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N.21
洗完澡之后, 顾倾之的身心都轻松愉悦了很多。躺在床上的他在用电脑看电影，看完一部后就退了出来，点开了自己的收件箱。
这些天, 他总是会频繁地查看，希望能等来自己期待的邮件。
这次，最上方有一条三十分钟前发来的邮件。
标题写着：【投递通知：未来科技公司】
本是该立刻点开查看下, 但是，在这里就能看见了, 不知道多长的正文中最开始的两个字是“抱歉”。
这已经告诉顾倾之结果了, 他的手指停留在触板上, 眼睛定定地看了两秒后才决定点进去，看这封完整的邮件。
【抱歉，很感谢您的投递，您的简历未能通过。虽然, 我们对员工的学历没有特别大的要求，但最低也是要专业相关，大学本科毕业的。望您前路顺利, 感谢投递未来科技公司。】
很简短的几句话，只有那几个字是重点。
看着的顾倾之很平静，因为, 这已经是他被同个理由拒绝的第十五次了。他投递这个公司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在招聘平台上写着：学历不是限制，只要你认为你有能力, 能胜任, 便大胆一试。
他是试了，结果却还是被这个原因拒绝了。
或许，负责招员工的人只是看到简历上那个本科未毕业的信息后就直接看了下一个人的简历，根本没再抱有任何的期待, 也就没有打开另一个可以证明他实力的文件夹。
顾倾之关掉了邮箱，只是有一点心烦。
他想找，也必须再找一份工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早日还清贷款，不然，他都不知道这个烧烤店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了。
所以，他很快又打开了招聘网站，把还没投过的几家公司都投了个遍。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还是没能放弃自己坚持的，投递的公司和职位要么是和编程技术相关的，要么就是和游戏创新相关的。
他希望能有专业的人看一下自己的文件夹，这样，得到一份工作应该是很容易的。
投了五个之后，继续向下翻着。
顾倾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Logo，然后便看见了UN公司的很多个招聘信息。
游戏，编程，不看学历，这几样都是他正在找的。但是，他的目光淡然，停留在这个页面几秒后就向下滑动，没点进去和招聘的人交流，也没投递自己的简历。
正巧，这个时候，洗完澡的蒋言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穿得随意，头发也吹干了，走出来后最先看了眼床上的人，确认他没事地躺在那里之后才走去了每天经常坐的那个椅子那儿。
“医生说了，看情况应该下周就可以拆石膏了。”
下周就是四月初了，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从这窗边经常能看到，楼下花园里的花都悄悄冒了出来，赶走了寒风，带来了暖色。
顾倾之点头：“嗯。”
顾倾之受伤的手还没拆线，腿上的石膏也还在，蒋言明每天都会帮助他进行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好在他的腿伤并不算严重，石膏在一周多或者两周之后就可以拆除，但这之后的生活仍然会受到影响，短时间内都没办法和平常一样走路。
在医院这近一周的时间，也是在蒋言明的帮助下，顾倾之的腿伤和手伤都恢复得很好，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出现过。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顾倾之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很多事情都是蒋言明和医生沟通的，他就负责养伤，听话就行了。
“你想出院吗？”
顾倾之很快点头：“想。”
蒋言明轻声说：“那等明天我去问一问医生。”
“嗯。”
询问之后，这个周末就是顾倾之住院的最后一晚。
他腿上的石膏暂时定的是在下周四拆除，那个时候，受伤的右手应该也可以拆线了。在沟通后，医生认为他可以回家养伤了，并不需要继续住在医院。
出院的注意事项，康复训练等一切事情，蒋言明都从医生那里知道了。
本来一切顺利，他们两个的心情很好，但是，这个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楚寒又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次，楚寒带了一大堆零食和一大袋子的水果。
他刚在蒋言明的注视下放下东西，背靠着软乎乎靠枕的顾倾之就很是疑惑地问：“你买这些干什么？”
“给你买的啊。”
楚寒总是带着笑，那种不寻常的眼神也是终于在此刻让顾倾之反应过来了什么。
既然不是有事相求，那这些举动和如此刻意的眼神似乎只能反映出一件事情……
顾倾之抬头看着，冷漠地问了句：“你对我有意思？”
楚寒的眼中有些意外闪过，似乎也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但既然已经问了，他就笑了出来，刚要说话就又听见了传到自己耳中那样清澈好听的声音。
“如果是的话，你可以走了，不用再来。”顾倾之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完后又向旁边看了一眼，“带上你的东西一起。”
看到这一切，听到顾倾之的回应的蒋言明在这一刻自然是很高兴的。
楚寒这才收回了笑容，脸上有些尴尬，带着挑逗的桃花眼也淡了下去。他静了下后说：“我是喜欢你，但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就赶我走吧？”
顾倾之有些烦了，皱着眉还没说话，整个目光就被对面的蒋言明勾去了。
蒋言明走去了桌上，把楚寒刚刚带来的东西一个不少地送回了他的身边。随后，他单手松开，东西齐刷刷地掉落，发出响声：“可以走了。”
站着的楚寒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在蒋言明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和面前的这个人比起来差在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这长相到底为什么让他看不上，如此嫌弃。
被拒绝的人原本还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此刻就像是会变脸一样。他说话毫不客气，甚至微扬着下巴，语气中转而带上了不屑：“你不是喜欢男的吗，试试又怎么了。”
很明显，就有一种“你在清高什么劲，和我在一起是你高攀，赚到了”的感觉。
没等蒋言明冷着脸将他赶出去，顾倾之就抬眼，带着怒气，闷着声骂了一句：“我试你妈，脑子有问题就去治，别在我这里发疯。”
说完，他抬手，立刻按下了呼叫铃。
这边刚按下去，楚寒想自己走都来不及，一名女护士已经走了过来。
顾倾之在的是高级病房，是有专门的人服务的，呼叫后过来的速度别提多快了。
“我不认识他，麻烦把他赶走，别让他再过来。”
就这样，嘴巴瘪成一条缝，脸比煤炭还黑的楚寒被医院的人“请”了出去。
楚寒走了，顾倾之还没消气，又看着门的方向骂了句：“神经病。”
无关的人走了。
但是，停在原地，目光直白的蒋言明一直在这里。
顾倾之沉了口气，转头，在突然看见蒋言明那专注的眼神后犹豫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几秒后，很久没笑过的人好像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下，转身走开时轻声说了两个字：“没事。”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
蒋言明问他：“出院后，你回家吗？”
他以为他还有家可回，所以在他点头的时候，他没多想，只是暗自难过。
那，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可以在同一屋檐下相处的晚上了。
就是因为如此，在顾倾之的身体微微起伏，睡得安稳的时候，坐在那个床边凳子上的蒋言明就一直这么看着。
好像，伸手想去摸摸他头发的时候是下半夜四点多。
蒋言明看着眼前人乖巧沉静的睡颜，被他勾去了魂魄，只知道用两只眼睛贪婪地看着。右手蠢蠢欲动，挣扎犹豫了很久之后也只是轻轻放在了他的脸颊边。
