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之抬头，看到了那双看着前面的眼睛：“你……”
怎么就停下了？
“先坐沙发行吗？房间还要收拾一下。”
说完，蒋言明才低头，见那双眼睛迅速避开了。
“嗯。”
将顾倾之放在沙发上，把他的鞋子脱下来后，蒋言明站了起来：“我把东西拿进来，你坐着吧，等我一会儿。”
说完之后，他把眼前很久没打开过的智能电视打开了，将遥控器放在他的左手边：“可以看电影，里面有钱。”
让顾倾之不会感到无聊后，蒋言明就出去拿他的行李，一趟拿不完，又出去了一次后才将车里的东西都拿进了屋里。
可蒋言明还没停下，先是走到沙发那里，轻声问了句：“你上厕所吗？”
顾倾之还是用脑壳对着他，摇了一下头。
“嗯，那我去收拾一下，你有事叫我。”
在他搬东西，拿东西，走来走去的时候，顾倾之的眼睛也并没有老实地放在眼前的电影上。
其实，在刚刚蒋言明去车里拿东西的时候，顾倾之就将这个房间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只是，最开始，还没等顾倾之好奇地移动视线，眼前，就这个电视柜后，很大，色彩很艳丽的一幅画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之后，它很轻巧地将那些回忆带了回来。
他抬头注视着，回想着，一直到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他才低下了头。等那个身影再次出去的时候，记忆重连，他的目光向旁边移动，观看着这个屋子的每一处。
可越看越落寞。
怎么……也这样孤独。
严谨紧张的犯罪片刚开始，主人公还在说说笑笑，所以，当下他耳边的声音还是轻松快乐的。
只是，他看不进去，也放松不下。
“家里没有饮料，你先喝这个。”
蒋言明拿着一瓶苏打水放到了顾倾之面前的桌子上，当然发现他此刻情绪不高，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
或许，还是不适应。
他没问，只是站在他面前：“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想吃外卖还是什么？”
一秒后，坐着的人吸了口气，没再低头：“都行。”
“好。”
蒋言明离开了那里，在他的身后几步说：“我在整理房间，等一下就好了。”
“嗯。”
他只能继续看电影，帮不上忙，可即便这条腿没受伤，忙来忙去的人也不会让他动手的。
几分钟后，身后传来一声响。
顾倾之回头，看到蒋言明拖着那个床垫出来了。他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在他拖出来的时候问：“你干什么呢？”
他没抬头：“换一个床垫，这个有点硬。”
然后，顾倾之亲眼看着蒋言明上了楼，又几分钟过去后，他从那个房间里拖出来了一个长宽一样，但厚度不一样的床垫。
“……”
后来，顾倾之就没看了，因为蒋言明进了房间，但弄出来的声音却不小。
过了会儿，蒋言明又上楼了。
在他要拖着那个大的独立衣架下来的时候，顾倾之抬头看着，在他要下台阶的时候叫住了他：“喂。”
说实话，顾倾之开口之前还有时间想一下。
因为不知道该叫什么才对，可犹豫了几秒之后就没时间了，只能脱口而出一个“喂”字。
蒋言明用单肩扛着衣架，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停下了。他放下了肩上的衣架，从这里向下看着，而他，抬头望着，那么明亮。
“怎么了？”
声音太吵，顾倾之反手按下了按钮。
瞬间安静了。
他又抬头，顺手指了下：“你是让我住那个房间？”
“嗯，那个洗手间在屋里，能方便一点。”
这个屋子的房间很多，但卧房只有两个，原本是三个，但其中一个早就被蒋言明改成书房了。
顾倾之听到答案后就沉了下气，看着他说：“我不用那些东西，你别忙了。”
真是的，来来回回搬了多少趟了，也不嫌累。
蒋言明看着，无声了几秒后说：“那个房间没什么东西。”
他立刻道：“我什么都不用，有床就行了，不需要那些。”
说完，对视的两双眼睛就在同一时间沉了下去，气氛转变，说不上是沉闷，还是什么，反正很奇怪。
顾倾之向旁边看去，然后，整个人转了回去：“别忙了，就那样就行。”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房间里是什么样子。
声音很快从头顶传来：“搬完这个就不忙了。”
确实是不忙来忙去了，但他其实已经把东西都放好了，换上了新的床单，将房间通风，也把许久没人用过的洗手间清理了。
“轮椅在这，你要不要回房间看看？”
顾倾之站了起来，刚动作的那刻，蒋言明的手就伸了过来，向上扶住了他的手臂。
“慢点。”
就一小步的距离，他将他扶到了轮椅上，推着他走进了房间。
看到的时候，顾倾之就觉得蒋言明刚刚说的不是真的。
这里分明什么都有，连书桌都那么大，椅子也是看着就挺舒服的。
“还少什么吗？”
顾倾之摇头：“不少。”
蒋言明将他推到了床边，又将拿进来的拄拐放在了他手边，低头看着：“我等下去趟超市，买点东西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
“那你等我，我很快回来，晚上的菜我也看着买了。”
“嗯。”
顾倾之应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自己做晚饭的意思。
“上厕所吗，不上的话就直接上床躺着吧。”
顾倾之低声说：“上。”
“在这儿。”他一边推着他一边说，“扶手安好了，还是一样，你自己可以吗？”
“嗯。”
几分钟后，蒋言明又推着顾倾之回到了床边，因为正好在弯着身子，所以这句话在他的耳边响起：“躺着吧。”
话落下的时候，他将他抱到了床上，安稳放下后，也顺手将被子拉了一下。
“空调遥控器，你的电脑和充电器都在这了。”
在床头柜上，顾倾之早就看到了。
顾倾之也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身下的床单上都是面前这个人身上的清香味。
“那我出去了。”
“嗯。”
走出去不过几步，顾倾之看见，蒋言明又走了回来。
“留个电话吧，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顾倾之的手机就在手边，还没拿起。
蒋言明已经将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就是输入手机号的那个页面。
“微信吧。”
顾倾之将自己的手机打开，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全程他都没抬头。
蒋言明很快说：“好。”
发出申请后，他亲眼看着面前的人同意了。
他满足了，低着头说：“那我出去了，大概要一个小时。”
顾倾之又很快点头：“嗯。”
本以为这次就走了，但是，他轻皱着眉头，看着他的方向：“又怎么了？”
静了一秒。
前面几步，站着的蒋言明说：“没事就别下地乱动了，等我回来再说。”
“……”
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事情他还不懂？
他转头，闷声应道：“知道了。”
第37章 N.37
