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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晚开播 谁允许的啊,原作里的坏风气……

“您好, 我们来探病。”

“好的,vip02号病房是吗?请跟我往这边来。vip02房里两位病人,请问你们是……哦, 两位都是探病的对象是吗?话说来探病带这么多果篮和零食的很少见呢,看来他们对你们一定意义重大……”

护士给他们指了指门口, 笑容满面地告别:“佐佐木先生和刚来不久的胧先生,虽然话很少,但没想到能有这样好的朋友们来探望啊。哎哟, 带了不少吃的来呢!虽然说好像忘记买花束了……”

是的, 没错,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胧成了佐佐木异三郎隔壁床的病友。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这句话我都很想笑。”

抱着一篮子香蕉的近藤勋努力把脸埋到怀里:“十四,要不你们进去就好了,我怕因为笑太大声被佐佐木先生赶出来……”

土方叼着烟, 罕见地没点燃, 两眼有些出神:“其实近藤老大啊,我也很想笑……那个佐佐木每天揣着精英范结果连独立病房都住不了、什么的……那个天道院奈落的杀手板着脸耍帅竟然也要跟他挤一间病房、什么的……”

他吸了口根本没点燃的烟, 忽然大声说:“但是、但是啊!!你这家伙为什么也在这里啊!!”

万事屋三人组站在病房门口, 正要敲门。土方虽然不敢相信,但很显然,除了神乐手里刚从院子里摘的一朵花,他们什么也没带。

“啊?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啊,医院这种地方就是谁都能来的不是吗?”银时白了他一眼。

“话是这么说啊——但你探病居然什么都不带也太奇怪了吧?!礼仪礼节呢?做人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啊?!”

“做人最基本的东西难道不是‘请给我一碗饭’、‘免费可以吗’这种话吗?不如说你们探病带那么多吃的也太奇怪了吧?不是我说,有时候溺爱也要看场合……咦?”

“不要‘咦’了呀,擅长做乞丐的老板。那家伙不在,她没有跟我们一起过来。”

冲田从另一边走廊里慢慢踱步过来, 很具有欺骗性的美少年面孔上,挂着微妙的笑容:“她在里面哦,据说正在跟师兄和师妹团聚呢。”

“什、师兄、师兄——!!”刚刚还在懒洋洋跟土方斗嘴的银发天然卷,忽然一个猛冲撞开了病房的门,“她才没有什么师兄啊!!就算要有,也肯定是我——”

门被撞开,可怜巴巴地敲着后面的墙壁。

会客厅里的人齐齐看过来。

棕色沙发上坐着一个灰白头发的男子,他的名字是佐佐木。

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后面,站着一个灰白头发的男子,他的名字是胧。

vip病房安静了几秒。

“没、没有啊!该死的总一郎……她根本就不在嘛!!”

“诶?没在吗?那就是我记错了呀。”冲田顺手把近藤怀里的香蕉塞给佐佐木,“佐佐木先生,多吃一点,祝你早日好起来。”

“……多吃这种东西感觉不会好,只会退化啊。”佐佐木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高杉桃这么多天的骚扰、聚餐、小组讨论,让他的神经已经健壮到足以承受一头大象在上面跳芭蕾的地步。

“唔,这样吗……”

“不是真的可以承受,别露出那种打算立刻去上○动物园偷一只大象出来的表情,冲田队长。”

佐佐木揉了揉额角:“她刚刚下去了,跟信女小姐一起去买冰淇淋了。明明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啊,真是搞不懂……”

“——冰淇淋,就该这时候吃。”

银时正要点头,忽然发现这句话不是自己说的,顿时大怒:“我还没有找你这家伙要个说法呢,不许随便插嘴别人的对话!!”

胧从窗边回头看他。

眼里情绪平淡,似有若无,像一股烟雾,分明没什么踪影,却有十足的味道……

“是真的有味道啊!”新八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土方先生又开始抽烟了!”

“病房里抽烟这家伙一点人性都没有阿鲁,判处无期徒刑——无蛋黄酱长期吃普通饭菜徒刑!”

“喂那只是判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吧!!”

病房里顿时吵得热火朝天,银时扑过去找胧打架,冲田在旁边煽风点火。另一边是还在辩论蛋黄酱究竟是否能取代醋昆布成为人体必需品的土方和神乐,近藤长叹一声果然世界上的正常人只有我和你啊新八兄弟,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我登门向阿妙小姐提亲……

就在佐佐木想要为那个挨了一拳的真选组大猩猩呼叫医生过来查看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了。

“医生来的这么快吗唔噗……”佐佐木被一个飞扑,很快嘴里被塞了一口冰凉的东西,“呃、信女小姐,能不能先放开我……”

信女飞扑的力气堪比导弹,就算吃了一口冰淇淋也无法恢复血量,佐佐木颤巍巍地往内室的病床上一躺,又被信女推了出来见人。

“到齐了。”蓝发少女看向窗边被银时揪住头发一顿锤的胧,“……别玩了。”

“就是啊银时,别玩了,这么严肃的场合——让我也给他一拳!”桂从门口冲进来。

桂怎么会在这里?土方一惊,伸手就要去摸刀,近藤老神在在地阻止了他:“算了,十四,你看看他是跟谁一起来的?”

桂小太郎当然是跟着高杉桃一起进来的,不止如此,真选组十一番队队长身后还站了一串看上去怎么都说不上和善的家伙。光是通缉犯就有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还有来自宇宙海贼春雨的高层,两个夜兔族。

“那几个也就算了,前几天才见过。快援队的家伙来这里做什么……”土方有些疑惑地嘟哝。

高杉桃竖起耳朵,绿眼睛很快找到土方的位置,跑过来跟他解释:“辰马是我的好朋友啦!以前一起、呃……那个……做过小组作业!”

“早就已经暴露的攘夷志士身份到底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土方叹气,跟坂本辰马握了握手,“就是以前的战友吧?小组作业是攘夷战争这种事,也真亏你说得出口。您好,我们真选组十一番队队长高杉桃过去多蒙照顾……”

他感到那只还没放开的手忽然握得更紧了。

茶色墨镜底下,海蓝的眼睛笑呵呵盯着他:“说什么呢?这位警察大人,太客气啦!我家桃子才是多亏你们关照了啊哈哈哈!!”

虽说平时是个白痴,但关键时候还是会说几句人话。高杉晋助想着,慢条斯理走上来,也跟以往绝不会见面的近藤勋打了声招呼。

他端详近藤勋的时候,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假发给他发的LINE。大多数时候高杉是不会细读的,毕竟这些人的消息基本没有什么价值,大概互联网就是更容易滋生废话。

但假发在他这里的待遇,比辰马和银时要稍好一截,辰马的长篇大论,每每发出都遭人无视,不论发到哪里,都没人爱看他拟声词和感叹号混合的文字。

假发倒是偶尔说些有用的东西,比如【今天和阿桃去了江户迪○尼!那家伙居然能买得起商店里的超大玩偶!果然,高杉,如你所说,这些江户警察肯定中饱私囊不少!】;

又比如【不过他们老大人还行,是个男人!】

再比如【我的意思是,品行还不错,我当然知道他其实是黑猩猩!】

虽说那家伙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能让桂认可的男人……至少不会是什么冥顽不化的蠢货就是了。

他缓声说:“真选组的局长,对吧?正如那个墨镜男所说,我们家不省心的大胃王主将,承蒙你们关照了。”

近藤没等到他的握手,也不尴尬,收回来叉在腰上,很自然地点头:“当然当然,阿桃是我们真选组的一份子嘛,说好了一辈子都要当家人的,当然不管她吃垮了几个厨师都没问题啦,哈哈!”

高杉桃原本在跟信女一起围观佐佐木吃冰淇淋,闻言大惊:“什么——我吃垮了很多厨师吗?!难道说之前山崎一见到我就面露难色藏起来的本子就是厨师名单吗?!”

“那是你这个月翘掉的会议实录!不想被伊东那家伙念叨就赶紧补上!!”

土方长出口气,烦躁地想翻口袋找烟,结果一根烟草都没看到。他想起什么,眼尾一飞就瞪向高杉桃:“拿出来。”

高杉桃好无辜:“不是我啊!我偷的是打火机——啊,不打自招了。”

冲田在土方狂锤高杉桃的第二十三下时,慢悠悠走过来,手里把玩着一盒蛋宝路:“怎么了土方先生,本来就是你先答应的这之后不会在她面前抽烟不是吗?难道要做不守信用的男人吗?是那种明明打赌输掉却不履行约定的混蛋吗?难道要成为家里所有后辈的坏榜样吗?”

高杉桃嘴皮没他那么坏,就跟着在旁边可劲点头:“就是就是!”

冲田把烟盒塞给她,避免土方伸手来抢,又懒洋洋溜达到窗边,胧和银时还在掐着对方的卷毛不松手:“老板,你说呢?明明也老大不小了,却还是一点都学不会堂堂正正把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难道一定要被我砍死以后才能学会敞开心扉吗?真伤脑筋哇。”

“你说的是哪款敞开心扉啊!真的会敞开吧?一左一右打开以后拿出什么东西来吧!太物理意义上了吧?!平时也没发现你小子这么尊重牛顿啊?!”

冲田并不搭理副长的跳脚,红而亮的圆眼睛看向银时。眼尾微微下垂,分明应该是没什么攻击性的眼型,但被注视着的人却从骨子里受到了强烈的挑衅。

何况他还弯起眉眼微笑:“不过我想老板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毕竟是比蛋黄酱君可靠一百倍的普通居民不是吗?说起来,依稀记得蛋黄酱星人对那家伙说过,‘你可是我们真选组堂堂正正的一员’这样帅气的话,老板呢?”

“老板,该不会什么好听的话都没有认真说过吧?”冲田笑嘻嘻的,“这样可不行呢。”

……这完全就是挑衅吧,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吧?!我说总一郎君!挑衅两个汉字都已经写在你的眼睛里了虽然阿银我不太认识汉字!

正要犹豫着说些什么,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微妙的端庄音乐。柔光打下,红毯笔直滚开,松平护送着将军德川茂茂和公主德川澄夜驾到了。

作为幕府的象征,两人一登场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和火力。

“不许拿刀对着将军大人!”

“开什么玩笑,我等一生的夙愿就是刺杀此人、推翻德川幕府!就算只是刺一下我也一定要刺中!高杉,跟我一起上——”

“你自己去吧假发,现在的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啊。”

高杉慢慢走到窗边,他走路的姿态很懒散,木屐的底几乎没有从地面离开。胧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苦无——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昨天才在房顶上大战过一场。

但高杉并没有看他,只是走到在吃果篮的高杉桃身边,凭借自己站着而她坐着的暂时优势,把胳膊压在她头顶:“喂,昨天把那老头杀掉了不要紧吧?”

“啊?你说德川定定啊?”高杉桃仰起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和信女瓜分佐佐木的果篮,“本来就是要杀掉的,没关系啦。”

“……你还真是心宽。”高杉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有点咬牙切齿了,“明明也知道这种事要好生谋划,居然不叫上我,而是跟这两个家伙开什么蠢蛋party吗?”

信女一下就皱起小眉毛,指指高杉桃:“不蠢。”

又指自己,摇头:“也不蠢。”

然后继续吃水果。

被暗暗内涵的胧安之若素,反正这位同门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他转而打量高杉晋助,以一种前辈看后来者的态度,慢慢地、挑剔地,最终勉强从嘴唇里迸出一个:“算了。”

“好了好了晋助——!!”高杉桃一下勾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兜回来,还不忘擦汗,“师兄他不是很会说话,也不太会看人眼色,毕竟是那种地方长大的嘛……你体谅一下!”

我体谅什么?我难道是在什么无忧无虑的地方长大的吗?而且为什么叫他师兄,这家伙算哪门子的师兄,就算一定要说——

“你的师兄,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桂和银时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不小心带倒了高杉,三个人一下就乱作一团。

高杉桃往坂本身后一闪:“搞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就不要纠结几十话以前的故事背景了吧?集合一切有生力量打败大boss才是少年漫的真谛吧!”

“没错,我赞同你的说法!不愧是我家两个不省心的小孩都能制服的地球警察——”

一个头戴飞行帽的中年男子两手抱臂点点头,意识到镜头扫过来,他抓住机会自我介绍:“对了,我叫神晃,是神威和神乐的父亲,人们皆称呼我为星海坊主……”

嗯?这种时候突然登场新角色吗?

高杉桃还没来得及质问,神乐忽然手脚并用爬上病房中央最高的桌子,身后跟着想要阻拦但完全无法的新八:“最终集合篇!神乐女王也要完美亮相阿鲁!”

“没有那种设定啊——!都说了不要在同人文里玩原作那一套,阿银都已经不是男主角了没办法用光环罩着我们啦小神乐!!”

还没等万事屋老板大怒说我怎么就不是男主角了,吉原的日与月、志村道场所有者和她的青梅竹马小九、歌舞伎町四天王之三与平子也都从门口走了进来。

刚刚为将军和公主而铺设的红毯,一时之间让场面看上去像是某个电影节的盛典。

信女站在旁边嚼着橘子瓣围观,跟平子对上视线。就这么互相看了十秒,平子问她要不要刚摘下来的百日红,信女则把手里剥好的橘子交换给她。

嗯嗯,非常和谐一家亲的团聚场面,如此温馨动人几乎都可以上○晚包饺子了吧?但是、但是——

“——这些人都是怎么出现的啊!”高杉桃百思不得其解,“为了镜头吗?因为银魂篇好像快要结束了所以之前明明没有出现过的原著角色都要出来露一下脸吗?!谁允许的啊,原作里的坏风气不许带进同人里来啊!!”

银时听了就有点委屈:“原作怎么了?原作很好啊!原作因为男主角的存在啊,就是这样温馨体贴柔软、草莓牛奶一样甜甜蜜蜜又冒着粉红泡泡的风格啊?话说同人女主角也应该入乡随俗,不管是什么样的钢铁意志强人都该变得软绵绵黏糊糊会撒娇才对吧?!”

