事儿了。新来的小朋友还等人教,你不搭把手,在这杵着?”

叶昭年转头就把工具人Omega丢开,声音放平,又问简星沉:“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装没事。你想闹,想要抱怨,想要发疯,都没关系。殿下回中心区之前没有和你通过气,这是她的不好,你有权对此发火。”

少年徐徐蹲在地上,双手托腮。

良久,才叹了口气。

“可我真的没有觉得不高兴。”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比林间小鹿还要温润平静,“中心区是她的地盘,不是我的。我去了,也帮不了她什么,还会成为她的累赘,不如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叶昭年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少年分明是把自己看得很轻,知道自己能做的太少,所以干脆把自己从游戏中提前排除。

小时候,她也曾经短暂地经历过这种状态。

看着常年从事保密工作的家人,将她排除在他们经手的危险外。

只有每年团聚时,她才能给他们两个大大的拥抱,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回忆翻涌,叶昭年不由头疼地掐着太阳穴。

“虽然我店里这些人都没什么权势,但你也不用这么轻贱自己吧?你怎么就帮不了她了,一个人能帮另一个人的方式本来就有很多种。你是不知道她平时什么样子,她只有在你面前,才和和气气,像个人。”

“江意衡……吗?”

少年眨着眼,似懂非懂地放空了一会。

叶昭年仍在给他鼓劲:“提供情绪价值也是有帮助的,不然你以为,我这店为什么会有客人光顾。你想想,有人长得好看,能扭两下,还愿意耐心听你说话……拜托,你知道有些地头蛇甚至会为了跟头牌聊天,一掷千金吗?”

“所以我是她的头牌吗?”

简星沉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轻轻扒拉两下,“我还以为,我是她养在外面的小情人呢。”

叶昭年真是哭笑不得。

她刚才还佩服少年能忍得了江意衡的坏脾气,现在却不由开始怀疑,王储殿下到底是怎么受得了这小子的脑回路。

这两个人,明明天南地北,如此不同,偏偏又能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互相容忍彼此。

叶昭年按着太阳穴不再说话。

简星沉却仍在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她既然把我留在这里,就一定有她的理由。如果我不听话,反而会造成麻烦。”

他低下头,用力在地面上划下几笔,“我不想,再成为她的麻烦。”

“那你就这么眼巴巴地等她跟别人完成仪式,然后再回来找你?婚礼就在后天,就算你改变不了事情经过,但可以表明态度。”

叶昭年仰头嗤了一声,“换了我,我就算爬也要爬到礼堂门口,绝不会让她轻轻松松地结婚。”

“啪”的一声,树枝断在少年手中。

简星沉盯着断裂的两截枯枝,似乎是在琢磨叶昭年的话。

过了几分钟,他抱住自己的膝盖,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目光扬起。

“可我靠自己,恐怕去不了婚礼现场。”

叶昭年这才一拍手,欣慰道:“那是次要的。你有这个想法就对了!”

少年点点头,问得很真挚:“您这里,有车能到中心区吗?

叶昭年的表情定住。

她旋即咳了一声,掩饰稍纵即逝的尴尬:“你以为我做的是什么生意?常年走在刀尖上,跟各种危险人物周旋。我这车要是进了中心区,肯定会成为近卫队的活靶子。”

不远处,却传来更响亮、更沉稳的一声咳。

叶昭年和简星沉一快一慢,先后扭头看去。

着黑衣、戴墨镜的陆怀峰就那么抱着双臂,像尊黑色石碑一样出现在视线尽头。

而他身后,还停着一台熄火的摩托车。

叶昭年拍着心口,当即就是一个大后撤。

她指着那位近卫队长,心有余悸地问简星沉:“你听到他来了吗?”

少年摇过头,又朝陆怀峰扬手:“陆队长,您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你们没听到我,是因为音频干扰器。”

陆怀峰举起一个小巧装置晃了晃,“之前有事在E区耽误了,闲的没事,来这儿看看。”

“闲?”

叶昭年有样学样地抱起手臂,撇过头去,不屑一顾,“我都听殿下说了,你那分明是职责有失,没好好护住这小子,才被丢在E区养伤吧?”

