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疾行,终于寻得一处相对隐蔽的山腹凹陷。楚黎与柳兰并指一点,两道凌厉剑光破空而出,如同灵蛇般在坚硬的岩壁上切割游走,碎石簌簌滚落。不过片刻,一个丈许深、数丈方圆的临时洞府便已成型。柳兰又从储物戒中取出几面巴掌大的阵旗,手腕轻抖,阵旗便化作流光没入洞口周围的虚空,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荡漾开来,简陋的遮蔽阵法瞬间布成,将洞府的气息与外界隔绝。
洞内昏暗,仅有几块月光石散发着柔和清辉。楚黎与柳兰相对而坐,百年岁月隔开的千言万语,终于有了倾泻的出口。
“柳兰妹妹,”楚黎的声音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微颤,眼中似有追忆的雾气,“你走后不久,我哥哥…楚阳,他炼制出了上四阶丹药,便是世人所说的‘上五品质’。我以那丹药为引,行远古突破之法,强行冲关,侥幸成功跨过灵玄,直入灵丹之境。”她语气微顿,仿佛那段意气风发的岁月犹在眼前。
“可惜…”她神色骤然黯淡下来,如同蒙尘的明珠,“好景不长,妖族霍乱天南,神药谷…没了。哥哥他…也陨落在那场浩劫之中。”提及楚阳,楚黎的声音艰涩无比,眼中痛色深重。柳兰伸出手,紧紧握住楚黎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我与木清涵大长老、徐妍姐姐,还有几位师姐妹侥幸逃出生天。”楚黎深吸一口气,强压悲恸,“后来人妖大战三十年,木长老带着我们这些愿意留下的人,在无涯山脉长剑峰落脚,建立了落花宗,只收女子弟子。”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再后来…便是玄灵门浩然峰那株百万年灵药和先天至宝玄黄塔现世的风波。”
说到此处,楚黎的话语明显停顿,目光落在柳兰脸上,带着一种洞悉后的释然与挣扎:“其实…当我看到玄极前辈带着你现身浩然峰,看到他力战延清、幽冥、天残三大巅峰强者,我便猜到了…那个化作我哥哥模样,陪伴我、庇护我多年的人,就是那株百万年灵药。”她苦笑一声,带着无尽感慨,“只是我没想到,玄极前辈早已将楚阳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你。”她顿了顿,声音染上急切,“徐妍姐姐为护我离开浩然峰,修炼根基被毁,生机流逝,日渐衰老。我这才不顾一切闯入万灵山脉,乃至进入这大荒深处,只为寻找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
接着,楚黎郑重地向柳兰介绍了身边这位看似凶悍的巨熊:“这位是混沌魔熊,熊大前辈。此番能深入大荒,全赖熊大前辈庇护。”
“混沌魔熊?!”柳兰一听这名字,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那段被这恐怖凶兽追杀、最终坠落地底迷窟的惊魂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她几乎是本能地攥紧了手中的惊蛰长枪。
熊大那覆盖着石甲的狰狞熊脸上,一对猩红的巨眼也瞬间眯起,它巨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中柳兰残留的气息,立刻认出了这个曾闯入自己混沌山谷领地的人类女修!一股被冒犯的不屑感刚要升起,它猛地想起楚黎与柳兰的关系,以及楚黎手腕上那枚该死的、能召唤极焰灵君的金色孔雀手镯!
巨大的熊躯一个激灵,熊大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极其别扭、近乎谄媚的笑容,瓮声瓮气地急忙解释:“误会!天大的误会!柳兰仙子,当初追杀你,纯属领地意识作祟!要知道你是楚黎仙子的朋友,老熊我定当扫榻相迎,请你到混沌山谷做客!绝无二话!”它一边说,一边用巨大的爪子笨拙地挠着头,试图表达自己的“友善”。
柳兰听完楚黎的诉说,心头亦是百感交集,她轻轻拍了拍楚黎的手背,柔声道:“楚黎姐姐,你的苦,我都知道了。”她理了理思绪,开始讲述自己这百年历程。
“当年玄极师父带我离开神药谷,先是踏遍了天南的山山水水。”柳兰的声音带着追忆的悠远,“后来我们一路向西,徒步穿行。灵犀城的繁华喧嚣,水涯都的烟波浩渺,万花城的姹紫嫣红,洛河城的厚重沧桑…我们用了整整三十年光阴,细细品味这四大炎阳国地域的风土人情。”她眼中闪烁着旅途的光彩。
“之后,我们通过万诗关,进入了石岩国。”柳兰继续道,“万岩城的粗犷雄浑,云天城那仿佛悬于九天之上的宫阙楼阁,还有那被称为‘小荒海’的万灵之海…我们在惊涛骇浪中航行数月。后来又闯过凶险不亚于万灵山脉的黑冥山脉,那里万兽林立,危机四伏。最凶险的一次,我们被困在了永夜沙漠深处,那是埋葬了无数修士的绝地…最后,是蛟龙肆虐的万龙海沟。”