高杉桃很严肃地盯着他看了两秒。

明明是很喜欢的一张脸,但每次被她这样审视,总是让银时心虚,不由错开她的目光:“是、是这样吗?到了同人文里不再是板上钉钉的男主角所以失去光环了吗?竟然被那个乌鸦嘴眼镜说中了……真想一刀把他劈成两条眼镜腿啊……”

“嗯……”高杉桃不再看他,“就算是在同人里也想有男主角光环吗?从没看出来啊,银时,原来你也是个想要恋爱的普通男青年吗?”

银时总觉得哪里不对,想说点什么,登势和西乡目不斜视从他旁边走过。

“幸好今天化妆了呢。”西乡特盛摸摸脸蛋,“哎呀,虽说年纪上来,但遇到这种场合还是忍不住想要靓丽一些,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些追逐人家的目光呢?嗯?阿拉,卷子——假发子——你们也在啊~”

高杉和坂本的目光一下就变了。

卷子、假发子……再加上西乡特盛的浓妆扮相……

“没想到……你们……”高杉犹疑一会儿,忽然很释然地笑了,“既然这样,一切尘埃落定后,等她回来,必然不可能让她跟着你们两个变态走了吧?放任她回去真选组也是不可接受的,果然还是来鬼兵队比较合适吗……”

坂本抗议:“不对吧?如果真像阿桃自己说的那样要去环游世界,回来以后跟我去环游宇宙才是最契合的吧唔噗……”

他揉了揉被高杉揍出来的包,转头大笑着问:“假发子,你和卷子谁的业绩比较好啊?”

银时咬牙切齿:“当然是我!阿桃还给我买过香槟塔呢!”

高杉眸光一闪,心里盘算什么时候也要哄她给自己买点什么东西,同样是师兄,哪有这样厚此薄彼的?

胧淡淡说:“你们都只是同窗而已,只有我才是真正的师兄。”

银时不怀好意:“而且你让她叫师兄,岂不是倒反天罡?你还欠她无数声姐姐没有叫吧高杉君!”

桂作为证人之一,用力点头:“别以为顶着‘鬼兵队总督’的头衔就不用叫了,没想到吧?那时候的证人竟然都还在!当事人也在盯着你——”

高杉后背微微汗湿,他目光向下,并不愿去看另一个当事人。高杉桃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撇嘴,不大高兴说:“不守信用。说起来总悟也是,明明输了赌约啊,但是很少按照约定叫我姐姐嘛。”

——什么?!

高杉晋助,眉毛一下就挑了起来,旁边几人看好戏的眼神也顾不上了,踩着木屐两三步走过去……还是晚了一步。

真选组那个头发柔顺的少年,抢先一步走到高杉桃身边,扒拉着她的胳膊,圆眼睛微微弯起,声音甜腻像银色天然卷最爱喝的那种软弱牛乳饮料:“是我不好,以后都这么叫你怎么样?姐姐~”

高杉嘴角抽搐,但跟男人作对的男人是蠢货,关键时刻,找准做决定的那个女人才是best goal,当即看向高杉桃,冷漠道:“今天,我跟他只能留一个。”

说着,微微一笑,并没刻意夹起嗓子,声音低沉微哑:“作出决定吧?姐姐大人。”

好动人、好恐怖的音色——!!

高杉桃不防他有此一招,一个激灵,几乎弹到天花板上去。左看右看,最后选定了银时,一溜烟蹿到他身后:“——银时救我!”

“……不是你自己把人招惹过去的吗?”银时无语。

但在冲田和高杉幽幽转头看来时,还是抓抓自己的卷毛,慢条斯理抽出了木刀:“这个嘛,既然警官大人都亲自开口让我帮忙了,我等小市民自然是责无旁贷……”

没什么精神的猩红双眼,这时候倒也是写上挑衅两个字了。

还打了个呵欠:“看来可爱和可怕,都不如关键时候的可靠啊。男人果然还是要看性格!什么时髦的打扮可爱的脸蛋,统统跟人气排名无关——”

他的肩和背格外宽,也许因为跟高杉和桂的战斗风格不同,肌肉精壮不说,还很厚实。挡在高杉桃面前,几乎能把猫着腰的女人完完全全挡住。

高杉桃松了口气,总算有闲心四下打量。那边的将军和公主不知道在聊什么,表情看上去很紧张呢。

“……您考虑好了吗,将军大人。”

定定的死亡并没有让权力理所应当地流到茂茂手里,倒不如说他现在的处境,恐怕还不如此前叔父定定在时。毕竟那时候他虽然不是实权者,却是实权者亲密的后辈。

如今叔父身亡,天道众重新开始挑选属于他们的傀儡时,茂茂才切身体会到那时候定定为何对这样耻辱的位置直言不讳。

——“就算是傀儡、鹰犬,也比毫无权力的野猫野狗要好上千倍万倍啊。”

……是这样吗?

将军德川茂茂并没有为此犹豫太久,他的心情一如既往——幕府的指令,决不能任由天人操控。

但应该要怎么办呢?

松平把枪往腰上一别:“那种事情啊,将军大人,作为主将的您只需要直接下令就好了——不管是消灭天人还是消灭蟑螂,归根结底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啊。”

茂茂充满无奈地看他一眼:“松平叔,这不一样。”

这当然不一样。近藤坐在他们身侧,想消灭蟑螂的话自己山崎就能完成,在红豆面包里下○耳比什么都有效。但消灭天人这种事,就算是交给阿桃也很困难吧?

“……天人,已经和我们一起在江户生活了很久,难道它们就全部都一定是坏人、需要被送上绞刑架吗?”

茂茂摇头:“所以松平叔,如果把目标认定为‘将天人一个不剩地驱逐出去’,我们又跟那些目光短浅的攘夷志士有什么区别呢?”

近藤反手抵挡住桂的攻击,额角一滴冷汗滑下:“这个、说话就说话吧,怎么还突然骂起了别人?将军大人这个习惯可不好哦?应该要上一天幼儿园改正一下哦?”

茂茂摇头:“我说的不是桂先生这样、看向未来的人……”

松平反手拦下高杉的刀,嘴角抽搐:“这个、说话就说话吧,怎么还骂一个捧一个?将军大人这个习惯可不好哦?这下得上三年幼儿园才能改正过来了吧?”

茂茂充耳不闻。他清正的面孔上,眉头微蹙,但并不像是十分苦恼,反而像是已经摸索到什么:“……我想,是否可以设想一个与天人共存的世界呢?既然没有办法彻底将它们割掉,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让地球人与天人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了吧?”

松平一愣,忽然从眼角飙出泪花:“将、将军大人——怎么能如此胸怀宽广、眼界开阔呢?!果然,这个世界没有您是不行的……”

一抹眼泪,他铿锵有力地宣言:“茂茂大人,但凡您有令,我们必然会跟从,当下您想要做的任何事,我们都会鼎力支持!!”

将军的脸庞一如往日那样沉静,他思索片刻:“那么,也许应当先将民众的情绪稳住,至少不让任何一人在这之中受伤……”

“——只是我们自己这样讨论的话,可能,兄长大人。”

澄夜忽然出声。

大约谁都没有想到一向温婉乖巧的公主大人会插话——这可不是什么家庭闲聊,而是决定国家生死与未来的谈话,放在往常,澄夜会自觉地起身出去,让人泡了茶制了点心,在合适的时机送进来插科打诨,让气氛放松些许。

松平轻轻皱了皱眉毛,正在犹豫之际,茂茂已经转脸看向自己的妹妹。

“澄夜是怎么想的?”

“如果兄长是说一不二的将军大人,那么直接下令保护民众是无可指摘的。”澄夜的袖子合拢在一起,放在膝上,像一只展翅的血红蝴蝶,“但现如今,我们实际并没有那样的权力,因此比起自己的感受,更应该讲出来的,是我们的需求和筹码吧?”

她说完,并不等其他人的反应,起身穿过她的亲人、朋友、敌人,走到高杉桃和坂田银时面前。

环顾一圈,这小小的一间病房里,已经是全江户乃至全国,各色人物最汇集之地;而这一角落更是凝聚此中精华,激进派、稳健派、和平贸易派、普通市民代表派、公务员派、对天人愤恨派、对天人无所谓派……

“高杉队长,坂田先生。”德川澄夜对她们两人简洁地行了一礼,“二位是江户城中,我认为最值得信赖的人,希望两位能帮助我等德川幕府,摆脱天道众的控制。”

“作为回报,在这之后,我会为坂田先生提供日期新鲜、无限畅饮的草莓牛奶;”

银时脸色一下变了。

公主殿下微微一笑,又看向高杉桃:“至于高杉队长,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和哥哥商议,提拔你作为真选组的新任局长。”

……

…………

………………

“——诶?!!”高杉桃和近藤勋,十分默契地合唱,“不、不要啊!!”

她久违地=口=了:“那种事情、变成大猩猩那种事情……”

“不会变成大猩猩的。现在的局长是大猩猩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进化不完全满身毛发喜欢在微笑酒吧纠缠无辜市民的生物,等到你成为局长,那么局长的定义就会是你了,高杉队长。”

澄夜笑起来,无视了现任局长“大猩猩又怎么了?!”的怒喝,眼睛弯弯,脸颊因为黑如绸缎的长发而被衬得雪白:“怎么样呢,您的意见是?”

“呃。”高杉桃的目光扫过眼泪汪汪的上司、脸黑如炭的顶头上司和看好戏的同事,对了对手指,“就是……那个,局长的话,会加薪吗?”

冲田往嘴里塞了两块口香糖,不感兴趣地往旁边一躺,口齿不清说:“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宣言呢……”

土方则忍无可忍:“别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犹豫啊!不就是薪水吗——好了回头就把你的待遇提升到近藤老大的水平,赶紧给我拒绝掉!!”

高杉桃浑身一抖,‘不反抗土方先生的命令’是每个真选组成员的血脉本能,于是很恭敬地行了大礼:“非常感谢您的赏识,澄夜公主,但是我对这样大的责任还是有些无能为力……”

澄夜被拒绝也不生气,笑盈盈问:“但是这样的话,我的请求……”

“那当然是没问题啦!”高杉桃抬起头,“不用当局长也可以,不用加薪也没问题——当然能加一点最好!澄夜有什么想要做的,我都会帮忙啊!更何况我们想做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她想了想,伸出手去,抓着银时的手一起,将澄夜的手握住。

高杉桃是个很喜欢握别人手的家伙,也许出于压制对方的攻击、也许出于掌控对方的动向、也许只是出于想要和别人紧紧贴在一起,感受脉搏传导的心跳。

她喜欢和人产生这样的联结,以此来确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因为有澄夜的期待,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所以她的自信更加饱满。

“就放心交给我们吧!”她说,用一种在场之人都很熟悉的,仿佛很天真的语气,“不管是打败大boss还是推翻幕府——啊好像说错了——总之,交给我和银时就好了!”

“既然你也想揍飞那群莫名其妙不露脸还妄图操纵国家的外星人,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样的——而我一定会完成我想做的事,银时也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所以澄夜公主,你也要想好事成之后给我什么样的报酬哦~”

她搓了搓手指,轻轻顶了一下澄夜的肩头。

按理说澄夜应该要被她顶翻才符合两人的力量比,但瘦小的公主并没有动摇。大红的和服宽袖底下,常年在武术学院训练出来的肌肉令她能够在这样的时刻,保持好一个合作者的平等姿态。

“这是当然。”德川澄夜说,“不管是什么,本宫一定会让阁下满意的。”

哼……佐佐木半躺在病床上,安详地闭着眼,全凭听觉去感应周围的人。用上了公主的自称啊?还真是,燃起来了一些奇妙的东西嘛。

不过这么一来,如果一切顺利,最后就会轮到松平那个老不死的发愁了,真想用这双眼睛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啊……

事实上在他闭眼之前就已经将屋内的乱象尽收眼底,不管是胡闹的警察、笑眯眯的夜兔、正襟危坐的地痞流氓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恐怖分子。

这样迥异的人们、分明都有着雄霸一方的能量和心气,却能为了同一个目标在这间小小病房里团头聚面,膝盖碰着膝盖、肩膀挨着肩膀地坐在一起。

他想,也许有些武断、也许有些夸张,但……

那个女人。

什么都浅尝辄止、什么都不求甚解、什么都要横插一脚,只要她感兴趣,就一定会凑上来,才不管这背后涉及多少势力、多少阴谋。

如此鲁莽行事,偏偏又有着逢凶化吉的运气和实力……不,或许不是运气吗?

当她愿意为见到的每个人伸出手,那么每一个见过她的人,就会同样愿意为她伸出自己的手……吗?

竟然是这样。佐佐木的眼球在纹路明显的眼皮下轻轻滚动。他想起信女,想起胧,天道院奈落出身的顶级杀手,从小就以无血无泪的怪物为目标培养。但即便是这样的家伙,也会有愿意相信、愿意托付的人吗?

既然如此,那么她能做到任何事,都不奇怪了。毕竟是个能让所有人……和果篮,都围绕在她身边的家伙啊。

他叹了口气,支起身子,正想说些什么,右手边忽然哗啦一声,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一只个头格外大的乌鸦,形态散漫地蹲在那里。两爪压在锋利的破裂边缘,按理说已经被割破,却一点血丝都没有。

一扭头,黑亮尖利的长喙和猩红眼珠,看向手臂微微发抖的胧。

“原来如此。”它张嘴时竟然是人的声音,比起沉稳更像是浑厚、比起温柔更像是漠然,“胧,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胧几乎在它出声的瞬间就跪了下去,浑身发抖、脖颈开始无限度地往外冒汗,身后银时几乎觉得他要因为失汗过多而死去。

“喂、你……”他还没伸出手,那乌鸦又转头看向他。

“坂田银时。”

转头:“桂小太郎。”

再转头:“高杉晋助。”

它猛然振翅,停在胧的头顶,尖爪毫不留情地扎进去。血流进高杉桃的眼底,是与她对视的一双猩红瞳孔。

“高杉桃。”它说,“说来很久不见,但看见你,我总是能恍然记起那天,吞掉他灵魂时,饥饿的记忆。”

纯黑的翅膀一挥,病房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宛如时空静止,高杉桃被从当前的画面里抽出来,放入某个只有她和乌鸦所在的真空。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乌鸦近乎玩味的邀请。

“既然你也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就在那里见吧?”