“殿下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陆怀峰没有否认,只是轻描淡写略过话题,“简先生要想去中心区的事情,包在陆某身上。但在那以前,还有件事要解决。”

他上前扶起少年:“殿下不会希望你现在去中心区冒险,就算我能带你通过区界,你身上的追踪芯片也会实时向殿下传送坐标数据,迟早会被拦住。要想顺利进入中心区,必须先屏蔽芯片信号。”

叶昭年对此存疑:“可既然芯片是殿下的意思,如果芯片信号丢失,殿下也会警觉才对。”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好在,替代品就在近处。”

话音刚落,陆怀峰忽然转身扬手,一支飞镖从他手中飞出,直直将不远处一道人影击中。

对方连个字也没喊出来,就嘭地栽倒在地。

三个人匆匆跑上前去,叶昭年一眼认出地上的人是谁。

她踢了踢对方一动不动的身体,觉得有点好笑:“我说陆队长,你怎么把我的手下放倒了?”

“你的手下?”

陆怀峰难得笑时,总会抿出一条冷峻唇线,“这明明是殿下从言家招安的人。他为自保,表面上按照言家的指示,监控D区和简先生的动向。实际上,却是向殿下输送情报。他背上,还有殿下命人植入的追踪芯片。”

叶昭年取出手持扫描仪,半信半疑地朝着对方背部靠近。

一声精准的“滴”响,证实陆怀峰所言。

“他和简先生的芯片是一个型号,只是优先级更低,除非殿下事先知晓他与简先生同行,否则不会主动关注他。简先生的芯片信号一但被干扰,我们只有不到五分钟时间能偷梁换柱。”

陆怀峰微微思索,“把他留在店里,绑在地下室的空房间里。你向殿下汇报芯片信号波动,消除她的怀疑。”

叶昭年抱着扫描仪看了会,忽然豁出一声笑:“陆队长,你现在做的事,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如果殿下要以此治罪,那我也只能认了。”

他郑重道,“E区的事是我的失误。我希望,这一次可以将功补过。”

“最好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

叶昭年故意夸张地摇头叹气,“我看殿下她,恐怕要在婚礼当天,忙得焦头烂额了。”

*

简星沉是一个习惯了等待的人。

从前他以为,他的耐心和毅力,就是他最好的品格。

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不止于此。

他毕竟不像小草一样,只能扎根在一处。

他虽然没有翅膀,但至少,还有双手双脚,有这些愿意帮助他的人。

从D区出发,傍晚时他终于抵达A区。

他在李又珍的家中停留两晚,直到第三天早晨,陆怀峰如约将他从家中接走。

他离家前,李又珍一面帮他扶正衣领,一面检查过他的周身,还颇为感慨:“租了这么正式的衣服,要去哪儿?”

“去参加……朋友的婚礼。”

他没好意思说他要去的是江意衡的婚礼。

那是他喜欢的人,他孩子的Alpha母亲。

“这个朋友对你一定很重要吧?”

李又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累了,就早点回来,婆婆给你煮饺子。”

简星沉心怀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穿着从古着店里带出来的衣服,外面罩了件白色夹克,头发用发蜡抓了抓。

夹克和发蜡都是陆怀峰捎来的,简星沉本人其实觉得没什么必要,既然都有便携式光学伪装仪,那只要能瞒过其他人的视线不就好了。

陆怀峰却一板一眼地对他解释,光学伪装仪虽是依据佩戴者想法制造伪装,但想法毕竟是主观之物,存在不稳定的一面。

情急之下,连持有者都未必能预料到,自己的外观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简星沉必须保证自己即便没了光学伪装仪,也不会一眼露馅。

由于这场婚礼采用“变装”作为主体,江意衡指定每位来宾都需要佩戴象征身份的面具。

陆怀峰特地为少年挑了一款由白羽编织、式样轻盈的变装面具,刚好遮住眉眼。

在正式步入礼堂前,陆怀峰与他分道扬镳,却指了指耳部:“您的微型耳麦已经准备就绪,请务必保持联络。”

