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具体的评判标准,“那就、对了,我难道不需要参加试炼吗?就先告诉我,试炼的内容是什么……这应该是能问的吧?”
灰色人影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很简单,你只需回答一个问题。”
听起来简单,可月见月海经历了那么多危机后的经验告诉他自己,越是听起来简单的做起来就越是困难!
没有等月见月海再多问些有的没的,灰色人影继续用不容拒绝的气势继续下去。
“这个问题便是,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
月见月海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重复。
什么意思,可他就是为了找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才千里迢迢赶过来的,结果想要询问的对象反过来向自己寻求答案。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展开!
“没错,你是什么。”
灰色人影难得体贴地补完了问题。
“你不属于这片土地,你是从哪里来,你又会到哪里去——”
“——算三个问题了吧。”
“并非,说到底这些都指向一个问题,‘你是什么’。”
“我是,月见月海。”月见月海想当然地回了一句。
“是被‘月见月海’这层人皮包裹下的,你是什么。”
不容月见月海再说些什么,灰色人影迎面冲了过来……似乎也不太准确,而是一片厚重的乌云般的遮天蔽日的灰色瞬间将少年笼罩起来。
待光芒重新亮起的时候,空旷的圆型空地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茂密的竹林,以及其中不时传来的如同低语的悉悉索索的竹叶晃动。
再度睁开眼。
月见月海已经离开了那片奇怪的空间。他低头看向自己脚底踩着的,是白色颗粒状物质堆积起来的松散土壤,随后又抬起了头。
他屏住了呼吸。
他不得不停止呼吸。
映入眼底的是一颗巨大的湛蓝色的星球,就以那无边的黑色深渊为背景,散发着令人恐惧又充满极致吸引力的存在感。
月见月海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
突然打开的办公室门。
先出现在视界中的是一头杂乱的白毛,紧接着是五条悟的面孔从门背后探出来。他往里面张望一圈,见没有找到目标的身影,便喊了一句,“夜蛾老师,月海在你这边吗?”
正在埋头写着月度报告的夜蛾正道身躯一凛,缓缓直起腰来。
“你问我?”
“不然呢。”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表示,“他之前主动要求留在办公室里,我当然先过来问你们的谈话结束了没有。”
看来是还没有暴露的样子。
夜蛾正道不着痕迹地呼出胸腔的浊气,“我们的谈话早就结束了,你找不到他肯定是那小子又跑到哪里闯祸。还有,我怎么知道他脑子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是吗?”
五条悟对夜蛾正道的说法抱有怀疑。
他盯着眉头紧锁的班主任,一言不发地摩梭着下巴,明显是在思考老师话语中的真实性。
“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呀?”
“咳、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内容。”
夜蛾正道稍微提高了音量,“有时间到处乱逛,不如先把正事处理好。对了,任务报告什么的都写完了吗。”
话还没说完,几张纸头便送到了夜蛾正道的鼻子前。
“喏,我当然是处理完了才过来的。”五条悟炫耀似地又抖落几下手中的报告书,“这种东西,刷刷刷地半个小时就能完成。”
糟糕了啊。尽把难搞的事情甩给他来处理,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拖时间。
夜蛾正道在心底骂了一句,明面上却还是一丝不苟的严肃,“让我看看,要是只追求速度对内容应付了事的话,可是要返工重新做的……”
见鬼的,写得还挺不错!
夜蛾正道的表情扭曲起来,通读完纸张上密密麻麻却端正非常的黑色字迹……艺术品啊,简直是报告界的艺术品啊。
瞬间连挑错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拉过一旁的空办公椅,五条悟二话不说就坐上去。
他将手肘支撑在办公桌面,双手手指交叉,将下巴拖在手背上。鼻梁上压根不存在的眼镜镜片,若有似无地反光。
夜蛾正道此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僵硬地问道:“你留下来要做什么?”
“当然是好奇。”
五条悟意有所指地瞪大了眼睛。
“你们都谈了什么,我可以问吗?”