“向我复仇。然后——”

“让那一丁点残魂亲眼看看,自己珍视的学生是如何被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一点一点碾成血泥的好了。”

第72章 赌博 他的生命是无穷的、战斗是无穷的……

这里应当是一个叫做陆州的地方。

虚对于地理并没有什么造诣, 没有人能指望一个整天在宇宙里飞来飞去、大部分时候用不上实体的人,能对这种需要脚踏实地切身体会才能有所感悟的概念产生什么额外的想法。

况且地球只是他未来无数领土中,相当没有存在感的一颗小小星球而已。

故乡这种词语, 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更何况,地球如今有的是热闹繁华的区域, 要不是他们约定的地点就是这里,虚不觉得自己还会再回到这个贫瘠又无聊的地方来。

看看吧,放眼望去, 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战争的遗骸, 长年累月和天人的战争已经将每一处土地犁过一遍,稍微往下挖一挖,应当就能找到不少来自天南海北的尸体。

这样的想法,让他不知为何翻滚的灵魂慢慢平复下来。

也许因为常年与死亡相伴,他想,果然还是尸体、残骸这样的字眼更适合他的脑海——不, 思维。

虚一直避免用一些词汇来形容自己, 不管是心脏、血管还是头脑,他并没有那些东西。虽然形态上看着类似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类, 只是身姿更加挺拔、眼里更没有多少感情, 但没有哪个地球人类被捅穿心脏、割破血管、挖出头脑也还能存活的吧?

他可以。

正因如此根本性的不同,虚从未被地球人类接纳过,也避免将人类的惯用语用在自己身上——尽管这里算得上是他生长的地方,但他憎恨地球。

高大的男人在湖边踱步。水汽随着气温的升高慢慢将周围都变得莹润,但虚轻轻一个弹指,那些多余、他不需要的水汽便又凝结回到湖中。

看,当人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控制自然,那么它当然不能被称作人, 也不必被称作人。事实上,人类社会对他会有一个更加合适的名字——

“神。”虚遥遥望着湖面上,属于他的倒影,“他们这样称呼我。”

那片因为没有活水而变得浑浊发绿的湖水上,慢慢出现了另一个人的面孔。

虚并不往那边看,却问他:“你觉得呢?这样的称呼,到底是太高看我,还是太小瞧我……银时。”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来。

“‘神’,啊……”

来人一身云纹和服,木刀扛在肩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甚至依然耷拉着,不是非常有精神的样子:“这种叫法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反正不管在什么番剧里都是会被消灭的存在,神这种东西,我们人类可不需要。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反正我看你也挺想找死的。”

虚并不为此动怒,反而笑着问他:“银时,你一个人来的?”

“你猜?”

“很难猜呢。那个,高杉桃呢?她怎么没有来?”

“你猜?”

“明明是她找我宣战、和我约在这里的,却避而不见,真叫人伤心。她该不会偷偷逃跑了吧?”

“你猜?”

“我猜……”

虚转过身。因为风的存在,银时隐约能闻见他身上的气味——说不上好闻,更不至于是什么香气,但是一种非常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那张与松阳老师如出一辙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猜,孩子们一定都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吧?”

“否则,也不会选在这个熟悉的地方见面了。”

两人身侧,月牙形状的湖水表面,在阳光拂过的瞬间,碧波微澜。

再往西南的方向走一截,很快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倒C形状小山坡。很多年前,他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松阳的学生们,原本以为那就会是最后一次了……

却被松阳摆了一道啊。

虚闭上眼,徒手在头脸前方挡下银时的劈砍,足以将山石劈成齑粉的木刀却只是在他手臂上留下划口。意识在身体里来回游走,虚耐心地、慢慢地探寻那道灵魂契约的印记。

来自松阳的灵魂契约。

以他,同样也是虚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为代价,阻止虚在此之前以任何手段剥夺任何生命。

但灵魂契约也是有时效的。如果是虚和松阳的任何一个完全体,也许能够达成不死不灭的无限契约,但那时候付出的毕竟只是一点灵魂碎片,能够维持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

虚慢条斯理抵挡着银时的攻击,甚至并不主动出手,只是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咬紧牙关的武士。

二十七岁,对于人类来说,已经不是多么青春芳华的年纪。但这小子倒还有一双年轻的眼睛啊。

银时的进攻像接二连三的雷霆,噼里啪啦轰了过来,虚信手拦截几下,拦不住的才多迈一步躲开,一切在他这里都显得如此轻松写意,以至于银时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喂——”他骤然发力,洞爷湖破开虚那双碍眼的手,直接劈上他的头颅,“专心点啊。”

即便手底下的触感绝不像一个人类脑袋该有的触感,银时的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暗红的瞳孔看他,像是看着一只爬过手臂的甲壳虫。

春天的课桌上,明明有樱花瓣从窗外被风捧进女孩的发间,而他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剑偏头去看,当然不是看头发,也不是看樱花,而是看那阵很有品味的风——这时手上却爬上一只散发奇怪味道的甲壳虫。

会怎么想呢?银时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只在极其偶尔的时候想得到那么一点点。

手上爬过甲壳虫的触感,就像现在,洞爷湖击打在这外星人脑门上的触感一样。

恶心。

非常,非常的恶心。

只是一瞬间的走神,立刻被虚按住右肩。银时没能感受到他抓握的力气,反而像是被冻住一样,整个右半边身体动弹不得。

他挣扎了一下,立刻就被虚反手扔了出去。

“抱歉,抱歉。”男人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却像寒冰,冻得人牙齿打颤,“本来只是想把你推开一些,没有控制好力气——毕竟即便是我,也不想同时以一敌二啊,晋助。”

高杉晋助将刀从地上轻巧地拔出来。刚刚那一击出其不意,却依然被虚察觉到甚至闪躲开,他想今天这一场战斗恐怕再难有这样好的机会,但狂跳的心脏让他无法顾忌任何其他情绪。

——杀。

——想要立刻用手里的刀割破皮肤、割断血管,看见敌人的热血滚滚流出,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并不是什么都破坏不了,鲜血,喘息,慢慢微弱的脉搏,断肢,无法再次合上的眼睛……

——他的同袍。曾经的,现在的。

——杀、杀、杀!!!

但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高杉晋助将疯狂的想法凝缩在心间,头脑维持着最大限度的冷静,连声音都毫无变化。虚听见他问:“喂,银时,没有死吧?”

烟雾里一个人影用刀将身体支起:“啊啊,你放心吧,没到杀掉你的那天,我怎么可能死呢?”

高杉冷哼:“死鸭子嘴硬。”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身上前,刀尖直直冲着虚的面门而去。

虽说知道他绝非人类,但既然用着人的躯壳,那么构造多少也是相仿的吧……左手在身侧飞快比了个手势,银白身影已经无需多言地绕了半圈,从斜后方靠近虚。

两人的战术并不能算很难懂,尤其虚的魂灵里还带着松阳的底色,即便闭着眼不去看,也能大致猜到他们的打算。

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好,所以打算放任学生们一次。

银时绕后刺杀,嗯嗯……先把他拦下来,另一边注意晋助的动向,已经冲上来了?长刀在手里,但动作紧绷,一直有意识地控制着另一只手。

短刀?目标是眼睛?

倒是不错的选择。虚想,人类构造里,眼球的确是相当脆弱的部位——那是什么?!

高杉晋助一跃而上,趁着虚的一只手被银时牵制、另一只被他用长刀挡住,手中抽出一把形状奇妙的短刃。

“去死吧。”他毫不犹豫将刀刃扎进柔软的眼窝里,反手一拧,“虚伪自大装模作样的死外星人。”

混乱的红白黄液体从刀下飞溅,顺着内眼角流下来。疼痛吗?不,虚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恢复能力的弱化。

奇怪。虚反手抓住银时的胳膊,和高杉的手臂,一手一个把人甩出去。烟尘滚滚,地上留下或线条或鹅卵石大小的血迹。

接着将那把短刃直接拔出来。

“啊……是阿尔塔纳结晶。”

他端详手里那把颜色诡异、手感粘稠的匕首,身影从原地消失,瞬移到了坂田银时身边。

虚并不多言,似乎为他们这样的小聪明而无奈,出手却迅捷如雷。起身的高杉晋助都没来得及扑过来,虚的手已经刺进坂田银时的胸膛。

能感受到心跳的节奏,温热的、跳动的、鲜活的心脏,属于他的学生的心脏,再往前伸一些就能够一把拽住,从此再也不会跳动……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哦。”后脑勺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虚意外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颤,正是这一颤,指尖从伤处滑了出来。

他回头。

伞尖改装成了激光武器,已经蓄力完成的夜兔族最强者并没跟他废话,直接对着脑门就是一枪。

砰!!!

远远飞出三五十米,星海坊主神晃探头看了一眼,嘱咐身后的一双儿女:“先守好这里。”

神乐哪需要他讲,已经扑上去查看银时的伤情。神威倒是顿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开,在神晃哭嚎着说“宝贝儿子你果然还是爱我的”之前,不大满意地问他:“为什么不是你留守,我去打那个东西?”

神晃不语,手里的伞忽然撑开,两脚在山坡上划出两道深深凹陷。等远处那道势不可挡的红光彻底消散,他才甩甩伞,侧耳听着手里武器的嘎吱声,沉沉回答孩子的问题:

“不是我去,我们都会死。”

中年男人摘下头顶的飞行员帽和护目镜,塞到神威手里:“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怕死,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说完,提伞飞速冲了上去。

*

几日前,江户某处。

严肃认真的事前会议正在紧张进行中。

“……虽然说我们的人手更多,但那家伙是那个吧?不死不灭的所谓星球化身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怎么才能搞定他?”

银时说着说着就往桌上趴下去:“啊~啊——好想回到日常里去啊,什么性转篇灵魂交换篇变猫变狗变动物篇,这么多粉嫩嫩甜蜜蜜的话题可以写的啊!明明可以狠狠推动一下男主角的爱情进度,为什么要一直喊打喊杀?!赶紧把这外星人赶走好了啊——”

高杉无视了他的胡乱发言,铅笔在指间转动两圈,手底下的作战计划已经画了两个迷你假发、两个迷你大嗓门、五个迷你银时和十个迷你桃子。

他反手将铅笔握住,在桌面上轻轻一掼,悠悠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桌边的几人都将目光集中过来。三个夜兔族、攘夷五人组和胧、信女,总共十一个人的作战小队将整张方桌围得水泄不通。

夹在桂和信女中间坐着的高杉桃,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阿尔塔纳结晶。”

星海坊主立刻浑身一震,目光严肃地锁定她:“你知道?!……你当然应该知道,是啊,没错,毕竟你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以此为目标。江华也是……”

银时等人旁听一会儿他语无伦次的感慨,才明白过来,原来星海坊主的妻子,也即神威、神乐的母亲江华,与虚是同一种类的存在——阿尔塔纳变异体。

不死不灭是基本特征,但性格千差万别,至少在神字辈的几个人嘴里,江华是一个聪明、温和又做事周全的女性。

因为体质特殊,为了给她治病,星海坊主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这种晶体。

高杉桃会知道当然是因为她的穿越者本色,但知道和拥有中间有一道天堑。就像她在哪里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赚钱这种事实在不是她想做就能做到的。

信女歪头:“结晶,能做什么?”

星海坊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以让他无法无限度恢复身体损伤。”

“什么?!”

众人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尤其在得到胧的认证之后,更是对接下来的作战怀抱起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要知道虚之所以能被视为无法打败的男人,所谓死神,就是因为他有着不死不灭的躯体,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一旦能够破除他这种堪称bug的防御,似乎也能让这近乎挑战不可能的任务,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了。

“——我有个想法!”高杉桃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还用另一只手垫着胳膊肘,“我、我、我!听听我的!!”

银时抽抽嘴角:“啊?有人在说话吗?我怎么好像听见小狗汪汪叫的声音……”

高杉抽抽嘴角:“……要不然,还是再考虑几天,下次见面的时候每个人交一个方案吧。记得做成PPT给大家汇报……”

桂抱着手臂,点点头:“嗯嗯,阿桃,别管他们两个,我听你的,你说!”

两人一人一边给他一拳,把桂的嘴都揍出去一截。

——就你会装好人,是吧?!

但高杉桃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从信女和胧那里获得两个面无表情的大拇指后,立刻开始发言:“我的计划第一步,用那个那个那个结晶把他揍得半死不活。”

银时和高杉纷纷:“……”

她竖起一根手指,紧接着又竖起第二根:“第二步,想个办法在那个身体里唤醒老师的灵魂。都到最后的篇章了,我们一起回忆过去跟老师哭诉,这种话疗肯定会管用的啊!”

银时忍不住了:“然后第三步是把那家伙的灵魂抽出来,第四步是找个什么东西彻底锁住?好好好,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是吧?你这家伙绝对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背了很多遍吧?”

他两手叉腰,总觉得这一切都不那么靠谱,每一步都直接给了一个结果,到底怎么做呢?又说不上来。

正绞尽脑汁想劝她别那么激进,对面的星海坊主点点头:“可以。”

“诶——?!可以吗?这可以吗?你这秃头大叔,不要为了博得小姑娘的好感就随便乱说话啊!她才不是那种会被两句甜言蜜语骗到的笨女人!!”

