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有什么可怕的?既不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也不是眼睛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除了小红,其他人都见过那小孩,就是昨天在寺里见过的孩子……小孩进入他们的梦,小孩的眼睛成为他们每一次闭眼的视觉残留,黑眼睛变成蓝眼睛,楚人美的蓝色。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个梦。他们梦见自己还在那家农家乐,正巧站在能望见这民宿别墅的角度,所有人都在数路灯,一盏、两盏……十盏,二十盏……数到头了,就从头数起。小孩站在不远处,绕着庭院打转,也不靠近,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大半夜,一个小孩信步闲逛,没人看见他,像狼巡视领地,像虎玩弄猎物。一种被监控的、被狩猎的感觉。
他们醒来之后再没奇怪的视觉残留了,可心理阴影着实不小。远处的路灯像一枚枚茉莉花苞,蓝眼睛像颜料般的湖,四人一起床都直犯恶心,满嘴满胃像是给人灌了香漆,一张口就把昨夜的饭吐了个精光。
大海问,强哥去哪儿了?小帅以为强哥还在睡,去房间找他。强哥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这下众人终于慌张起来,他们翻遍了每一个房间,不放过衣柜、床底这样的地方,直找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们重又在一楼客厅相聚。
小美叉腰喘息道:“为什么你们这么着急?怎么不给强哥先打个电话?说不定他先回去了。”
“你找得那么起劲,就别说我们了吧?”大海吐槽道。
这四人中,只有小红没见过寺里的男孩儿,可她在梦里实打实见了好几次,这小孩搞平均化,一个也不放过。小红自言自语,说早知道就在农家乐拜一拜土地公了,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上山?
小帅给强哥打电话,手机关机。可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反倒是去烧了水,问有没有人想吃泡面,他们昨晚睡得晚,今天又醒得早,吐完之后感到异常饥饿,反正民宿是十二点才退房。
这空旷的民宿别墅,白天反而比夜晚恐怖。小红为了心安,重新打开电视机,继续放《甄嬛传》。小美下意识走到电动麻将机前,却发现麻将机上有一盘完了的牌,和牌的人做了十八罗汉。小美清楚地记得,他们昨晚是把麻将全推进了麻将机里,出来了理好的牌,可大家散场了,就没有再碰过这桌麻将。更何况他们昨天有谁做过十八罗汉?这牌可大了,如果有人打出来,大家肯定都会记得,就连没上桌的那人都会记得。
大约上午十点钟,民宿传来门铃声。大海从落地窗处看到门外有一辆警车,心道不好,赶紧通知小伙伴们收拾仪容。小帅和大海去开门,两位警察和一位异常俊美的男人正聊着些什么,其中一位警察亮了自己的证件,开门见山:“请问你们认识陈新强吗?”
简直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众人心一沉,迎了三人进去。除去警察的那一人是天人之姿,那天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度假村负责人,卓逸纶。最近我正好住在度假村,既然出事,我没有不到场的理由。”
出事,所以强哥到底出了什么事?警察大致讲述了情况,说早上七点半,有村民在山里见到了一位断腿的大学生,那大学生似乎已经疯了,根本无法问出有效信息,身上也没有证件、通讯设备,是当地警察沿着草木痕迹一路找过去,在发现大学生处的三公里外才找到了能证明大学生身份的东西。
一位警察挨个询问大学生,另一位警察则是和卓逸纶一起调监控。很不巧的是,从昨天白天起,监控就时有时无,出了设备故障。警察狠狠地批评卓逸纶,山里的民宿怎么能不好好弄监控?你看,这不就出事了!
大学生们不经吓,一问就全招了。警察道:“这不是撞没撞鬼的问题。你们说昨晚两点的时候,陈新强出去抽烟。在那之后,你们有谁还见过他?”
起初大家都说没见过,可旁观的警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决定再喊几位同事来这里,最好是分开询问。那度假村负责人卓先生很是耐心,宽慰几位大学生,可小美从卓先生脸上瞧出几分面熟,越看越觉得与心中某个模子合上,只是隔着层坚固的膜。
大学生们收拾行李,跟着警察离开。卓先生留在原处,远远陪同警察做现场的调查。大学生还在警车上心魂未定,警察便接到电话,说医院里的强哥咬掉了自己半根舌头,正在抢救。
据说村民找到强哥时,强哥的一条腿折成了难以想象的角度,在这等剧痛之下,人应该昏厥才是,可强哥竟然拖着自己的残腿,在草丛碎石间手脚并用地爬,好似要逃离恶兽。村民才真是以为见到鬼了,回家去叫人,顺便打电话报警,短短十来分钟,强哥又爬出了几十米,差一点点就滚下山坡。强哥说话叽里咕噜、颠三倒四,只有“畜生”一词听得非常清晰。他在虚空地骂着某种畜生,就好像能喝退它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