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倾之内心的想法逐渐占据他的大脑的时候，蒋言明已经将他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
此刻，蒋言明缓缓抬头，眼中清澈，饱含爱意地看向他：“你觉得呢？”
顾倾之有些不敢说出自己的怀疑。
如果真的是所想的那样，那……
蒋言明没等他沉默很久，主动握住了他的右手，温柔的声音轻缓响起：“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很早，很早。”
顾倾之不敢看他了，酸涩感涌上心尖，伴随着阵阵刺痛，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你过来，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说完，蒋言明就牵着顾倾之的手走到了床边。
几秒后，顾倾之的眼前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第一眼，他确实没想起来。
因为这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雨伞。
蒋言明的手在轻微颤抖，顾倾之看到后很快握住他的手。
“我……那年，我初二，你高一，在铭城桂河街的一条巷子里，一个雨天，你拿着把黑伞给一只小狗遮雨，给它喂面包。你还记得吗？”
顾倾之立刻抬眼，缓慢地点了下头。
“记得啊。”蒋言明笑了，接着说，“然后，有个人没带雨伞，在淋雨，你走了过来，将手里的这把伞递了过去。这个，你也记得吗？”
顾倾之开口的声音带着哽咽，第一个字都差点没发出来：“那个人……是你？”
蒋言明点头：“嗯，是我。我淋了好久的雨，还好，你给了我一把伞。”
顾倾之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看了几秒，在眼泪即将滑落眼眶的时候，他将头低下，没忍住吸了下鼻子。
好难受……
这是他唯一清晰的感知。
蒋言明安静地站着，再次从上到下地将顾倾之看了一遍。很快，他迈步上前，将这个正在落泪的人抱进了怀里。
无声地抱着的那几秒，蒋言明真的觉得自己是用尽了前半生所有的运气，才换来了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他紧紧抱着，轻声说：“我确实是对你一见钟情。那天之后，我总是会去那个巷子，就想着啊，想着还能不能再遇见你。但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过你，直到我上了高中，和你在的学校离得很近，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了你。”
顾倾之被他抱着，越听越难以控制眼眶的泪水。
听蒋言明说这些话，顾倾之并不开心，只觉得自己辜负了一段时光，伤害到了那么好的一个人。
“还好。”蒋言明的头埋在他的肩上，声音有些含糊，“还好，我又遇见你了。”
不然，这让人看不到光亮、令人快要窒息的孤单小路，我一个人真的快要走不下去了。
还好，你在我的视线之内。
现在，还能留在我的身边。
蒋言明抱了顾倾之很久很久，没有身体上的欲望，只是想抱着怀里日思夜想的爱人，听他的呼吸，感受他的温度。
顾倾之说不出来一句话。后来被放开的时候，他抬头，含着泪的眼睛在看眼前的这个“傻子”。
“别哭……”
蒋言明伸手去擦他眼角的泪，笑着对他说。
一滴泪滑落。
顾倾之开口：“原来，这么多年了啊？比我想象的还要久。”
蒋言明握着他的手，目光离不开他：“是啊，好多年了，我喜欢你，真的很多年了。”
顾倾之缓缓低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才能给出相应的回应。
蒋言明的右手抚上了他的右脸，轻轻用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我爱你。”他说，“爱了你许多年，以后，我也会一直爱你。”
顾倾之不想再让眼泪流下，他踮起脚，将自己贴上去的同时也吻了上去。
很快，蒋言明将他打横抱起，轻放到柔软的床上。
蒋言明单膝跪在床边，整个身体都向身下的人靠近，目光在他的身上游移。
顾倾之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说：“我也爱你，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
蒋言明笑着看他：“那你快想想到底什么时候跟我结婚吧。”
“快了……我在安排了。”
“好。”
当热烈的吻盖过一切的时候，顾倾之偏头，目光落在了半开的衣柜上。
蒋言明握着他的一条腿，见他出神，便压向他，声音缠绕在他耳边：“在看什么？”
顾倾之的身体都在颤，被这声音勾得头脑不清醒。他缓缓开口，目光再次偏向那边：“我都可以的，那些东西，你如果想试试的话，我也可以……”