星海坊主很嫌弃地用目光扫过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丢人,转而从不知名四次元空间拿出一块令人一看就觉得“哇塞好强!”的晶体。

“——如果你要试试看的话,我有这种晶体。”他说,“可以当做武器用,也可以镶嵌在武器,装备晶石之后属性会提升,这是常识……”

“这种初级游戏常识就不要到处卖弄了啊!!”

无人在意的角落,辰马抱住脑袋:“诶?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啊!——让我想想,是在哪里来着……”

……

…………

………………

实际上也确实这么做了啊。当做武器,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逼入绝境吗?

湖边湿润的土地已经很难分辨出血液的痕迹,虚的目光落在三只夜兔身上。伞都被改装过了呢,真是有备而来。

阿尔塔纳结晶……虚把玩着手中从高杉那夺来的短刀,慢慢露出一个没人想要看到的笑。他面前分明还有三个宇宙闻名的战斗种族,其中一个甚至是千年多生命里唯独曾将他逼入过濒死境地的家伙,但他依然笑了出来。

“别以为一个家务缠身的中年老爹还能和以前一样强啊,神晃。”他含笑说,“当你决定为了江华去寻找阿尔塔纳结晶的时候,就已经此生都不可能赢过我了。”

无爱无忧、无爱无怖。唯独无牵挂者,才能将一切意志放在自己身上,不断锤炼,进而在有限的生命长度里,获得那么一丝比肩永生的可能。

和神晃三人想的不一样,虚并不因为阿尔塔纳结晶的存在而产生任何忌惮。即便被限制了恢复速度,甚至在这一点上变得与普通地球人类无异,但他依然毫无畏惧,肆无忌惮地和三个战斗民族打起了对攻。

双方都没有防守的余地,这让战斗结束得非常快。

水草交杂的湖面接连发出两声闷响。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希望她能够在呢。”

虚的声音微微发哑,喉咙口还在咕嘟嘟冒血,他咽下去,为那强烈的腥味而感到快乐。

神情又变得欣慰,仿佛很宽容地保护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几乎要哼起歌来,声音轻快,仿佛刚放学的村童,眉眼弯弯:“高杉桃,阿桃,你应该在看着才对吧?几年的时间,确实有所长进,变得比那时候更懂得忍耐了。”

但若稍稍看清楚一些他的形容,恐怕就会觉得这幅场景实在诡异至极——

男人没了右手臂,左腿也被打断,一只眼睛被捅穿,残留一团空洞往下流着血与浆的混合物。从上往下,贯穿伤不计其数,整个人无法直立,只能倚靠在几乎完全风化的院墙外。

但对面只会比他的伤势更加惨重。

银时自不必说,整个人被挂在院子外围的栅栏上,腰腹被穿透,已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高杉晋助跟他挂在一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光看姿势都知道两腿的骨头多半已经被折断。

至于那三只夜兔,一只躺在湖边,原本就有一边是义肢的两臂彻底平衡,空荡荡什么都不剩。另外两只倒是很默契,却也因为这种默契叫人很好猜测他们的进攻路线,此刻应当已经沉在那淤泥遍布的湖底陷入长眠。

……不知道战斗种族是不是也会因为窒息而死呢。

虚思考着没有意义的问题,半仰起头,感受着久违的痛楚——阿尔塔纳结晶,是一颗星球的能量聚集体,只要星球本身没有毁灭,就能源源不断再生。

神晃的妻子,他的同类,正是因为星球能量枯竭,而走向了无法终止的灭亡。

当然,不同星球的能量也会有排异反应,用来源不明的阿尔塔纳结晶和虚作战,固然可以让他的恢复速度无限接近于零,但那必须是全方位的、无休止的包裹。

只要给他任何一点机会,就能再一次长出他已经看得厌倦的肉身。

血肉生长,生命恢复,一切都是如此望不到尽头。他的生命是无穷的、战斗是无穷的、成为宇宙最强的道路也是无穷的。

正因如此,才显得毫无意义。

但这惘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丝滑地从他那聊胜于无的大脑构造里穿梭而过。虚眯起眼,在几人当中做了选择,慢慢走向挂在栅栏上的银色天然卷。

他伸出手,冲着银时的眼睛——

叮!!

“……谁准你动、他的?”隔壁同样挂在栅栏上的高杉晋助勉强掀开一边眼皮,右手的刀没头没脑甩出去,被虚伸手一挥轻松挡住,“要杀他的人,很多。你……排不上号。”

男人回头看那柄已经飞出去很远的刀,又看高杉晋助那张压抑不住愤怒的脸,抿着唇,仿佛有些羞涩似的笑了:“还是这么冲动啊,晋助。”

“不过也没有关系,你们两个会一起死的。”虽说银时躺在他视野的右下角,但虚的眼睛可以毫无死角地看见面前的全景,因此他的转醒也被他尽收眼底,“不用担心。银时,晋助,我会让你们毫无痛苦地……”

他的话音忽然异样地卡住了。

……什么?为什么?

不管是银时还是高杉,都在极端的□□痛苦中获得了思维的清醒。是什么?是谁?虚从来不是会被突发情况打断要做事情的生物,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惊吓反应神经系统吧!不管是什么存在,就算皮糙肉厚不觉得痛,但被刀突然刺到眼前,至少也会被打出一个僵直才符合牛顿第158定律不是吗?!

但他不是。

所以能够让他把话都吞回去的……是谁?

银时仅存的一点力气并不能支撑他把眼睛完全睁开,只能在朦胧之中大致辨别出一个人影。

人的形状,没有额外的耳朵尾巴角,应该是个地球人类。很高,比虚的肉身还要高……

好吧已经有答案了。

他在心里叹气,又着急,因为失血过多而快要失去知觉的右手背被高杉晋助那白痴掐住,显然这人心情也不平静。

很正常吧?银时想,虽说这也是原本就定好的步骤,但一想到他们两个和夜兔们都已经倒下,无论如何无法再提供任何助力,只能把这个死外星人交给她了——

紧张、忧心、后悔,又有说不上来的安心。

人影已经走到身前,那张熟悉的脸越发明晰。高杉桃手里长刀从虚另一边眼窝里抽出来——刚刚她直接从后脑捅了个对穿。

“真可惜,果然爆头是没有用的哇。”她撇撇嘴。

这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呢……小心一点、多警惕一点,必要时刻别管什么坂田银时高杉晋助,直接扭头逃跑也没关系……一定要活下去……

纵然心绪起伏万千,但银时开口时,依然和很多年前,高杉桃说她要一个人留下面对敌军时一样,只是哑着嗓子问:“……你可以?”

她也和那时一样,垂下眼,目光明亮,脸庞带笑,冲他点头:“我可以!”

真干脆啊。一丁点都不犹豫,一丁点都不恐惧——她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路,所以就能不回头地走下去。

说要变强就无休止地跟他练剑、说要救回老师就一头扎进攘夷战场、说要守住真选组就宁可失去难能可贵的家人……

所以她可以的。

这个念头一出,银时肌肉一软,立刻放松地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他多少也有些懊悔——他也不想的,至少应该见证一点什么吧?不说什么虚无缥缈的jump系大男主,就算只是作为她的同学、她的挚友,也该睁着眼睛看她接下来是怎么做的才对吧?……因为啊,因为,这个女人是个白痴,从来不会埋怨诉苦,也许对她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刀砍在身上、激光把骨头打断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看了会很心痛,但还是想要看,否则连知都不知道,这比亲眼目睹她受伤更让银时难受。

想要了解她。想要明白她。想要比任何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贴近她。

但怎么办呢?有她在的话就很安心,就算会死也没关系。他想,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想吧?不是因为一定能赢所以不顾一切地来了,而是因为即使死掉也没有怨言,所以才义无反顾站到她身边的吧?

银时慢慢闭上双眼。

高杉桃将他往高杉晋助的方向推过去。两个人摆在一起比较安全吧?免得一会儿打起来误伤。

高杉仰面朝上,一直微张着嘴。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瞪着眼看她。无数的话语、无数的嘱托、无数句想要她别管这几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人,只要保全自己就足够的自私妄求——

只是一个眨眼,甚至连睫毛都没来得及扇动,高杉桃胳膊向后转,手中长刀直接将虚横空劈过来的手生生挡住。

嗯,刀的模样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的另一只手往高杉晋助眼前伸过来,帮他虚虚掩住那双暗绿瞳孔,还晃了晃:“刚刚在那边捡到的。这是你的刀吧?借用一下哦,晋助,别小气啊。”

高杉气得想骂她,但一下失去那股劲,眼前昏暗下来。彻底变黑前的最后一眼,是她雪白的睫毛和长发。

……要是醒来也能看见,要是还能再一次看见,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任何。

高杉桃眨眨眼,将两人往彼此的方向堆了堆,站起身。

“啊呀,还真的把你给叫出来了。”虚顶着松阳的脸,眉目含笑,嘴角维持在一个很是温馨动人的角度,但高杉桃怎么看怎么想给他一拳,“虽说如愿以偿也让人欣喜,但你的眼睛告诉我,吉凶未卜啊。”

手上动作不停,并拢五指做刀,毫无犹豫全力朝她劈下。

“没事啊虚哥,看开点,人生本来就是充满赌博的嘛。”

高杉桃右臂持刀,为了抵挡他的攻击几乎在微微发抖,但声音平稳如常:“接下来,就换我陪你赌了。”

交错的攻击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高杉桃恍然都觉得自己是全凭条件反射的神经动作在抵抗。一长串的噼里啪啦声后,忽然——

铮!!

武士刀将虚的手臂弹开,高杉桃行云流水将刀柄反握:“橡胶橡胶——乱缠!!”

她的左手在话音落地前已经飞速伸长,紧接着一圈一圈缠住他的脖子,五指反扣在虚的脸上。视野被扰乱乱,男人重心立刻不稳,她顺势往前一扑,将虚一把按在地上,右手挥动刀尖狠狠插进他的肚子里。

血花四溅。

女人舔了舔唇角沾上的血,绿眼睛被血色染得发暗,从指缝里和虚暗红的眼瞳平静对视。

“——都赌博了,可不要太惜命啊。……你这死外星人。”

第73章 【有幻觉】 龟派气功……这就是真正的……

嘭!!!

山坡下方轰然炸出两团硝烟, 烟雾尚且没有散去,就又听见当啷一声。假如旁边有人围观,恐怕也要反应好一会儿, 这才意识到双方又一次猛然撞击在一起。

“你怎么也有?”虚嘴角噙着微微的笑,脸色似乎很纵容, 像是看着班里那个出了名调皮又聪明的学生,“阿尔塔纳结晶,可不应该是这么俯拾皆是的东西啊。”

高杉桃不语, 反手将手臂伸长, 一个迅速到来不及反应的回弹,一拳砸在他脸上。

很痛。虚慢条斯理地想,眼珠像是没有被血管牵引着一样,灵活到诡异地往下一瞥。除非像这样近距离观察,否则根本无法在超快节奏的攻防中看清她指节上的阿尔塔纳结晶拳套。

“是啊,为了揍你专门定制的。”高杉桃用刀将他的肩膀固定在地上, 两腿伸长在他腰上缠了少说十几圈, 拳头捏紧一下下揍上去,“很痛啊, 揍在你身痛在我手啊, 虚哥,回头能帮我报销唔噗——”

虚用手背随意在脸上揩了一下,眼睛微笑,声音却冷:“战斗的时候不专心,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唔噗——”

“我也不记得我有过你这个老师啊,虚哥。”女人的刀又一次卡上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切下去一半,才被虚用手抓住刀刃, “要是用阿尔塔纳结晶割掉你的头,能杀掉你吗?”

“很遗憾,星海坊主已经试过了。”虚脸上一个眼窝还在汩汩流血,但这不影响他微笑,像那张面孔只是他挂在脸上的面具,“他的手伸进我的胸膛,想要将属于我的那一枚捏碎……但,既然我还在这里,那应该是没有用的。”

……不可小觑。

虚的全景视角倒是一直存在,只是高杉桃个头不低,又总是蹦来蹦去,即便保持着情绪上的平稳,但无法如观测旁人一样观测到她的一切举动,让虚不由在心里保留着一分生物本能的警惕。

警惕有用吗?虚的思维没有一丁点分神,血红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那张面孔。应当还是略有一些作用的。

“唉——那要是用这种结晶把你的两手全都包裹住呢?”

虚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手上过招不停,语速慢吞吞:“我想,应该只是让我的两手变成普通人的双手吧。”

话音消散,武士刀与某种坚硬固体碰撞的声音却没有断。虚吃吃笑了两声:“你最擅长的并不是剑吧?为什么这么执着?”

“难道是想要用松阳教给你的东西来打败我,以此唤醒一些什么吗……?”他两眼弯弯,隐约流露出浓重的恶意,“真遗憾啊,他已经死透了。”

高杉桃翻了个白眼,挥刀挡住他挥过来的拳头:“真的吗?我不信。”

分毫不让的力量比拼,让场面沉默一秒。

而这不合时宜的安静在两人心中同时烧起怒火,高杉桃握刀、虚捏紧拳头,毫无顾忌的两股力量猛然撞击在一起。

砰!!

一个被弹飞到树丛中,一个被往下砸进湖边的泥土里。

但下一瞬,树丛里的斜飞出来,脚步不停,手中刀刃依然闪亮——甚至有些太亮了!!

“——‘须佐能乎’、秘术·光剑!!”

那把以能量凝聚、因此实际并没有固体形状的光剑,狠狠刺进了虚的胸膛。

血液理所当然地流淌出来。

“会痛吗?”高杉桃忽然问。

虚却答非所问:“……为什么,不能聪明一些呢?”

