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心口猛地一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他本来也没想着再杀她了,只想让她别再针对无辜的三眼族。
看着眼前哭得撕心裂肺、完全没了那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模样的玄冰之主,楚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几分:“别哭了。那什么秘密都不重要了,反正昨晚都已经暴露了。”
说到这,楚阳心中暗叹一声,涌起一丝沉重。玄黄塔、百万年灵药身份……昨夜在沙漠中,当着黑鹤、狼古、道卫、卢成天以及众多暗夜门杀手的面,他为了脱困,不得不全力催动玄黄塔防御,更是被黑鹤那个老炼丹师敏锐地捕捉到了本体逸散的一丝药香,身份彻底暴露!他现在只祈祷,那四人以及那些杀手,没人能从那恐怖的幽冥血潮和冥兽的追杀中活下来。否则,他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激战中他一直没以三眼族面貌示人,竖眼也被敛神术完美遮掩,只要不牵扯到天眼宗,他或许还能隐姓埋名躲藏一段时间。
听着洞外百丈外肆虐的幽冥之气风旋发出鬼哭般的呼啸,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死亡阴冷,楚阳知道,这血潮还要持续整整七天。这些日子,只能困守在这方寸之地。
他心念一动,那束缚着玄冰之主的剑气大手瞬间消散无形。同时,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诡异腥甜气息的丹药,从他左手腕的灵镯中闪电般飞出,精准地射入玄冰之主因哭泣而微张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诡异气流瞬间在她腹中炸开!如同有无数只冰冷的虫豸瞬间苏醒,疯狂地噬咬着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啊——!”玄冰之主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双手死死捂住腹部,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碎的战甲内衬,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灰败。
“这枚是我特意炼制的‘玄蛊丹’,”楚阳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你要是不老实,蛊毒就会从内到外,噬咬你的经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剧痛持续了半刻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满身的冷汗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与恐惧。玄冰之主蜷缩在冰冷的岩壁角落,大口喘息,看向楚阳的眼神充满了惊惧、怨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她默默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半刻钟后,似乎终于缓过气来,也似乎彻底认清了现实。她挣扎着,一点点挪动身体,退到了岩洞最深处的对面角落,与楚阳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她背靠着冰冷的岩石,不再哭泣,也不再怒视楚阳。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洞口堆积的碎石缝隙,怔怔地望向洞外那片被幽冥之气笼罩、透出微弱而惨淡光亮的天空。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又仿佛沉浸在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里。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孤寂,将楚阳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岩洞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幽冥风旋的呜咽在洞外盘旋。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悄然流逝,洞外微弱的光线也渐渐西斜。不知过了多久,玄冰之主那空洞望着洞外天空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不带任何愤怒或恐惧地落在了楚阳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而轻微,如同蚊蚋振翅,却清晰地打破了岩洞的死寂:
“谢谢。”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正在全力吸收玉髓灵液能量、引导磅礴天地之力恢复本体的楚阳,体内奔涌的气机猛地一岔!狂暴的能量瞬间在经脉中失控乱窜,如同脱缰的野马!
“噗——!”楚阳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强行收束差点彻底紊乱、走火入魔的行气路线,额角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猛地睁开双眼,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和难以置信,望向对面角落里那个依旧靠着岩壁、望着外面的蓝发女子。
“咳咳……”楚阳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一丝因岔气而产生的沙哑,眼中充满了惊奇,“看来……你会好好说话啊?”这破天荒的道谢,比玄冰之主的拼死一击更让他措手不及。
玄冰之主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唇相讥。她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仿佛从遥远岁月长河中打捞出来的、带着无尽沧桑和悲伤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飘渺得如同梦呓:
“大概六百万年前……我和哥哥,都是神眼族的守护灵兽……”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洞外那片被幽冥笼罩的惨淡天空,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回到了那个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辉煌时代。
“当时的神眼族……是和羽灵族、东荒族、鲛人族、大荒蛇人族一样强大的族群……威震大荒,万族敬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荣光,但随即被冰冷的恨意取代,“直到……东荒族在虚空生命再一次侵入大荒的时候,背弃了大荒各族,毅然决然投靠了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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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眼族明明知道虚空生命的强大……明明知道那些怪物在大荒停留不了三十天……却还是……”玄冰之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在最后关头,把哥哥派出去,去和那群背叛大荒的畜生——东荒始祖谈判!结果……哥哥中了多位虚空冥将的埋伏……陨落了!”
她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眼眸中泪光再次闪烁,声音哽咽:“神眼族……就是故意让哥哥赴死!他们就是谋杀!谋杀!!”
“我为此……去找神眼族当时的族长天虚……结果……”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被他利用阵法镇压……还把我困在了极寒山玄冰之中……说是让我冷静冷静……要我镇守万年寒髓玉……那分明就是囚禁!是永无天日的囚禁!!”
她猛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楚阳,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所以……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让神眼族……血债血偿!”
楚阳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玄冰之主情绪稍缓,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沉稳:“你可知道你被囚禁后,神眼族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才不想知道!”玄冰之主立刻扭过头,倔强地看向洞外,声音冰冷而决绝,“我只知道他们害死了哥哥!”