说完,这位近卫队长便闪身消失。

只留下简星沉和他手里的一封邀请函,伫在这座礼堂的台阶前。

苍曜礼堂坐落在中心区最高处,顶部采用了名为苍曜的特殊石材,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泽。

仿佛是为了震慑每一个来人,前排石柱高达十余米。

简星沉步入正门时,不由扬起视线,在高耸的穹顶下感受着自己是多么渺小。

他并不熟悉礼堂内部构造,在借助光学伪装顺利蒙混过入口关卡后,便一路循着人群行走。

越往礼堂深处,人群越分散。

有人上行,有人下行。

而他落在中层,趴在旋转楼梯的扶栏边,很快就失去方向。

正打算请教陆怀峰时,简星沉却听到,背后有人急匆匆奔走而来。

“少爷!您怎么才来?我差点以为您不见了?”

……少爷?

简星沉回过头,一只手指着自己,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那位满脸是汗的陌生人推走。

“就算您不常来礼堂,也不用像个游客那样观望吧?他们跟我说您行事特立独行,我本来还不信。幸好让我找到您,否则我在美妆圈,肯定混不下去了!”

简星沉倒不明白,怎么还有人会带着化妆师亲赴礼堂现场。

他现在是解释也没法解释,不解释又心慌得要命。

化妆师个子不高,蛮力倒不小,推着他一路七拐八绕。

最后推开一扇门,把他带进去,急急忙忙打开一个巨大的手拎包。

那里面赫然是全套化妆产品。

简星沉坐在梳妆镜前,望着一整个梳妆台的香槟色玫瑰,还有面前那一捧蓝到不似真实存在的玫瑰捧花,实打实地愣住。

“谁能想到,您做永生花的手艺这么绝。”

在少年的懵然注视中,化妆师抄起一盘粉饼,拿着一个干净粉扑蘸了一点,就扑在他的脸颊上,“给您好好补个妆,画得漂漂亮亮的。等会殿下看了,一定会心花怒放。”

第60章 抓住你了,我的小海雀……

简星沉很清楚,自己出现在这场婚礼是为了什么。

他不想错过她人生中的任何重要时刻。

即便,她是要娶另一个人。

只要能在人群里远远看到她,他愿意藏在阴影里,伪装自己的面目。

哪怕,被错认成别人。

可梳妆台上这一捧蓝色永生玫瑰,明明不是他的手艺。

他忍不住羡慕做出这捧花的人,那个人一定比他拥有更灵巧的双手,更精致的品味,和更娴熟的技艺。

他能混进这座礼堂,就已是莫大的不敬。

还要平白无故担上这样的美誉……好像有些过分了。

“其实,这花不是我……”

少年话音未落,却被化妆师打断。

“我知道,少爷您其实并没想要做这些。都是殿下临时起意,催促您为了婚礼忙活这些。她也太不懂得体谅人了。”

化妆师一面为他补上唇色,一面叹气,“谁家新郎好端端的,还得为自己的婚礼做手捧花啊?这不都是应该外包给御用花艺师的嘛。”

……新郎?

他是,被错认成了言均和?

简星沉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

光学伪装仪的佩戴者,无法预估自己最终呈现出的伪装效果,一切全凭想法驱动。

但他既然是抱着不显身份的念头来到此地,自然不会露出本来面目。

而且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人注意到他微隆的小腹。

他可以被错认成任何人。

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人。

只是,为什么偏偏会是言均和……

虽说他与言家的小少爷身形相仿,年岁也相近。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对方那样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更没有对方那种睥睨众人的高傲形容。

即便面具遮住眉眼,光学伪装仪抹去差异,他的眼神、坐立的姿态,仍是与对方截然不同。

任何一个见过言均和的人,都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

难道,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渴望成为江意衡的新郎?