他没理会高杉桃已经捅到他身前的光剑,女人垂着脑袋掀起眼皮,下三白将她那双分明很圆润的眼睛衬得凶恶无比——一头理智的猛兽,这才是人类最大的威胁。

但虚面对如此威胁,只是露出一些茫然的神情:“为什么不能选择正确的一方呢?人类大多愚蠢,囿于利益、情感又或对未知的恐惧,但你不是。”

他是那么确定,就连胸口被捅穿,阿尔塔纳结晶即将被挖出来也没动摇一分,反而用血污沾满的手去点高杉桃的额头:“你不是。你是聪明的,亿万人里唯独聪慧的那一个特殊存在。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理解,为什么不选择永生?”

“我可以给你永生。”

高杉桃一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个,吸血鬼也可以做到啊?就是他们比较不卫生,感觉会得狂犬病。要说起来,宇宙这么大,多少会有吸血鬼这样的生物吧?但我不想永生。”

“和那种东西不同,你不必付出任何代价——追随我。只需要追随我。”

自己大概是骨子里就有为人师表的爱好,虚享受着身体上的极致疼痛,慢悠悠想。这样的痛苦能叫他的情绪产生几分波动,唯有这样的时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像人。

听上去好像是在自己辱骂自己,但虚的脾气就是这样,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事物或信条,受伤、挨骂,这些对他也只是虚妄——手握宇宙第一的暴力,和永无止境的生命,一切看上去都不那么要紧。

像人类也不算一件极致的坏事,只是大部分人类并不能让虚看得上眼。

他暗叹一声:“或许你还不知道,但……这具人类的躯壳本身,是为我制作的。”

“所以你也有,承接不死之血的能力。”

虚将声音压低,一瞬间,竟然有几分像松阳老师。上课让人昏昏欲睡,于是他走下讲台,来到她的课桌边,弯下腰,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没起到一丁点让人苏醒的作用。

“——要不要试一试?”他说,“不老不死,这可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啊。”

高杉桃当真像是从沉睡里醒来一样,抬脸冲他露齿一笑,虚顿时微怔。

她清了清嗓子。虚的耳朵非常灵敏,立刻判断出这是属于她的一种独特声音——高杉桃的能力根源并不难猜,只要跟她交过两次手,多少都能猜到跟声音有关。

而那两声轻咳,显然就是正在调试的一种象征。

“这样?不对不对——再年轻一些——”

没听错的话,这个声音往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大多都是要把身体拉长的那一招吧?当然,考虑到被jump追究责任的风险,还是希望她能尽量少……

“——龟·派·气·功!!!!”

…………更嚣张了!!抄得更嚣张了啊!已经越过三大民工漫去抄唯一真神了啊!!!

虚深吸一口气,费力压下自己那些乱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稳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设,那道能量波已经涌到面前。

比起她曾经用过的激光类招数其实要慢一些,至少虚尚且能判断出能量波从她手里攻来的路线。

一定要说的话……唔、噗!!!

他原本还想就着橡胶橡胶·二档的速度和龟派气功的速度做一些比较,留下一些评价,然后在最后一刻潇洒地闪过攻击——但反应不及!

龟派气功……这就是真正的龟派气功吗?!

“能量波的聚集。”高杉桃喘了口气,“有多强大的灵魂能量,就能给出多大的杀伤力。……差不多是这样的概念,怎么样?怕了吗?!”

她瞥一眼那片乌七八糟的湖,忍不住舔了下干燥起皮的嘴唇。用田中真弓的嗓子真费力啊,这位老师的角色基本都常年保持着高昂热情的精神状态,就算只是为了使出普通的一招,也要把情绪调动到极致才行。

面前一片狼藉。刚刚虚好像掉进湖里去了?但没有听见落水的声音啊……

高杉桃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个大致能看清湖里情形的位置。因为水质问题,湖面几乎一片不大澄澈的碧色,再往内圈看,高杉桃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隐隐用能量去探了一把才发现那里的确被抽成了真空。

真空。

一个圆筒形状的灰黑色真空区域,中间滴水不沾悬空着一个灰栗色长发的男人。刘海中分,两眼紧闭——猩红的颜色,骤然一闪!!

心脏突然失重一般往下一沉,高杉桃立刻呼喊:“宇智波反弹!!”

微白的能量团凝聚在她手里属于高杉晋助的武士刀上,接着开始微微发绿,呈现出笨拙的椭圆形,像中世纪欧洲的骑士之盾,只不过叠加了很强烈的魔法属性。

红光从她手中的查克拉盾牌上反弹出去,虚轻巧闪开,从真空圆筒里飘了出来,维持着他一贯的神秘微笑,在半空中俯视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

“第二次了。”他胸有成竹,“没记错的话,这声音,你也只能用三次吧?”

……这倒没错。

高杉桃翻了个身,躺在湖边,喘气喘得像是刚从金字塔里爬出来的木乃伊。

宇智波斑的能力还剩一次,而且这家伙说实在的,在世界观不匹配的时候很难找到好用的招数啊!但凡跟忍术、忍法相关的反制招,大多时候都派不上用场。毕竟用网球拍打网球这很正常,非要用网球拍去打乒乓球就有点不恰当了。

即便如此,最后一次,她也必须要把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才行……只能是那一招了!!

蓝色的能量波再一次在她手中汇聚。

原本【龟派气功】是用[一次性台词使用券]兑换的,但使用券的消耗太不人性化,用一次就要冷却66天。能量波打虚的手感比刀剑拳脚强太多,高杉桃没办法放弃这一招啊……可恶!!

……试用装?果然是那种把最好味食品摆在最外面的超市试吃对吧!!用过【龟派气功】之后就会觉得能量系招数比物理系好用一万倍……从此之后再也不能挣脱,彻彻底底迷失在了系统的小伎俩中……!

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还是把【路飞】角色栏好不容易攒够的点数用尽。再开口,声音骤变:“——龟·派·气·功!!!”

虚反应不及,实在因为这跟她刚刚发出光波用的声音又不一样。啊……他想起来了,会龟派气功的又不是只有克林一个,天津饭、孙悟饭、孙悟空?

走神一瞬,侧身被击中。

高杉桃意识到能量波的作用并不是错觉——星球化身的生命之源是能量,能克制他的当然也是能量。虽说龟派气功未必能像“星球结晶”那样恰到好处给他带来最大的伤害,但也比普通的攻击要强许多。

只是……

“我实在看不懂你。”虚的小腹再一次被洞穿,三个拳头大的血窟窿缓慢向中间蠕动聚拢,“这样的招数,确实能让我觉得痛,但绝不足以杀死我——再来几百次也是一样。”

他的回复速度因为能量的碰撞和抵消在变慢,但并不影响□□切切实实的恢复。

虚从半空落地,往前踏了一步,重心没有找好,差点歪倒在地。他的左胳膊还没有长好,右眼也没能完全复原,小腹又被洞穿,而伤重到如此地步,依然还能直立行走,清楚地说话,不得不叫人汗毛倒立。

“那当然是因为,会有用啊。”高杉桃撑着地面,支起上半身,舌尖尝到血腥味,“做好准备了吗?虚哥。”

“——老师他啊,可不止有我们三个学生呢。”

*

此时此刻,湖边的树林中。

“准备好了吗?”黑色长发的男人比了三根手指,“我数三秒——”

旁边一道黑影直接窜了过去。

“喂——!!至少让我数个3啊!!”

一共三道影子,从树林飞速往湖边弹射而去。在将将临近岸边的位置停下,三人围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紧接着,从各自背包里拆出一个什么东西。

“没问题吗?”信女问,“虚,非常厉害。”

“没问题。”桂头也不抬,对着说明书冥思苦想,“阿桃不是需要人操心的类型,我们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这个接口是不是拼错了?”

很快,三个人手底下渐渐浮现一个完整的器械形状,很像某种信号接收器,一个巨大的中心凹陷圆盘,底下一个三角座顶住,天线从正中心伸出来。

用力从侧面推的话能够调整方向,但不动它也会微妙地左右移动。

“离远一些哦!”桂再三强调,“这是我朋友从宇宙送回来的,据说能模拟黑洞环境,总之就是说——”

“啪”的一声脆响,胧面无表情按下了启动键。

“喂——!!这已经不是让我数到三的问题了吧?!完全就是想把我一个人弄死而已了吧!你这该死的天道众残党,果然阿桃就不应该相信唔唔唔……”

信女和胧一人一边,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后拖走。

圆盘中心开始出现小小云层。

像是被那根天线吸取了一样,围绕着金属质地的长杆,云彩从天而降,一圈圈缠绕出星系的拟态。

接着,从云层之间,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圆。

黑色的,边缘模糊的,被云彩装点的圆。

不远处的虚刚刚正面吃了一招龟派气功,正调动所有能量修复自己的肉身,第六感却告诉他有什么极大的危机正在袭来。

极大的,危机?

这个词组光是听就让虚觉得没劲,对于星球的化身,即便是流星群坠落、彗星装机,都不算什么极大的危机……

等等。

这股吸力……这股吸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果要说一颗星球有什么天敌,那么就必然是——

【黑洞】。

身体的外层似乎已经出现虚化的痕迹,肉眼看来,就像是沙子堆成的人形,被风吹一阵后松散垮塌,但虚却依然十分冷静。

外壳而已。

他想,这只是一套外壳而已,若非高杉桃拼尽全力用那个该死的龟派气功将他力量耗尽,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在架设什么莫名其妙的黑洞模拟器;若非这加载时间长到离谱的黑洞,本体是星球化身的自己也不可能损失这样一副极佳的外壳。

只可惜,来晚了一点啊。

虚唇角微扬,面容含笑。假如早来几年,这一套连招,说不定真能将他就此消灭,但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将灵魂与躯壳分离的核心办法——这还要多亏当年松阳给他的灵感。

只要有一个承载的容器……

哐当!!!

当头罩下一块巨大的半透明固体。

虚尚且没能做出反应,眼前忽然一闪。

怎么说呢……仿佛作为人类时闭上眼的感觉,分明应该是一片漆黑,却总觉得光怪陆离、五彩斑斓。

再睁开眼,平和的日光将万物点亮。

这……

虚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面前的课桌,又收了回来。面容带笑,声音微冷:“好大的阵仗啊。”

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间熟悉的课室。

几排摆在榻榻米上的课桌,和外走廊相连的纸门被拉开一截,正值盛春,粉白花瓣嚣张闯入课堂,似乎也很好奇他要讲些什么。

虽然人在室内,但虚的脑海里却很清晰地浮现出课室之外的模样——几间宽绰的青砖房,围着用来晨练晚练的小院,再往南走是食堂和后厨,有一道后门直通院外,在那里能堵到无数试图翘课的学生……

虚在课室里踱步,并不触碰任何东西。幻术、幻觉,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伸手去碰已经是将信的表现,越是相信,就会越觉得真实,如此施术之人甚至不需要额外出手,他就会自己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一想到高杉桃这时就在外面看他的笑话,虚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停在课室后方的墙面旁。墙上贴着试卷和优秀作业,一排看过去,谁的名字都有,高杉桃的名字最多。虚看得心烦,手指敲打空气,盘算该如何破局。

……该死的松阳。

阴魂不散,明明早就咽气了,还这样干扰他的大业、给他留下……

“在叫我吗?”

讲台后,一张与虚如出一辙的面孔冲他露出浅浅笑容:“这样看着你,还真是别扭啊,虚。”

那张脸上要说有什么实质的不同,只是刘海的形状不一样而已,但任何人——假如有命看到这一幕的话——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两人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实在是,气质太过迥异。

“……‘松阳’。”虚抬起头,抬高,高到几乎用下巴看人的地步,听见脖颈后方传来几声嘎达嘎达的响动,才又缓缓收紧下巴,“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你就是她们的秘密武器?”

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应该不对吧?区区一颗将要消散的灵魂,又能做到什么?倒不如说,是为了把你唤醒,而刻意布置出这样的幻境,更合理一些。”

黑板前的松阳笑而不语。

他绕过讲台,慢慢往下走了一步。

虚就往后一步。

松阳停下脚步,莞尔:“为什么这么害怕?”

虚冷笑:“是警惕。谁知道你跟她在谋划什么?”

“的确,你应该感到害怕。”松阳又往前走了一步,“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会感到恐惧——好吧,我想你不会承认自己是人,那么就用生物来代替好了。”

虚往后撤了一步。

“……即便是猛虎,对深不见底的水潭也会感到畏惧;即便是老狼,对无边无垠的沙漠也会感到恐怖。”

松阳不再和他兜圈,反而三两步走下讲台,比以往抓人上课睡觉更眼疾手快:“即便是你,也有不了解、不知道、无法把握的情况,不是吗?”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以完全一样的身高,镜面翻转一般面对面站立。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虚的话音未落,松阳往前又走一步,冲他伸手。他太知道面前这道虚影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所以并不畏惧,因此反应稍慢一瞬,竟然被松阳“抱”住了。

与其说抱,不如说是直接重叠在了一起。

两人、两道影子,完完全全地贴合在了一起。

松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都来了,虚同学,也听一听松阳老师的课吧?”

……分明是同样一副声带,但松阳的声音比他和婉许多。虚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一场气氛热烈的课堂上,松阳站在刚才的位置,往黑板上写着什么东西。

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松阳没有回头,反手将粉笔头一抛——教师必备特技之百分百命中瞌睡学生立刻生效。银发小不点不满地大呼小叫,旁边的紫发小孩翻了个白眼,黑色高马尾则优雅地扯了两团纸巾出来,在两人开始斗殴之前堵上耳朵。

松阳微笑。虚看见他的笑,四肢百骸涌过一种仿佛灵魂被攥住一样的痛楚。

……他最幸福的时刻,正是虚最厌恶的虚假美好。

眨眼孩子们就长大,正在检查仓库的松阳听说银时捡了个小孩回来,感叹家里的猫都会捡猫了,从廊下慢慢走到教室去。

虚比他更早一步见到那个被捡回来的少女。高杉桃,居然也有过这么瘦弱狼狈的时刻,浑身上下灰扑扑,血污把她雪白的长发沾染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但松阳牵住她的手,就得到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因为他是这里的管理者而讨好,也不因为他是个体格健壮的成年人而怯懦,只是普通的,快乐的笑容。

因为被救了回来,因为得到了新的生命,因为是松阳教导的孩子亲手救下来的孩子。

……松阳又一次感到无比的幸福。

痛楚。难堪。恶心。痛,从来没有这样痛过,以至于虚都在怀疑这是痛吗?为什么将这种体会归结为痛?难道不是剧烈的仇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怒火吗?