提到万龙海沟,柳兰下意识地握紧了身旁的惊蛰长枪,冰冷的枪身带给她一丝力量:“这柄‘惊蛰’,就是在那里得来的。一头活了十三万年的老蛟龙,其子孙冒犯了我和师父。师父一番‘耐心劝导’后,那老蛟龙才肉痛地将它当作赔礼送给了我。”她嘴角微弯,露出一丝带着锋芒的笑意,“自那以后,我便爱上了长枪的霸道与直接,剑,反倒用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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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师父带着我日夜兼程赶回炎阳国,到达天南城万花山脉的玄灵门。”柳兰的声音低沉下来,“在那里,师父亲口告诉了我楚阳先生的真实身份…就是那株百万年灵药。”她眼中泛起水光,“为了护住楚阳先生,师父他不惜生死,将我强行传送至千里之外,独自迎战延清、幽冥、天残三位化神境界后期巅峰的大修士!那一战…师父他…几乎战死!”泪水终于滑落。
“再后来,便是到处都在传,百万年灵药裹着重伤的无极妖尊和玄黄塔,破开虚空逃向了万灵山脉深处。”柳兰的声音带着决绝,“我违背了师父让我回家族好好活下去的命令,独自进入万灵山脉寻找师父的踪迹…被无数凶兽追杀,最后在穿过混沌山谷时,被熊大前辈追杀,意外坠入地底迷窟,兜兜转转,竟也进入了大荒,遇到了霜眸部落的族人。”她看向楚黎,眼中带着安慰,“更没想到的是,在霜眸部落的神潭中,我找到了陷入昏迷的师父和楚阳先生。”
听到此处,柳兰握住楚黎的手紧了紧,轻声道:“楚黎姐姐,我都知道的。其实楚阳先生…他变成你哥哥的样子,定有他的缘由,绝非存心欺骗。”
楚黎闻言,却释然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放下:“柳兰妹妹,没事的。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在神药谷时,那么多疑点,我哥哥怎么可能从万丈高空坠下不死?怎么可能活着走出万灵山脉?更别说在无极妖尊肆虐时安然离开千妖谷千机洞?还有他那逆天的灵药种植技艺,炼丹造诣…这些,早已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平静,仿佛穿透了时光:“我明白,我真正的哥哥,他的灵魂早已转世投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某种强大生灵,利用哥哥那份守护我的执念,创造出的一个临时的灵魂寄托罢了。但这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了。”她轻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的哥哥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我已经放下了。”
楚黎的目光重新聚焦,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澈:“以后的‘楚阳’,只会是百万年灵药楚阳。他若还认我这个妹妹,我自然欢喜。若不认,我亦不会伤心。如今我唯一所求,便是离开大荒后,回去寻师公,求他老人家出手,恢复徐妍姐姐的修炼根基。” 这份放下,不是遗忘,而是对逝者的尊重,对现实的接纳,以及将全部心力转向对生者的守护。
二人倾诉完各自的百年沧桑,心中块垒稍解。柳兰这才想起介绍身旁肃立的霜眸部落长老们。她指着大海、大风、大谷、大角、衣兰五位气息沉稳、额间竖眼开合间隐有神光流转的长老,向楚黎道:“楚黎姐姐,熊大前辈,这五位是我们霜眸部落已成功开启神眼的长老:大海长老、大风长老、大谷长老、大角长老、衣兰长老。” 她又指向身后十五名身形精悍、眼神锐利、手持骨矛骨刀的勇士,“这十五位,是我们霜眸部落最勇敢的战士。”
接着,柳兰将他们此行深入万兽谷的目的和盘托出:“我们此行,正是为了采摘谷中灵药,希望借助灵药蕴含的精纯生命能量,滋养神潭中的神花(楚阳本体),进而唤醒被神花力量守护的玄极师父!”
楚黎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她毫不犹豫,立刻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二十个精心封印的玉盒,一股脑塞到柳兰手中:“柳兰妹妹!这些是我和熊大在万兽谷搜寻九转还魂草时,意外采到的二十株罕见灵药,年份都在千年以上!希望能帮上忙!” 每一株灵药都光华内蕴,显然品阶不凡。
柳兰接过玉盒,感受着盒内透出的磅礴生机,心头涌起巨大的暖流:“楚黎姐姐!太感谢了!这真是雪中送炭!” 她珍而重之地将玉盒收起。
随后,楚黎也将自己与熊大进入大荒后的遭遇简单讲述了一遍。当提到冰火双首龙所说的“万兽尊者的预言”时,柳兰和大武,连同周围倾听的霜眸长老们,脸色齐齐剧变!
“百万年一遇大异变,天灾将会变得多频次出现,而且很难准确推测规律了?血月、血潮、黑暗侵袭…都会频繁出现?” 柳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重复着那可怕的预言。
熊大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补充,语气沉重:“没错!那头冰火长虫是这么说的。它还特意强调,若预言不虚,最近的一次血潮,就在三天后!”