“您得稍微放松些,笑一笑。”

化妆师轻声宽慰他,用刷子蘸取腮红,沿着他的脸颊轻轻扫过。

“今天是您和殿下的婚礼,您紧张,我也能理解。不过您可是名誉帝国的新生代舞蹈艺术家,有数以万计的观众会为您喝彩,婚礼只是又一个大场面,您一定可以驾驭的。”

如果是言均和,肯定没有问题。

可他是简星沉,不是言均和。

少年的手在袖子里蜷起,目光游移不定地从一朵玫瑰扫向另一朵。

宽敞明亮的化妆室内,只能听到刷子拂过面容的细微沙沙声,还有他愈发忐忑的心跳。

“好了。”

化妆师合上工具包的那一瞬间,简星沉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想立刻逃离。

反正只是一时混淆,等到真正的言均和回到这里,他就可以继续当他的路人,隐匿在众多面生的宾客里。

可他的手才搭上门把,门外却被人敲响。

侍从推着一个带有滚轮的天鹅绒立式衣架,将一套被防尘袋罩住的长款礼服送到他面前。

防尘袋一角刚被掀起,简星沉就看到熟悉的细碎金属亮片,自礼服腰身浮现。

而在礼服背后,还有一条极其精美的头纱垂落,上面绣着白色的花儿。

他还在愣神,侍从已经留下衣物,恭敬地鞠了一躬。

“这是殿下先前为您挑选的礼服和头纱,请您务必更换上。等到您入场的时机,会有人来接您的。”

*

帝国王储的婚礼主场。

高耸的穹顶下,金线织就的绸布像云朵般铺开,巨型水晶灯悬在中央,将明暖的灯光如星火般折射到每个角落。

以花簇隔开的宾客席分居场地两侧,中间是一条通往管风琴的婚礼通道。

高达穹顶的彩色玻璃围绕着场地,描绘的是帝国传说中的各位神明,宛如诸神在上,见证这一刻。

本该庄严肃穆的婚礼现场,众人却在窃窃私语。

距离开场已经过去一刻钟,新郎却迟迟未出现,这显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有没有人知道新郎在哪儿?”

“自己的儿子来没来,言总理本人总该有数吧?”

“我听说他们父子俩之前闹得不愉快,言均和总不会因为赌气,临阵脱逃吧?”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殿下本人都不急。明明是她主动要求把婚期提前到今天的。”

江意衡端着香槟酒杯,伫在十五米高的管风琴前,饶有兴致地聆听着背后众人的声音。

在一群无意义的絮语后,她总算听到一个有分量的质疑。

“殿下到底和均和说了什么?为何言某迟迟联络不到他?”

发问的人并非别人,正是言均和的父亲。

江意衡抿唇一笑。

她回身,食指轻点酒杯,笑容端方几乎挑不出错:“您这话问得不唐突吗,言总理?均和可是您的儿子,如果有人最了解他的近况,那也应该是您,而不是我。”

“这可是您的婚礼,是您的人生大事。您邀请大家前来,不正是为了共睹这神圣一刻?”

江意衡耸耸肩:“我也没说不是啊。”

“那您就打算这样,让所有人等着?您不该追寻均和的下落吗?”

言敬玄眸光渐深,“还是说,您并非是在期待这场婚礼,而是有别的诉求?”

“言总理,这样说,未免太亵渎婚礼这种神圣的仪式。”

江意衡轻抿香槟,垂眸扫过腕上终端,露出微笑,“反正都已经等了几个月,再等上一时片刻也不会怎么样,不是吗?”

言敬玄神色沉重,嘴角紧抿。

他微微侧首,借助微型耳麦,与手下沟通,眉宇间透出疑色。

江意衡清楚地看到,这位老狐狸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却又不便在婚礼上发作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自己养大的儿子,他精心栽培的棋子,有一天,会违抗他的命令,公然令他颜面扫地。

想到这里,江意衡不由惬意地轻晃手中香槟酒杯。

而这时,终端上弹出一条简短讯息。

江意衡唇边笑意更深。

她朝言敬玄投去从容不迫的目光:“您在等的人,这不是来了?”