手指触到了温热柔软的脸，轻轻放着，清楚地感受着失去的人的体温。
温暖顺着手指传递，好像，还在一起那样美好。
这个晚上，几个小时的时间，蒋言明在顾倾之的手边闭上了眼睛，嘴唇和那只被握住的手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这些天，蒋言明是真的很累，只在这个早上睡得安稳，没有被床上的人发出的轻微声音吵醒。他握着他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不敢用力，脑袋放在床边，就这么睡着了。
顾倾之朦朦胧胧，睁开双眼看见的时候，这双眼睛瞬间就像是沉入了海底一样。
这次，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没有像从前一样迫不及待地抽出自己的手。清淡的眉眼含着许多情绪，他无声地看着，手腕处的触感无法忽略，越来越清晰，一下又一下，敲响了这颗沉睡很久的心脏。
忽然，在蒋言明动了下，即将睁开眼睛的时候，顾倾之瞬间反应，闭上了双眼。然后，他感受到，他那只宽大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手腕，身旁有一点轻微的声音。
应该，是他起身，离开了。
装睡了几分钟之后，顾倾之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蒋言明在几分钟前躺到了冰凉的床上，以为自己的举动没被发现，所以睁开眼时和往常一样，就像是真的刚刚从这张舒服的床上睡醒一样。
“醒了？”
顾倾之躺着，望着，为他隐藏：“嗯。”
他坐了起来，下地：“那洗漱吧，吃点东西后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话语说得平常，将不舍都藏了起来。
背过身的那刻，这个人一直都在难过。
吃完早饭后，知道顾倾之今天离开医院的秦遇过来了。他和顾倾之坐着聊天，而蒋言明负责收拾行李。
“你这回家后怎么办？”
两人的说话声音不大，顾倾之看了眼自己的脚，随意地说：“没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秦遇看到了这床边的拄拐：“这也是他买的？”
“嗯。”
这房间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他买的。
在蒋言明去洗手间里收拾的时候，秦遇凑到了顾倾之的耳边，声音很小：“说真的，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实在是很好奇，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顾倾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侧头问：“你就这么好奇？”
“嗯，我超级好奇的。”
两秒后，“以前，在一起过。”
耳边没了声音，顾倾之低头，看见了一双瞪得极大的眼睛。
秦遇像是被突然攻击了一样，只知道张着嘴巴和眼睛。他不是没想过，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震撼。
“你，你们，高中吗？”
“大学。”
“你不是没上过大学吗？”
顾倾之低声说：“上过，上到大四，然后退学了。”
现在，秦遇不知道该震惊于哪句话了。
大四退学。
这话可真是太小众了。
“所以，你们大学在一起过啊？”
“嗯。”
“那，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和好了，又在一起了？”
“没。”顾倾之说得没什么力气，偏头看了眼，“现在没关系，其他的，别问了。”
今天过后，或许，不会再见面了吧。
顾倾之也不知道。
第22章 N.22
收拾好行李之后, 顾倾之坐上了蒋言明的车。
其实，要准备上车的时候，蒋言明已经向前了一步, 似乎是正要伸手将坐在轮椅上的人抱起来。
“我自己来。”
顾倾之在看见他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就开口了。
这旁边这么多人，还有秦遇在身边，顾倾之是真的不想被抱上车。虽然, 可能除了秦遇外根本无人在意他们两个。
说完之后，顾倾之就在蒋言明和秦遇的搀扶下很困难地上了这辆车。
“你们走吧, 我等下就直接去店里了。”秦遇的脸上有些不难被察觉到的笑容, 看着蒋言明说, “你送他回去啊，交给你了。”
等车窗关上后，蒋言明轻声问：“你家在哪？”
“上次的地方。”
他很快扭头：“还回那？”
顾倾之有点疑惑：“不然？”
蒋言明定定地看了一秒，开口有些犹豫：“你自己住？”
“嗯。”
“你父母呢？”他说, “你这伤还要养，需要人照顾，还是回你父母家好一些。”
顾倾之的嘴唇轻抿, 很快说：“不回，我自己可以。”
他见他还没启动车子，内心更犹豫, 问了句：“你还开不开？”
在路上的时候，蒋言明一直在想, 顾倾之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是因为不在一个城市吗？
其实，在上次见到那么破旧的楼房时他就想问了。
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分开的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变了, 他们错过了彼此的很多，很多。
最开始，蒋言明还以为开烧烤店只是因为顾倾之喜欢，是他的一种尝试，但是，此刻，一直得不到答案的他真的有很多的不确定。
到了熟悉的停车的地方之后，蒋言明下车，把轮椅从车的后备箱拿了出来，然后又走到了副驾驶那边，将顾倾之扶了下来。
“我送你上去。”
顾倾之没拒绝，被他推着往前走。
“没有电梯。”
蒋言明的脚步停住了。
顾倾之又说：“五楼，所以，可能要麻烦你扶我上去。”
很快，他继续向前走着。
“这个。”
到了楼道之后，顾倾之就开始尝试从轮椅上站起来，可他的单腿刚碰到地，身体就突然整个腾空了。
被打横抱起的顾倾之第一反应是去看旁边，生怕周围有人注意到他们此刻的亲密举动。在确定身旁没人在看之后，他才看向了自己抬眼就可以看见的人。
蒋言明抱得很轻松，还轻轻颠了一下，确保这个姿势可以让怀里的人舒服。他缓缓地垂下了眼，看见了他脸上略带着吃惊的表情。
“我抱你上去。”
说完，他没等回复，即刻迈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十分稳当。
顾倾之的双脚好像麻木了，突然到他怀里的这几秒，不敢动的似乎不止只有腿。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动了，只能用眼睛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最后落在了被放在原地的轮椅上。
他的声音是从他的脖子下发出来的，脸凑在衣服上，细微的声音带着满身的不自在：“那，东西呢？”
“等下我再下来拿。”
还真是，又麻烦他了。
即使是不想的，但此刻的处境，顾倾之真的没办法。
上楼梯的每一秒，顾倾之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抬，整个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衣服和自己的身体之间，不露出一点缝隙。
好像，是在上了五个平台后，蒋言明的脚步停了下。
这一停，顾倾之就立刻说了：“我，我下来走吧。”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算重，但就这么抱着走去五楼，不管是谁，都是会累的。
蒋言明的目光在右边那扇门的上方，没了灯泡，只剩几根可怜的线在飘荡。他重新迈步，没回他的话，说了句：“这层的灯坏了。”
声音厮缠着耳膜，带着喘息声一起，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什么都变得有种说不清的暧昧。
顾倾之顺着他的肩膀往上，看到了这个变化。他说：“可能是这几天坏的。”
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虽然有或没有都一样照不亮这一层。但看上去，此刻的这几根线倒是让这栋楼更加冷清了。
上台阶的声音十分清楚，伴着空荡的回声，在顾倾之的耳边不断提醒。
蒋言明走得不算慢，只是每个台阶都走得很稳。他一阶一阶地走着，脚下的台阶为他计算着时间。
倒计时才刚刚开始，可却很快就要结束了。