他不愿再看下去。不论是平淡的村塾生活,还是火海逃生,又或云游四方,他闭上眼,试图从这个恶心的幻境里找到一个出口——是有的,一定是有的。

记忆总有出口。

幻术……虚想,他几乎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攻击,但既然是应用了松阳,又或者说“他”自己的记忆构造出来的幻境,那么破解的出口必然也在他自己身上。

自己……吗?

他抬手,红光汇聚,巨大的能量波动对准正在挥动竹刀的高杉桃。

又换到坂田银时脸上。

桂小太郎?

高杉晋助?

……果然还是自己啊。

虚将手臂抬直,红光将院门口松阳平和温柔的脸庞映照出极端的诡异扭曲。

他轻笑,指尖指回自己。

轰!!

毁灭一切,首先就要有毁灭自己的决心。

虚扬起一个笑容,志在必得——他并不为“毁灭”本身狂热,地球人有那么可恨吗?似乎并没有。大道理他当然很懂,实际跟他有仇的人也许只在这颗星球上占据1%,其他人相当无辜。

但那又如何?

他并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做生命,一个无尽的生命,除了折磨就不再剩下任何东西。既然自己的生命都一文不值,又要如何去在乎其他人的生命?

假如他真的在乎,才是真的无可救药吧。

还好,一切虚妄幻境都会消失……

虚将笑容收敛起来,只是微笑,睁开双眼。

……面前依然是教室。

依然是松阳,依然是那群烦人的小鬼,依然是活蹦乱跳、充满希望,令“松阳”的心满足、幸福,而令他痛苦不堪的情形。

——怎么可能?

虚深深吸了口气,闭眼的同时,下意识伸手在旁边桌上扶了一把才站稳。

……桌子?

桌子怎么会有触感……他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中这幻觉的圈套,那么,桌子?……难道他其实已经相信了?不可能!……那么为什么能够触碰到课桌的质感,甚至被支撑……

他看着面前的课桌。

手指没有一丝颤抖,只是在桌面上悬停一秒,按了下去。

真实。

虚幻。

真实。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幻?

他究竟身处现实,还是虚幻?

“……当然是夹缝。”高杉桃义正词严,“真实和幻觉的夹缝——会让他迷惑的也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所以幻术起效的瞬间,松阳老师已经苏醒了。”

胧:“……这真的可行?”

高杉桃目不转睛盯着阿尔塔纳结晶块里的虚,点头:“可以。”

她当然非常有信心,因为在【写轮眼·幻术】之外,她还套了一层【有幻觉】。

左眼写轮勾玉,右眼六道轮回,就算虚能破开第一层,也会彻底迷失在第二层里。因为——

“‘隐藏在幻觉中的有幻觉,从有幻觉孕育而生的幻觉;隐藏在真实中的谎言,隐藏在谎言中的真实……’”*

她低声念:“‘这就是雾’。”

【路飞】的点数用来开启【孙悟空】,【狗卷棘】的点数也攒得差不多了。

【六道骸】,天才幻术师,除了随机轮换的美瞳之外,目前能用的最有效杀招,就是【有幻觉】】

和其他幻术不同,【有幻觉】更难以分辨、给人以假乱真的强烈错觉。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极致的构筑能力才能搭建出来——好比六○骸自己也只能构筑他最熟悉的几个同伴作为【有幻觉】,要不是村塾生活和师生互动是高杉桃的强项,她也没法在刚掌握这个角色之后,就立刻建造出让虚都无法挣脱的【有幻觉】。

幻觉控制的是“思维”和“灵魂”,这与阿尔塔纳结晶作用在虚身上的功能完全一致。

又是十分钟过去,虚始终没有苏醒,甚至慢慢变得虚幻,皮肤周围出现一圈毛边。

错眼看过去,像是上浮了一层,出现一道一模一样的重影,那一层重影慢慢穿过包裹全身的半透明阿尔塔纳结晶,最终整个被弹出来,还发出“啵”的一生。

高杉桃长舒一口气,把弹出来的身躯捞到身边:“可以了,开始施工!”

众人立刻纷纷围了上去,手里是神晃这么多年不知道从哪搜刮来的各色阿尔塔纳结晶,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把整块阿尔塔纳结晶用同类型物质彻底填满、封死。

如此,虚的那一部分灵魂就被彻底、完整地禁锢在了其中,只要没有人脑子坏掉,突然在不伤害灵魂的前提下砸碎整块结晶——那也是做不到的好吧!!阿尔塔纳结晶又不是夏威夷果,才不是什么随便就能砸碎的东西啊!!

但这并不能让大家放心。

要说行动成功的最好证明……

高杉桃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张熟悉的脸。

啊,好像在动?

哦,没有动。

……嗯?但为什么总是觉得跟上一秒不一样?

桂忽然眯起眼,用=_=的表情拽了拽高杉桃的袖子:“这位同学,你有没有发现,老师的刘海好像在合拢?”

高杉桃:“……”

高杉桃:“…………”

“……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老师的魂归啊!!!太奇怪了吧!为什么要用刘海认人啊!而且只有老师你有那样的刘海吗?我可以把云雀○弥当做影山○雄吗?那样的话乌野会因为殴打对手直接被禁赛吧我说——”

高杉桃气不打一处来,指使自己的同门:“去把银时和晋助他们从湖里捞出来吧,老师要是醒了我会叫你们的,去吧去吧!”

说完就往地上一躺。

好累——好想吃饭——银时做的饭、真选组的饭、三叶姐……呃,丰田家今天的饭——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高杉桃嘴唇微张,半晌回不过神,忽然一骨碌就要坐起来,结果因为脱力没能成功,一头又要栽倒到地上去。

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脸蛋。

微凉,有一丁点的湿润,她忍不住蹭了蹭。

“这么久不见,还是一样冒失。”松阳温声说,“身上的伤怎么样?我先给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老师——呜哇——呜呜、松阳老师——”高杉桃一下抱住他的腰,“老师你的腰为什么好像变粗了,是不是虚哥天天替你健身、呜呜呜,好羡慕,我也想有一个人替我训练,但如果是虚哥的话还是算了吧——老师——我好想你——”

……啊,真哭了。

松阳顿了顿,又想笑,心里又酸软。

明明是一丁点希望都没有的事,竟然叫她平白努力了这么多年,万一没能成功呢?万一她也跟着败给虚、躯体灵魂一起被磨灭呢?

……那几个不省心的孩子也是,就看着她这样胡来?还说是计划……计划,从开头就要有条有理,成功的可能性如何呢?是不是应该超过某个数字才能去做呢?如果失败了,总也要有一条退路才可以,否则怎么能叫做计划?那只是——

只是,他的孩子们,太想见到他而已。

手指还沾了点灰,但松阳忍不住用指骨去接住高杉桃眼眶掉下来的泪水,动作即使不熟练,也不想让它们落在阿桃的脸上。

“我也很想你。”他最后也只是说,“我也很想念你们。”

她仰着脸看松阳,像那时第一次见,也是这样仰着脸,明明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抽了一下鼻子,又一点不矜持地大哭起来。

松阳失笑,搂住她的后背,眼看着小太郎和信女、胧一起将银时晋助他们从湖里捞起来,湿漉漉地留下一路水渍,慢慢走过来。

“啊!老师——!!!”桂看一眼就绷不住了,把肩头的银时往旁边一抛,也不管自己还滴着水,一个箭步冲过来——

然后,被松阳抱着高杉桃双双闪开。

“身上还湿着呢。”男人轻轻拍着怀中人一抽一抽的背脊,琥珀色眼瞳像融化的蜂蜜,含笑看向自己的学生,“先晾干再过来。”

桂举手:“脱光可以吗?”

“老师虽然睡了很多年,但对自己的力气还是很有信心的。”松阳继续微笑。

桂缩了缩脖子:“知道了知道了……”

再看胧,又是别样一番心态。松阳注视着他,半晌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怎么也跟着她们一起胡来?”

高杉桃已经哭完了,起身去帮信女找衣服换。胧目送她们走远,回头看着自己的手,并不抬眼,回答:“那时候我说,即便我死了,也想要老师能够活下去。”

慢慢说完这一句,他抬起头,以往总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什么的眼睛,蓦然笼罩上满足的神采:“这就是答案,松阳老师。”

松阳不说话了。

他倒是全科精通,包扎和紧急处理也会一些,加之现在用着虚的身体,能力更不是以往能比拟。指挥着桂和胧把银时和晋助包起来摆到一旁,这时信女也和高杉桃一道走了回来。

松阳问她:“虚的灵魂还在那团结晶里吧?要怎么处理,需要我帮忙吗?”

“啊,这个没问题,老师不用担心。”高杉桃看他的时候,脸上一直不由自主露着灿烂到有点傻的笑容,被松阳轻轻弹了一下额头,“一会儿用点什么‘十年后火箭筒人体封印术’或者‘最强也逃不过的狱门疆’之类的东西就好啦,虚哥也就那样,强度一般~~~”

下巴一抬,完全不知道自己满脸血污的样子有多狼狈,血浆几乎都要把那双翠玉一样的眼睛掩埋了——

但也只是几乎。

她的眼睛,那时候刚刚捡到、几乎有些瘦弱的脏脸上也是如此,永远闪闪发亮,永远浮翠流丹的一双眼睛。

怎么会仅仅因为一次危及自己与友人生死、事关松阳灵魂的战斗,就暗淡下来呢?

松阳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像很多年前一样,但手抬到眼前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他想去遮住那双永不熄灭的眼睛,像亿万年的岩石演化出的封印,但玉石的光芒迟早会被人挖掘出来。

于是那只手没有落下去,只是虚虚替她理了一下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刘海:“这样的话,不如现在就……”

正要说趁热打铁把那玩意封印起来,忽然空中一片令人耳膜发痛的震动声:

“咕噜噜噜噜噜啊哈哈哈哈阿桃你抬头看看我啊咕噜噜噜噜——”

等一下!里面是不是混进去了有的人在打招呼啊!

众人齐齐抬头,在看到飞行器之前,先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长条矩形的、长宽高看上去很诡异地像一架棺材的包裹。

“啊——把甲方让送的货弄掉了,啊哈哈哈哈!你们要小心一点啊!那里面有——”

啪叽。

包裹明明个头很大,落下来的高度也相当惊人,但在坠地前微不可见的距离下忽然弹出一层透明防撞气垫,所以最后的声响反而十分轻巧。

气垫消失,几乎和松阳、高杉桃两人平躺下来差不多长的长箱发出一声十分赛博朋克的蒸汽音:“嗤——”

底部忽然从四角支出一截金属短棍,接着短棍变长,将整个长箱完全架在半空,留出足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接着,那长箱开始左转右转起来。

松阳:“……”

松阳的学生们:“……”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在那长箱的四条金属腿开始挪腾之后,慢慢睁开眼睛:“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高杉桃表示赞同:“但是这里也没什么能给它——”

“寻找,生命体。”箱子发出标准化的机械声音,“robot、robot,寻找生命体……扫描完成,最近目标距离23米。前进中……前进中……”

它走到那团巨大的阿尔塔纳结晶旁边……或者说顶上。蓝色的高科技光芒汇成一条线,由上而下扫描一通后,说出一些“扫描完成、核对完成、正在读取数据……”之类的怪话。

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松阳:“…………”

松阳的学生们:“…………”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默默无语之际,不远处飞船落下,坂本辰马挥着手赶来:“阿桃~~~~我来啦!!你有看到我不小心遗失的货品吗?咿呀,那玩意儿很贵的,要赔付的话我很可能会破产呢——”

松阳:“……那是阿桃的朋友吗?”

高杉桃:“……是小太郎的朋友。”

桂大惊失色:“这时候祸水东引吗?!……老师你放心!现在不是了!!”

信女一直维持着她惯有的沉默,这时突然平淡开口:“结晶,会怎么样?”

刚刚还在彼此推卸责任的两人,变成了锯口葫芦,不再出声。

是啊,那团突然被坐了一下的结晶,会怎么样呢……?

第74章 毕业快乐 银时:“…………不要表现得……

只要胜利了就不会有人死掉, 此乃少年漫三大定律之一。

还有两大分别是烟大无伤和对波左边必败,以及想到再加。

咦?你问为什么三大定律有四条?

拜托——

这可是银魂诶!27岁的主角算什么少年漫,是中年漫啦中年漫……中年漫三大定律:说话不算话、设定随便改、没法谈恋爱……

“——没有最后一条!!”

27岁的中年漫主角猛然坐起。

因为重伤的后遗症而一阵头晕目眩, 回过神发现自己并没有闪现在温馨的病房或熟悉的万事屋卧室,坂田银时眨了眨眼。

“哈啰, 老师。”他干巴巴说,“看来我们是成功了。”

松阳膝盖上躺着已经醒来一会儿的高杉晋助,微笑看他:“当然, 银时, 你们总是什么都能做到。”

银时:“……”

银时:“…………”

“总觉得老师话里有话这是阿银我的问题吗?”他抓起高杉桃的手挡在眼前,“呐呐,亲爱的桃子酱,告诉我一切都是人家的错觉嘛~”

高杉桃自从见识过人妖酒吧一幕后,对他的撒娇发嗲适应良好,手指轻轻扣在他脸上, 淡淡说:“很抱歉, 银时君,即便是善良的谎言我也不想说呢。”

最后还是信女解答了他的困惑:“啊哈哈。”

她说:“老师在生啊哈哈的气。”

还没等银时槽一下啊哈哈这个很容易被任○堂告上门来的奇妙小外号, 桂也凑了过来, 跟他普及坂本辰马的丰功伟绩。

坂本和松阳说的第一句话是:“就是她们的老师吗?老师君,你笑得好恐怖啊哈哈哈唔噗——”

然后就挨揍了。

坂本辰马对松阳的第一印象:1.笑得很恐怖;2.揍人很痛。

这会儿重温旧梦,再次流着宽面条泪试图倒在高杉桃肩头,被银时推开脑袋:“呜哇——好痛啊!你们的老师打人也太痛了吧?!以前你们都是怎么挺过来的啊!!”

