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多斐浑然不知长辈心思,所有心神皆被那烟灰身影牵系。
幼年哄逗小表妹的记忆碎片般浮现——那个扯他衣角往屏风后躲的娇怯女童,竟已……
“锦照上前些,让舅妈好好瞧瞧。”莫夫人笑吟吟打断他的思绪,“多斐,还记得锦照妹妹吗?你小时候天天围着她打转。”
贾锦照莲步轻移,从阳下走进室内,肌肤却仍像在光下一样晶莹清透。
莫多斐仓皇垂眸,却避无可避吸入她衣袂间栀子暗香,只觉如坠入迷迭香1织成的网中,否则,心房为何咚咚震颤?
贾锦照盈盈再拜,弱柳扶风的纤骨里透出端方气度。
“好,好,好。”莫夫人满意极了。
妹夫门户虽小,养出的女儿却有大家风范。
她笑得牙不见眼,拉着贾锦照的手又拍又揉,稀罕得不行,当即拔下髻间嵌宝金簪插入少女云鬓,推二人往外:“长辈叙话,你们上园子里散心去。”
望着青年同手同脚的背影与少女乖巧相随的袅娜,三双含笑的眼睛无声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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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府庭院深阔,花木葳蕤,两人顺着刚翻新的抄手游廊默然前行。
许久,青年才憋出一句:“锦照妹妹,你曾在此处摔过一跤,还记得吗?”话音被他自己急急咬断。
少女嗓音羽毛般拂过耳际:“妹妹记得表哥与舅家待我极好。若是哭过,应也被哄好了。”
温软一句烫得莫多斐耳根骤红。
二人在一株粉白樱桃树下驻足。
花瓣落满两人肩头。
少女轻声开口:“表哥可知锦照今日为何而来?”
青年本没多思,闻言心中一下有了猜测,灼热的心被一盆冷水浇透,他惭愧道:“本是不知的,表妹,你很好,只是我心中有……”
“我知晓的。”
少女弯唇浅笑,唇边的梨涡中盛了半盏琥珀酒,浅褐的阴影在酒盏里流转,将平直的话浸透上醉人的蜜意。
“所以锦照想与表哥做个交易。”
莫多斐心底漫上一丝没由来的失落,又感到好奇:“表妹细说。”
“锦照一生别无他求,一愿富贵傍身,二愿不受欺凌。旁的锦照不敢奢求。”
她姌姌一礼,姿态恭谨:“锦照钦佩表兄的深情,但表兄,你迟早是要娶亲的。”
她抬起眸子,直视着他,“锦照愿与表兄做那外人眼中的和睦夫妻,不谈风月,仅止交易,不知表兄可愿?”
“表兄不必与我行敦伦之礼,只需予我正妻该有的体面尊荣。日后表兄若遇真心之人,尽可纳妾,只需保她不会越我一步即可。”
莫多斐看着春风里少女柔且韧的袅娜身段,不解:“你也是女子,为何愿意如此?这是你们的缓兵之计?”他齿间漫上苦涩,“且你既对我无意,不怕我有一日反悔吗?”
贾锦照头垂的更低了:“我愿立下毒誓,所言每一句都出自真心,锦照相信表哥是磊落君子,不会食言。”
“就算有那一日……那个也是锦照应尽的责任。”
莫多斐拧眉:“你只求富贵与地位?”
“是。”贾锦照答得干脆利落。
莫多斐目光掠过脚下。
残花被风卷起,拍落在两人鞋面。
他长长叹气:“好,我回去便禀明母亲。”
贾锦照抬眸,灵鹿般澄澈狡黠的眸子撞入青年眼底。
莫多斐下意识避开。
“表兄莫急,转变太快他们会起疑。缓上十日再说罢……表兄可以慢慢松口。”
贾锦照是有私心的。
此事能拖便拖拖。
她尚需时日缓冲,更需找机会告知裴大人。
亦是给那几个为抗争而绝食的小侯爷,多留几分转圜余地。
最重要的是,这位表兄生得一张冷峻面容,习武之人又带着几分英挺,总让她不由自主想起琅哥哥。
但他终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