站在第五楼的那层台子上的时候，回声消失，蒋言明迟了一秒后才问：“哪边？”
顾倾之这才抬起头，将原本放在自己身上的左手抬了起来，不小心触到了很好的料子：“左边，放我下来吧。”
将他放下来，确保他站稳之后，蒋言明看着他倚靠着掉色的墙，用手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
门开的那刻，最先冲进视线的不是预想的刺眼阳光，而是除了那一条明亮之外，满是阴影的地面。
上次，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顾倾之拉上了窗帘，所以现在打开门进去的时候也是暗的，与这房间里几乎都是淡色东西的画面毫无违和。
顾倾之开了门之后就撑着墙面，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在垫子上低头看了一秒，然后就……
就再次被抱了起来。
这次，顾倾之拉住了他的衣袖，抬眼那刻便说：“干什么？”
蒋言明用双脚为互相脱了鞋，没说话，直接穿着袜子走在冰凉的地上。
走去那个灰色小沙发的短短几步，蒋言明已经将这个客厅看得差不多了。说是客厅也不太准确，因为只有一个沙发和一个玻璃桌摆在那里，其他多余的装饰物一个都没有。
虽然蒋言明的家也是这样，没什么东西，但他家是空旷，而脚下的这块地方是灰暗狭窄，冷寂得很。
将顾倾之放在沙发上后，蒋言明直接就蹲在了他的面前，碰上了他没受伤的那只脚踝。
也不知道是他脚踝太细，还是他的手太大，轻轻一握，便整个环住了，还是和当初一样。
他的声音很闷：“脱鞋。”
解开鞋带，轻轻脱去之后，蒋言明站了起来，转身回头看见那一双拖鞋后就走过去将它拿了过来，放在了他的脚下。
刚刚进门的时候，蒋言明已经将房门关上了。
现在，这片小地方上，只有他们二人。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眼中好像就在此刻染上了阴郁。
这后面，蒋言明只能看见一个关着门的房间，右边，直走几步便是开放式的厨房和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卫生间。
“你怎么住在这？”
低沉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别的情绪。
但顾倾之不能确定，只是抬着头说：“不然我应该住在哪？”
他总是带着刺，哪怕眼前的人在没有任何身份的情况下帮了他这么多次。就像是不会感动，更不知道感恩，只是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满身利刺的刺猬一样。
说完之后，顾倾之还是仰着头，却只和那双眼睛对上短短一瞬。他移开了目光，不明显地叹了口气：“这些天，谢谢你了。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可以。”
蒋言明不在乎这句话，可是却捕捉到了话中的重点。
“自己？”他开口，盯着看，“你的意思是，这些天你要自己在这里？”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哪？”
被包裹的那只腿还是不能如往常般行走，被限制了很多。顾倾之何尝不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几乎不能出门，恐怕就连晚上从自己的房间走去厕所都是一种挑战。
最后，顾倾之抬头看了眼，再次移开：“楼下的东西你放在那也行，我找人来搬。”
说完之后，他就将腿换了个位置，用那只还没拆线的手，动作没轻没重的。
这个动作让看着的人的心脏被深深刺到，随后，他迈步，向前了一点。
正巧，明亮的一条光线从地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跟我回去。”
简单的四个字让正在摆弄自己腿的顾倾之停下了，那只手停留在了硬邦邦的石膏上，转头的动作慢了几秒。他抬头，表情凝固了，幽光下，这双眼睛更清澈了。
开口的动作都有些僵，嘴唇微张，确认自己没听错：“你说什么？”
蒋言明好似平静地说：“你自己不行，跟我回去，我照顾你。”很快，还没等顾倾之的表情发生迅速的改变，他转过身去，低声接上，“等你腿好了，你再回来。”
蒋言明刚要迈步，可是，身后坐着的人开口了，叫住了这个背影。
“你是不是忘了……”顾倾之的声音低闷，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们已经分手了，没有任何关系了。”
刚说完，他就第无数次地觉得自己这种用完人就甩的脾气糟糕透了。
在那沉默的几秒钟里，顾倾之的左手早就收紧了，藏在身体的背后。他也看见，他的两只手都在身体侧边，随意向下，没有任何反应。
“没忘。”
蒋言明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记得很清楚。”
又沉默了几秒。
“我不用你管，你走吧，你买的那些东西和住院的钱我算好之后给你。”
“我说了，你要是想给我钱的话就先算算你以前给我花过多少钱。”
只有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蒋言明的声音才变了。
顾倾之看着，在一秒后轻声说了句：“不一样。”
以前，给你花钱是我乐意的，现在，是我不乐意了。
“一样。”
两个人对视着，都挺平静的，平静地说出这么艰难的话。
“你知道我的，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我就一直赖在你家。”蒋言明看着，深沉的眼看透了一切，“除非，你报警。”
“你……”
顾倾之只能睁着眼睛，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蒋言明转身，离去的那转瞬即逝的目光中分明都是难过。他背对着他，背影和声音都倔强极了：“这里没有电梯，也不方便，你要是想接下来几周都在家里闷着的话，就在这里也行。”
缓缓，在他坚持不住，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为他收拾行李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低闷又有些模糊的问。
“你想要什么。”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这么做，是为什么？”
顾倾之的头靠在沙发上，明明是沙发，却一点都不软。他的眼好似蒙着灰雾，看不清前方的人，就连手都无力地垂着。这里若只有他一个人，那就是一个浑浑噩噩，颓废在家的人。
也是个只要被人看见，就会让人不自觉地上前去温柔地问他发生了什么的少年。
眼前的这个背影在顾倾之眼中无比熟悉，他盯着，挣扎之下才说了出口：“我们，不可能了，你如果是想……”
“我没想什么。什么，都没想。”
他背身说着。
这句话打断了顾倾之接下来的话，而蒋言明的走开也让他的目光滞在了原地。
这样的背影，顾倾之看过很多很多次。
落寞却又倔强，让人实在不忍心。
和他这个人一样，是让他逃脱不掉的原因之一……
第23章 N.23
柜内的衣服寥寥几件, 不说样式如何，伸手随便轻碰上一件，那料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 恐怕都不会超过百元。这种衣服，大学时有些缺钱的蒋言明都没穿过，就更不会出现在那个曾经浑身上下都是大牌的人的身上了。
这种衣服就不该出现在顾倾之的身上。
它们, 配不上他。
这次，那双眼睛彻底沉下去了。
蒋言明明白了很多, 只有在亲眼看到这屋子里的一切时才能确定, 原来, 现在的顾倾之真的不是从前那个衣食无忧的人了。
沙发上，顾倾之的四肢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一样，他还是低着头，完全融入在了这个无光的地方。
耳边的声音在无限扩大, 他都能凭着声音知道现在的蒋言明在做什么。
在收衣服。
蒋言明看到了他衣柜旁边放着的行李箱，拉出来后将拿出来的几件衣服叠好，装了进去。其实, 比较好的衣服都被秦遇拿去医院了，那个箱子和那些衣服正放在蒋言明车的后备箱里。
这些衣服，他拿不拿都没什么所谓, 或许，只是想借此在这个小房间里逃避一会儿。
独自在顾倾之房间整理的那十几分钟, 蒋言明将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个遍。淡蓝色的窗帘将这里遮得严严实实, 简易白色桌子上放着几本和编程技术相关的书，还有，床头柜上的玻璃烟灰缸。
拉开第一个抽屉，里边有好几盒烟, 还有几个最便宜的那种打火机，被随意放着。