蒋言明出去后, 顾倾之就一直待在床上，仔仔细细地将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看了一遍。
家具基本都是简约大气的深色风格，整个屋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这个房间刚刚被蒋言明认真地打扫过了, 就连顾倾之带来的行李都被他放在了该在的地方，很是整齐。
房间的门没关，但外面也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顾倾之靠在枕头上, 没别的事情能干，只能拿出自己的电脑, 看了会儿招聘网站, 也上网看了下自己能找到什么赚钱的小活。
正找着呢, 他手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很微弱的声音被电脑播放的音乐声掩盖了，所以，他没有听到。
过了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后顾倾之才听见，拿起手机后看见了来电人的备注。
“蒋”。
这是他刚备注好不久的，还热乎呢。
“喂？”
电话那头的蒋言明放心了, 沉了一口气：“你又没看手机吗？”
“嗯？”
“给你发信息了，你没回。”
顾倾之看了眼手机屏幕，重新放到耳边后才说：“没听到, 怎么了？”
“我现在在超市，除了可乐外, 你还想喝什么？”
分开这么久了, 说不定口味已经变了，所以，他还是要问一下。
顾倾之没想到是这件事，静了一秒后才开口：“没什么想喝的了。”
“我也买了点酸奶。冰红茶, 或者果汁什么的要喝吗？”
他的声音很低，握着手机的手没用力：“不喝了。”
蒋言明推着个很大的推车，面前是满墙的饮料：“你直接说我就不用买别的了，不说的话我就看着买了。”
“我，真不用，我不喝别的。”顾倾之说，“就可乐就行了。”
“嗯。”
看来，饮料只爱喝可乐这件事是没变的。
蒋言明拿了好几罐可乐到购物车里，又顺手拿了几个没喝过的新品，推着购物车走出这一排的时候又开口问：“零食呢，吃什么，还是我上次买的那些行吗？”
“水果吃什么？”
“晚上想吃什么菜？”
“巧克力吃不吃？”
“……”
他走到哪儿问到哪儿，看到以前他喜欢吃的就直接拿，觉得他可能会喜欢的也拿，不确定的才会问。
问到最后，顾倾之忍不住了，有些泄气地说了句：“够了。”他声音很弱，又说了一句，“回来吧，别买了。”
蒋言明听着，伸手拿了个两盒又红又大，价格十分美丽的草莓：“嗯，但我还要一会儿才能回去。”
很快，“还去哪？”
“去趟前面的市场，去那里买菜好一点，不远，半小时后就能回去了。”
“哦。”
“嗯，那你待着吧。有别的事吗？”
有事的不是你吗……
顾倾之说：“没有。”
“嗯。”
没话说了，可电话仍然通着。
是蒋言明以前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顾倾之看了眼没被挂断的电话，伸手轻点，将这个对话关闭了。
这下，世界又静了下来。
手机紧握在手里，顾倾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今这种感觉。
后来，他以这个姿势静止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烦了之后就干脆不想了，拿起电脑，继续输入刚刚没打完的代码。
半个多小时过后，开门声响起，顾倾之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到了门口的方向。
在这里躺着，他看不见回来的人。但是，很快，在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后，他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虽然不重，但很清晰。
顾倾之先看见的是一只脚，然后才是蒋言明整个人。
视线轻易对上，站在门口的人就停在了那里。
在这个时刻，直面对上那双淡然沉静的眼睛的时候，顾倾之忽然意识到，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只看了短短几秒，却这么明显。
眼神变了。
从前不在意，但这次，顾倾之突然这么清楚地感受到了。
“回来了。”蒋言明在门口说，“现在饿了吗？还是，晚一点才吃。”
顾倾之将头转了回去：“都行。”
“好，那等好了之后我叫你。”
脚步动了一下，蒋言明的声音再次传来。
“门开着吧，你有事叫我。”
没得到回应，他也没等，直接走出去，把车上没拿下来的几大包东西都拿下来。
门开着，顾倾之能看到蒋言明在这前面走来走去的，应该是东西太多，一次拿不完。
也就几分钟后，顾倾之听到了冲水的声音。
然后，水停了，有人往这边走来。
蒋言明的左手拿着个大的杯子，右手端住了一个白色的中碗。
顾倾之看到了，碗里面装的是草莓。
将带盖子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后，蒋言明看了眼正注视着自己的人，将手里的碗轻放在了床边。
草莓被洗得很干净，就连多余的绿色都被拿掉了。
蒋言明站在床边，低着头说了句：“水杯买回来还没用过，里面是可乐。”他转身要走，又轻声开口，“我去做饭，可能有点吵，就把门给你关上吧。你注意点手机，别静音了。”
说完，他就又走了。
顾倾之全程都只是看着，等门关上后才将目光留在了那几颗看着就很甜的草莓上。
他伸手拿了一个几乎没什么水珠的草莓，咬下去后，确实很甜，是他近年来吃过的最甜最大的草莓。
门关上了，顾倾之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些声音。
在开冰箱，洗菜，切东西，然后，是抽油烟机的声音。
那时，几乎每天早上，他都是被这种类似的声音叫醒的……
快一个小时后，门再次被推开。
蒋言明走进来，看到正在认真敲键盘的顾倾之。他的右手还没拆线，也挺听话的，只有左手在飞速地打着什么。
床上的人是迟了一下后才抬头看过去的。
蒋言明站在他的侧边，看不清他的电脑屏幕上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是一串代码。他说：“吃饭了。”
顾倾之很快就将电脑合上，刚要掀被子的时候，蒋言明已经走了过来，那双要搀扶的手也做好了准备。
还没等坐到餐桌那边，顾倾之就已经看到了满桌的菜。
四个菜，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碗，里面装的应该是汤。
“你怎么弄这么多？”
说完，他被推到了位置。
蒋言明低头看着：“还好。”
“就坐在轮椅上吧，我给你调高一点。”
“嗯。”
顾倾之的目光一直在眼前的菜上，水煮肉片，西葫芦炒鸡蛋，糖醋鱼，还有一盘，扒好的圆滑虾肉。
十多只，每一只都很大，也都被扒好了壳，连一丝虾线都找不到。
顾倾之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然后，低下了头，好像，被无声地沉默到了。
“好了。”
蒋言明直接走去了厨房那边盛饭，用了个有些大的碗，也知道顾倾之不方便用筷子，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叉子和勺子。