蒋言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摇了下头：“不用，我只想看着你。”
里面的那些裙子，蒋言明不感兴趣。而那些道具，他也怕自己伤到心爱的人。所以，蒋言明才把那个箱子放进了柜子。
也根本就用不上那些东西，几分钟后的蒋言明就已经让顾倾之招架不住了。
在跟随他摇晃、身体起伏、发出阵阵好听的声音时，顾倾之还没死心，再次转头看向大开的衣柜。
在他背后，握着他的两只手、不停地顶撞他的蒋言明贴到他耳边：“怎么？你有很喜欢的，想试试？”
“我，我……”
顾倾之发出破碎的声音。
蒋言明的额头满是汗珠，暂时出来，将他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看着他，再次问：“你想吗？”
顾倾之的全身都是粉红的，抓着他的手臂，声音很不清楚：“用，用吗？你想用吗？我……要不要试一试？”
太过分的道具，蒋言明不可能用，但其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拿出来的。
关键是，顾倾之好像很想用。
所以，蒋言明没拒绝他，亲手为他戴上的时候还在轻声说：“不舒服就跟我说，你不用勉强自己。”
“嗯，嗯……”
“哐当，哐当……”
漫长的夜里响起了别的声音，持续了许久。
空气中弥漫着许多味道。
顾倾之完全失控，全身心的失控。
这不是第一次，却是最疯狂的一夜。
第115章N.115
洗完澡, 顾倾之被抱到床上时浑身瘫软无力，脑袋趴在蒋言明的胸前，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蒋言明的目光暗了许多, 再次轻抬起顾倾之的手腕，看向那圈明显的红痕。
那痕迹看起来像是被虐待过。
蒋言明用手指摩挲着，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刚刚洗澡的时候, 蒋言明就注意到了这两个手腕处的红痕，不是平常那些暧昧的粉色。这两个圈印很明显, 让蒋言明盯着看了许久, 也默默后悔了许久。
顾倾之艰难地抬起头, 见他看得那么入神后就说：“没事，不疼。”
蒋言明却听不进去，紧闭着嘴唇，死死盯住这位置上的红色痕迹, 一直在抚摸这个手腕。摸着摸着，他就将额头贴了上去，低声道：“对不起, 下次不会了。”
嗯？
顾倾之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很想睡觉，可听到这句话后还是勉强睁大了些, 声音沙哑地看着他说：“说什么对不起啊……”
蒋言明的唇落在了他的手腕上，眼里都是这红红的一圈, 越看越心疼：“我……”
顾倾之知道他在想什么, 艰难地直起身子，笑着说：“没事的，真的没事。”他低头看了眼，也有点被这手腕的状态吓到, 但还是很快安慰他，“不疼，就是看着红了些。”
顾倾之光溜溜的，整个靠在他的身上，和他叠在一起：“没事。”
蒋言明没再看了，轻轻拍着顾倾之的背，声音温柔，哄他睡觉：“睡吧，晚安。”
等怀里的人十分疲累地睡着的时候，蒋言明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到了床边。现在的顾倾之睡得很熟，也是太累了的缘故，不管蒋言明弄出什么动静，他都不会醒的。
蒋言明下了床，走到另一边，看见了地上的黑色手铐。他冷着眼将它拾起，又打开衣柜，将里面的大箱子搬了出来。然后，他走出了房门，将这个手铐丢进箱子，把它暂时放在门边。
他走回去的时候还踹了这个可恶的箱子一脚。
很快，蒋言明重新回到温暖的被窝，将顾倾之抱在怀里后就盯着他的两个手腕看。
明明白嫩的手臂现在却……
蒋言明独自一人抚摸了许久，也去翻了药箱，在他安睡的时候给他细心地上了药。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顾倾之睁开双眼的时候，身边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独自去洗漱，换好舒适的衣服后就推开房门，在这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可是，看到的却是两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一个是蒋言明，还有一个，顾倾之也算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毕竟是见过的，还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
在这一刻，顾倾之不自觉地想缩回房间。可是，楼下的女人听见了动静，已经转身，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蒋言明也很快回头，放下手里的牛奶，走到了楼梯那里，轻声说：“下来吃饭？”
顾倾之开口，声音磕绊，脚下的步子也在犹豫不决：“我，我……”他忽然摸了下自己的脖颈，发现痕迹都没有被遮起来，快速丢下一句，“我先去换衣服。”
没等任何人的回答，顾倾之已经躲回了房间。