面色如常。
夜蛾正道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第85章 游戏第八十五天 诞生留下的刻印
最初只是一颗散发着微光的球体。
从最黑暗的、无光的深出而来, 划过宇宙,在万亿分之一的几率中抵达这里。
明明只有几英寸的大小,触及地面的刹那却在星球的表面产生了不可想象的能量, 留下了永久的巨大坑洞。如同倒置的山峰,在这个坐标系中迈出了属于祂的第一步。
原本定居在这颗星球上的生命体, 并没有将其当作一回事。这就像是千万年来无数落在这片土地上的陨石坑一样,无非就是威力大小的区别而已。
无人发现从随着球体一起而来的存在。从中诞生的唯一的胚芽,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坑洞的最底端并牢牢地扎根于这颗星球地土壤之中。
祂的本能、祂的习性教会了祂从落地之处汲取着养分, 以这颗星球上生命体的能量、甚至是整颗星球的能量为食, 不断生长不断成熟。
祂可真是个贪婪的“孩子”。
而这颗星球又是一颗无法满足祂胃口的过于年轻又娇小的星球。
以陨石坑最深处为中心, 这颗星球上最先几轮诞生的新生命散发出扭曲又绚烂的光彩。
以陨石坑最深处为中心,这颗星球上最后几轮残存的旧生命如同灰化的碎屑一样散落归于土壤。
苍白席卷了整颗星球,势不可挡, 吞噬一切。
这颗星球上生命的所有属性都归属于祂, 连同生命的最后一丝痕迹最终也归属于祂。
这便是, 降落在这颗星球上的归途,独属于这颗星球的末日。
这便是, 祂的再度出发之日。
月见月海静静地侧躺在巨大撞击坑地底部。
一部分的身子被松散的土壤淹没, 这种感觉却带给他奇异的安心感。仿佛是在外流浪了多年的孩子, 终于找到了打开家门的钥匙并躺在了卧室的床铺上一样……这样的类比实在是太奇怪了。
埋入土壤中的耳朵, 仿佛听见了整颗星球的低鸣, 又或者说是哀鸣。那是一阵绵延了数十亿年的空旷又沉重的回响。
这也是很正常的,月见月海心想,毕竟是自己这个吞噬了月球一切的外星生命体在另一重层面上又可以将月球视为自己诞生的摇篮之地。
他从尘土中站起来, 眺望着与脚下月球遥相对的另一颗湛蓝色的星球。
真漂亮。
果然,自己就是喜欢这样漂亮的蓝色。
月见月海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怅然。
可是,与此同时, 新的问题又占据了他的思维。
月见月海不明白,如果自己真的是从宇宙深处降落至月球上的另一种生命,又为何,为何会在成熟之后再度前往地球呢。以及,他为何会拥有与人类相似的外表呢。
生命源头携带的信息告诉他,他原本应该拥有的形态肯定不是地球人的模样。
孤零零站在这片现如今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土地上,月见月海久违地感受到一丝茫然。
“看来你已经触及答案的核心了。”
熟悉的声音。
月见月海已经习惯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那道声音。
他回过头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犹如墨水般在空间中扩散开的灰色人影。
“还行吧。”
月见月海也不谦虚。
“相信我很快就能回答你提出的那个最终问题了。事先确认下,我寻找答案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吧?”
“几天,几个月,几年,几十年,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
“几十年有些太过分了,当然我觉得几年显然也太长了。”月见月海对自己很有信心,“个人希望越快越好,而且我觉得马上就要找到真相的全貌。”
“那很好,祝你一切顺利。”
灰色人影眼瞧着又要隐没入虚空之中。
“等一下!”
月见月海赶忙将对方拦下来,试探着开口。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可以给点提示吗?”
灰色人影漂浮在那处,并没有给出回答。
好吧,就是不可以的意思。
月见月海又换了个请求。
“可以帮我带点东西吗?”
灰色人影继续沉默着,只是靠得近了一些。
“作为那个存在的代言人,就算我不说你肯定也知道我是想把这个东西给谁。唉,我可喜欢这个了。不过能交给他,至少能证明我现在人身安全无虞吧。”
月见月海从背包里掏出一颗蓝色的玻璃球,拖在手心里。眼睛一转,他又有些得寸进尺地补充问道:“欸,对了,既然都能转交东西了,可以再帮忙带几句话吗?”