众宾客仍在喋喋不休,场上灯光却骤然黯去。

猝不及防的黑暗当头降临,只留下几个应急出口上,还留有清晰的蓝色指示灯。

不明就里的众人正在困惑发生了什么,却看到通道徐徐亮起。

如同银河倾泻在场地中央,细碎的星光自地面浮现,照亮一条银白通路。

而礼堂尽头,通往主场的大门被人徐徐拉开,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哐响中落定。

几乎是在门扇开启的瞬间,一道人影逆着门外的灯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他的面目隐匿在夜幕般的黑暗中,只能看到长度曳地的皎洁礼服,还有垂落周身的细密长纱。

“是新郎!”有人高呼。

还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唯有言敬玄眯起双眼,狐疑地盯着这道姗姗来迟的人影。

新郎似乎是被这场面吓懵了,足足半分钟都没再踏出一步,甚至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简星沉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被错认成言均和,想逃也没逃成功,居然鬼使神差地穿上了新郎的衣服,罩着新郎的头纱,还捧着新郎的手捧花,被侍从领到了婚礼主场。

这头纱,比他当时在古着店所试的版本细密许多,即便他摘下光学伪装仪,也确信不会有人一眼识破自己。

可即便这能给予他安全感,但在他踏入这里的一瞬间,欺骗的事实就已成立。

借着身后涌入的光线,他隐约看到许多人伫在黑暗中,向他投来好奇和欣赏的目光。

可这些,本不属于他。

他想,如果现在转身,或许还能守住最后的秘密。

可偏偏在脚下银河通往的前方,唯一还有光线落下的地方,江意衡正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那是期许的手势,召唤他走到面前。

他见过江意衡流落在贫民窟时伤痕累累的模样,也见过她在中心区独自对抗权贵的锋芒。

他见过她不加掩饰的鄙夷与怜悯,却也见过她私下里亲密无间、将他的面容盛满眼眶。

可这还是简星沉第一次看到,她向着新郎伸出手时,笃定而又赞许的姿态。

心底那一点微小的火苗摇曳着,犹豫着。

他觉得惶恐,觉得局促。

因为他顶替了原本在这个位置的人,因为他在扮演本不属于他的角色。

可就算被当成他之外的人,他也希望,江意衡能像这样,当着其他所有人的面,认可他、支持他,把他从阴影里引到光明之下。

简星沉迈出一步。

在他身后,一对花童一边走,一边将花篮里的花瓣洒落。

洁白长纱在脚边轻晃,地上的浅光将他身上的细碎闪片照亮。

他盛装前行,怀着不安的心,走向他憧憬的太阳。

江意衡今天也穿着一身白,过耳短发修饰得干净利落。

剪裁利落的西装,将Alpha高挑挺拔的身型衬托得如同雕像。

待他走近,江意衡自然而然揽过她的新郎,与他相对而伫。

在侍从托起的首饰盘中,她提起荆棘对戒,将其中一只递给他:“帮我戴上。”

指尖接过戒指,少年的手微微战栗。

偏偏她还近乎刻意地轻声提醒他:“你现在反悔,还有机会。”

简星沉不知道言均和会不会反悔。

但自己绝对不会。

他几乎是下了全部的决心,将戒指徐徐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短短五秒,却漫长得好像永夜。

紧接着,他能感觉她牵住他的手,她温暖的指腹与泛凉的戒指滑过他的手指。

江意衡没有松开他的手,却转头面向一旁的司仪,近乎郑重地问:“在帝国诸位先祖与神明的注视下交换过婚礼戒指,是否足以表示,这段婚姻的合法与有效?”

年迈的司仪笑得慈爱:“正是如此,殿下。”

“那好。”

她面向众人,牵着新郎的手,逐字念出誓词。

而他重复着每一个字,从“帝国星辉为证”一直念到“毕生无悔”。

灯火重明,简星沉眼前骤然一亮,他几乎是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与此同时,他的头纱被掀起,眼前是江意衡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地想把手从她指间缩回,她的手指却在他的无名指上轻轻一按。

刚才还在鼓掌致礼的众人忽然爆发出惊呼。

“他不是言均和!”

简星沉愕然睁大双眸。

面前人的笑容依旧,并不因背景中的混乱而有丝毫动摇。

他的余光瞥见,那枚黑曜石子戒已被她卸下。

江意衡晃了晃指间的戒指,脸庞毫无预兆地向他靠近,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畔。

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抓住你了,我的小海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