门关上的时候，顾倾之就靠在门上。
她是蒋言明的妈妈，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
只是，顾倾之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当初十分反对，就差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自己和他分手的人。
应该还是接受不了的吧……
他默默想着，脚下刚动作，身后的门就开了。
蒋言明走了进来，没第一时间说话，从开门的时候目光就落在他的手上。很快，蒋言明走到了他的身前，抬起了这只右手，看得眉头紧锁。
这个痕迹更深了，现在就算是隔着老远，都能看清楚他手腕处的异常。
他摸着他的手腕在想：怎么能这么严重呢……真的不该用那种东西的。
可是，顾倾之却无心在意，犹豫几秒后还是开口问道：“你妈妈怎么来了？”
蒋言明抬眼：“你知道她是我妈？”
顾倾之轻声道：“猜也猜出来了。”
蒋言明轻轻松开了这只手：“她偶尔会来给我送点东西，现在已经走了。”
“啊？”顾倾之问，“走了？”
“嗯，她来送点吃的，送完就走了。”
“哦，这样。”他没多说什么。
蒋言明垂着双眼，这次抬起了顾倾之的两只手，声音中透着悔意，很是抱歉：“你的手被我弄成这样了。”
顾倾之低头，随意地说：“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他将自己的右手抬起，看着的时候也觉得疑惑，怎么就成这样了，“可能是那东西材料不好？有点过敏吧。我皮肤就这样，有点敏感，没事的，真的不疼，我不骗你。”
蒋言明沉默着，牵起他的手说：“去吃饭。”
吃早餐的时候，顾倾之抬眼看了下正在给烤好的面包上抹果酱的蒋言明，轻声问道：“你妈妈，知道我们在一起吗？”
“她知道的。”蒋言明也没撒谎，只是说了个能让顾倾之开心点的答案，“我平常和她不怎么联系，她过她的，我过我的，没什么影响。”
顾倾之缓缓点头：“好。”
蒋言明将面包放到他的盘子里：“我们过我们的。”
顾倾之笑了：“嗯。”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倾之低声问他：“你在上大学前见过我很多次吧？”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遗憾，“可是我一次都没见过你。”
“我都是偷偷去看你的。”蒋言明说，“你那时候就很不按时吃饭吧？很多次我晚饭时间去看你，都只能看到你朋友。”
“这你也知道？”
“嗯。”他答道，“我都知道。”
顾倾之放下了手里的面包，将身体凑近了一些：“那你那个时候怎么不来认识我？”
蒋言明盯着他说：“怕。”
“怕什么？”
他去抓他的手：“怕我控制不住，再吓到你了。”
顾倾之撅着嘴巴，表情丰富极了：“真是的。你早点来认识我，说不定我们就能早点在一起了。”
蒋言明捏了下他软软的脸颊，笑着说：“也不晚。”
顾倾之被他捏着，微抬起脑袋：“所以，你上江大也是因为我？”
不然，那么高的分数，美术专业的人为什么要来江大呢？
这个曾经疑惑过的问题，如今也得到了解答。
蒋言明点头承认：“嗯，想和你上一个大学，所以去了江大。”
顾倾之在桌下握紧了这只手，将头转回去的时候轻声说：“这样啊，怪不得呢。”
所有的一切都解释通了。
以前的傻子以为的巧合原来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原来，曾经论坛上的那些人还真是火眼金睛，比顾倾之本人还率先发现了蒋言明这不同寻常的情感。
还真是……
在顾倾之陷入自己的小世界的时候，蒋言明开口了，温柔的声音将他拉了出来：“后天，我想请一天假。”
“嗯？为什么请假？”
他的声音淡了下去，可握紧的手还没有松开：“后天是我外婆的忌日，我每年都会去看她的。”
光是提起这件事情，蒋言明就会觉得难过。即使她已经过世有几年了，但在蒋言明的心里，他一直没放下，也注定不可能忘记。
在遇见顾倾之之前，是她的存在，让小小的人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那些和她之间的回忆，蒋言明都牢牢记得，每年去墓地看她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束鲜花，坐在碑前，说着不能对旁人说起的话。
比如，多么想他，多么想要再见到他……
每年的这一天，不管风吹雨打，也无论发生什么，蒋言明都会准时到。
顾倾之看到了蒋言明黯然失落的模样，没有任何犹豫地对他伸出了手臂，轻轻抱上去的时候对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嗯。”
晚上，在衣柜里翻找睡衣的顾倾之忽然注意到那空空荡荡的一角。在蒋言明端着盘水果走进来的时候，他蹲在地上，抬起双眼：“箱子呢？”
蒋言明淡定地扫了一眼，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开口道：“丢掉了。”