灰色人影没有被月见月海不断提出的请求惹恼,祂也没有展现出任何与情绪有关的变化,只是默默地执行着祂可以执行的内容。
依旧没有给出肯定或是否定的回复。
似乎知道月见月海没有再想说的了,灰色的轮廓回归虚无之中,连同着那颗蓝色玻璃球一起消散不见。
自己还要在这个地方待上多久呢?
再次躺了回去。
月见月海已经失踪了两个星期。
这是以地球上的时间流逝速度计算的。
打开手机,五条悟看着播出去的无数条未被接通的记录,气鼓鼓的扔回床上。
在月见月海失踪的第一天第二天,夜蛾正道还能找些有的没的借口糊弄过去。可当天数眼看着要往两位数上去,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兼月见月海明面上的监护人,他还是没办法将这个秘密坚守下去了。
“我要先声明一点,悟。”
就在某一天的夜晚,夜蛾正道将五条悟叫到了办公室内。他面色沉重到像是在谈论自己的死期……可能比死期更糟糕。
“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内容并不是出于什么过分的自我中心主意主动分享,而是为了遵守和月见月海的约定才不得不这么说。”
五条悟正襟危坐,“夜蛾老师,你终于松口,愿意告诉我月海的去处吗?”
“再不说出来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唉,也许说出来对眼下境况也不会有所助益。”
夜蛾正道顾不得那么多了,随着时间流逝,他遇到了别的更严峻的情况。现在,他不得不说出来。
“首先,我已经离婚了。”
“哈啊?”
五条悟很罕见地出现了空白到近乎于呆滞的表情。
“……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老师你是希望听见我为你可惜还是为你祝贺?”
见自己第二担心的秘密没有引发额外的灾难,夜蛾正道说出接下来的内容时,心理负担就没有那么重了。
他揭露了最担心的秘密。
“月海他,去参加他宿命的试炼了。”
“……我就知道!”
这回,五条悟的反馈不算惊讶,他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地拍了一下桌面。
“他当时那个态度就很不对劲。果然是自己偷偷溜出去完成那个什么奇奇怪怪的考验了。”
感情你其实有预感了啊,搞得他纠结内耗那么多天纠结要不要告诉你!
夜蛾正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地补充道:“是月海要求对你保密、对你们保密的,我已经尽力去做了。”
五条悟想起两周前的经历,恍然大悟,“所以那天夜蛾老师你死咬着不愿意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啊?”
“同样是月海的要求。”这回夜蛾正道没有犹豫地供出来,“他不惜以我的秘密作为把柄要挟、哦不对,协商着要求我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原来是这样。
五条悟神色微妙,虽然没有再说话,表情却能明晃晃地反馈出“怪不得突然和我说你已经离婚什么的,你是真的很信守诺言啊”的怜悯。
“总之!”夜蛾正道震声,“都过去那么久了月海依旧杳无音讯,基于这种非常不妙的现状,即便要自曝八卦也无妨。话是这么说,你也要冷静些,不要胡乱行动。”
“……那么。”定了定神,五条悟好半天才开口,“那个地址是在哪里?”
夜蛾正道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整个过程很复杂,具体地址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迎接他的是来自学生无言的注视。
夜蛾正道紧跟着又叹了口气,“若非必要,我肯定不会打破誓言。你肯定也能感知到,月见月海的存在正在逐渐消退。”
五条悟抿了抿嘴。
除了同月见月海关系最亲密的自己,其他同伴们对于月见月海的认知已经彻底消失了。很荒诞的,一夕之间,再谈论起月海的名字时,回应五条悟的是周边不解疑惑的眼神,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么个人。
所有人都开始苏醒,徒留他一个人依旧深陷于迷梦之中。
“消退速度应该受到关系亲厚程度的影响吧,如今恐怕只有你和我还能记得了。只是看样子,我也支撑不了太久。今早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我差一些就要将月见月海的文档当作废弃资料扔掉。”
等反应过来时,夜蛾正道惊出了一身汗。实在太过顺手太过理所当然,从思想到肌肉记忆都已经认同了月见月海其人的消失。若不是残存的理智还在挣扎,恐怕他现在也无法想起月见月海的踪迹去处了。
明天,后天,下个礼拜,下个月。与月见月海有关的记忆还能存在多久呢。
第86章 游戏第八十六天 等待
距离月见月海消失已过去一个月。
将近三十天的时光, 不算短也不算长。夜蛾正道正如先前担忧的一样,在日复一日的流逝之中彻底失去了关于月见月海的记忆。
这下子,真的只剩他自己了。
五条悟间歇性地会变得沉默。
当然他整个人变化也不会特别显著, 只不过是多了一些无谓的小动作,比如说偶尔拖着下巴沉思又比如说不断掏出手机盯着屏幕思考。
“悟。”
理所当然的, 在某次任务的收尾汇报过程中,夜蛾正道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少年。
“你……最近怎么样?”