蒋言明没有将这个抽屉里的烟装到行李箱，最后也只是收拾了一些衣服，其余的，他家里都有。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滑动，声音不大，蒋言明拖着它，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在那里停下了。
在蒋言明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对面，那双眼睛早就望了过来。
顾倾之还是那个样子，看到他走出来，关上门之后就安静地看着。
似乎，内心还是搞不懂的吧。
真的，不知道还回来，还执着的意义是什么。
从前的顾倾之就是被这样的蒋言明弄得没了办法。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从前分开得多不体面，他占了多大的上风，多么狠心，可是，一刀两断，彻底没关系这种话在他的面前还是没有用……
蒋言明的手抓握着行李箱的把手，不太敢直视此刻眼前的人，他避开视线，低头后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松开了右手，双手垂在身边，半蹲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微哑，第一声几乎没发出来：“跟我回家吧。”
即使在这种时刻，蒋言明也还是想从顾倾之的嘴里得到同意的回答。
静默无声的那几秒，顾倾之的身体轻轻起伏着，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此刻跳动着的心脏。
原来，还没心死。
从未如此强烈，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顾倾之缓缓低下了头，像看着，也像逃避。他开口，声音微弱，说得有些慢：“我没有能还你的。”
随后，垂下的目光里，顾倾之看见，他的手伸了过来，然后，轻轻抬头，看见的是他的整张脸。
蒋言明的声音很温柔，从始至终，只对一个人这样。他将手轻放在了沙发上，抬眼看着：“我没让你还。”
这个当下，顾倾之感觉理解不了的不只有他，还有自己。
“你等我一下，我把东西送到车上，然后再来接你。”
说完，走到门边上的时候，蒋言明不放心，终是转身，看向了乖乖坐在沙发上的人。他又开口说：“五分钟。”
顾倾之没有回复他。
蒋言明没关门，直接就走了出去，在这个沙发上，顾倾之可以清楚地听着越来越弱的脚步声。
时钟在心里开始了倒计时。
五分钟。
在刚刚过四分钟的时候，关门声猛地响起，回声顷刻便传到了这个房间。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每一次心跳。
可以想像，他应该是跑上来的，或者，一步两个台阶……
顾倾之抬头的那刻，蒋言明已经走了进来。
他一边向他走着，一边说：“我抱你下去。”
第二次走出房门，要将门上锁的时候，对面的那扇门突然开了。
此时的顾倾之在蒋言明的怀里，听见声音后就从他的肩头上探出了半个脑袋，眨巴了一下后呆呆地盯着看。
老爷爷的身后还有他的老伴，两个人穿得很厚，那两只手在门关上的时候就碰在了一起，要不是看见眼前的一幕，此刻的他们已经是双手紧握了。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
以前偶尔碰上的时候，老爷爷也会笑着用清脆的声音和他打招呼。
顾倾之的嘴巴张了又合，觉得自己此刻的姿势一定很奇怪。
“你这，腿受伤了啊？”
顾倾之点头，发出一声很小的：“嗯。”
老爷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着他：“那你好好养伤啊，这怎么，是要出门吗？”
蒋言明已经将门上锁了，转身的时候很小心。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两个老人，很耐心地说：“我们出门，会让他好好养伤的。”
“这小伙子没见过啊。”老爷爷看了看这两个人，“朋友啊？那你好好照顾他啊，腿受伤最麻烦了，那年我腿……”
“别说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在老爷爷马上要回忆当年英雄救美，然后将腿摔骨折的那件事情的时候，老奶奶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随后就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好好养伤。你们也急着走吧，你们先，我们两个走得慢。”
蒋言明点了下头后就抱着怀里的人走下了台阶，等出了这栋楼，重新见到阳光的时候，他开口，问了句：“你和他们经常见面吗？”
“没，时间对不上，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刚说完，顾倾之才想起来刚刚在这里的东西，问了句，“轮椅呢？”
“刚刚我拿到车上去了。”
“哦。”
那就是这一段路只能被抱着走了。
蒋言明又问：“什么时候住在这边的？”
“一年，差不多一年前吧。”顾倾之待在他的怀里，应该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有问必答的。
更私人的，更想问的很多问题，蒋言明憋住了，没有直接问出来。
“开下门。”
蒋言明试了下，自己的这只手有些碰不到，只能开口让顾倾之去把车门打开。
他的手从他的身体侧边伸过，脸碰上了他的衣服，在他的怀里动作不大地动了几下，像挠痒一般。
上了车，为他调整好座位，系上安全带后，他才坐到了驾驶位上。
开了导航之后，蒋言明说：“要一个小时左右，你困了就睡一会儿。”说着的时候他还动手调高了车内的暖风。
他一直是个怕热的人，一热就觉得静不下心，而顾倾之是很容易冷的人，那手脚经常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凉，偏偏他还不在意，总是觉得自己很抗冻。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晚上睡觉，蒋言明都会偷偷调高温度，然后自己只能不盖被子，紧紧地抱着他睡。
坐车的那一路，顾倾之多半时间都在看着车窗外，耳边是很舒缓的音乐。这种类型的音乐，大学的时候他经常在蒋言明的手机里听到。那时，他是美术生，画作品的时候几乎都是听着这种很轻松，很让人心静的音乐。
他就不一样了，喜欢听流行歌，喜欢听Rap，现在也是这样，越吵越好。
不知怎的，听着听着，忽然就想起那次……
因为帮他画东西，时间不够的蒋言明在二十四小时的美术教室里赶作业，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
顾倾之本来已经走了，想回去睡觉，却觉得内心过意不去，出去买了几串烧烤后就又回到了教室。
那时候，两个人刚在一起一个多月。
顾倾之坐在蒋言明的身边，很顺手地单手取下了他一边的耳机，戴在了自己的耳朵里。
听的那首音乐叫什么，他不记得了，只知道是那种他一听就想睡觉的歌，像个催眠曲一样。
很快，他眼睛一转，偷笑了下，然后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静音放好音乐后就将这个蓝牙耳机和自己的手机连接上了。
一串英文响起，鼓声为开头，声音被他调到了很高，瞬间从耳机里冒了出来，震耳欲聋。
这音量顾倾之习惯了，他平常听音乐就总是会把声音开得很大，再加上早有准备，所以，他一边迅速调高声音，一边将目光看去旁边，准备笑看蒋言明被吓到时的反应。
蒋言明在很专心地用画笔作画，这突然作响的声音确实是吓得他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笔差点都没抓稳。
刚要转头，身旁，顾倾之的笑声来得更快一点。
画笔还握在手中，侧头看过去的时候，蒋言明只是勾起了嘴角，任由耳边的噪音响起，笑着看面前人此刻的笑脸。
他的声音悦耳，“被吓到了吧？”
顾倾之还很幼稚地问了一句，像个小孩一样展示着自己玩笑的杰作。
“嗯。”
蒋言明点头，忽然将手里的画笔放了下去。
再次抬头的时候，顾倾之还是笑着的，笑得那样好看。所以，他没忍住，伸手去够他后勃颈，在那笑容没完全消失的时候，深深留在了自己的唇上。
画笔上的颜色不小心印在了蒋言明的手臂上，随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响声，却即刻被暧昧碰撞的声音遮盖了完全。
刚刚还在画画的手失去了温柔和细心，抓握住那纤细勃颈的手用了力气，只知道将手中控制的人往自己的怀里拉。