“啊？”顾倾之听到后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确认，“你丢掉了？”
“嗯。”
“所有的你都丢了？”
“嗯，一个没留，都丢掉了。”
顾倾之在原地沉默，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他伸手，让他转身之后，就踮起脚捏住了他两边的脸颊，笑得好看极了：“小气鬼，怎么这么幼稚？”
以前同居的时候，顾倾之总是会撞到沙发那边的茶几。有次撞得厉害，正好被蒋言明看见，他二话不说就搬着沉重的茶几下楼，扔到了垃圾桶旁。
和现在一样，幼稚得可爱。
蒋言明低头握住了顾倾之的两个手腕，不敢用力，轻声说：“还要上药，还是这么红。”
顾倾之坐在了床边，双手一摊就说：“那你帮我涂药吧，幼稚鬼。”
上药的时候，顾倾之低头看着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开口：“我们去雾笙岛结婚吧？”
蒋言明的动作停了，抬头望着他，没开口说话。
“我上网查了，那里据说是不可以离婚的。一个人一旦结了婚，宣了誓就不能反悔了。”顾倾之抚摸着他的手指，问道，“我们就去那儿，好不好？”
蒋言明毫不迟疑，点头应道：“好，就去那里。”
这下，他存在电脑里的攻略就能派上用场了。
如果顾倾之还没有提起，在今晚，又或是明晚，等不及的蒋言明就会主动问他。
是同一个地方。
所以，也不用商量了，两个人都默契地选中了。
深夜，蒋言明怀里的顾倾之还没睡着，他轻轻转头，怕弄醒了身后的人。缓缓地，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在心里默默地说：别红了，涂了药就要快一点好，不然，身后的这个人可要内疚了……
第116章N.116
周一这天早上十点, 蒋言明和顾倾之一起到了郊外的墓地。顾倾之的双手捧着一束鲜花，蒋言明的右手提了一袋她生前最喜欢吃的水果。
两人牵着手走到那个角落的墓碑前。照片上的人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她笑得明媚好看, 因为当时她的爱人站在她的对面。
蒋言明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坚硬的石碑，手指停在这张照片上。他侧头说：“自从我姥爷走后, 她就再没有照过照片了。所以只能找张她年轻时的照片放上去。”
顾倾之蹲在了蒋言明的身边，仍然与他十指紧握：“这张照片好看。”
“嗯, 是好看。我外婆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她的朋友都说她是我们那个镇上最漂亮的女生。”
他眉目淡然, 裹着思念的情绪，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照片。
即使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蒋言明来到这里却仍然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做一场噩梦。
梦醒了，她就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像从前那样笑着安慰总是闷闷不乐的小孩。
现在，也能亲眼看着她宠爱的小孩找到他的爱人。
蒋言明紧紧握着顾倾之的手，在这里坐了许久之后, 他轻拍了拍顾倾之的手背，话语中带着笑意：“我外婆那时候很喜欢你的，后来还问过我, 你怎么不来看她了。”
顾倾之很快扭头，顿了一下后问道：“你外婆她……”
蒋言明只是看着就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立刻笑着回应：“她知道的。”
“知道什么？”
“她知道我们两个那时候在谈恋爱。”
这句话将顾倾之击中, 他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默默地定了下心后轻声开口：“她怎么知道的？你和她说的？”
“你第一次去见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蒋言明说得有些慢，边说边用手指去蹭顾倾之的手，动作中都是对他的依赖, “那天晚上我们在楼下堆雪人，我还亲了你，她都看见了。后来，我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她问了我，我就如实跟她说了。”
顾倾之抬头看着他，低声问：“那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她……可以接受吗？”
蒋言明在对上顾倾之眼睛的这一刻就笑了，和从前亲耳听到她的祝福时一样，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她说我眼光好，找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孩。”蒋言明伸手将顾倾之揽在了怀里，侧头与他的脑袋碰在一起，“她说你是个好孩子，乖孩子，让我对你好一点。”