支支吾吾半天, 才问出口。
五条悟一时没意识到, “挺好的, 任务简单, 在术式的开发和运转方面也很顺利。”
“咳嗯,我问的不是这个。”夜蛾正道放柔嗓音,松解眉头, 尽力让自己显得更具有人性关怀, “你最近看起来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遇到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困难吗?”
五条悟脚步停滞,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夜蛾正道。相处了几年的恩师兼半个长辈, 此刻与他长久以来的呈现的形象认知相差过大, 导致极度可疑。
“我不借钱哦。”五条悟说道。
“谁会问自己的学生借钱啊!”夜蛾正道当即反驳, 又立即反应过来, “不对, 我要说的不是借钱的事情,况且我也不缺钱!”
五条悟指出:“那你还这样遮遮掩掩的,除了要去医院做痔疮手术和借钱以外, 我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我这是、这是怕戳到你的伤心处才想着委婉些。”
夜蛾正道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尊严和脸面的限制,他真的很想冲着这个家伙大吼一声表明无论是自己的钱包还是自己的刚门都很健康。
“你这段时间表现得这么反常,总归事出有因吧?你也不会无缘无故的, 一直盯着手机看啊?”
“这个么……”五条悟故意拖长了尾音。
“诈骗?网恋?沉迷游戏?”
“喂,在你眼中我就是这副德行嘛。”五条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澄清道,“我只是托人帮忙查个地址,在等待回信而已。”
“……论坛的争论发展成的线下真人快打!?”
“你认真的?”
五条悟大惊,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做那种掉价又没品的事情吧。
“没那回事就好。”
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夜蛾正道干笑着坐回椅子里。
“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老师我说啊,两个人总是能比一个人想到更多办法……怎么用这个眼神看着我?”
早知道该把半个月前你说话的样子给录下来,然后放给现在的你看。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吐出来的话语一半是吐槽一半是无奈,“没什么,我在想夜蛾老师你还真是关心学生啊,真令我感动。”
“……感觉不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呢。”夜蛾正道捕捉到弦外之音。
“都说是夜蛾老师你想太多了啦。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五条悟挥挥手,适当流露出懒得搭理琐事的不耐,抬腿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口。
只剩自己了。
回到宿舍的五条悟坐在椅子上,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直接搁在了桌子上。翘起两只脚的椅子,形成一种摇摇欲坠的角度。他整个人都往后倚在椅背上,靠着小腿与桌面和椅子支在地面上的接触维持微妙的平衡。
为什么只剩自己呢。
五条悟有些想不通。
与月见月海有关的联系消退速度快得可怕,简直到了令人猝不及防的程度。可对于关系更为亲厚的人来说,并不是毫无预兆的。就以夜蛾正道为例,他先前说的那通话足够证明,当事人自身会对这种施加在身体和思维上的变化有所察觉。
可是他自己却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以五条悟对自己感知的自信,在其他人都能察觉不对劲的时刻自己反倒一无所觉,这个现象本身就很不对劲了。
肯定有其他不曾注意到的外力,类似于……就月见月海过去常挂在嘴边的特殊BUFF之说。
五条悟惊觉,深陷在迷惘思绪中的他甚至忘了自己此刻有些危险又有些滑稽的坐姿。刚想着站起来,却打破了椅子的微妙平衡,连带整个人都往后摔倒在地板上。
“……真是的够了。”
五条悟撑着地板坐起身,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等他回来,可要好好地惩罚他——”
骨碌碌碌碌。
微小而清脆的声音。
似乎是受到刚才的地板震动影响,有什么东西从五条悟的床底下滚了出来。
定睛看去。
五条悟愣愣的捡起那颗同他瞳孔有着一样的漂亮湛蓝色的玻璃珠。
原本应该被月见月海收纳进背包的玻璃珠,究竟是被无意中遗落在床底下的,还是被无法窥见的其他人放在下面的呢?
