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过六礼(入V公告)(2 / 2)

他的五官隐没,锦照心中方才的温馨踏实之感倏地消失,只剩本能悚然。

“快去洗漱罢,辛云儿在浴房等你。”

锦照猛地抬头看向裴执雪。

云儿姐姐的身契在他手里?

她晚了一步。

裴执雪看穿她所思,清朗的声音带了笑:“放心,身契已给你留下了。”

又像随口提起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先走了,我还要顺道回府将婚事禀告父母。他们闲散,正好帮衬一二。”

锦照:“……”

啊?

愕然过后,被愚弄的闷气腾起。

她嘴唇微嘟,唇线皱成一团,一脸的不高兴。

明日提亲裴府长辈竟还未知晓?!

这叫“郑重”?

“…生气了?”他捕捉到她神色变化,语气流露出真实的困惑。

“聘礼已齐备,官媒也请定。家母礼佛清修,家父阵日垂钓,俱是闲人,明日提亲前告知,他们自会依礼行事。”他条理分明,“诸事皆已妥当,你的嫁衣也近完工。你是不信我能操持这些细务?”

听起来,裴执雪都已安排周到。

锦照哑口无言,只能摇摇头:“是我无理取闹,大人去忙罢。”

沐浴时,云儿一语点醒梦中人:“姑娘是被他绕糊涂了!您从未质疑大人操办的能力!”

“是气他至今才禀高堂,郑重不足!世人成婚,谁不早早知会至亲,广邀宾朋,以求美满祝福?”

锦照浸在水中,眉心微蹙,缓缓道:“大人或只是因筹备婚事分身乏术,一时忘了父母这一环。且凭他位份,纵使三更发帖,四更人也必齐至。”

她顿了顿,声音飘忽,“只是,有时真觉得怪异。大人有时像一个全然不同的人……那个人不分善恶,没有情感没有情绪……”

云儿后背发寒,将一瓢温水浇到锦照头上,“姑娘别多想,大人乃人中仙鹤,婢子不该以寻常人推测裴大人。”

一夜无梦。

果然,翌日,久未露面的裴执雪亲娘——席夫人,携了官媒亲自登门,为裴执雪求娶锦照。

百姓都挤在街边看热闹。

光是纳采之礼,抬礼队伍便绵延里许。

更令人瞠目的是这位多年不婚的首辅,议婚竟用上了朝堂的雷霆之势。

其后十日,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四礼行云流水,分毫不差,隆重至极。

婚期定于五月廿三。

锦照倚栏而望。一箱箱珍奇宝物抬入她的小院,后续者层层堆满贾宅每寸空地。

自小的愿望即将达成,扬眉吐气指日可待。

可她却心中平静,波澜甚至不及那日下山回望开阳城灯火时半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好似不知不觉间从捕手变为猎物。

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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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有新妇绣香囊的习俗。

凌墨琅教会她琴棋书画,甚至杀人,唯独教不了这个。

是以她足不出户地整日习练女红,只能从陈妈妈与丫鬟们由衷的艳羡中,知晓眼下的自己是何等令人羡慕。

可心底总缺了块什么。

每每光线穿过五彩琉璃窗,映下迷离变幻的光斑,她总恍惚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冗长的梦里。

唯一真实的,是指尖被银针刺破时转瞬即逝的锐痛。

每逢此时,妈妈们便会体恤地叹息起身,留她独处包扎。

实则那微小的伤口,很快便会愈合如初。

锦照则趁此空隙,取出母亲那本浸透血泪的手札,细细翻阅,时时自省。

【要居安思危,要给自己留后路。】

锦照看着彩色琉璃窗外略有扭曲、几乎时刻包围着她的幢幢人影,默道:“娘亲,女儿要去的地方,恐怕留不了多少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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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囊终究在婚期前赶制出来,送到裴执雪案头。

他莹润光泽的指尖缓缓抚过荷包上稚拙歪扭的针脚,眉宇间漾开一片罕有的温柔与不易察觉的得意。

沧枪脊背发寒,实不愿在此刻禀报刚得的讯息。

裴执雪慢条斯理地净了手,用棉巾细细擦干水渍,方才郑重地打开一只精巧铜箱。

他取出内里的银质小秤,置于案上,旋开一个又一个装着各色名贵香粉的琉璃瓶。

动作从容优雅,头也未抬:“还有事?简单说。”

沧枪咽下一口吐沫,道:“大人,兖州急报,翎王殿下即将归朝……”

——咔嚓!

脆响刺耳。

一只琉璃瓶在裴执雪掌间碎裂,屋里被栀子浓香充斥。

裴执雪玉色的手背上青筋凸显,他翻掌查看鲜红伤口,不慎将血液滴在荷包上,洇开一片。

沧枪骇然跪地:“大人!”

裴执雪面无表情地松手,碎碴坠地。

“你细细说。”

他平静命令后,将染血的香囊浸入一旁的琉璃缸。

血在水中丝丝缕缕弥漫,金鱼惊慌游窜。

裴执雪摇铃,叫侍女来清洁。

待侍女穿过层层垂帘到合香的雅室外,正巧听见里面人清冷下令:

“翎王既已陪先太子入土,就不必回来了。派一队人确保他被秘密护送,再派两队人去截杀。将所有知道消息的,传递消息的,都封口。”裴执雪眼睛轻微转向侍女来的方向,“你知道该如何做。”

沧枪沉声应是,起身退出,见侍女已经瘫倒在地。

他眼中掠过一丝悲悯,正欲拔刀,身后人却命令:

“沧枪,去做事。”

沧枪目光更怜悯地看了侍女一眼,转身离去。

裴执雪随之踱步而出,仪态依旧矜贵端方,他垂眸看向地上抖若筛糠的少女,语气温和:“莫怕。你唤什么?”

侍女抖着身子跪正:“婢子二月,拜见大人。”

“哦……二月啊……”那低语中恍若带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惋惜,“起来吧。随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