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横空出世的贾小姐,不仅容色倾国,一颦一笑也是大家风范,甚至行走时禁步的相击声,都如流泉轻击涧石,带着独特的韵律。
若是金陵大族来人,也不稀奇。
偏她张口是地道的开阳官腔。
所以她是何人?
朝中有贾姓新贵?
在众人的疑惑里,贾锦照踏进裴择梧闺房外间。
物物精致繁复。
满屋满墙挂着与她在轿子里见得差不多的风筝,它们或是精妙绝伦的实物,或是桌围与挂帘上巧夺天工的刺绣。
且细看,它们的尾巴都只跟着短短一截线,是已被放飞的。
看得出,这位集中了万千宠爱的裴三小姐很爱风筝。
那为何院里种一棵遮天蔽日的樱树?
难道不是该腾出空地,方便她随时放飞风筝?
还有,原来那轿子也是裴择梧为她安排的。
贾锦照受之有愧地埋头研究自己袖口。
很快,她被引入内间,其间玉瓷摆件,琉璃绫罗自不必赘述。
唯一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是裴择梧本人与她喜爱的轻巧乘风的纸鸢截然不同,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丰盈。
裴择梧的一身华贵上沾满白色猫毛,香汗淋漓,正垂头哄不肯穿衣的猫儿:“翻雪……乖,穿上给你吃海鱼干。”
贾锦照轻声提醒:“裴小姐,它应是怕碰到伤口。”
裴择梧这才抽空看她一眼,眼睛短暂一亮:“你便是贾五娘子?多谢你救了翻雪,还请稍候,等我为它穿好衣裳。”
接着,埋头哄猫儿去了。
就这一眼,贾锦照诧异发现,裴择梧的五官极其出彩,眉眼竟与她极为相似,如果身形一样再改改眉型,上半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且直觉告诉她,她大抵会与这位裴小姐投缘。
贾锦照温声:“可否让我试试?它昏迷时,是我用手指蘸羊乳喂它,它应记得我的气味。”
裴择梧将猫抱到桌上,将一件大红“猫袍”放在一旁:“那你来罢。今日叫贾小姐本是为道谢的,又叫你帮忙了……”
她面有愧色地让开,又绕过去为贾锦照拉开圈椅。
贾锦照被翩然而至的善意与撞了一下腰,眼睛发酸。
她忍住情绪道了谢,臀尖坐着圈椅边缘,慢慢将手试探地伸向翻雪。
翻雪警惕拱背,抬头看向贾锦照。
贾锦照手指一顿。
竟是异瞳,不愧是西洋来的贡猫。
它凑过来闻了闻贾锦照的指尖,大大方方翻了个身,像摊在桌上的一团长毛的白云,咕噜噜哼唧着,还将毛茸茸的脑袋往贾锦照掌心里拱。
见平常小霸王似的翻雪如此,满屋人的心都化了。
贾锦照抓紧帮它挠了挠脸颊,趁它在空中踩奶,飞快将一个袖洞穿过。又将它翻转,利落穿过另一只。
再趁它享受的空挡,将颈间绸带松垮细住。
翻雪无知无觉地抻了个懒腰,满意地舔了舔贾锦照,收她做小弟。
贾锦照在一片赞叹中红着脸起身,将披上红袍的翻雪交给裴择梧。
她忽然眼神一凝,喜欢问:“这是将军们身后披的斗篷?”
裴择梧接过翻雪,腼腆道:“多谢你。”她又答,“正是斗篷,这是求长兄画了样子描下来做的。”
她眼里一簇小小的火苗突然熄灭,“我还没见过男子披甲挂帅出征的模样……你呢?”
提到出征,贾锦照也失落起来,“没见过。但当是很威风罢。”
两个少女齐叹一口气,又相视一眼,为默契噗嗤笑出声。
就快到门口时,裴择梧又叹一口气。
贾锦照疑惑看她。
对方低声解释:“我实则不想见任何人,翻雪生辰也只是爹想出的借口。今日到此的男女,都是未婚嫁来相看的。”她又问,“你呢?可定下了?”
贾锦照垂眸摇头。
那是她和琅哥哥的秘密。
再说,哪有人会坦言自己私定终身。
因有将来会变成王妃的底气,又与裴择梧投缘,她便自然又亲密地与裴择梧相携出门。
想起凌墨琅那封信,她悄声问:“姐姐可知开阳有个寻家?”
裴择梧闻言一顿,严肃看向她:“你莫不是有意他家男儿?惜命就别再提起寻家!”
贾锦照尽管疑惑,还是顺从地点了头。跨出门槛,见满院零散的小姐们排成一长溜给裴择梧请安。
贾锦照顿觉自己搀着裴择梧的手实在不知天高地厚,想悄无声息地松开,却被裴择梧安抚似的拍两下。
她只对阶下女子点个头,淡淡道:“都跟我来吧,他们们已在泠月亭。”
女子们落座的水榭与泠月亭直线不过相距三四十步,只是中间道路曲折,被几棵大小不一的李树梨树桃树遮掩,很难看清对面。
纵是如此,少女们的目光都被一道出尘身影吸引。
裴择梧则是诧异。
捶锤见小姐们来了,啪嗒啪嗒迎上来解释:“大人说他今日恰逢休沐,也有几分赏景兴致,就来了。”
身后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裴择梧笑道:“长兄真是欺负人。有他在,哪家郎君能出了风头?”她又在贾锦照耳边轻语,“你我身后,有至少三位都因兄长而将自己婚事耽误了。”
贾锦照好奇问:“那裴大人为何一直不娶?”
尽管是年少有为,他也有二十五六了罢。
不是家族越显赫,越要开枝散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