将这枚珠子捻在指尖,五条悟班眯起一只眼睛,投过无边的蓝色所能看见的,是被温润蓝色光辉笼罩起来的太阳。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和满月一样。
……
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
最开始还会用手指在土壤上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来,次数一多,月见月海便也没了这份耐心。粗暴地将自己打发时间画的各种奇怪痕迹抹去。
在触及到某个形似白毛却又明显扭曲很多的图案时迟疑一瞬,他还是狠下心一并推掉了。
“快出来啦!我准备好了!”
待在坑底大喊一声。
“不是太无聊想找人说话聊天!”
灰色的身影应声出现。
“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准备好了。”
这是祂第二十次被召唤过来了,希望不会有第二十一次。祂没有点破,不过月见月海也心知肚明。
“毕竟是关乎未来走向的抉择嘛,我肯定要慎重些。”
受试者站起身,在砂土中躺了那么久,身上却没有沾到分毫灰尘。
“你也可以理解的对吧,反正我也没有违反规则。”
没有回话。
也没有代表开始的信号。
“回答吧,‘月见月海’,你是什么。”
月见月海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远处蔚蓝的星球,然后褪去了长久以来对身体的禁锢。
就像脱掉外衣,就像昆虫蜕皮。
简单而直接,摆脱“月见月海”这个人类的属性身份,放任其内里隐藏的真正存在倾泄而出。
这便是祂的真身,祂的本体,祂原本的形态和模样。
无数的色彩从贯穿“月见月海”外皮的裂缝中倾泻而出,四散奔逸直至将整个近月的空间都填满,几近将整个月球表面都包裹起来。
这就是“我”。
这就是答案。
祂直接将真相呈现在了世界的面前。
一个居无定所的旅行者,一个贪得无厌的吞噬者。
“你是从哪里来。”
来自宇宙深处,追寻着生命的力量,追寻着无法满足的渴望。
“你在做什么。”
汲取所能汲取的一切,生与死,爱与恨,从这颗星球再到另一颗星球,不曾疲倦,也……不会停止。
“你将要——”
“在回答最后一段之前,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流淌的色彩凝聚成人类的形状。
“果然还是这个模样比较熟悉。唉,一时冲动就摆脱了人形的伪装,现在觉着哪里都不对劲,总感觉像是在裸奔一样……说到哪里了,一直处于被动太没劲了,也让我掌握主动权说说话吧。”
灰色的人形安静下来,即是允许了这个提议的表现。
“让我想想,礼尚往来,就先回答你是谁吧。”
一位记录者,一位揭示真相者,一位为来访者指引通往那扇门的带路人。
塔维尔·亚特·乌姆尔,便是祂的名号。
“你是从哪里来。”
所有映射汇集的地方,来自门的这一侧。
“你在做什么。”
在……考验,考验……
“考验一个被禁锢于尤格索托斯搭建的躯壳里的无名之物。”
曾经拥有月见月海之名的生命体替对方说出来,紧接着是第四个问题。
“这个时候再问‘为什么选我’之类的话就有些过于老套了,那换一个吧,我想问,‘为什么是游戏’?”