顾倾之在他的怀里沉默了。
他又开口：“她希望我们幸福。”
现在，如她希望的那样，他们幸福了，可是，她却看不到了。
蒋言明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没有给她买一个大房子，没能让她疾病缠身的身体恢复健康，也没能让她养一条喜欢的小狗……
顾倾之忽然转头，看向了面前沉重的石碑，静静注视着照片中的人，想起了那个雪天。
那是蒋言明第一次带顾倾之去看自己的外婆。
那时的她因病住进了医院，蒋言明得知后立刻买票，准备回去照顾她。顾倾之知道原因后便默不作声地去收拾行李，陪着蒋言明一起去了他出生的那个小镇。
那时，小镇的各个角落都被大雪覆盖，枯萎的枝桠上好似挂着白色的珍珠，从远处望去，纯净明亮。
“你跟着我走，别弄湿了鞋子。”
他们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走。顾倾之跟着蒋言明的脚步，一个脚印盖着一个，还留有空隙。
病房里，躺在床上的人看起来又虚弱了许多。她睡醒睁开眼的时候立刻露出了笑容，眼角满是皱纹，却藏不住内心的喜悦。
在抱了蒋言明之后，她看向了这个站在旁边十分乖巧的男生。
顾倾之当时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床上的人就拉住了他的手。她仰头问道：“你是他的朋友吧？”
他立刻点头：“嗯……外婆，好。”
“诶诶，你好。”她拉着他的手，很快说，“坐着，别站着。”
在她一句句的关心下，顾倾之心里的紧张情绪完全消散了。从蒋言明和她之间的互动，顾倾之不难看出他们之间这种珍贵的情感。
出去给外婆买晚饭的时候，顾倾之就问他：“你和你外婆关系很好吧？”
即使在医院，蒋言明也很想拉着顾倾之的手，但被顾倾之说了之后只能收回去。他点头：“嗯，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了。”
最重要的。
这句话，顾倾之记住了。
买了三碗馄饨回去的时候，外婆半坐在病床上，很快对蒋言明说：“你带着他出去吃吧？人家来一趟，怎么能就吃这个？”
顾倾之抢先开口：“没事的，我吃这个就可以。”
蒋言明搬了个椅子在顾倾之的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轻声道：“他喜欢吃馄饨的，李叔家买的。”
她说：“哦，你李叔家的啊。”她笑着看向顾倾之，“那你多吃点，他家馄饨在我们这边很有名的。”
顾倾之立刻点头：“好。”
坐下后，蒋言明开始剥茶叶蛋，剥得干干净净后就递到了顾倾之的手边。顾倾之看见后立刻瞟了眼坐在床上的人，有些紧张，所以用眼神提醒他：“你先给外婆。”
“她不吃鸡蛋的，你吃。”蒋言明立刻说。
她听见后也跟着说：“我不吃的，你吃吧。”
顾倾之这才接过了这个鸡蛋，内心还是有些担忧，怕这样亲密的举动被这个老人看出端倪。
毕竟是老一辈的人，应该很难接受这种关系吧……
所以，顾倾之特意和蒋言明说要保持点距离，不能像平常那样没事就贴在一起，或者牵手。
这个晚上，在老人睡去之后，顾倾之站在床边，望着外面雪白的世界。此刻，天空飘下了细雪，即将覆盖上这些天堆积的小雪山。
蒋言明走到了他的身边，侧头轻声问：“下去看看？”
顾倾之回头看了一眼，见老人已经睡着，就低声说：“可以吗？她不会醒吗？”
“应该不会的。”蒋言明看出他很想出去，向他那边凑近了一些，笑着看他，“走，我们下楼。”
顾倾之喜欢雪，在江城这么久了，还从未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喜欢极了，蹲下用手去抓这一片雪白。
蒋言明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淡下去过：“你这么喜欢雪啊？”
“嗯，我家那边都很少下这么大的雪。”
顾倾之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围巾，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这都是蒋言明给他带的，怕他冷到。
此刻，看着笑意盈盈抓雪玩的顾倾之，蒋言明真的觉得这个画面特别美好。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顾倾之就蹲在这里，看着眼前飘落下来的雪花，而蒋言明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停留。
他们两个幼稚地用眼前的雪山堆了两个小雪人。
顾倾之的脸颊被冻红了一些，蒋言明立刻伸手替他整理围巾，可目光却很快被他清澈干净的双眼给勾走了。
整理围巾的这只手直接停住，蒋言明的手指落在了顾倾之的脸侧，轻声说了句：“冷不冷？小脸都红了。”