“三天后?!”
“血潮?!”
“就在三天后?!”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众人心头炸响!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柳兰、大武脸色煞白,大海、大风等长老更是身体微颤,眼中充满了对大荒天灾最原始的敬畏与恐惧!
看到柳兰等人骤变的脸色,霜眸部落的勇士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柳兰立刻用三眼族语将熊大的话翻译了一遍。刹那间,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霜眸众人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议论声轰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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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潮提前了?!”
“三天?只有三天了?!”
“天灾要乱了?!”
短暂的混乱后,几位长老迅速聚拢商量,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很快,一致的决定形成:必须立刻返回部落!
“快!必须立刻赶回部落!” 大海长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宁可信其有!立刻通知所有在外狩猎的队伍:霜林、阿谷、小龙、霜叶、冰棱、石爪、岩心、风吼、山岩、风啸!不管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放下一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部落!迟了,就全完了!”
“对!有菩提树灵的庇佑,部落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风长老立刻附和。
柳兰和大武也立刻看向楚黎和熊大,发出诚挚的邀请:“楚黎姐姐,熊大前辈,万兽谷绝非久留之地,那冰火双首龙十日后必然在冰火峰等着熊大前辈,以熊大前辈的伤势,硬拼绝非明智之举!请随我们一起回霜眸部落暂避吧!”
楚黎和熊大对视一眼,瞬间便有了决断。楚黎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们跟你们回去!”
熊大更是咧开大嘴,露出一丝“凶狠”的笑意,巨大的熊掌一拍胸脯(牵动伤口,疼得它呲了呲牙),瓮声道:“正合我意!老子本来就没打算真去赴那条长虫的约!能找个安全地方躲开它,还能看到它十天之后在冰火峰傻等干瞪眼的蠢样,想想都痛快!走!” 它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寒意刺骨。众人迅速收拾妥当。楚黎、柳兰、熊大、大武四人,各自施展手段,携带起五位霜眸勇士,御风而起,如同四道迅疾的流光,贴着被冰雪覆盖的山峦,朝着迷雾山岭深处的霜眸部落疾驰而去。一千四百七十三株年份不等的灵药被妥善收好,是部落未来生存和唤醒希望的关键。
归心似箭,速度比来时更快。临近迷雾山岭,已能遥遥望见部落方向那笼罩在一片灰暗迷雾中、却顽强透出柔和绿色光芒的区域——正是菩提古树撑开的庇护结界。
眼看部落已在望,柳兰对着身旁的大风长老沉声道:“大风,你随熊大前辈!你们得去一趟麋鹿平原!必须在血潮爆发前,把狩猎队的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她深知时间紧迫,血潮一旦爆发,陷入平原的狩猎队绝无幸免。
大风长老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他对霜林等人的狩猎区域了如指掌。
熊大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将大风长老托在掌心,周身混沌灰气轰然爆发,庞大的身躯瞬间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灰色闪电,调转方向,朝着部落西面那片广袤的麋鹿平原,以更快的速度破空而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气爆云环。
与此同时,在远离迷雾山岭的麋鹿平原深处,霜林所带领的十人狩猎队,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血潮将至的诡异征兆早已笼罩平原。往日里随处可见的灵兽踪影全无,仿佛一夜之间蒸发。连续两日的搜寻一无所获,巨大的压力让身为队长的霜林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进入猎物最有可能躲藏的禁地,神鹿山谷!
踏入山谷的瞬间,浓郁到化不开的花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众人瞬间屏住了呼吸,随即心沉谷底!
山谷之中,竟聚集了数以千计的荒兽!松眼巨鹿、短毛马、鬣毛猪、烈火兔…这些温顺的食草灵兽;石甲熊、斑纹虎、夜煞虎、岩豹…这些凶残的肉食凶兽!此刻,它们竟诡异地相安无事,密密麻麻地挤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暂时放下了刻骨的仇恨与猎食的本能。
“不好!”霜林心头警铃大作,经验告诉他,只有预感灭顶之灾降临,这些荒兽才会如此反常地聚集一处,共同躲避!血月刚过不久,能让它们如此恐惧的,只能是其他更恐怖的天灾!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
然而,他们的出现,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荒兽群瞬间被惊动!尤其是那些被霜眸部落常年猎杀的食草灵兽,眼中立刻燃起了仇恨的火焰!而肉食凶兽们冰冷的兽瞳也死死锁定了这群不速之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数千道充满敌意和狂暴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将霜林十人死死围困在中央!
十人背靠背结成紧密的防御圈,骨矛骨刀出鞘,矛尖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对准了四面八方缓缓逼近的兽群。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们不敢主动攻击,那意味着立刻打破这脆弱的平衡,招致所有肉食凶兽的疯狂扑杀!只能僵持着,熬过这令人窒息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