另一只手去抓他的手，掰开一根根手指，非要十指紧扣。
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腿与腿之间明明还有着距离，可视线向上，他们亲密而热烈地吻着，久久不愿分开。
直到，顾倾之的脸色比这颜料盘上的红还要明显的时候，蒋言明才放开了他的脖子。可嘴唇贴着嘴唇，贴近的目光缠绵，如此清楚地感受着彼此呼吸的气息……在恋恋不舍地要退开的时候，他重新压上，又亲了很久。
顾倾之老实了，分开后就即刻转头，快步走去了最角落的椅子那里，用后背对着蒋言明，掩饰地拿起手机，来回滑动。
坐在画板前的蒋言明直白地看着，目光炽热又纯净，有藏不住的笑意。他的嘴唇红了起来，因为吻得深，加上，刚刚还被他轻咬了一下。
隔半个小时左右，蒋言明就会走到顾倾之的身边，然后，然后……亲个够，抱个够，才会回去重新拿起画笔。
再后面，顾倾之蜷缩在小沙发上睡着了，蒋言明干脆就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盯着看了好一阵儿，也偷亲了很多次。
天亮了，到了交作业的时候，蒋言明交了个没细细收尾的画作，被一直最看好他的专业导师骂了一顿。
被骂的人却笑着。
因为，那是他们相处的第一个完整的夜晚，从顾倾之带着吃的和喝的再一次回来的时候，蒋言明就别提有多高兴了。
想着想着，关于从前的更多就都想起来了。
忽然，街边的画面冲进视线，是一个高中的操场，人工做的草坪地上有十多个男生在打篮球。
“嘭。”
球进了。
车也开过了。
当初，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操场上，顾倾之第一次见到了蒋言明。后来，因为很多事情，他和他有了更深的交集。
那时候，顾倾之以为自己会和这个兄弟好好相处，也真的打算等他毕了业之后一起创业……
一直到蒋言明突然对自己表白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第24章 P.24 学生卡
2019年8月27日。
这天好像是这个月最凉快的一天, 但在江城这个地方，头顶的烈日仍然有十足的威力。若不是这还算清爽的风时常吹过身边，站在外面十几分钟怕是就能让人直接中暑倒地。
不管是身体如何强健的人, 面对这种天气也是扛不住心里的燥热和烦闷。
江城，夏季的时候堪称是全国最热的城市，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室内空调。而这里的冬天则是所有城市里最温和的, 极少下雪，也不会让人冷得不愿意出门。
此刻, 江城大学门口挤满了车子和行人。
今天是大一新生分批报到的第三天, 也是最后一天。所有新生都需要在今天到达学校, 在这之后的一周时间里必须住宿，为一天后的军训和新生欢迎会做准备。
大学不像高中和初中那样，一个学生来报到，身后却跟了一群人和好几个箱子。而且, 江城大学有明确规定，若没有特殊情况，报到当天是不允许任何家长和朋友进入校门的。
但当然, 仍然会有放心不下的家长，他们站在校门牌的那一片空地上，将车子出来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保安大叔一直在喊：“各位家长快些回去吧！他们都是大学生了, 都十八岁成年了，你们就不要在这像送小孩一样看着了, 快点回去！”
在这边吵吵闹闹, 各自目送，不停嘱咐的时候，一个拖着两个黑色行李箱的男生直接走过了他们，在最右边的通道那里停下。
江城大学的管理不是开玩笑的, 新生进入这个校门必须要出示录取通知书或者相关的证明。检查还是挺耗时间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新生入学分了三天的原因。
男生很高，保安只抬头看了一下后就看向了他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江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特别，只比证件照大了些，很厚实，很高级，打开便是立体的“江城大学”四个大字。
上面有他的名字。
蒋言明。
他全程没说话，戴着一边的蓝牙耳机。身边的其他几个通道，有个女生将目光留在了他的身上，看得起劲，要拿录取通知书结果却把自己的护照拿了出来。
“蒋言明。”
保安低声说了出来，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刷了卡，让他过去。
“谢谢。”他说了一句，反手将录取通知书放回了背包里。
另一个保安凑了过来：“省状元是吧？”
“嗯，我记着，就是这个名字。”
他笑了：“省状元，还是铭城重点高中的，不去铭城大学，也不知道我们江城是怎么吸引他了。”
铭城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这个学校和其他的学校还不一样。他们不是在蒋言明高考成绩出来后才给他打的电话，而是在他高二获得那个理科竞赛一等奖的时候就想办法联系了他，并承诺给他保送的资格和全额奖学金。
但是，蒋言明在当天就拒绝了，后来，在成绩出来之后又拒绝了一次。
现在，蒋言明拖着行李，走在江城大学的校园里。每一次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切，他都是真正的开心。
他前脚刚踏入操场这片区域，还没等仔细看看自己学院的指引牌在哪里，身旁，两个女生就跑了过来。
“新，新生吗？”
蒋言明转头，看见的是两个穿着连衣裙，胸前戴着志愿者牌子的女生。他点头，没说话。
“你哪个系的啊？我们是大三的，可以直接带你过去。”
他摘下了耳机，目光低垂着：“美术系。”
女生听到后看了眼身边的同伴，实在是没控制住嘴角的笑，向前走了一步：“我带你去你们教学楼？你跟我走吧。”
这次，他低头看了眼她，是个挺好看的女生。他开口，声音很轻：“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在哪栋楼。”
女生的笑容僵了些，但也很快说：“四号楼。这边前面直走，然后在交叉口右转就能看见一个雕像，就在那后面的那栋楼。”
“嗯，谢谢。”
蒋言明转身，拖着行李走了出去，但在走了一步后停下，又转身回来。
女生的手紧紧握着手机，身旁的同伴一直在拍她的手臂。
蒋言明没看见，只是开口又问了句：“能问下编程系是在哪一栋楼吗？”
“啊？”女生抬头，又扭了下头，还是那个方向，“七号楼，也是直走右转，然后再右转，你看到食堂后一直往前走就，就能看见了。”
他仔细听着，看着，记住了路线，身旁用眼神偷偷看他的女生被这个模样吸引了，最后的话越说越紧张。
“那，大三的学生开学了吗？”
“没……”女生在对上那视线后迅速收回，低头说，“大三住宿的明天才回，不住宿的话是后天才正式开学。”
“嗯。”蒋言明的声音一直很低，有些闷，让人听着感觉像是在耳边温柔地低语一样。走时，他不忘道谢，“谢谢你。”
直到蒋言明走出去，听不见这里的声音之后，女生的同伴才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倒是要个联系方式啊，你干嘛，呆住了？”
“嗯。”女生还看着那个方向，僵在了原地，只有眼睛在眨：“呆住了，好帅啊，也好有礼貌。”
“那你倒是要啊！”
“我不敢。”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笑意，“但，知道是美术系的了就行。”
走出去的蒋言明在得知大三的学生还没开学后就跟着刚刚女生说的路线走，右转之后走了不几分钟就看见了她说的那个雕像。
这下面雕刻着四个字：许愿女神。
水池里有很多一块钱的硬币，看来，来祈盼某件事的人很多。
水中雕像的后面就是美术系的大楼了，蒋言明走进去，跟着人流看到了领取资料和学生卡的房间。
来的人很多，要排队，他这个个子站在哪里都是显眼的。
等了大概十分钟，蒋言明走到了房间里面，在工作人员那里领取到学生手册和一些资料后就去前面的队伍排着，等着领学生卡。
“嘿！”
蒋言明好好站着，肩膀被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他转头，看见了熟悉的一张脸，也就一个暑假没见。
周晟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你刚到？”
蒋言明把耳机摘了下来：“什么？”
“你刚来啊？我给你发信息怎么没回？”
他这才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确实有几条微信的消息：“我没看手机。”
周晟个子不高，戴着眼镜：“正好，我俩插个队。”他扭头介绍了下，“周子清，你舍友。”