“这是最符合你习性的生态环境。”
“……就算我在吸取‘食物’生命力得同时也会获得其固有属性,这么直白地点出来还是有点微妙啊,把我形容得和贪吃鬼一样。”
“月见月海”依旧保留了吐槽的技能。
那个穿越时空的生命体,以及海底遭遇战时规模庞大的物种,明明有那么多线索,果然还是受到早期智力影响才没有注意到嘛。
“在早期的认知差异,是受限于你在幼年体时期的能量来源不同,月人的知力与你所说的地球人的知力纬度相反。”
“哈……就这么直接将月球上的生命体概括为‘月人’,算不算是一种偷懒呢。”
作为这个种群毁灭的罪魁祸首,月见月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也没有表现出心虚。
“不过你还有你所代表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将我放置到地球上的也是你们,将这颗更大更有趣的游乐场划分给我的也是你们。”
第87章 游戏第八十七天 转职成勇者的机会……
月见月海看穿了那站在最终之处的存在, 来自于犹格索托斯的“诡计”。
其实称不上诡计,勉强只能称作是漫长的等待中的一时兴起。就像是暑假观察日记作业,无所事事之下的一种随便寻找观察对象的理所当然。祂会看着蚂蚁到处攀爬、觅食、冒险与同类合作直至被雨水冲刷走或是被一个不当心地踩中。只不过, 没有人会要求尤格索托斯交作业,而尤格索托斯选择的观察对象反叛情绪过于活跃高涨了。
月见月海无法理解这种选择, 但还是因轻视而不爽,因不爽而反叛。
就算无名之物也是有能决定事情的权力的。他心道, 自己才不管呢。
不管自己的表现、自己的回答会不会帮助得到犹格索托斯的认可……一再后退的话连自己对自己的认可都拿不到。
月见月海忿忿地放任本体弥散开, 他才不想成为别的存在的消遣。犹格索托斯最初想看到的是什么他才不感兴趣,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打翻来反击对方对自己的玩弄与轻视之意, 宛若发脾气的孩童除了抓住手边所有能抓住的扔出去之外别无他法……以他的年岁来说也确实如此。
又或者,此刻自己的行为也在犹格索托斯可见的未来之中。
看得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渺小又如何庞大又如何。
月见月海决心要大闹一场, 不管不顾地将尤格索托斯观赏的自己和游乐场的一整套结果化作废墟。
这便是他在月球上犹豫了这么久之后, 定下来的决意。
不断变换的颜色的其炫目光辉与无边的黑暗互相交映, 又无限制地膨胀蔓延。很快的,肉眼可见的, 将整颗月球表面都覆盖包裹起来。然后, 从月球表面散出来的流光顺着看不见的引力涌向地球的方向, 宛若一座由颜色组成的桥梁。
……月球上自然已经不存在什么用眼睛类似的器官来观察的生命体, 肉眼可见的对方毫无疑问的, 是远在地球上的人类。
“那是什么?”
“热气球?”
“是月亮吧。”
“开玩笑,月亮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颜色的。”
“天幕投影?海市蜃楼?还是说在拍电影吗。”
“等等,有没有人觉得, 这个东西越来越大了?”
最开始,只有零星的几个无所事事的人注意到了突然冒出来的异象。彩色的圆形挂在天边,在阳光的照耀下, 还显得不那么突兀。
可是渐渐的,注意到天空中多出来了个东西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着,每个人嘴里说出的关于这个不明物体地猜测不尽相同。
没有过上多久,大家都不再说话了。
那片彩色扩张得太快了,也扩张得太大了。一个小时前远远望着才一个大拇指指甲盖的大小,此刻却是到达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像是存在在宇宙中的一个巨人,将手边所有的油漆桶往地球覆盖倾倒,就连那灿烂的日光都被夺走了存在感,浸染成五颜六色的流淌色彩。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炫目又诡异的色彩在天幕蔓延。
也没有人再有余力去关注、去分析、去恐惧这短短几十分钟内的异变。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呆呆地抬头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如同被夺走了灵魂一般放弃了抵抗的本能。
——除了五条悟。
原本只是想根据搜索到的监控录像记录,去寻找月见月海消失之处。可前几分钟还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街道,转眼间只剩他一个人在京都街头奔走,至少之后的十年里,他很难再忘记这一刻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星球上的现象。
五条悟注意到了路人们的异样,人群化作被操控的提线木偶齐刷刷地抬起头仰望着天上的什么。他顺着人们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也终于发觉了天空中冒出的月亮。纵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那夺目的色彩晃得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住一瞬,手中紧握着的玻璃珠便以一种诡异的趋势松脱落下。
回神,五条悟看着玻璃珠一路顺着道路滚出了很远的距离。他快步上前,很快变成小跑,一路跟着跑了好几条街,直至那颗珠子被某个人的鞋子挡住了继续往前的趋势。
五条悟缓缓停下脚步。
视线上移,看着那人弯腰将玻璃珠捡起来。
是黑驹。
五条悟眉头紧蹙,这种情况下还能自由行动的家伙,肯定不是善茬。
黑驹却是对五条悟的警惕视若无睹。她仔细端详过手中拾到的物体,轻蔑地笑起来,将其抛向五条悟的方向。
“可以采访你吧,成为世界末日降临时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人类,感觉如何?”
