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五感术(2 / 2)

一旁的江边柳瞧见了那笑。他知道,今夜归家的小路上,会多出一只振翅穿飞的蝴蝶。

“边柳哥,咱们快回去吧!姐姐说今晚做菜粥,叫你也一起来吃呢。”

晚风掠巷。

二人高高兴兴地行至村口。

村口老槐树下倒不见日日这时候坐着乘凉的大伯,总是在这附近摇着尾巴寻人玩耍的大黄也不知跑哪去了。

虎子踩着土洼,数到第七户时愣住了。跟在后面的江边柳见状生惑,于是上前一看——门板歪在一边,门槛上有道暗痕,月光一照,显出深红色。

“姐姐!”

虎子冲进屋里时踩碎了打翻在地上的粥碗。米粒黏在脚底,被一路踩进血迹里。床榻上,那支戴了五年的木簪断成两截,尖头插在瘫倒着的少女的咽喉里。

“啪嗒。”

杏花簪子掉在了地上。

*

后山的新土还带着湿气。没有墓碑,只有长木牌插在坟头。虎子跪下来,低着头,十指插进冰冷的泥土。

这一跪就是一天。

江边柳不言不语地在旁陪着虎子,心中却闪过许多事。

村里人都说那天傍晚听见了哭叫声,可第二天推开门,各家的烟囱照常冒着炊烟。这之后,只有平日里常和杏娘一同浣衣的邹家婶子来找虎子多说过几句。

“…是那个刀疤脸,”邹家婶子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三天前,就在你姐洗衣裳的时候,那人就蹲在河边那棵老树下看…”

“你姐避着他要走,他就笑,笑得人心里发毛……昨儿个傍晚,我去田里喊你老邹叔吃饭,回来时候就看见那人从你家走出来…”

……

“边柳哥,”忽然,跪着的虎子低低唤了声,唤回了江边柳的思绪,然后突兀一句,“所以就该忍着?”

所以就该忍着?

这次虎子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第一次是他在邹家婶子面前说要去报官的时候。

“小虎子别去!听婶子的话,别去…就是去了也没用。”

“为什么?!”男孩的眼里泡着水,水里燃着一团火。

“…因为那疤脸男人腰上束着朱红腰带!”

虎子愣住了,他听明白了邹家婶子话里的未尽之言——在济南地界任谁都知道,系这颜色腰带的,只有“朱砂帮”的人!

“所以就该忍着?”眼中火烈得能把铁熔化。

婶子哽咽,她从袖里摸出个裹了饼子的油纸包,塞到虎子手里。

“活着,”她说,“比什么都强。”

……

江边柳不知道虎子后来有没有吃邹家婶子给的饼,但江边柳把自己买的那个烧饼摆放在了杏娘坟前。

莫名地,他极其不希望自己买的烧饼和邹家婶子给的是一处买的。他不想它们一样。

因为死去的人不能,也不需要苟活。

一股烦闷袭上心头,江边柳擒住一片飘落的柳叶,抵在唇间,吹起爷爷教的无名调子。风裹着幽幽乐声掠过新培的黄土,卷起三两点未烧尽的纸钱灰。

虎子的背影在乐声中颤了颤。良久,他从怀里掏出杏花簪,动作中目光触及自己手上在客栈后厨帮工时留下的大小烫伤,还有培土挽起的衣袖下被后厨掌勺用枝条抽的长痕。

好像所有伤痕一齐活泛起来,疼痛在全身蔓延。可明明之前他从不觉得疼,一想到杏花簪甚至心里泛出甜来,只有姐姐发现这些伤痕后会偷偷地哭。

“姐姐,”他把杏花簪摆在木牌前,在烧饼的旁边,“我给你簪头发。”

山风骤起,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虎子突然道:“该血债血偿的。”

“一年不成,那就十年,十年不成,那就二十年…该血债血偿的。”

江边柳听到了这话。他放下指间的柳叶,顿了顿,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