蒋言明低头看了眼：“你好。”
周子清看着挺冷的，有种难得的书生气，给人一种一看就会觉得他学习很好的感觉。他很快点头：“你好。”
“我跟你说，我们这宿舍竟然不是按照系分配的。我最先去看的宿舍分配表，以为我俩一个系还能有机会分一起呢。结果，好家伙，我那四人寝四个系，你还好，三个系。”
蒋言明不在乎这个，扭头问了句：“你是什么系的？”
“计算机。”
周子清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淡淡的。
周晟看着他们两个笑了，对着蒋言明说：“他高考成绩就比你低一分，省第二，理科的，但人家作文满分，牛吧。”
今年的分数线比往年最高还高了四分，人人都以为蒋言明是个例外，但这省第二的分数也是很高，还是这次语文高考作文唯二满分的人之一。
周子清这才抬头：“你是，蒋言明？”
“嗯。”
“挺巧。”
周晟扭头，很快说：“能不巧吗？你们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都不去好好的铭大，来江大。”
脑子都被门挤了，还挤得不轻。
他就差说得直接一点了。
蒋言明看着他的脸，这才缓缓想起来：“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高二全省理科竞赛的时候。”
周子清听到这才想起来，印象里确实是有一个他这么高，最后成绩名列前茅的人。他这人不爱观察身边的人，现在也是他这么说出来后才能大概确定：“嗯，应该是。”
领完学生证后周晟就提议：“食堂吃个饭呗，人家都说第一天来大学就得先吃食堂，食堂的好坏决定了我们今后四年呢。”
蒋言明说：“我先去宿舍，放了东西后再去找你们。”
“行啊。”他转头，“那我俩先去。”
周子清没回答而是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要到了，我去门口接一下，你先去。”
“……”听完，周晟有些无奈，“你怕他找不到啊，他又不瞎，跟着不就找到了吗？”
他不听，直接走了。
周晟看着，转头说：“他朋友，发小。”
“嗯。”
“那，那我和你一起去宿舍先，然后再去食堂。”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去食堂，人家都成群结伴的，他自己怪孤单的。
男生宿舍离这边不远，蒋言明去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三个分配好的床铺下面都摆着行李箱，只是还没收拾，看来他们也是放下东西后就出去了。
“江大宿舍是真不错，真宽敞啊。”走出去的时候周晟这么说着，又开口，“和他们一起吃行吧？你OK不？”
蒋言明点头：“行。”
“嗯，怕你不认识尴尬。但其实我也不太熟，只是以前一起打过几场球。”
到了食堂的时候，里面的人真的很多，从蒋言明这个视角看，全是脑袋。
这个最大的一食堂有三层，他们根据牌子上的介绍去到了二楼的当地美食。
“我先去找位置，你随便看看先。”
蒋言明在这个地方向前看着，只是想找一个排队的人没那么多的档口。找到后排队的时候周晟就过来了，他也不挑，直接一起排着了。
选好了要吃什么，到付钱的时候，周晟很快说：“我请你。”
说着，他就伸出去了自己的学生卡，贴上了感应付钱的地方。
很快，一个大大的红叉子跳了出来。
周晟疑惑：“嗯？”
阿姨看到了就说：“第一次用的话要在门口的那个机器启动一下的。”
“……”他心说：也没人告诉我啊。
蒋言明在听到说要启动一下的时候就将手里的学生卡收回了。
周晟回头，对上蒋言明的眼睛，问了句：“我去启动一下，你在这等着？”
话音刚落，前面的机器发出了响声。
周晟转头，看到了支付成功的四个大字。他立刻向侧边看去，看见了正在笑的一个男生。
“新生就是新生，门口那么大个牌子，你眼睛长哪了？”
周晟直接上手拍了他一下：“搞什么？”
纪彦升的手里拿着好几袋打包的餐食，左手攥着刚刚刷的那个学生卡。
蒋言明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张卡，原本淡漠的双眼顿时睁大了一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个学生卡……”
纪彦升抬头看了眼他之后就将手里的卡伸出去了一些。
学生卡上有一个很好看的男生的照片。
证件照也是一样吸引人。
“你认识啊？这我朋友的卡。”
见蒋言明没说话，纪彦升就说：“我走了，你们这顿小顾请了，等见到的时候谢他就行了。”
周晟立刻问：“你们大三也今天开学啊？”
“好问题。你该去问问我们导师，为什么要在开学前让我们改项目。”
本来都走了，但纪彦升又走回来，凑在周晟的脸旁，贱贱地说，“军训好运，你们正巧赶上最热的几天，结束后别黑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就行。放心，我们，会去看你们的。”
他走后，周晟咬牙切齿地说：“真该死啊。我跟你打赌，我们军训的时候他一定会拿着汽水从我们面前走过的。”
蒋言明没在听，只是在找到位置坐下的时候问了句：“你认识学生卡上的那个人吗？”
“学生卡？”周晟想了下后才说，“不算认识，好像就见过一次吧，但我总听纪彦升说他。那个，等会儿来的周子清的那个发小认识，他们几个都是打球的，一个高中的。我记得我是去找周子清的时候见过一次姓顾的那个人，他是不长得还挺好看的，挺高的？”
蒋言明很快点头：“嗯，好看。”
“那就是了，我就记着他们那群人里面有个长得挺帅的姓顾。我都没和他说过话，这还让他给钱了，真是的。”
这是，蒋言明第一次在江城大学里见到顾倾之。
是他的学生卡，但也是为数不多的这么近的距离。
已经，很好了。
第25章 P.25
食堂很大, 但还是需要找一下空位。
今天赶上新生入学，所以才会这么热闹。
蒋言明和周晟点的饭还没上来，前面, 周子清和一个比他高多半个头的男生走了过来。
周晟已经在微信上告诉他们要提前刷卡了，也将坐的位置拍了照片发给他们，所以, 他们两个是直接走到这边的。
“你们点好了？”
周晟点头：“好了，你们先去点。”
周子清说：“好。”
等他们再回来坐下的时候, 这个男生就笑着开口了：“我叫方翰宇, 大一的, 金融系。”
周晟坐在他的旁边，先开口说：“我和他是美术系的。”
他们两个之前见过几次，只是私下没联系方式，也就是通过周子清说过几次话, 打过几场球。
方翰宇的长相挺张扬的，黑色的短碎发将他的五官都露出来了，眉毛的颜色很重。他不算黑, 很健康的肤色，站起来也就比蒋言明矮了一点。他看着斜对面的人，问了句：“你叫什么？”
“蒋言明。”
“省状元对吧, 我刚刚听他说了。”
方翰宇还挺自来熟的，性格很好, 总是饭桌上的气氛组。
“你高中是？”
蒋言明说：“铭城重点。”
“哎呦, 好学校。”方翰宇看向对面的周子清，“就和我们学校差几条街是吧？”
周子清点头：“嗯，我们去过的。”
“哦，对, 球赛的时候。”
不过，听到蒋言明说自己是铭城重点的之后，方翰宇更好奇了，吃了口面后问：“那你怎么来江大了？美术系，江大也不是特别好吧？”
蒋言明快吃完了，喝了口水，淡声说了句：“喜欢这里。”
“啊，这样啊。江大环境确实是挺好的。”
吃饭的时候几乎都是方翰宇和周晟在讲话，另外两个人多半时间都是在安静地吃饭，只有问到他们的时候才会主动说几句。
忽然，蒋言明抬头：“你认识顾倾之吗？”
等了很久，他还是在吃完饭快要走的时候问了。
方翰宇很快说：“认识啊，我和他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现在也是。他大三的，我俩初中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
他见他没说话了就主动问：“怎么了？”
蒋言明没有下句，只是轻声说：“没什么，问一下。”
“你认识？”
“不认识，听过。”
周晟接了话：“我俩刚刚的卡用不了，给钱的时候遇见纪彦升了，那个狗拿顾倾之的卡帮我们给的钱。”
方翰宇还以为他们在意这个，很快笑着说：“那没事，小顾很大方的，等下次遇见了你们就知道了。”
之后，他们四个一起走出了食堂，周子清要陪方翰宇去领东西，所以蒋言明就和周晟一起往宿舍那边走。
周晟那一路上都在说后天的军训，他越说越烦，觉得站在烈日下不管做什么都是遭罪的。
“我看到后天温度的时候，我都想死了。”
蒋言明说：“不是说这次军训会在室内吗？”
“有这么说的，但我问过纪彦升了，他说也就中午最热的时候在室内，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室外的。大晚上还会有什么紧急集合，跑操场之类的。”他的眉毛都挤在了一起，叹了口长气，“哎，想想都觉得我自己可怜。”
蒋言明倒不是很在乎，虽然他非常怕热，但这种无论怎么不想都无法逃避的事情还是不要提前烦恼了。