确定他能坐得舒服后，他才拖出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他偏头看了眼：“吃吧。”
说完，又拿起了一个空碗，盛好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后放在了他的手边。
之后，没人再开口说话。
蒋言明会用那双特意准备的筷子给他夹肉，放在他手边的另一个碗里。
他知道他喜欢吃辣的，这么多天没怎么吃应该很想，所以特意做了水煮肉片。
至于，那盘虾。
是他习惯了，买菜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顾倾之安静地吃着，每一道菜的味道都很熟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好像，觉得自己咽下去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他用叉子叉了一个虾肉。
这盘虾就只是放在他面前的。
自从认识，蒋言明就没怎么吃过虾，但却很会做。
不知不觉，可能，已经要吃完了。
可再没有什么对话。
“你……”
蒋言明立刻转头。
顾倾之放下了手里的叉子，淡淡地开口了：“你该去公司就去公司，不用陪着我，我也没别的事，就上个厕所什么的我还是可以的。”
他没回话。
他没看，又说了句：“我也不出门，不用你看着。”
很快，身边的人又夹了一块肉到他的碗里：“出去还是要出去的，今天有点晚了，等明天白天再推你出去。”
顾倾之抿了下嘴唇，侧眼看去：“那你工作呢？”
“没事。”蒋言明轻轻抬头，“在家也能完成，不影响什么。”
他看着，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真没事的。现在公司都在各忙各的，我去了也只是在办公室里看电脑，和现在一样。”
听到这句话后，顾倾之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吃完饭之后，蒋言明在洗碗，顾倾之在房间里看动漫。
这个画面和从前相比，一点都没变。
后来，他走进来，手上还滴着残留的水珠。
“等下，洗澡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蒋言明看见，顾倾之看着的眼忽然闪躲了下。
不就是换了个地方，怎么还……
顾倾之没第一时间开口，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对面的人看在了眼里。
他站着，好像是要走的：“要洗的时候跟我说。”
“那，那就现在吧。”
声音越来越小，但他听清了：“好。”
是顾倾之多想了。
只是换了个地方，但其他的什么都没变，就连水温都和那几天差不多。
温热的水轻轻地淋在身上，他一如既往地躲避任何有可能碰上的目光，可却不止一次地看到那双同样在躲闪的，平静如水的眼睛。
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不确定是哪个瞬间，顾倾之的脑袋抽动了一下，不知道哪根弦没搭对……他低头，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就，更瘦了一点。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没能持续下去。
身后的蒋言明开口，声音又低又闷：“好了。”
好了吗。
还挺快的，似乎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等换上睡衣，吹完头发的时候，蒋言明看着被水弄湿的轮椅，在他的头顶开口说：“抱你过去吧。”
又是被抱着。
顾倾之已经连嘴上的拒绝都懒得说了，反正不管说不说也应该都是一个结果。
很快，清爽的身体碰上了柔软的床，可就在头落在枕头上的瞬间，有一个更加柔软的东西轻撞上了他的右眼角。
发生得太突然了。
这一触碰直接让顾倾之的思绪停在了这里，随后望着的眼睛有惊讶，也有说不上来的僵硬。
不知道该如何去看，连微张的嘴角都忘了合上。
蒋言明的嘴唇很突然地亲上了顾倾之的眼角。
当顾倾之迅速看过去的时候，误亲的人刚猛地直起身子，带走了那种独特的温暖。
这个亲吻不过短短一秒。
随后，在蒋言明回神过来，低头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情绪交织，他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顾倾之是不好开口的，也当然知道这只是个意外。所以，他偏头去了旁边，没再看，不想说，也是想以这种方式让当下的气氛不再延续下去。
实在是……让人窒息。
其实，蒋言明只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快点走出去就好。
“对不起。”
耳边响起这三个字后，顾倾之重新看向了他。
蒋言明低头看着地板，嘴角再次张开，话语真的很犹豫：“不是故意的，刚刚，拖鞋绊了一下，所以没站稳。”
顾倾之用手撑起了身子，靠上了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到这里的靠枕。
他开口，声音更轻，只是随意地应了一个字：“嗯。”
说完，他就拿起了旁边的电脑，要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情。
蒋言明站在这里，就在他的床边，迟迟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顾倾之的手停止了动作：“还有事吗？”
他摇头：“没了。”
“帮我把门关上吧，等下就睡了。”
等这个门彻底关上后，一直没看那个方向的顾倾之才看了过去。他缓缓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用手指轻柔地触碰上了自己的右眼角。
就在他刚刚亲过的地方。
自顾自地碰了几次后，顾倾之又看向了门的方向，几秒后才将目光彻底收回。
在门的另一面，蒋言明还没走，就站在这个门前。他的全身都好像被定住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顾倾之没再走出过这个房门。
所以，他没看到，二楼的每个房间都是漆黑一片的，只有，出门就能看到的沙发的桌上摆了个小夜灯。
给在这里的人唯一的光，直到，天亮。
第38章 N.38
第二天, 吃过午饭之后，蒋言明就说要推着顾倾之出去逛逛。
他不想整天被困在房间里，所以当然同意。
没人提起昨天的意外。
就像是真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走出屋门之前，蒋言明要给顾倾之的全身上下都捂个严严实实。而为了能快点出去，他就老实坐着, 任他往自己的身上套衣服，盖毯子。
“可以了吧？”
顾倾之看着在衣柜那边翻找的蒋言明, 见他还没收手的意思后就低声问了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毛毯, 实在是觉得非常足够了。
蒋言明在衣柜前看着：“今天降温了。”