高杉桃眼神虚无:“没能挺过来……”

银时眼睛上翻,声音发虚:“所以其实我们早就被老师打上天堂了……”

桂两手放在下颌底下,飘飘荡荡:“现在你看到的……”

空气凝滞了一秒。

高杉晋助,迟迟没有反应。

他怎么能没有反应?!!

高杉桃、坂田银时、桂小太郎,整齐划一面目狰狞怒目圆睁, 扭头看向高杉晋助,对他比口型:快点!别这么看不懂眼色!就等你一个了!!

高杉晋助= =地跟她们三个对视了一会儿。

半晌,嘴唇重得像挂了一千斤重的秤砣,发着抖张开:“………………只是我们的鬼魂……”

“啊哈哈哈,完全不可信嘛。”

无聊的小品结束,松阳已经把几个伤员包扎得勉强能看,就是不太方便活动。高杉桃悄悄给自己解了几根绷带,那边那团未知结晶又叽里呱啦响了两声。

“所以那个到底是什么?”桂伸手去指着那个降落不久的包裹,问坂本,“那不是你带过来的吗?”

被高杉晋助揍得鼻青脸肿的坂本辰马,口齿不清地说:“鹅也不造、HATA王子嚷我带的……”

桂把手抵在眉上,远远眺望:“HATA王子?那是什么?咿、这名字听上去真恶心,不会是一个注水紫薯一样让人看了就想吐头上还戴天线的东西吧?……我看错了吗?上面好像长出了一个人一样的蘑菇啊。”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长出蘑菇啊!是什么很湿润阴暗的地方吗?!因为被灌溉太多营养液所以长得撑破天花板的蘑菇吗?!”

银时依然舒舒服服靠在老同学肩头,得寸进尺抱住她的手臂,一边还要头痛地吐槽发小:“那个啊,假发君,这种事情还要我教吗?战场上是不会有蘑菇的,留下来的绝对都是剧毒不可食用菇哦?可食用的早就被我们这些极饿的时代刨干净了哦?!”

“不是假发,是——”

男人醇厚的声音一卡壳,忽然飙出令人耳膜作痛的假声:“是小男孩!”

寂静三秒。

高杉晋助从高杉桃肩头坐起来了。

坂田银时的死鱼眼瞪圆了。

松阳都放下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了。

坂本摸摸头,哈哈两声:“什么?原子弹来啦?”*

高杉桃龇牙咧嘴地把他按进土里:“不要开这种地狱玩笑啊——!!”

她看其他人都还在僵直中,干脆走了过去,在那只长长的盒子面前蹲下身,和里面一双刚刚睁开不久的红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这下,连高杉桃的嘴唇都开始颤抖了:“你、你是……”

*

虚一直在思考。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向何方?

如何达到意识与物质的绝对统一?人类……地球上的、外星的,为何与其他生物不同,能够产生出支配肉/体的精神?

从诞生以来,他的生命就在苦难中度过。有的文明传说受尽苦难方能成为真神,将宽容与慈爱遍布一切目之所及的大地上,为同胞降下赐福的甘霖,虚想,果然是传说。

因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当真受尽磨难——尤其大部分来自和自己形容相似的同类——他只会变成一种神。

死神。

降下赐福的甘霖?不,降下死亡的诅咒。

一千多年的生命实在太长,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过想要融入族群的尝试。也许有,但绝对并不成功,总之结果已经在眼前。他是独特的,这种独特来自于血脉、来自于与生俱来的能力、来自于他这具不死不灭的肉身。

受了同样的伤,他与别人不一样,能够即刻恢复如初;同样面临死亡,他也与别人不一样,永远地、什么都无法阻挡地活了下来。

这份不同,即是无法与他者成为同类的原罪。

虚睁开眼。

依然是那样的天空和云彩,依然是触感真实的风沙,他对一切感到厌倦。一成不变的生命,即便那样痛快地打过一场,将自己所剩不多的软弱都割走后,竟然还能再次活下来……吗?

不对。

不太对。

虚眨了眨眼,用自己天然就携带的全景视角观察所处的这片方位。偌大的高科技金属箱子、周围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坑、以及里面的,大约一米出头的男孩……

他感到自己嘴角在抽搐,全景视角里观测到的男孩,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他缩水了。

虚——可以说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愣住了五秒。

要知道,就连跟高杉桃那场惊天动地的solo,他也只愣住了三秒哇!!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当他想要动一动手脚的时候,大脑中枢收到指令,四肢灵敏地活动起来。

……他居然还能有大脑。

难道不应该是,在战胜的那一刻,就把他的躯体挖给松阳,然后把这份残暴的灵魂剿灭吗?

手下留情?不可能……至少高杉桃那女人绝无可能。她知道只要虚这个存在留在地球上,就会自始至终永不放弃自己的理念,贻害无穷,所以必然会下死手……

手。

手很小。

虚看着自己眼前的五指,慢慢想,这应该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手吧。

哪来的。

是的,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点疑惑的语气。虚只是在脑子里分析,哪来的。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尽管视野受限,但他能从嗅觉听觉触觉等多方面收集信息,并判断出这里就是他和高杉桃大打出手的那片湖泊附近。

属于松阳村塾的幻境已经消失了,怎么,是觉得他已经死定,所以放松警惕了吗?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虚握紧拳,挥臂砸在身侧。那就让她们看看……

看看……

怎么连区区太空合金都打不碎了。

虚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小拳头。小孩的手,再怎么骨节分明,握起来也都是馒头而已。

虚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小馒头。

馒头打不碎太空合金,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眼前罩下一片阴影。熟悉的面孔,高杉桃。这个女人原来有这么高大吗?她看上去好恐怖,稍微一抬手,大臂和小臂的肌肉都跟着动,拳头更是有他脑袋那么大吧?!

这是要揍他吗?绝对是——

脸被捏了。

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高杉桃笑嘻嘻地看着虚。

“小朋友,你是谁啊?不会是虚哥吧?不对,现在叫你虚哥有点太奇怪了。”

高杉桃伸手把他从盒子里拎出来,比划了一下他的个头,大概没到自己腰,笑得更灿烂了:“虚——小朋友,对我挥拳试试看?”

虚面无表情给了她一拳。高杉桃毫不费力用手掌接下来,沉吟两秒,忽然回头对着那边还在石化的几人挥手:“银时——晋助——快来报仇啊!!这家伙现在强度只有夜兔族的水平啦!!”

银时抽抽嘴角:“夜兔族,那是‘只有’吗?”

高杉想起自己那个已经被紧急送去就医的不靠谱合作伙伴,也抽抽嘴角:“对她来说,什么种族都是‘只有’吧?”

这场面太奇幻,以至于两人心里竟然并没有什么波澜。倒是旁边的辰马回答了:“哦哦!把他带过来吧,我也想看看那个甲方让我送过去的货品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啊哈哈哈哈!”

高杉桃于是把虚扛在肩上,朝大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越是走近,银时也好,高杉也罢,脸色就越是难看——实在刚刚跟虚一场恶战,结果好不容易获得胜利,又告诉他们这家伙其实没有死?原地复活了?还变成了萌萌的小正太被高杉桃扛在肩头?

唯独桂还是那副无知无觉的电波脸:“小孩——过来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是不是被爸爸妈妈说‘你在这里等我们哦乖乖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这样的话然后就再也没见她们回来过唔噗——”

“喂!小孩也能把你打出唔噗了吗?!已经这么脆弱了吗!而且都说了那是虚啊虚,怎么看都是虚吧!你到底是靠什么认人的啊?!我和高杉、辰马还有桃子酱在你眼里不会都是长着一模一样脸蛋只有声优不同的火柴人吧?!”

这、这家伙不是普通的小男孩,你们都要小心,别贸然接近……这样的话,被揍了一拳的桂已经说不出来了,黑白色的毛边质感灵魂很快飞了出来,被银时赶紧抓住塞回他身体里。

松阳慢慢走过来。

他在小孩虚面前蹲下身,一秒钟接住他二十次挥拳,感受了一下:“唔,初步断定,应该是虚没错。”

“你不也是吗?”

“嗯?我可不是哦。我名松阳,是荻城一处村塾的教师,学生们都在这儿呢。”

“你很自豪?因为教了一堆奇形怪状、狂妄自大的人类学生?”

松阳垂眼看他。这小子说话很不留情面,措辞之难听前所未有,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从来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任何人的想法。加上又变成了这样,做不好情绪管理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就这么一张小圆脸,让人看了比起恐惧,更觉得手痒呢。

松阳一把抓住他的脑壳,举到两脚离地的高度,微笑着,像倒放的节拍器一样晃来晃去:“嗯,很自豪啊。我的学生都把你打败了,你是不是更该觉得丢人呢?”

不远处,学生们和一个编外宇宙贸易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银时很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卷毛:“这下不是彻底完蛋了吗?!那家伙怎么变成小孩了啊!!”

“但也算是达成目的了吧?老师是老师,虚哥是虚哥这样……”高杉桃蹲在他旁边,用手支在膝盖上撑起下巴,已经有点无聊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完会啊?我想回去找总悟他们玩了。”

银时大怒:“我们怎么不可以陪你玩了?哦对哦~老同学哪比得上年轻貌美的新鲜同事啦~……不对!而且那剩下的半个一米高的虚也是虚啊!变成小孩子以后难道能甩手不管吗?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和平主义都不可能吧?那谁来管啊!!”

高杉桃闻言,跟他对视一眼,忽然很做作地抬头看天。

银时:“……”

银时:“…………喂。不要这样。”

高杉桃眼前的天空忽然被他的脸取代,于是立刻垂头看地。

银时:“…………不要表现得好像这事已经没得商量了一样啊!!我才不要带小孩好不好!!”

“唰”的一声,信女的刀刃已经出鞘:“不许骚扰她。”

“……到底是谁骚扰谁啊我说这位见回组的长官大人!你们官官相护不要这么明显好吗?给普通市民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好吗?我们江户真的还有明天吗我说、警察们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胧勾起唇角,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毫无同理心,银时,你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银时:“根本不想被杀手这样说!——而且谁要当他的父亲啊喂!”

辰马应景地发出起哄的口哨声。他想找高杉晋助一起叽歪,结果发现这人眼皮已经开始发抖了。

累坏了吧?考虑到脸上之前被他揍出来的淤青,辰马决定只在心里笑话他,这才刚醒没多久,又开始困了。

“一看就是要我们来带了嘛。”桂肩膀往下一垮,声音立刻粘稠起来,“银时,卷子!认命吧!你我两个,哪里是什么能够拥有幸福安稳未来的人呢……毕竟是那样的身份,在那样的酒吧俱乐部里被这样那样的客人翻来覆去地对待过……能有一个孩子,已经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喂——!!我没有啊!!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的,那种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吧?不如说你到底为什么经历过啊?!该不会你小子其实很享受吧,所以才总是二话不说就回到假发子的角色里!”

银时义愤填膺地指责:“别开玩笑了!……松阳老师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是相信了吧?!不会是相信了这家伙嘴里的话吧?!一个字都不许信啊啊啊——”

松阳没管那边闹脾气的虚,缓步走回来,坐在学生们之间。

他的手以一种颇有规律的节奏,安抚地拍着旁边已经累得睡着但又并不安稳的高杉晋助,柔声说:“银时,说实话,老师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抗拒呢。”

“我当然会抗拒啊!谁要莫名其妙养一个六岁小孩啊——而且还是虚!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呃。这么说起来,是不是可以像老师你以前对我那样对他?想揍就揍想踢就踢、让他一周背七篇课文背不出来就不准吃饭只能吃院子里池塘旁边的湿泥巴团子唔噗……”

松阳收回拳头,左手轻轻抚摸右手指节,脸上笑意款款:“什么时候让你吃过湿泥巴团子了,银时?”

…………总之就是前面的都不否认的意思呗。

高杉桃和桂对视一眼,缩了缩脖子。

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刚复活就已经让人惹不起了。

两人决定领着6岁小正太虚去周围转转,顺便看看这家伙的思维、战斗能力大概都在什么水平——虽说刚刚给桂那一拳基本能看出是个有正常认知能力的千岁老虚。

走前辰马提了一嘴,说据他记忆,这具躯体是HATA王子的母星特产,原本并不具备任何生物智慧,只是用作研究用途。

“就是那种相貌类人而且一般都做得精致漂亮,但是没有思维没有生命,只能拿来随便玩玩的东西啦!”他摸着脑袋咧嘴笑。

高杉桃:“…………不要说得那么糟糕!不许你对着一千岁小孩说这种糟糕发言!就算是虚哥也应该被允许拥有一个纯洁无瑕、只有血腥暴力没有○色故事的童年吧!”