他们走出了这条街，不过十分钟后，五个男生嬉笑着走进了食堂。
他们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蒋言明吃完饭走回宿舍，而顾倾之和他们是从食堂的另一边来的。
谁都没看到谁，完全错过了。
这短短的十分钟却让他们差点可以迎面相撞。
“要我说你脑子是真不转啊，这出来吃饭多好的机会，你还买回去干什么？”
走在边上的顾倾之也笑了，脸颊边隐隐陷下去了一点：“可不是，他让你带回来你就带啊，平常没见你这么听话。”
纪彦升已经被他们几个说了一路了，反驳不了，只是有些憨憨地说：“我没想那么多啊。”
“好不容易能逃出那间屋子，我一定要大吃一顿。”这人叫安逸杰，拍了下顾倾之的肩膀，“你的那顿下次再请，吃食堂就便宜你了。”
顾倾之穿着白色短袖，浅色的牛仔裤，还在笑，在这一群男生中实在耀眼：“行。”
到了结账的时候，安逸杰抢着刷了自己的卡：“刚刚拿小顾的卡结的，这次我给啊。”
另一人探着脑袋，连忙说：“你给啊？那我再拿瓶水。”
“我也要，要最贵的。”
安逸杰家境很好，和朋友之间很少计较这些，只是嘴上骂了句：“你们两个二逼。”
坐下来之后，安逸杰就在这食堂里打量了起来，左右看着，视线总是会停留在新面孔上。
“不知道有没有好看的学妹啊。”
“你。”纪彦升有些无语，“你脑子里只有学妹。”
“不，我现在脑子里还有我们的项目。天杀的，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他刚说完就又看去了旁边，撇了下嘴，“还真没看见什么好看的。”
纪彦生不理解，看了他一眼：“现在看什么，等军训或者新生晚会的时候看呗。”
安逸杰边说边拿出了手机：“不行，看代码看得我头疼，现在急需漂亮的妹妹给我看看，养养眼。”
顾倾之就坐在他旁边，扫了眼他的手机后说：“看论坛啊？”
“嗯，每年新生入学都是我们学校论坛最热闹的时候，我可得看一看。”
江城大学有个专属的小程序，据说是五年前的几位学生弄出来的。在这个小程序里，在校学生可以看自己的课表，创建自己的名片，在论坛上交流沟通，是一个解决疑问和娱乐生活的好地方。
这些年来，基本上一多半的新生都会下载这个程序，在论坛上活跃，或者潜水，看看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就比如现在，安逸杰想看美女，就可以去论坛的讨论专区，里面都是些照片和文字，发布时间都是最近的。
他翻着，看到一个还不错的就举起手机给他们看。
“这个还行。”
顾倾之也看了眼，很快收回视线，轻笑着说了句：“你眼光真固定。”
喜欢萌妹。
安逸杰喜欢的类型一直都没变，和顾倾之正好相反。
“我靠。”
看了短短几分钟，安逸杰突然低声说了句。
一人问着：“怎么了？”
他快速地翻着：“这论坛里怎么都是一个男的啊，叫什么，蒋言明？我看了十个帖子，七个都是他。”
七个和他有关，两个是别人，还有一个是水贴，增长经验的那种。
“蒋言明？新生吗？”
安逸杰直接将手机丢在了桌上，给他们看：“嗯，新生，今天才来报到，但现在这论坛里全是说他的。”
纪彦升先低头看的，他觉得图片上的人有些眼熟，所以就将手机拿了起来，翻了两个帖子后才确定：“啊，这人我刚刚见过，就在食堂。”他看着顾倾之说，“就，我拿你学生卡帮他和周晟给的钱。”
听到这，原本没什么兴趣的顾倾之才抬头，向他伸手：“我看下。”
拿到手机，整个屏幕都是一个男生。
他背对着镜头，在看向旁侧，露出了个侧脸，头发不算长，在阳光下发亮。这人很高，站在镜头之外的几步。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顾倾之没什么表情，又向下翻了两张，发现都没有正脸后就放下了手机，没说话。
“他省状元来着，数学满分，这论坛的人怎么什么知道啊？连这人是艺术设计系一班的都知道了？”
安逸杰拿回手机后这么说了一句。
纪彦升这才想起来那件事，看向了正在吃最后一口面的顾倾之，探头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顾倾之抬眼，“怎么？”
“他好像认识你，看见你学生卡的时候还问了一句。”
顾倾之的脑中短暂浮现刚刚那个人模糊的侧脸，唯一记住的就是他挺高，腿很长。他想了几秒，确定地说了一句：“不认识，没见过都。”
“哦。”
那边的安逸杰还在看，感觉越看心里越酸：“真的，这帖子几乎全是他，我的漂亮妹妹都不见了。”然后，他闷声说了句，“确实，长得还行。”
纪彦升说：“感觉真人好一点，这照片全是侧脸，看不见什么。”
他用力地叹了口气，将手机翻过去，盖在了桌上：“我记得上次这种胜景还是我们大一那年。”
一人没忍住笑了出来，直接就怼：“上次是因为小顾和药剂学那个男的，还有尹希悦，你这说的好像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一样。”
“我就说说不行啊，你话可真多。”安逸杰大声说了句，“不就高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纪彦升连忙摇晃自己右手的一根手指，说得很认真，却有些欠打：“那可不是高了一点，他比我高很多，比你们都高，感觉得有一米九了。”
“……靠，这么高。”
“嗯，真的高。”
顾倾之一直在看手机，没怎么参与到这个讨论中，他对这种事情向来不感兴趣，没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不认识的人身上。
“顾啊，你论坛上的校草地位怕是动摇了。”
安逸杰笑看着。
顾倾之抬头，轻笑了下，没说话。
“不不不，他们两个类型的，不一定不一定。”纪彦升说，“每年论坛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开学这几天，当年弄这个学校评选的人可真是个天才。”
论坛上最热门的帖子就是“最美最帅评选”这条了。
里面是很多学生的照片和对应的名字，看到的人喜欢谁，觉得谁好看就可以每天都来投票。最后，年底的时候投票截止，两个胜者还有现金奖励。
学校这边一直知道这件事情，觉得这是年轻人互动的方式，所以从来没制止过，还用现金去表示支持。
“快点吃吧，等会儿他又该打电话催我们了。”
这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顾倾之手中的手机就发起了震动。他看着，眉目淡了下去，将手机放下，还往前推了一下。
来电人是，教官。
这个备注一直就没变过，电话那头的人比教官还严厉。
顾倾之很无奈地看着安逸杰：“你就乌鸦嘴吧。”
“哎，你下次改个备注吧，叫曹操好了。”
接了电话后，他们都快速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拖着步子往教学楼里走-
一天后是军训的第一天。
整齐的队伍里，全部人都穿着一样板正的军训服，但是，在这么多人当中，蒋言明仍然是非常显眼的存在。
阳光好似都偏爱他，满头黑发在橙光下闪烁着，有些让人分不清他原本的发色。
蒋言明站在队伍中，直面着前方，豆大的汗珠从脑门滑落，打湿了衣衫的领口，停留在细长的脖颈处。他的喉结很明显，让坠落的它们慢慢地滑落至锁骨处。
现在是下午三点，阳光没中午那么足，可也是难顶的。他们这军姿不过刚站十几分钟，晕倒或者申请去清凉地方的人就有不下几十个了。
蒋言明很讨厌闷热的感觉，可现在的他一动不动，只有两双深邃，中间墨黑的眼睛隔几秒眨动一下。
直到……
视线前方，高高的围栏对面，一群穿着很清凉的男生走过。
这个瞬间，蒋言明终于不再像个雕像，身旁的手第一时间颤动了一下，手臂上明显的青筋也随之收紧了。
眼前，围栏对面是一个很大的篮球场，顾倾之和另外七八个人就在那片土地上。他们做项目做到现在，好不容易说服那位“教官”让他们出来休息一个小时。
顾倾之的右手拿着篮球，刚刚还拍了两下。他忽然收紧了手，单手抓住篮球，然后，很随意地向旁侧看了一眼。
也只一眼，却和对面正中间那个队伍里最后一排的男生对上了眼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转头的瞬间就直接看向了那个地方，看到了那个很高的人。
好像，只是凑巧。
一扭头，便自动找到了方向。
顾倾之这个眼神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可对面，对于蒋言明来说，投递过去的目光里装着他的一切。
他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都是值得的。
很快，他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无动于衷。