顾倾之无奈地等着, 见他走出房间后直接上了楼，不到一分钟后下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条围巾。
白色的。
这个真的不像他的风格。
顾倾之看到的时候就这么想着。
蒋言明走到了顾倾之的面前，将手里这个毛茸茸的长围巾放在了他的腿上：“戴上吧。”
顾倾之抬头看了眼, 然后伸手拿起了这个围巾，很随意地将它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实在敷衍，这戴法完全就没发挥出它保暖的作用。
站着的人忽然弯了腰, 向他那边伸手，轻轻触碰上了柔软的围巾，将它拿下来后在手里摆弄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 连系围巾都还是不会好好系。
还得他来。
蒋言明动作温柔地将这条很舒服的围巾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最后还向内掖了一下, 差点就碰上他的脖颈。
蒋言明没看顾倾之的表情, 直接走去了后面，推着他往外面走：“走吧。”
他们从家门口往小区外面的那条街上走。
路上，蒋言明忽然开口说了句：“方翰宇也住在这附近。”
坐着的人手指颤动了一下。
他问：“你还记得他吧？”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顾倾之缓缓开口, 轻声问了句：“他现在干什么呢？”
“在他家里的分公司做经理，挺好的。”
“嗯。”
不知道还该问什么。
“前几天，安逸杰还和我联系了。”
又颤抖了一下，这次是整个身体。
“他，做什么？”
顾倾之没问明白，蒋言明就挑着想说的说了：“他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我，经常问我见没见过你。”
那你没说见过吧？
第一时间，顾倾之想说的是这个，却也没说，只是沉默。
蒋言明推着他，走得很慢：“我还没和他说，等你想和他联系的时候和我说，我有他微信。”
坐着的顾倾之把半张脸都塞在了围巾里，声音有些模糊：“他现在在哪？”
“他毕业后留在江城了，现在在做程序员。”他又说，“他应该快结婚了。”
“啊？”
蒋言明低头，看见了有些惊讶，转头过来的人。
白色的围巾果然很配他。
蒋言明低垂下了双眼，很快说：“你还记得你们那届的尹希悦吗？”
“记得。”
顾倾之心说，那个时候追过你的，还追了好久，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们是快毕业的时候在一起的，现在也在一个城市，听他说是下个月左右就要去领证了。领完证，应该就会办婚礼了。”
所以，想联系的话就早一点吧，这样，还能送上珍贵的祝福。
顾倾之听到了，安静了几秒后才说：“先别和他说了。”
“嗯，知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告诉我。”
坐着的人露着个小脑袋，轻轻点头。
“再走一会儿就得往回走了，今天有点冷，明天就暖了。”
“嗯。”
就在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前面的街边驶来了一辆很特别的车。
上面贴着几个大字，甜甜棉花糖。
驾驶着这辆车的人开得不算快，离他们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吃吗？”
顾倾之还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一句温柔的问将他拉了出来。他看向了前面，看到了这辆车和车上很卡通的一些图画。
“不吃。”
是这么说了。
可是，蒋言明低头看了他一眼，没看到全脸，只是一个沉默的侧颜。
“吃一个吧。”
甜的。
蒋言明伸手，拦住了这辆将要驶出去的粉色摆摊车。在车停下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车前座的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小女孩。
“你好，现在能买吗？”
顾倾之挺想拉一下蒋言明的袖子，告诉他别买了的。但是，在近距离地看到那些可爱图画和那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的时候，他没有伸手。
“当然可以，你要什么样子的？”
蒋言明看向了身边的他：“要哪个？”
顾倾之的目光才从那个小女孩的脸上收回。
这么冷的天，她穿得却不多，脸颊也是红红的，但笑容灿烂，是非常开心的。
他看着车上贴着的很多图片，最后随便指了个小狗样子的棉花糖。
蒋言明替他问：“这个，能做吗？”
“能，现在就能，稍等啊。”
男人匆忙地开始准备，先做出小狗白白胖胖的脸，再给它插上棕色的耳朵，深黑的圆眼，最后是粉色的小嘴巴。
等蒋言明接过，递到顾倾之手里的时候，他注视着这个好似在看着自己笑的小狗，又看了看面前刚刚指过的那张图片。
好像，比图片还好看呢，做得真的挺好的。
“谢谢。”
车很快驶出去，蒋言明站在侧面，转身看去的时候，顾倾之还举着那个小狗棉花糖，定定地看着。
好可爱。
不是棉花糖。
这个想法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回去了。”
顾倾之被推着的时候问了句：“你吃不吃？”
“不吃，你吃吧。”
“这么大一个。”
他停下了，伸手过去：“我揪一块。”
蒋言明揪完后，小狗黑溜溜的大眼睛没了一个。
拿着它的顾倾之在沉默后也上手，取下了另一只眼睛。
吃到嘴里的时候，甜味瞬间扩散，很快融化。
“晚上想吃什么？”蒋言明问，“要不要吃火锅？”
顾倾之拿着正在化成糖的小狗，又揪了它的耳朵，吃下后，一点甜渣还残留在嘴角。他抬头，眼睛也跟着抬高，以这个角度看着他：“在家里弄火锅吗？”
这一看，差点让蒋言明以为还是过去，恍惚之间，他差一点点就要伸手去碰他的嘴角了。
也可能，不是用手去碰……
蒋言明更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点了下头：“嗯，在家弄。”
“好。”
顾倾之也是想吃火锅了，在医院都没吃上。
回去之后，蒋言明将顾倾之送到了沙发上，看他坐好，给他拿来电脑，切好西瓜后才回房间洗了个澡。
刚刚的冷风还不够。
只有，冰凉的水才能让他清醒。
洗完之后，蒋言明换了身衣服，走到楼梯那里的时候，他停下了。
然后，就在这里安静地看了好几分钟。
看他在看电影，吃西瓜，很惬意的样子。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顾倾之回头，没说话，看着穿着黑灰家居服的蒋言明走到了厨房。
他是帮不上忙了，转头就去继续看电影了。
在看着的时候，那边切菜的声音总是响起。
顾倾之也偶尔看去旁侧，看那个背影在厨房忙碌。
他太高了，感觉都要撞上那个抽油烟机了。
他背对着，他的目光还在。
宽肩窄腰，双腿又长又直，有独属于男人的魅力。可能只需一眼，旁人的目光就很难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他应该就是旁人嘴里“谁和他分手就是想不开，没长眼睛”的那种男人，毕竟不用看别的，只看脸和身材好像就可以让人忍受他别的任何不好。