“不,那也不算什么纯洁无瑕的童年吧。”桂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总之,躯体本身大致不具备额外的杀伤力,被灌注进去属于虚的灵魂也只能在普通人类的基础上为自己增添一些超常的恢复能力,又或无与伦比的怪力——远不如原本水平。

嗯嗯,当然,能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已经非常恐怖,加上脑子还属于原本那个一心要统治宇宙的霸权怪人。

但是怎么说……

还、还挺可爱啊……

高杉桃偷偷瞄他。小孩虚一手被她牵着,一手被桂抓着,因为没法自如地摆动胳膊,让他走路的姿势显得十分别扭,大致可以参照歌舞伎町平时摇头摆尾发传单的萌萌小玩偶。

偏偏还长了一张松阳老师的脸——眼睛颜色是唯一的不同之处。那张用课文考试拳头折磨她们好几年的脸,突然变小变圆,眼睛也变得更大,圆溜溜的两团红玉,不忿地瞪着桂小太郎抓他手腕的手,张嘴就……

“哇啊呃呃呃唔唔哦——好痛!!”桂的手背被狠狠咬了一口,可惜小孩子的乳牙没那么锋利,只是留下了深深的牙印,“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虚冷笑:“谁稀罕。”

桂抱着手瞪他:“不可爱的小孩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十岁以下的幼童都只是萌属性的载体、成年人的玩物唔噗——”

高杉桃一脚把他踹飞:“都说了不许在小孩面前说这种话!!”

她蹲下来,平视小孩虚,把手掌伸到眼前,轻松拦下他的攻击:“唔……大概是,30%虚哥的感觉?”

又收着力给他一拳,任由他躲开,以此评估速度:“敏捷的话,应该是50%左右?因为是小孩子吗?更轻盈所以更灵活了?”

虚等着她的下一步,但高杉桃什么也没做,捡起旁边刚刚被踹飞的桂,拎着他,一手一个就要走回去了。

他忍了又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的躯体反作用于他一向沉稳镇静的头脑,虚没能忍住。

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不用刀试试。”

高杉桃把他圈在左肩,脑袋朝前,这时只需要稍稍侧目就能与他对视:“啊?什么试试?哦,你想用刀?不行啦,还不能确定你小子有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呃,不是那个意思,总之是不会主动给你屠刀的!”

虚摇摇头。

不是那个意思啊。他是想说,为什么不用刀割开这具身体的皮肉,试试他的恢复能力呢?

毕竟,那才是他成为一个不生不死的妖怪,最无法动摇的根基啊。

但他没再往下问。于是高杉桃夹带着两个人,很快走回松阳老师身边。

“啊,你们回来了。”松阳面庞带笑,先简单打量一通,这三人身上除了桂胸口有个脚印其他一切完好,柔声说,“银时已经答应了哦,之后可以把虚托付给他……他们了。”

银时哼哼两声。松阳安抚地顺了顺他的后背:“毕竟你们几个都在,肯定是要轮流来,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受累,对不对?老师的教育之道里,公平可是首要的准则哦。”

“这么快?”桂一脸纯真地直抒胸臆,“虽然说早就知道你小子会被老师三言两语骗到,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啊。松阳老师对你说了什么?怎么说服你的?跟我讲讲嘛——”

“……滚蛋。”银时把脸别到另一边去。[言情社都是免费分享,看到收费请不要上当]

桂再凑过来,他就又别到另一边去;又凑过来,他就再别到另一边去……

高杉桃在辰马身边坐下,随手戳了戳他背后熟睡的高杉公主清瘦不少的脸颊,也偷偷问:“松阳老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啊?”

松阳微笑围观她折腾高杉晋助的脸,两手拢在袖子里:“想知道?”

“想啊!银时虽然说嘴硬心软,但是小孩虚又不是什么安全物品,带回去的话还要考虑新八他们会不会死吧?很恐怖的!”

高杉桃说着,做贼一样凑近,整个人挂在松阳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问,生怕被人听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老师——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假发,憋死他!”

松阳还是笑而不语。

【“一点都不想照顾他?”

“当然啊!又不是老师你的幼年体。那个变态死外星人的幼年体,谁爱照顾谁去照顾好了啊!”

“呼呼……”

“老师你为什么笑得那么恶心……我错了请不要挥拳好吗拜托了!这张脸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再挨您一拳我彻底没法见人了啊!”

松阳衡量片刻,缓缓放下手,在银时松懈喘气的时候忽然说:“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和阿桃共享的,你们一起看着它诞生的,新生命的结晶吗?”

“…………等一下咳咳咳咳。”银时一口气没上来,把脸转过去疯狂咳嗽半晌,终于还是没死掉,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地瞪回来,“别用那种很容易被误会的说法啊!……虽然听上去是没有错!…………虽然说我确实很想!!!”

这种虽然每个字都没错但每个字都全错的感觉……!!!

老师达到目的,眼睛弯弯,笑了:“果然是胆小鬼呢,银时。”】

觉得自己砝码不够,仅仅只是“银时”并不足以让她牵挂。所以宁可答应照顾那家伙,也想要给两人之间,多一枚联结的交汇吗……?

松阳听着高杉桃源源不断的追问,只是微微笑着。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他的眼瞳,会发现里面的倒影半点不符合光学,竟然是当下的全景。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另一种,微不足道的能力——松阳的眼里看着一切,容纳着一切。

他在教育上的理念从来和修剪盆栽沾不上边,并不是那种一心替孩子们修剪枝丫、让学生按照自己的想法生长的老师。

他只是观察,偶尔稍微拨弄一下方向,但也并不一定要求学生听从,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

虽说一直抬不起头,但还是任由阿桃在面前问个不停的银时;抱怨连天,但还是让晋助在自己背上熟睡的坂本君;已经人事不省,但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的晋助;正在陪小孩虚、呃,被小孩虚打闹的小太郎……

还有,始终得不到答案,已经开始生气,被银时苦恼地固定在一臂之外的阿桃。

可爱的孩子们。

松阳张了张嘴,并没有出声,这一瞬间他并没有深思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只是打算讲给自己听,也许觉得学生们已经不需要他这一句话的认证,也许只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像那时候一样,难得再一次被人类独有的情绪占据了理智。

——“毕业快乐”。

他说。

……

…………

………………

【滴。】

【检测到本世界任务进度已满,即将开启下一个世界——宿主转移——外壳检查——灵魂读取——】

【进行中……loading……loading……】

【加载完毕。】

【《海贼王》世界已开启,等待您的冒险。】

【七日之内,船将启航。】

第75章 送别礼物?欢迎礼物! 伟大航路,她来……

“下午好, 土方先生!”

“下午好,冲田队长!”

“啊啊,你们也好。”土方十四郎打了个呵欠, 手里握着他的下午茶,一包蛋宝路一杯蛋黄酱, “前面在吵什么呢?”

“啊,是这样……”

一大早来上班就跟顶头上司撞了个正好,穿着真选组普通队士制服的几人面面相觑, 有些为难的从中间挤了一个人出来, 替他答疑解惑:“好像是,高杉队长始乱终弃,苦主上门要求负责?”

噗——!!

冲田很明智地在蛋黄酱喷出来的前一秒躲开了,可惜剩下的人没能躲开,被喷了一头一脸,还要鞠躬:“非常抱歉!我们说话太不注意了, 让您费心——”

土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死掉之前断断续续质问:“苦、谁……?始乱终弃?谁?”

冲田耸耸肩,很看不上地绕开他, 皮鞋踩在水泥路上慢慢靠近屯所门口。

那里密密麻麻围着一堆人, 相当引人瞩目。从外面看像是用黑色虫子围成的球,让170的他无法顺利看见里面的景色。

但能隐隐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高·杉·桃!你给我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屯所!这小子也有你的一半责任哪……孩子的成长不能缺少的就是钱、不对,是完整的家庭!!”

那人一抹眼泪,忽然变得冷酷:“你再不出来,我就带着这孩子回去心如死灰地过我自己的日子了!哼……就算你之后在大雨里跪下求我、哭着抱紧我、可怜兮兮地叫我银时唔噗——”

冲田一脚把他踹飞,反手把那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扛在肩膀上带了进去。

“嗯?想揍我?”他斜斜抬头,两双暗红眼睛恰好对上, “难道是因为人设和我撞了吗?美型正太+浅色头发+刘海+红眼睛,这种时髦的人设你不是第一个还真是抱歉呐。小孩,别怪我,要怪就怪大猩猩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院子里,冲田指了指正在半裸挥刀的近藤:“虽然不是那个猩猩,但这个用来解压也是不错的。”

虚沉默半天,才开口问:“为什么带我进来?反正你也很讨厌他,把我甩给他不就好了?”

“我们家桃子呢,是颗实心眼的好桃子。”冲田漫不经心说,左手插兜,“看到我对小孩见死不救会揍我,所以你死不死不要紧,我不能挨揍。”

虚撇嘴。

身体变成小孩,灵魂似乎也被挤压了,常常出现这种情绪浓度过高以至于无法掩饰的时刻。

“对了。”冲田回头,“山崎,在门口写一个那个吧?就是那个啦,那个。”

山崎:“…………冲田队长,请说清楚一点。”

“唉,就是木牌啊,写上‘天人与坂田银时与狗不得入内’,然后挂在屯所门口好了。”

他拎着虚走了两步,又补充:“哦,对了,还有土方先生,也不得入内哦。”

“……神经病啊!!我也没有罪大恶极到跟他们媲美吧!!”土方的呐喊从身后传来。

银时:“我也没有啊!!!明明是高杉桃那家伙始乱终弃在先,是她把这孩子弄出来的啊!!”

他在门口抽烟看热闹,结果被银时抓个正着,两人打了一架胜负未分,只好被赖上带他进来。

土方的表情介于“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和“万一……?那要不然原地把这小子宰了吧”之间,相信的比例慢慢从1%涨到了10%:“你……你们到底……”

“土方先生,等你老了以后记得告诉我联系方式,我会找你推销理财产品的。”冲田淡淡说,“啊,要不然现在就推荐吧?我有一款理财产品,收益率像火箭一样……”

“喂你那就是火箭吧!!货真价实的火箭吧!!”

一行人相当吵闹地往里面走,很快就熟门熟路走到高杉桃房间门口。

银时一把薅过面无表情的虚,往地上一杵:“阿桃——你好狠的一颗心,你告诉我你心里对我们父子就没有一丝丝感情吗、人家才不会信的,明明你连钱都肯给阿银花啊——”

虚踹了他一脚,狐疑地打量周围。

刚刚那两个警察,都不见了?

“喂。”他说,“注意一点,别这么大声……”

话没说完,纸门被猛然拉开。

面色惨白、眼眶发青的女人,张嘴,发出「狂暴霸王龙」的音色:“吵什么吵——都滚——!!!”

门口两人瞬间变灰变白,噌一声变成石像,又呼啦啦被风吹成渣滓,飘落到院子里。

躲在廊后的土方和冲田对视一眼,两手合十。

阿弥陀佛,走好吧。

*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昨天熬夜打电话去了,今天一直没睡够来着。”

高杉桃神采奕奕坐在食堂里,手里是她的第三碗拉面:“银时,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虚斜眼看旁边的银发男。

呵呵,搞了半天在人家门口哭来哭去,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为这女人一言不发偷偷就跑了,其实只是她没睡醒。

还害得他跟着直面了一场暴风雨……

想到这里,小孩往旁边挪了挪。

银时干咳两声,心虚地别开眼:“没什么……你不是今天要走吗?反正都要送行的,就早点过来了。熬夜打电话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忙着处理后续吗?”

那天从陆州回来,高杉桃一头栽进真选组就开始睡,连睡三天才醒。虚则交给攘夷四小龙轮流带,最后因为高杉晋助无视他的死活、坂本辰马笑看他的死活、桂小太郎搞不懂他的死活,还是把人交到了坂田银时手里。

“一个稳定、或者说地理位置上较为固定的家对小孩的心理健康有很大帮助阿鲁。”电视机上这样说,神乐也跟着学,“小银,你要更加油才行!因为我是不可能把醋昆布分给这小子的!!”

这一切就够心力交瘁了,好不容易联系上苏醒的高杉桃,在真选组人严防死守下约好今天见面,结果一来又没了音讯。

再一想她几次三番说过要走,银时心里惶惶——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惶恐不安的时候做出一些非理性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哦哦,对!”高杉桃放下她的第五碗拉面,擦了嘴,起身跟银时往食堂外面走,“因为虚的事情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照顾嘛,所以我想说,在走之前处理一下这样……”

别说这样的话。银时想说,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听的话,心脏还是会砰砰一直跳,血管一起被扯住,好像有两个人在胸膛里拔河一样,很难受。

如果重一点,立刻就没有办法呼吸;如果轻一点,她就会毫不犹豫跑掉吧

手指忽然一热。

拔河游戏忽然获得压倒性胜利。

银时被她抓住指尖,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他张了张嘴,又干巴巴闭上,舔舔下唇,又张了张嘴。

“礼物呢?”高杉桃问,“不是说要给我送别礼物,礼物呢?”

“——我就知道!!”银时反手抓住她的手,泄愤一样把她的胳膊当拉面上下摇晃,“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是假发吗?!肯定是他!我就知道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个嘴巴比膳○师的瓶盖还要松的家伙!”

又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是高杉?他是负责挑选材料来着……”

“居然还是合作的产物吗?”

“版权归我。”银时泄气,轻轻勾着女人的指尖,眉眼有些委屈,“大少爷挑材料,假发找人锻造。”

“辰马不是要给你送一艘船吗?那个是他自己的事。我们几个就想说,反正你走了,真选组这边也要停薪留职吧?佩刀不能用的话,我们给你送一个专属佩刀好了。”

“嗯?不停薪啊。”

高杉桃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伸长三米,把意图从食堂窗口翻身逃跑的虚抓回来捏圆搓扁:“土方先生说,就当我是去异世界出差,所以不停薪,会把工资发给我的~”

她“哦”了一声,停下了折磨虚的手,转而拍了拍银时胸前的口袋:“对,到时候就当做是我参与照顾虚哥的经费吧!”

“哈?”

反正她的工资稳步上涨,三叶姐又不需要她再帮忙交房租,所以基本可以直接划给银时让他收费带虚了。

这么一想,心安理得许多,她拍拍银时的肩:“加油,银时妈咪!”

门外一个队士探头:“高杉队长,局长叫你!”

“来了来了!”

银时目送她走远,用手心握住刚刚勾在她手上的手指:“你说…………刚刚应下来是不是会比较好?工资什么的、经费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