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本来，不应该走过的。
是他们之中有人说了句：“去室内打呗，这也太热了。”
很快有人附和：“行啊，室内室内，等晚上再来室外打。”
所以，他们走过了这里，穿过露天的篮球场，去不远处的室内篮球馆打篮球。
纪彦升走的时候还看了眼那边的军训队伍，转过头后就忍不住笑：“晚上必须得来，就在这里打，让这群新生羡慕下。”
“你可真损。”
这招都是他们大一那年，他们的学长和学姐展示给他们的。
那时候好像更过分一点，他们在烈日下辛辛苦苦地坚持着站军姿，那些学长学姐就一波接着一波地从他们的视线前走过。
有的只是带着笑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有的手里拿着冰冰凉的雪糕或者一大块西瓜，就站在那里，当着他们的面吃。
当年，晒黑了，气饱了。这次，碰见熟人的他们当然也要将这群新生的遮阳伞丢掉，再给自己打一把，让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不是说说而已，在晚上吃过饭之后，这群人真的来了。
而军训的人正巧也在，正在原地跟着教官热身，准备跑圈。
“我操……”
蒋言明的身边，刚看到这群人的周晟就直视前方，咬牙切齿地发出了这两个字。他又开口：“这群损货。”
蒋言明也看了过去。
三个人在围栏对面，在这群做热身运动的大一新生的正前方站着，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烦人了，看着就让人想举起拳头，打他们一顿。
那边，以安逸杰和纪彦生为头，他们两个幼稚得很，看到几个目标人物后还朝他们做鬼脸，手上高高举着在校外买的冰奶茶。
周晟在身边嘟嘟囔囔，蒋言明什么都没听清，只是默默看着一个固定的方向。
在这三个男生的身后几步，篮球场旁边的椅子上，穿着黑色印花半袖的顾倾之坐在那里。
他冷棕色的头发上戴着个黑色的运动发带，将额头整个露了出来，漂亮的眼睛更加吸引人。此刻，他正低着头，用右手帮自己的左手戴上护腕，动作干净利落。
他的旁边，一个看着就不普通的篮球也在椅子上。
顾倾之的一举一动无声地将蒋言明的目光勾了过去，可他完全没注意到，站起来后的那个笑容更是让看着的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顾倾之站起来，看着那几个挑衅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下，真心觉得他们等下会被那些大一新生围殴：“喂，打不打了？”
安逸杰在听见呼喊后转身，连忙应道：“打啊！”
说完，临转身的时候，他再次冲着那么多辛苦训练的人喝了一大口奶茶，咂巴了好几下后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看到的人都被气到了。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主教官当然看到了，他还是顾倾之他们那届的副教官，对刚刚的那几个人有很深刻的印象。
他开口的声音很洪亮：“都是这么过来的，看着不爽的话等跑完我允许你们去收拾他们。”
热身结束后，新生就上了跑道，维持着队形，可跑了半圈后就有很多人掉队了。
江城大学的操场真的是非常大的，一圈跑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都能赶上平常高中三圈左右的跑道长度了。
渐渐地，掉队的人越来越多。
但不管怎样，教官给出的指示是所有人都要跑满两圈，什么时候跑完，或者走完，爬完，什么时候才能解散。今天白天的时候，他们已经以班级为单位跑了整整一圈了，现在很多人的脚还没缓过来，却还是要跑。
从一开始在队伍最后面的蒋言明现在已经是领先众人半圈的领头人了。他上半身的衣领都快被汗珠浸湿了，顶着满头的汗坚持跑着，很快，就差半圈就能跑完了。
周晟在他的身边也不甘示弱，只比他落后几步的距离，满脑子都在想跑完去找他们算账。
终于，跑完三圈的时候，周晟很自觉地走出了操场，直奔篮球场那边。
他的身后，提前跑完一分钟的蒋言明在原地静止了几秒后就跟了上去，眼看着，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穿过围栏的门，他的目光就只在一个人的身上。
“喂！”
周晟的声音很虚弱，但喊得还是挺有气势的。
“嘭！”
顾倾之丢出去的球正好进了球框，随后，打球的那些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转头过去。
纪彦升看到的时候就扯着笑走了过来：“呦，跑完了啊？速度还挺快的呢。”
“你们可真是闲的！”
“不闲能在这打球吗？”
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那边，安逸杰走到了顾倾之的身边，看着几步之外的陌生人低声说了句：“就那个吧，美术系的蒋言明。”
已经在看的顾倾之这次看清楚了这个人的长相。
嗯，实话实说，是还凑合。
他也就看了几眼，走开后去旁边的椅子上拿起矿泉水猛猛喝了一口。
纪彦升当然也看到了周晟身边的人，只是，他觉得这人还挺奇怪的，眼睛一直看着前面，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他也没理：“怎么，打不打？切磋一下，得半年没打了吧，我看看你退步没。”
周晟立刻说：“我不和你一边，你太菜了。”
“搞得像我要和你一边一样。”纪彦升转而看向了旁侧，“你打不打？要打的话正好，你俩一边一个。”
蒋言明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没有犹豫地点头应下：“打。”
“行，那我们可以打全场了。”他又问，“方翰宇那小子呢，把他叫过来一起啊，叫他再带一个过来就正好够了。”
周晟还气喘吁吁的，回头看了眼操场那边：“还没跑完吧，他和周子清一起跑的，可能两个人还没跑完。”
“这没用的东西。”
“我得坐会儿，你们先打，打完这场我俩再加进去。正好，他们两个应该也能跑完了。”
纪彦升笑出了声，调侃了一句：“虚。”
“虚你妹，你去跑两圈试试，你不虚我叫你爹。”
“得了，我不要你这儿子，虚就虚呗，我又不笑你。那你俩坐会儿，等我们把这盘打完的。”
蒋言明找了个离他们打球的地方最近的位置，坐下来后，那边坐着看手机的顾倾之就被人叫回到了场上。
他走回去后问了句：“怎么回事？”
纪彦升说：“等会再加四个人呗，他们两个，还有方翰宇他们，正好能打个全场。”
顾倾之朝场边看了一眼，很快说：“那就现在打呗。”
“不行，周晟虚，得坐着休息会儿。”
这么说完之后，场上的六个人就继续着刚刚没打完的球。
夜晚的篮球场上，路边的高灯早已亮起，蒋言明坐着的椅子两边都有白晃晃的光。可是，眼中的人更加耀眼，衣衫随动作摆动，扬起又落下，很多次，露出那节明晃晃的腰线。
一个急停，顾倾之单手抬起，目光随着球的视线移动，直到完美进球，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很明媚的笑，驱散了世界余下所有的黑暗。
就在这个转身的瞬间，他扫向了旁侧，看见了坐在灯光下的人。
顾倾之只看了一秒不到，仅仅是巧合地碰上，可是，他的那个笑容静静地在这里留存了很久，很久……
在他们这场球赛结束的时候，五分钟前坐在这里的方翰宇已经准备好上场了。
周子清虽然也坐在这里，但他不想打球，所以方翰宇又拉了一个人过来。
这几个人围成了一圈，纪彦升问：“怎么分？”
“黑白？”
这人的提议立刻被否定了，方翰宇接上了话：“你们，你们两个分开，点人吧。”
被他指到的是顾倾之和安逸杰。
剩下的人都觉得可以，所以很快，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准备用石头剪刀布的方法点人。
顾倾之不喜欢墨迹，在开始前就说：“谁赢谁直接点四个。”
这样不用来回点人，也不用让留在最后的人觉得尴尬。
安逸杰也觉得可以：“行。”
“石头，剪刀，布。”
声音落下，两个人的手都伸了出来。
石头对剪刀。
一把定了胜负。
一人说：“小顾赢了，你点。”
“咳咳咳。”方翰宇连忙明示，已经走到了顾倾之的身边。
站在安逸杰身边的人斜眼看着他，没忍住吐槽了一句：“真的，你以后别玩石头剪刀布了，把把第一把出石头，你不输都见了鬼了。”
“你懂个屁。”安逸杰甩开了那人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怎么的都是五个人，又不差哪。”
“你就嘴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