可是，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应该就是那个“眼睛不好，脑子更不好”的人。
顾倾之将视线移动到了电脑屏幕上，希望眼前的喜剧片能让自己更专注一点。但是，现在的他不管看什么喜剧片都笑不出来了。
几分钟后。
“嗯？”顾倾之看向了门的方向，然后扭头，对那个背影说：“好像有人敲门。”
蒋言明关了水龙头，这下，听到了很清楚的几下敲门声。他点头，走了过去：“嗯。”
开门的时候，顾倾之也在看，看见了个穿蓝色衣服的人。
好像，是跑腿。
关了门后，蒋言明的手里多了一个包装袋。
顾倾之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还没等仔细看，蒋言明就将这个袋子拿到了顾倾之的面前，打开后，油炸的香味瞬间袭来。
蒋言明从袋子里拿出了三个小袋子，一袋鸡排，一袋甘梅薯条，一袋小香肠。
“这……”
他说：“上次你们员工买过的。现在伤好多了，可以吃了。”
“等好了之后想吃再吃……”
顾倾之都忘了。
蒋言明却还记得，认真地记得。
顾倾之从蒋言明的手里接过叉子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吗……可还没等说，他就站起来了：“等一下就吃饭了，也别吃太多了。”
也就半个小时后，整个屋子里都是辣火锅的香味，是顾倾之喜欢的那种非常正宗的味道。
“吃饭。”
顾倾之还是坐在这个轮椅上，他也在想，这手不是特别方便，是不是不该吃火锅的……
几分钟后，他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没近距离接触过那个锅，可是，手边的碗却是一秒都没空过。
吃着，却有些不安。
他没转头，嚼完嘴里的肉后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你也吃啊，别，一直给我夹。”
“嗯。”嘴上这么应着，可他往那个碗里放菜和肉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
“多吃点。”
太瘦了。
蒋言明一直这么想。
吃过饭，洗完澡后的这扇门就像是一道分割线一样，顾倾之在屋里，蒋言明在沙发，谁都不打扰谁。
晚上十点多，天已经完全黑了。
沙发上坐着的人在处理工作，屋里躺着的人也没有困意，在翻电影解说看。
很突然。
就像毫无预兆地到来的雷电一样，会悄悄带来特别大的动静。
十点五十二分。
整个小区的灯在同一时间灭了。
除了手机屏幕的灯光之外，顾倾之所在的这个房间瞬间黑了。
他大脑缓冲了一秒，随后掀开被子的动作很迅速。
在这一瞬间，他忘了自己受伤的腿，眼睛看着门的方向。从门缝这里看不到外面的一丝光亮后，他知道自己慌了。
因为他知道，他真的很怕黑。
顾倾之刚要开口喊他的名字，两条腿也已经碰在了地上。
就在他要这么跑出去的时候，门开了。
第39章 N.39
门是被从外面推开的。
光溜溜的双脚触碰到的是冰凉的地面, 听到声响后，顾倾之以坐在床边的姿势迅速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
蒋言明轻推开了门, 依赖着手中正在发亮的手机，紧紧握着，不敢, 也不能松手。开门的那刻，他便目光向前, 看到了坐在床边, 正回头看着自己的顾倾之。
顾倾之手中的手机也在冒着点点光亮, 暴露出了他此刻担心的样子。
终于，在这张逐渐冷淡无光的脸上，蒋言明看见了不一样的顾倾之，望过去的瞬间便被深深吸引。
他指尖泛白, 目不转睛地看着，好想向着真实的光亮移动，可这双脚却像是被人拖住了一样, 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又一次，其他的情绪盖过了心里的恐惧。
可是, 他还是好害怕，想, 想更靠近一点……
黑暗中的空气浓厚压抑, 两缕冷白色的光成为了生存的氧气。
它们勾勒出他微微颤抖的身躯，照亮那双正死死盯住光源的双眼，将他隐秘的害怕和无助，都在此刻准确地映在了顾倾之的眼里。
可是, 眼中不仅仅是害怕。
床边，担心的情绪渐渐淡下去，冰凉顺着双脚攀升，顾倾之却一动没动，目光也停留在此。
他望着，忽然开口：“你过来。”
脚步声迟了一秒后才响起，蒋言明一直很听话，在那样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顾倾之的身边。
“你……”
顾倾之刚开口却很快停住了，因为，好好站在身边的人忽然蹲下了身子。随后，他冰凉的脚被一只手环住了。
“怎么，在地上？”
蒋言明蹲着，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轻握住了他受伤的那条腿的脚踝，声音微微发颤，却又在强装镇定：“抬起来。”
这次，顾倾之没有犹豫，伸手一把抓住了身前人的胳膊。他没说话，却用了力气，而他也配合地重新站了起来，就在这个床边，在他的面前。
无声地对视无限延长，也不知道是过去了短短几秒，又或是多少个小时。两束直白的目光于此刻相交，好像说尽了千言万语，却又将一部分藏在黑暗中最隐蔽孤单的角落。
“停电了。”
蒋言明发出的声音很不配他这高大的身躯。
明明这个人很多时候都有着能扛下所有的感觉，可现在的他却像一个在雨天孤独颤抖，渴望关心，渴望一个眼神的落难小狗。
只是希望能被他看到，所以，他一直低头望着。
他又开口，整个脑袋垂着：“我，能不能在这待一会儿？”
真的，不想一个人。
比回应更先到来的是动作。
蒋言明听到声音后轻轻抬头，看着顾倾之将自己的双脚抬了起来，坐回到了床上。
顾倾之抬眼看着，轻拍了下身边的被子：“坐着。”
等坐在床上的时候，蒋言明内心的恐惧也还是没有消失。
这里，太黑了。
外面是黑的，屋内也是，还没人说话，没有声音，一切都是那么死寂，那么让他绝望。这个房间的大小像极了那个房间，那个曾经想逃，却怎么拍门，喊叫，求饶，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地狱。
原来，不是活到现在就可以将从前的那些事情忘记的。
耳边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像个喇叭一样无限循坏，刺激着大脑，他不想听见，也不想看见，可是低下了头，猛地捂住了耳朵也还是能看见，听见。
挥之不去，纠缠不清。
被上了锁链的双脚下是一地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然后，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可是，手边突然的触碰让蒋言明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似乎，在试图将他拉出来。
他终于被拉住，缓缓抬起了深埋的头，血红的眼睛带着整个眼神都是让人不忍再看的。
再看一眼，心脏就会被刺痛，就会想不惜一切地拉住他的手。
即使，知道眼前的是可能将自己也一起拖入泥泞的深洞，但是，他没办法只是看着。
在蒋言明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的时候，清楚感受到的不是他的目光，而是，裹住全身，给予温暖的一个怀抱。