顾倾之抬眼，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这个眼神多么危险。他上扬的眼角带着不经意的蛊惑，明明看起来如此纯净无害，却让面前的蒋言明立刻想要将他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他捧着他的脸，目光缠绵，声音温柔极了：“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像是一只纯白的小精灵一样，挥动着翅膀，在这个冰冷的雪天停在了我的身边。
不想让他离开。
所以，要紧紧抱住，温柔亲吻。
这周围没什么人，即使有很多人在看，蒋言明也是不在乎的。
蒋言明立刻抱住了眼前的人，获取几秒的温暖后就松开了顾倾之。他仿佛已经陷入了这双温柔的眼眸里，甘愿沉沦，轻轻朝他靠近，贴上这无比诱人的嘴唇。
这个吻消融在这个夜晚。
像一片雪花，纯白而美丽，顷刻融化，却令人难忘。
此刻，站在窗边的人已经注视他们许久。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还能笑着，还有喜欢的人，还能拥有幸福，真的很好。
这个吻让她确信。
即使有朝一日，我真的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也会有人陪在我爱的人的身边，可以让你开心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
她笑着躺回到床上，流下一滴满足的泪水。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他笑过的缘故，还是真的可以放心离开的那份心情驱使，她忍不住又流下了许多泪水。
在顾倾之要离开的那天，她握着他的手，眼中似乎带着感谢，包含着许多情绪，完全出自真心：“小顾，有空的话再来啊，等下次让他带你去周边的地方玩一玩。”
顾倾之笑着答应：“好。”
他记在心里，既然答应了就是要来的。
顾倾之第二次来到这个医院的时候，她的病情加重，更加虚弱，一整天没有几个小时是醒着的。
那天晚上，蒋言明出去买东西了，独自在病房里的顾倾之听到了开门声。他也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转头一看，根本就不是想的那个人。
那是，顾倾之第一次见到蒋言明的妈妈。
也是这些年的最后一次。
第117章N.117
那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里, 她对他说了很多话，像是一个平静的疯子。
“你觉得谁能接受你们？你敢说吗？我就问你，你们这个关系是能说出口的吗？”
“我接受不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更接受不了！你敢亲口和躺在那里的人说你们是什么恶心的关系吗？”
“你要是想让她快点死的话，你就去说。你不说，我就去说, 看看她是什么个反应！”
顾倾之侧头，从这个缝隙中看到了病床上脸色苍白、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人。
可能, 说了之后就真的是等同于亲手拔掉她的呼吸器……
女人不依不饶, 扯着顾倾之的袖子就说：“去啊, 你敢吗？你敢和她说吗？还好意思来这里，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脸呢？凭什么来这里！”
顾倾之被这力度控制，在她手下像是一个可以被任意摆弄的棉花娃娃。他脚步不稳, 最后伸手扶住了墙壁，轻轻抬眼的时候，正见她瞪圆了眼睛, 披头散发，眼圈周围暗淡，活像一个被逼疯的人。
女人就快要控制不住地大喊出来, 顾倾之怕她的声音吵醒了病房里的人，也怕她这个样子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力。
“断了！你必须和我儿子断了！”女人紧揪着他的领子不放, 瞪着他的眼神里真的积攒了许多火气, 全部爆发在此处，咬牙切齿道，“我管不了他，但他外婆一定能管。你等着, 等着……”
她松开手的刹那，顾倾之看出她的意图，迅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女人一把甩开他的手，很是嫌弃，脸上的表情也满是气愤。
此刻，站在原地的人低着双眼，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他神色平静地抬头，低声开口：“我知道了，你别和她说。”
面对女人说的那么多难听的话，顾倾之只是默默听着，冷静地重复：“她病了，你别和她说。我和他的事情会尽快解决的。”
走出这个医院的时候，顾倾之抬头，再次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和那个夜晚很像。
此刻，好似正在为他做一场盛大的告别。
无论怎样，记忆还在，就像上一场雪。
和他一起堆的两个雪人，他拥上来的轻吻，亲口说的爱，顾倾之都不会忘记。
如果，没有在这天见到蒋言明的妈妈，没有听到这些像刀架在脖子上一样的威胁话语，或许……还能再勇敢一点吧。
可惜了，没有如果。
但幸好的是，顾倾之还是得到了想要的，那个曾经真心爱过的人还在他的身边。