黑驹虚握着拳头,模拟拿着话筒的动作,将手往前凑。
“请问五条同学,作为现在唯一有能力拯救这颗星球避免毁灭之局的人类之星,是不是很激动很亢奋啊?”
“你脑子坏掉了吧。”
轻而易举地接到了飞过来地珠子,五条悟一边小心地将其收进口袋里,嘴上自是不客气地刺了对方几句。
“中二病谜语人之类的特征,放在可爱的人身上才算是一种吸引点,放在你这种可疑的人身上只会让人火大。”
“……小子,注意你的语气。”黑驹的皮肤似乎变得更黑了,当然她的语调也愈发低沉,低沉到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音域范围,更接近与岩石摩搓产生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我可是非常难得地善心大发一回,想要体验下新手村里那个隐退多年的村长职位。”
“你的意思是,你要交给我件什么不知名但传承已久的神兵利器?”
五条悟狐疑地反问道,“我凭什么要接受?”
“哇哦,非常新奇的应对方式。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心怀感恩地收下,然后一路用着勇者之剑过关斩将直至打败关底的魔王大BOSS么。”
黑驹脸上丝毫看不见被忤逆后的怒气。甚至于,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她笑容更加灿烂了,灿烂到令对面的少年头发都快炸开的程度。
“毕竟,这可是唯一能驱赶走这一切异变的罪魁祸首的方法。”
“罪魁祸首。”
五条悟咀嚼着这个词,心中早已有了预感。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拥有月见月海名字的那个人。”
抬手搭在眼睛上方,黑驹欣赏着被各种超出认识范围的色彩填充的上空,做作地感慨了一声,“真是壮观啊。虽然我早就知道祂的危险性,没想到真的按下红色按钮后,辐射范围会那么广又那么漂亮。”
她收回动作,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五条悟,“没什么好惊讶的,少年。至少你还有资本能炫耀一下,和地外生命谈过恋爱不是很厉害嘛……差点忘了,今天过后、哦不对,应该是再过一个小时后,你恐怕连炫耀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月海不可能这么做。”五条悟当即反驳。
“可怜的家伙,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在月见月海其人消失的漫长时间,正是被用来敲定这场天地异变级别的毁灭之举。”
黑驹咯咯地笑起来,是不带一丝怜悯极尽恶劣的嘲笑。
“要知道,当他认识本体的存在之时,尤格通过外层躯壳提供的‘人类’属性和权柄能力就已经形同虚设了。祂的观察失败了,祂的试验也失败了,那个家伙现在只是一个随心所欲的遵从于贪婪欲望的回归于无形无名之物。”
不是的。
五条悟咬紧牙关。
他很想继续驳斥对方带着挑衅的笑,可理智又让自己无话可说。
“祂正在做的便是吞噬这两颗紧密相连的星球,不惜一切毁坏原初的诞生地与新生的诞生地,叠加起来的能量已经远远超过祂的承受上限,你可以理解为,将自己与游乐场埋葬在一起的同归于尽行为。少儿不宜,很危险很暴力哦。”
黑驹眼睛一眨,不怀好意的目光重新落到五条悟身上。
“不过,你很幸运,因为你被我选中了。”
闻言,五条悟抱紧了自己胳膊,后退好几步。
“如何,为了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星球,也为了拯救我岌岌可危的乐趣之源,要不要试着当一回勇者。”
“我可不像尤格那种家伙一样,顶着中立的名头实则只是懒得多做事情,又小气又抠门。为了即将实现的目标,我可是很慷慨的,并且非常乐意给这位勇者同学提供一些‘积极’的帮助,就例如这本书。”
黑驹摊开双手,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本封面有些老旧的不知名书籍,单从厚度来看都可以挡子弹了。她意有所指地将手中的书籍往五条悟的方向递了递。
“还是翻译成日文的版本,多贴心的资助人啊。错过这次机会,之后会怎样就难说了,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
话语中的怂恿和诱骗之意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五条悟不是傻子。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那已经彻底淹没在色彩之中的月球的方位,又低头看向几乎要被塞进自己怀里的书籍。
根本不需要纠结选择,他的心底从一开始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