比记忆中更暖，让全身发烫。
顾倾之先是拉住了他的手腕，却在他抬头之际轻轻松开。然后，他避开了视线，身体前倾，伸出没受伤的手臂，将他往自己的身边拉。
他的手穿过他的腰间，没有触碰，不像拥抱，只是将自己的身体靠了上去，很轻却不曾犹豫。
蒋言明低头，当失神的眼中有了聚焦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他的肩膀，身体贴着的是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他抖得更厉害了一点，眼中顿时凝聚起了泪光，摇摇欲坠，模糊了视线。
“我，能抱一下吗？”
这声音只是听着就让人心软了。
顾倾之的脑袋在他的肩膀上，双眼低垂，声音不是很清楚：“已经在抱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像是得到了允许一样，蒋言明将脑袋深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宽松的领口让温热的唇和身体相碰。
蒋言明伸出了一只手，整个环上了顾倾之的腰间。他紧紧抱着，怕怀里的人走了，就又只剩下自己了。
只有这样抱着，蒋言明才能清楚地感受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不是从前的那个房间。
也终于有人看到了他的恐惧。
他埋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地蹭着，确认着。他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手中来回抚摸到的身体也是真实的。
黑暗中，顾倾之任由他抱着，蹭着。
缓缓，停在他身后的那只手终于抬了起来，落在了他的背后，轻轻拍着，像在安抚做了噩梦的小朋友。
他一直拍着，最是心软。
他没松开过，越抱越紧。
这时，阴郁的双眼轻落在了旁侧，蒋言明借着手机的光看见了顾倾之那只绑着纱布的手。
轻缓，也是迟疑。
蒋言明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这只手的手腕，手指上下摩挲着，触碰着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熟悉的。
他手腕处凸起的骨头很明显，现在，也还是这样。
只是，为什么要受伤……
顾倾之没注意到蒋言明的这个举动，就像是已经习惯了那样。
他的思绪飘回到了从前。
记得，那次也是这样的。
深夜的网吧突然停电，本来就快吃鸡的四个人的电脑屏幕突然一下全都黑了。
安逸杰直接摔了鼠标：“靠！这时候停电？”
他们在网吧楼上的一个包间，隔音特别好，根本听不见旁边房间的人在说什么。
眨眼之间，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回到了那时的黑暗。
顾倾之放下鼠标，摸索到自己的手机，第一时间打开了手电筒。他很平静地站起来：“我出去问一下。”
拉开椅子，走了一步之后，手电筒的光给了他指引，让他看到了将头埋在桌子上的人。
在失去了光亮的那刻，蒋言明能做的只有把自己包裹起来，捂住耳朵，关上眼睛，自己骗自己。
顾倾之的脚步停住了，他没看错的话，椅子上的人在发抖。
他走过去，伸手碰上了他的肩膀，可是，猛地甩开的动作让他的手随后顿在了空中。
这下，更抖了。
不止顾倾之注意到了，打开手机手电筒的纪彦生和安逸杰也发现了。
安逸杰走近了一点，先问了一句：“你，你怎么了？”
没有任何的反应，蒋言明都不敢抬头。
顾倾之收回了空中的手，移步到了蒋言明的椅子旁边：“你怕黑？”
很温柔干净的声音。
也是，特别熟悉的声音。
后来，对视上的那个瞬间，蒋言明记了很久。
“怕黑啊？”
另外两个人的声音在此刻对于蒋言明来说和空气没什么区别，他感受不到，只觉得窒息。
顾倾之弯着腰，低头看他，手电筒特意冲着这边，让他能看到光亮。
可他看到的只有他的眼睛。
就这一次……
借着这个理由让自己的贪心得到些满足。
蒋言明的手臂突然抬起，勾住了眼前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同时伸出去，拉住了他的手臂。两方用力，他真的将他整个人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顾倾之睁大了眼睛，有些被吓到，实在是没想到他这意外的举动。在被他紧紧抱住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推开的。
但是，推了一下他的身体后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却更加用力地收紧，有些痛。
这痛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太害怕了吗？
顾倾之这样想着，所以，手落下了，没再推开。
安逸杰看着顾倾之，同样震惊，磕磕巴巴地说：“这，他，他怎么回事？”
顾倾之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脑袋，猜测地说了句：“怕黑吧。”
“这，不是有光吗？”
他也不懂，只是被这样抱着。
“不知道。”顾倾之抬眼，“你去问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能来电。”
这要是不来电了，难道要一直这样？
他的脖子被那只手臂环着，连移动都有些困难，又低头看了眼，还是只看见个脑袋。
这么大个人竟然这么怕黑？
他这么想着，但刚在心里说完，缩在怀里的人就再次用力。
这下，他只能低头，靠在他的肩上。
顾倾之被弄得有点难受，但想着他害怕，需要人抱着，所以就也只是叹了口气，忍住了。
蒋言明的害怕是真的，但贪婪也是真的，欲望在这一刻压制住了所有理智，让他宁愿这样沉沦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一直这么黑也是一件好事。
他不怕了。
时隔多年，顾倾之的声音在不知道多久后传来。
他低声说：“来电了。”
头顶的光在几秒前就重新亮起了。
蒋言明醒了，从他的肩上离开，松开环住他腰间的手，与他的身体彻底分开，再没有一丝触碰。
他抬头后没再看他，只是低着头说了快让他听不见的两个字：“谢谢。”
他没听到他的回复，独自说完后就从他的床上起来，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是一个快速逃离的人，怕被他发现。
顾倾之坐在床上，同样，从光回来的那刻，他就没再看已经走出这个门的蒋言明。
曾经，他问他：“你怕黑啊？”
“嗯。”那时，他好像还没缓过来，“黑暗恐惧症。”
“哦，这样。”
“今天，谢谢。”
“嗯？”他反应过来他在谢什么，很快笑了，“没事，帮个忙正常。”
蒋言明看着他，沉默后收回了视线。
走出网吧的时候，路边站了个女生，是楚安然。
她正笑着看他身边的人，然后，他侧头，看见了同样笑着的顾倾之。
“我走了。”
说完，顾倾之就走了，和别人一起，没有回头。
蒋言明看到，他一直是笑着的，很开心见到她。
是在那一刻，蒋言明的世界才彻底黑了。
他以为，它真的，再也亮不起来了。