所以，不用说了。
这场雪终于停了。
办公室里，两个人并肩依靠在一起。
蒋言明搂着他的肩膀，看到这白嫩的脸颊后没忍住亲了上去。顾倾之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亲密举动，笑着扭头看他的时候便算是回应，然后就会获得更深、更频繁的吻。
蒋言明怎么亲都觉得不够，将怀里的人越搂越紧，又在他的酒窝处印下更深的一个吻。
脸颊处的皮肤都红了，顾倾之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伸手去摸他的脑袋：“你啊，是亲亲怪吗？”
蒋言明靠在他肩上，立刻承认：“是啊，一直都是。”
顾倾之揉了下他的脑袋，轻轻歪头：“旅行结婚你觉得好吗，还是想办一个婚礼？”
蒋言明很快回道：“旅行结婚吧，就我们两个人。”他想起来就觉得开心，已经在脑海中构思那些画面，“但是，我想记录下来。我们穿西装的时候多拍些照片和视频，等以后可以拿出来看。然后，我们就到处旅行，你想去的那些国家，我们都可以去，就我们两个。“
顾倾之笑着点头：“好，那就这样。等领完证，这个游戏项目处理好之后我们就去。”他轻声说，“我也想和你两个人去旅行，安安静静的，就很好了。”
蒋言明又亲了他一下，右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脖子：“嗯。”
下午的时候，顾倾之独自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十几分钟后，被商子瑜叫走的蒋言明回来了。
蒋言明进到办公室之后就直接走到了顾倾之的身边，低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顾倾之察觉到他的视线，很快抬头问道：“怎么了吗？”
蒋言明轻声说：“商子瑜刚刚和我借钱，他女朋友身体出了点问题，在国外需要治疗。他手里的钱不太够，所以刚刚管我借了。”
顾倾之有些意外，因为商子瑜本该是有存款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到跟人借钱的地步。
“他和你借钱吗？借多少？”
“五十万。”
顾倾之短暂想了一秒，接着开口道：“他女朋友生的什么病？借这么多钱，应该不是小病了。”
蒋言明的语气也有些沉重，可能是想到刚刚商子瑜的模样的缘故。他拉起了顾倾之的手，对他说：“他没说是什么病，但看样子是很严重，不然他不会开口借钱的。”
顾倾之点头：“嗯，我们不问那么细了。”
蒋言明盯着他：“我可以借他吗？”
他抬头，很快笑了：“能帮就帮，你手里有，想借的话就借吧。”他很快道，“我手里也有几万，你都拿去吧。”
蒋言明垂眼看着，向前迈了一步，轻轻抱住了顾倾之：“好。”
在蒋言明和顾倾之借钱给商子瑜的那天，商子瑜整个人看上去垂头丧气的，可能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睡好觉了。
他主动说起：“是癌症，不一定能治好，但是总得试试。”他扯出一抹苦笑，“借的钱我会尽快还你们的。”
蒋言明立刻道：“不急，什么时候都行。”
顾倾之也点头：“嗯，不急。”
后来的一周，他们两个都没见过商子瑜。他女朋友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转，他们也不知道。
一个晚上，蒋言明将手里的合同和好几张银行卡都放在了顾倾之的面前。
蒋言明紧握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都是你的。银行卡的密码都是那个，你知道的，你保管吧。”
看着面前的银行卡和那一叠刚仔细看过的股权转让协议，顾倾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蒋言明将自己在公司的所有股份都转给了顾倾之。这件事情，蒋言明很早之前就在办了，只是最近才拿到这份协议。
蒋言明笑得温柔，满溢出来的爱意正将顾倾之层层缠绕。
“你……怎么把股权转给我了？我不要，你自己留着，转给我干什么？”
蒋言明攥紧了他的手，很快说：“没有你就没有这些了。你知道我的，我不太适合做这种事情，只是这些年我不得不做下去。现在，你回来了，你能做得比我好，所以，你来做，我会陪着你的。”
顾倾之有些失语，可蒋言明却很快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说：“以后，我就好好画稿，做你的手。累了的时候就抱抱你，亲亲你。”
被抱住的顾倾之感觉自己的全身都是僵硬的，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字，和最下方的亲笔签名，他真的觉得，蒋言明的爱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蒋言明抱着他就是满足的，轻闭上了双眼，轻吻他的脖颈，低声说：“哥，你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