楚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平缓而带着历史厚重感的语调说道:“神眼族流传至今的具体资料都丢失了,很多真相都湮灭在时间长河中。但我根据他们世代流传的古老歌谣、壁画碎片,以及……菩提古树的口述,了解到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六百多万年前,那场由东荒族背叛引发的大荒异变,其恐怖程度远超你的想象。灾难并非持续了三十天,而是整整三十年!那三十年,是整个大荒的至暗时刻。虚空生命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无数强大的化神境界巅峰如同流星般陨落,神眼族、羽灵族、鲛人族、大荒蛇人族……这些曾经辉煌无比的强大族群,都遭受到了灭顶之灾!繁华的城池化为废墟,无尽的幽冥死气弥漫,亿万生灵在绝望中哀嚎、死去……”
楚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将一幅幅惨烈的画卷展现在玄冰之主面前:“无数准神级别的庇护者接连陨落,大荒如同即将倾覆的孤舟。后来,玄灵大陆五大族的守护神,终于肯出手帮助大荒修补天地裂痕,这才合力将虚空生命暂时赶出了大荒。但代价是巨大的,从那以后,大荒元气大伤,天灾降临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导致这片土地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幽冥死气的摧残。无数族群只能勉强躲在那些准神灵级别生灵的庇护结界中苟延残喘。”
他看着玄冰之主微微颤抖的肩膀,继续道:“神眼族,同样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浩劫中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巅峰强者几乎死绝,族人百不存一,整个族群几乎彻底覆灭。据说,只有寥寥十几名最弱小的族人,侥幸躲在了菩提古树的神力庇护下,才得以活命。”
“后来的几百万年,神眼族的后裔,也就是现在的三眼族,都只能维持在一个极其艰难、朝不保夕的境地中,艰难求存。直到后来,距现在约七十多万年前,三眼族中出现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青眼神君。”
提到这个名字,楚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青眼神君根据残缺的神眼修炼法门,结合自身感悟,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道路,让神眼族开始重新变得强大起来。三眼族在他的带领下,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看到了复兴的希望。”
“然而,”楚阳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历史的沉重与无奈,“神眼族的重新崛起,却引起了当时同样在五大伪神庇护下、却彼此争斗不休的人族和妖族的警惕。他们感到了威胁!最终,人族和妖族的高层联手,不仅设计逼死了青眼神君这位三眼族不世出的天才,更以绝对的力量压迫神眼族,逼迫他们烧毁了几乎所有的古老修炼典籍!断绝了传承的根基!”
“从那以后,为了生存,为了避免再次被针对,神眼族不得不更名为三眼族,舍弃了曾经的荣光,如同阴影中的苔藓,在夹缝中苟存至今,直到现在,依旧艰难。”
楚阳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岩壁,望向那遥远的天眼宗方向,最后缓缓收回,落在玄冰之主那僵硬的背影上,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劝解:
“我想说的是,在那段席卷整个大荒的黑暗浩劫里,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每一个族群都在挣扎求生,每一个决定背后都可能是迫不得已。神眼族让你哥哥去谈判,或许并非你所想的故意谋杀,其中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甚至……可能是巨大的误会。而且,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真相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根本无法确切考究。”
他的语气变得诚恳:“你被封印在玄冰之中数百万年,并没有完全了解那场浩劫的来龙去脉和其后几百万年的沧桑变化。仅仅凭借着被囚禁前的愤怒和仇恨,就要找现在这些早已忘却祖先荣光、艰难求存的三眼族人报仇,你觉得……对吗?”
小主,
岩洞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洞外幽冥风旋的呜咽声在回荡。玄冰之主依旧背对着楚阳,肩膀微微起伏,看不清她的表情。
楚阳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息。他深知,仅凭自己这番话,想要化解她沉淀了数百万年的血海深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总要尝试。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提出了一个可能的途径:
“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可以帮你。”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名字,“去找菩提古树。”
玄冰之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楚阳继续说道:“菩提老人,它活过的岁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漫长得多。它亲眼见证了神眼族的兴衰,经历了那场大浩劫,也看着三眼族在浩劫后如何挣扎求存。它可以说是看着神眼族存亡至今的生灵了。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知道那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知道神眼族当年为何会做出让你哥哥去谈判的决定,知道天虚族长为何要囚禁你……恐怕非它莫属。”
“菩提古树……”玄冰之主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她脸上的泪痕已干,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狂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迷茫、挣扎,以及……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楚阳以为她依旧会固执地拒绝。
终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而低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以。我也想知道……前因后果。”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再次燃起火焰,但那火焰不再是无理智的毁灭,而是一种执着到偏执的坚持,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如果……如果真相真的是神眼族故意迫害我哥哥,故意让他去送死……我玄冰之主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放过神眼族所有人!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她的誓言冰冷而决绝,在幽冥风旋的呜咽声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楚阳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执着,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血仇是否放下,最终取决于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真相。他能做的,只是提供一个追寻真相的机会。
“好。”楚阳只应了一个字。
话音落下,岩洞中再一次陷入了彻底的安静。洞外,幽冥之气翻滚如潮,死寂的风声如同亡魂的呜咽。洞内,楚阳重新闭上双眼,继续炼化玉髓灵液,引导着磅礴的天地之力滋养恢复本体。玄冰之主也安静地盘膝坐好,闭上双眼,开始小心翼翼地、按照楚阳之前引导的那条古怪路径,缓慢地吸收着洞内稀薄的灵气,修复着自己体内那如同破碎蛛网般的经脉。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隔阂似乎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微妙的、暂时休战的默契,在这方幽冥笼罩下的狭小岩洞中,悄然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