现在，顾倾之已经懂了。
他低头，用手指碰上了自己的锁骨周围，轻轻一触。
没想到，沾到了一滴晶莹。
这个晚上，顾倾之想了很久，看到了晨光，可还是真的想不通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迟钝。
迟钝到，他不说，他就真的一点都没发现。
第40章 P.40
学校外的咖啡馆里, 五个人正聚在一起讨论第一个考试的内容。
“现在定下题材和电影呗，然后我们就各自去找资料，写自己的部分就行了。”安逸杰说, “但这电影还不能找太相似的，不然我们不好说差异那些。”
顾倾之坐在沙发那边，手里拿着个蛋糕的蒋言明很快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他将精美盘子上摆放的巧克力蛋糕卷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头看了眼，拿起叉子后吃了一口：“你买的？”
“嗯。”
坐在对面的安逸杰看见后伸手, 直接拿起了另一个小叉子：“我说你啊, 怎么能自己吃独食呢？还有你, 是你买的吗，吃得这么自然？”
顾倾之都懒得看他，怼了一句：“是你买的？谁让你吃了？”
“我靠？我就吃，我就吃。”他又看了眼旁边的蒋言明, “啧”了一下，“我发现你俩孤立我们，平常打游戏开小灶就算了, 现在连吃东西都想不起来我们了。”
坐在这里的还有两个女生，尹希悦坐在了蒋言明的另一边，明明刚刚在店门口的时候, 她还问过的。
“你吃蛋糕吗？”
站着的人十分冷淡，看都没看一眼那里的小蛋糕：“不吃。”
可现在, 他却买了一个。
虽然没吃, 但确实是他买的。
她抬眼，静静地看了几秒，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这些天，尹希悦不是没给蒋言明发过信息, 只是，发出去的那许多话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这个微信加了就跟没加一样，他们，现在还是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还好，现在能因为小组作业聚在一起。
尹希悦特意打扮了，本就长得好看的她现在更加耀眼，但可惜了，身旁的人并不在意。
安逸杰吃了一大口蛋糕后很是满足，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怎么说，你们有什么想法没？现在换导师了，我们还是用心点吧，我可不想大三了还压线及格。”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唯一一个大一的学生：“你不能因为你大一就不用功啊，别拖累了我们。”
刚吃了口蛋糕的顾倾之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了，阴阳怪气地替蒋言明反驳了一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拖到最后一秒才做，没人给你处理那半成品。”
安逸杰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很做作地指着顾倾之，带着故意的哭腔：“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有人给你扒虾，给你烤肉，你就忘了你最好的兄弟了？可真是忘恩负义！一点都没有心！”
顾倾之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无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嫌弃地低头后就在电脑上搜索着资料。
蒋言明也只是看着，听着，心情本就很好，现在更好了。
后来，讨论得差不多了之后，顾倾之走到门口，抬头问身边的人：“吃饭不？”
蒋言明低头看了眼，想起还没处理完的画稿，但很快忘掉，头点得很快：“吃，你想吃什么？”
他迈步，往前走着：“不知道，想想。”
安逸杰在背后看着这两个已经走出去几步的背影，侧头看向了身边的纪彦生，摇了摇脑袋：“你看，你看，看这两个人，他奶奶的，就这么自然地把我们两个忘脖子后了。”
他话刚说完，前面的顾倾之就转头喊了句：“走啊，等什么呢？”
和两个更被忽视的女生说了“再见“后，安逸杰一脸不满地跟上了他们。他顺手勾上了顾倾之的脖子，问他：“吃什么？”
“不知道，走着看。”
他忽然问了句：“诶，你和那个妹妹吵架了？怎么这几天都和我们混。”
“没。”
听到这明显淡下来的语气后，蒋言明低头看着，没在这里直接问什么。
安逸杰头转得很迅速，盯着蒋言明说：“还有你，你今天是不是得给我个解释？昨天我叫你出来吃饭你说不出，然后他一个微信你就出来了？”
被指控的蒋言明沉默了一秒，低声说：“你问的时候真没想出。”
“放屁！”他才不管，直接就揭穿，“也就十分钟之后他给你发的信息，怎么，就这短短的十分钟能让你的想法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这是实话，所以，蒋言明无话可说。
顾倾之听到后还笑了一下：“就是不想跟你吃饭怎么了？”
“行，你们两个，可以，非常可以。”安逸杰立刻放下狠话，“那等最后一个考试的时候你们别求我，我不和你们一组。”
安逸杰会摄影，家里收藏了好多摄像机，就等着最后一个考试的时候派上用场。
顾倾之这人最不怕这种，将他的手打掉后偏头看着，很轻松地说：“行啊，那专业课你也别和我一组了，找别人去吧。”
思考两秒后，一向能屈能伸的安逸杰笑着揽住了顾倾之的肩膀：“那不行，兄弟我不能没有你啊，我收回。”
“瞧你那出息。”
他们吵吵闹闹了一路，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安静下来。
蒋言明又在扒东西，只不过这次不是虾，是螃蟹腿。
坐着收蟹肉的人说了“谢谢”后就吃了起来，另外两个人就像没看见一样，习惯了蒋言明这“解压”的举动。
“等会儿找个地方写会儿啊，早点弄完早点收，还有别的作业呢。”
顾倾之刚吃了块滑嫩的蟹肉，点头：“嗯，找个安静点的，快点弄完。”
“靠你了啊，我们这两个不怎么看电影的人真没什么办法。我等会儿问问我最好的朋友，让他帮我写。”
安逸杰说的不怎么看电影的人是他自己和纪彦生。
此时的纪彦生一脸疑惑：“你最好的朋友？谁？”
“AI is our best friend! 这你都不知道？”
“……牛。”
顾倾之抬眼，立刻给否了：“说了不能用AI，找找电影还行，其他的都得我们自己写。”
纪彦生接上了话：“是啊，论坛上都说这老师在人工智能这方面管得特别严，AI率高一点都直接扣一半那种。”
“靠，我最好的朋友没用了。”安逸杰看着顾倾之，“那就只能靠你了，你指哪我打哪。”
顾倾之举起了手，指向了门口：“去。”
“干什么？”
“帮我要瓶可乐，冰的。”
“……”安逸杰抬起沉重的屁股，拿了瓶可乐回来后就咬着牙说，“少爷，给。”
“谢谢。”
“您客气了。”
安逸杰本来以为等会儿的主力顾倾之能快点写出个大概，但他是真没想到，这人到了奶茶店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
“你什么情况？”
