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请的客人?”那弟子上下扫视了江边柳一眼,忽而发出一声冷笑,“呵,哪来的嚣张小子,真以为帮主有多看得起你不成?”
闻言,江边柳笑了笑,笑容很淡,却莫名透出一丝锐利。
“你见过受了拐青刑的人的伤口吗?”他忽然问道。
那弟子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木棍,一时间没有回答。
拐青刑,丐帮内部的一种惩罚手段。是用粗壮的拐杖击打关节,只几下便可骨断筋折,而那被施过拐青刑的膝盖上就会被折出血汪汪一个洞。
“伤口的血排不出去,淤了之后比墨还黑。”江边柳的声音很轻,“可马的眼睛,比淤血更黑。”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黑衣少年的马。那匹黑马忽然昂首嘶鸣,声音清越,有如裂帛。
那弟子的喉结动了动。
“若是不将它安顿好,这马说不定会绝食。”江边柳慢悠悠地说,“绝食的马,会死得很慢、很痛苦。”
他盯着那弟子的眼睛:“你杀过人,应该知道,死有很多种方式。”
那弟子的额头不知何时已渗出了汗。
“带路吧。”江边柳终于说道,声音不重,却像一道命令。
距离不算远,本是用不到人带路的。但江边柳知道,若是不让人跟着,这些看守黑衣少年的弟子必然是放心不下的。就像他也知道,若是不说方才那些似是而非的吓人话,那弟子必然不会正视他的请求。
片刻后,醉仙楼的马厩旁。
江边柳轻轻抚摸着黑马,手下肌肉在锦缎般光滑的皮毛下涌动,似有千钧之力暗藏其中。
黑马的眼睛是两团幽火,在黑暗中燃烧,却独独不会灼伤它的主人,还有江边柳。
黑衣少年稀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竟不知道自己这匹宝贝马居然能在别人手下这么乖。
下一瞬,他看江边柳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他难以将面前这个神色温柔的少年和方才那个对守卫口吐冷言的人联系在一起。他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帮自己。
良久,黑衣少年忽然道:“黑珍珠。”
他的声音很低,大概为的是不让守在几步外的丐帮弟子们听到。
江边柳耳朵微动,听到了黑衣少年好似没头没脑说的那三个字。想了想,他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手下抚摸的动作不停,嘴上也轻轻念了起来:“好乖的黑珍珠。”
话音刚落,江边柳突觉身侧气息一变。
他转过头,只见黑衣少年面色黑如锅底:“黑珍珠,我的名字。”
*
丐帮的人离开了快意堂的范围。
角落里,楚留香走了出来。
他一开始易容成张啸林,是因为楚留香和朱砂帮不对付。但就在不久前他突然想到,如果一个和朱砂帮不对付的人光明正大地走进快意堂,那岂不是最好的易容?
因为,就比如冷秋魂。他宁愿相信楚留香现在的真脸是张啸林的易容,也不相信楚留香胆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朱砂帮的地盘。
楚留香现在准备悄悄跟上丐帮的队伍,只因不久前他看到了那名黑衣少年从袖中射出的七点寒星。
——这招“云底飞星”正是昔年人称“大漠神龙”的扎木合,其平生绝技!
而这黑衣少年八成是扎木合的儿子。
既知了黑衣少年身份,楚留香就不能教他死在丐帮了。因为楚留香正在调查的那桩有关“天一神水”的连环命案,四名死者分别是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扎木合。
是的,扎木合恰在其中。
剩下的人中,左又铮是天星帮总瓢把子,西门千是朱砂帮长老之一,可惜楚留香追查到现在,这两条线索皆已断绝。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新的线索,他又怎能放过?
只是,若他一人前去不轻易对外人开放的丐帮总舵救人,未免太过托大。他还需得找一个帮手。
这么想着,楚留香跃出枯井,走在深夜的无人小巷里。
走着走着,他忽然笑出了声:“红兄,你这可是自愿跟我去丐帮总舵的。”
无人应答,但楚留香的脚步已然更轻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