安逸杰说完就要去扒拉顾倾之，但蒋言明眼疾手快地伸出胳膊，没让他的手碰到快要睡着的人。
“让他睡吧，我们先写。”
他知道，他昨晚打游戏了，和别人双排的。
应该，是和楚安然吧。
不是排位，只是匹配，却打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蒋言明收到了一条信息。
【A：和别人打几把，下次再一起。】
下次吗……
他隔了好几分钟后才回：【好，你玩。】
顾倾之不打，蒋言明也没什么打得必要，只是每次上线看的时候，他还在房间中，和别人。
现在，被拦住的安逸杰坐了下来，很是无奈地看着那个后脑勺：“他高中就这样，一写东西之前就得睡一会儿，要么就打会儿游戏，不然就好像什么都写不出来一样。更可气的是，专业考试之前睡大觉的人还总能拿最高分，也真是见了鬼了。”
顾倾之将自己的脑袋整个埋在臂弯里，露出的两条胳膊很白，晃到了正在看着的人的双眼。蒋言明收回视线，拿出电脑后就开始搜索，打字，尽可能多找些资料。
奶茶店里很安静，就是，空调有点冷，比刚进来时还凉了。
蒋言明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还睡着，身体微微起伏。
只是，这次，他看见了他的脸。一半埋在手臂里，一半露了出来，睫毛很长，很乖的样子，差点让看着的人忘了这里还有别人。
就这么看了几秒后，怕冷的蒋言明脱下了自己特意带着的黑色外套，将它轻轻盖在了顾倾之的身上。
安逸杰抬头瞧了眼，也只一眼，然后就低头去看电影解说了。
后来，等顾倾之醒了的时候，蒋言明第一时间发现，轻轻转头看着。
他拿起了滑落的外套，看了眼之后就侧头问：“你的？”
“嗯。”
他将衣服递了过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刚才睡得挺好的，现在得清醒一下了。
安逸杰斜着眼睛看：“睡好了就写吧，我们都写了一半了，你看看行不行。”
顾倾之打开了电脑，看到满屏的文字后立刻说：“这不是你写的吧？”
“他写的。”安逸杰反应过来，“不是，你几个意思？”
“没几个意思，就觉得你写不出来这样的。”
“……”安逸杰憋着一肚子气，瞥见蒋言明在笑后更是没忍住说了句，“你们就排挤我吧，到时候终考的时候让你们叫爸爸。”
顾倾之没理他，身子突然歪斜了一下，肩膀擦到了蒋言明冰凉的手臂。
“你在写第几个？”
“第三个开头。”他感受到了，低声说，“还剩最后一个没写，你看看前面的有什么问题吗？”
“行，我看看。”
他们四个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认真起来的顾倾之打字飞快，敲键盘的速度是其他三个人都比不上的。再加上，他脑子够用，所以几乎都没怎么思考，很快就把本就很好很全的信息彻底完善了。
走出奶茶店的时候是晚上了。
安逸杰中途被人叫走了，纪彦生说自己有别的事情，所以出门后和他们两个往相反的方向走。
“你去哪？”
顾倾之说：“去趟图书馆，赶个作业。”
相较来说，图书馆的学习效率肯定是比家里高一点的。他这个作业还没开始写，也怪他前几天拖着没做，所以才导致现在时间有点紧。
蒋言明很快说：“我也去图书馆。”
“你也赶作业？”
“嗯，画稿。”
“哦。”
走了几步后，蒋言明偏头看了下，声音有些小：“你是不是，真的和那女生吵架了？”
顾倾之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没第一时间回复。
“如果不想……”
话没说完，顾倾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像是搞不懂，有些无奈的感觉：“昨晚她叫我一起打游戏，最后一把的时候，她零杠五被队友骂了，然后结束后她直接退了游戏。我以为她要睡了，不打了，所以我就没管。”
“然后呢？”
他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很大，憋着气：“然后，今天早上她问我为什么不帮她说话，为什么不关心她？”
顾倾之是真的不理解，满眼疑惑，指了下自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言明听着，不该在这个时候觉得这个表情的顾倾之还挺可爱的。他回神，低声问了句：“所以，她因为这个和你生气了？”
“我哪知道，莫名其妙地给我发这个。”
“你怎么回的？”
“就那么回的啊，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低头，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是她没打好，被骂了，结果到头来却说是我的问题。”
安静了几秒后，顾倾之想了想，轻声问了句：“如果是你，你怎么办？这，这是我的错？”
蒋言明看着他，很认真地回了句：“不是你的错。”
顾倾之也这么觉得，从收到那条信息后就觉得莫名其妙，也不是没反思过，但他实在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你们不联系了吗？”
“不知道。”顾倾之很快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呗，我又没什么。”
别说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他也应该还是这个处理方式。
顾倾之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和自己来硬的了，就是迎上来的是板砖一样的东西，他都能去撞个头破血流。
谁先认怂谁孙子的那种。
“不说了。”
蒋言明应：“嗯。”
到了图书馆后，他们找了个面对面的空位。
蒋言明从背包里拿东西出来，对面的顾倾之一直盯着。
似乎，很好奇，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他发现了，很快将这个画本递了过去：“你要看？”
“能看吗？”
“能。”
顾倾之翻看着，前面几页都是很快翻过，直到，看见了一个用铅笔勾画出来的人物。
“这是你按照图画的，还是自己画的？”
“自己画的。”
他没回了，还在看，觉得这个漫画人物和自己脑海中的一个游戏人物的设定很像，真的很像。
“你喜欢？”
听到这个问后，顾倾之抬头说了句：“挺好看的。”
然后，他看见对面的人伸出了一只手，拿回画本后很干脆地将这页撕了下来，还没等他开口问，这张画纸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给你。”
“啊？就给我了？”
“嗯，拿着吧。”
他拿到了手里，仔细看着的同时问了句：“你年底有没有空啊？”
蒋言明都不能确定，但很快回答：“有，怎么了？”
他抬头，眼睛很亮，盯着看：“年底有个和游戏相关的项目，你有没有想法，要不要一起参加？你这画稿很好，要是能把那些游戏角色画出来就好了。”
“这个游戏项目你参加？”
“嗯，这个项目是……”
顾倾之原本还要和他介绍一下这个游戏项目具体是什么情况。
“行。”
蒋言明回答得太快，也是根本不在乎后面的话。
顾倾之愣了下：“你参加？”
“嗯。”
和你一起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