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子里的翻雪发出滚雷般的鼾声。
裴执雪淡笑:“喂的安神药有止痛作用,它现下当是在做美梦。”他转身推门,“不必送,你们抓紧时间沐浴,窗子开大通风,两个女子身上一股刽子手味,太不像话。”
贾锦照脸又红了。
她自恃美貌,从不在意自己形象,今夜却因太过紧张,忽略了头上凝结的血渣。
裴执雪踏出屋外,心情甚好。
他没回头再看贾锦照的羞臊,只虚虚看到天光一线处,有海棠半朵。
……
贾锦照与云儿洗洗涮涮。
彻底将血腥味洗净躺回被窝时,天已大亮。
正沉睡,门忽地被推开,两人瞬间弾醒。
一阵脚步快速冲到贾锦照榻前,猛地掀开床帐。
是母亲。
是蓬头垢面,红着眼睛的母亲。
是蓬头垢面,红着眼睛,手握劈柴刀的母亲。
主仆两个何曾见过软弱的莫夫人如此癫狂的模样,俱吓傻了。
云儿先回过神,想要护住贾锦照,却被早已发福的莫夫人一把薅到地上。
“人呢?人呢!”莫夫人红着眼挥刀,“肠穿肚烂的东西!”
云儿吓得抱住她的腿:“何罪让夫人这样生气?求夫人惩罚婢子!放过姑娘!”
贾锦照眼里只有那把大砍.刀在空中划出的一道道寒光,脸色惨白,顾不得上身只一件抱腹,跪在床上不住磕头:“锦照错了!锦照不敢了!求母亲放过我们!”
莫夫人的陪房这才一瘸一拐地撞进屋里,哭着抱住莫夫人:“夫人呐!您是做梦做糊涂了!您瞧,五姑娘不是好好的吗?”
莫夫人上下一打量,这才回了三魂,问道:“院里昨夜可有异常?”
贾锦照怯生生点头。
莫夫人怒气冲冲:“那畜生在哪?”
主仆二人颤抖着指桌上竹篮。
王妈妈面露疑惑,走过去掀开黄绸,只见一只雪白猫儿仰在篮里酣睡。
贾锦照哭道:“昨夜救了这只猫,若它冲撞了母亲,锦照这就送它走……”
莫夫人面色一僵,打量主仆二人。
正是好颜色的年纪,皮肤嫩得能掐出水。
一点没有受过磋磨的痕迹。
屋里也没那狗东西的恶臭。
好,不用拼命了。
莫夫人浑身脱力,手中的刀“咣当”落地,哽咽着道:
“是我昨夜魇着,吓着你们了。老五,我前儿个刚得了两匹新料子,给你裁两件春衣。也是大姑娘了,王妈妈,回头从我那挑两件金的,炸新了以后送来。”
“云丫头涨三百钱月银,老五涨一吊。”
主仆两个还没清醒,欢快道谢:“谢夫人!”
莫夫人正迈门槛,闻言稍顿,叹口气出了门。
两人赖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再睁眼,又是天光大明。
瘪瘪的肚子呼应着唱歌,奈何连云儿都浑身剧痛到下不来床,更别提奔波整夜的贾锦照。
云儿哼哼唧唧:“婢子要习武,唯有习武,才能护住姑娘。”
贾锦照有气无力地许愿:“要是再有人像送翻雪来一样送来食盒就好了……”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笃笃敲窗框声。
两个少女又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窗外传来一清脆女声:“裴大人叫婢子来蹲着,确保姑娘无碍。婢子是带着干粮来的,若姑娘不嫌弃,给您送进去。”
贾锦照与云儿松开,心有余悸地互看一眼,庆幸她们自裴执雪离开后就没说过几句话。
只是以后即便在屋里,也什么都提不得做不得了。
两个少女默契叹气,贾锦照柔声:“那便有劳女侠……”
一席灰色劲装的少女灵活翻窗,将怀里油纸包打开,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缪赞,婢子可够不上女侠。唤婢子禅婵就好。”
“有劳禅女侠。”贾锦照甜丝丝地回道。
竹林另一边的少女呲牙咧嘴爬起来吃点心时,裴执雪正立在寝房窗前。
晨曦里,他白得发光。
裴执雪指尖轻捻着凌墨琅托他交出去的信,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被带着寒意的晨风一吹便消散。
信封上书【寻二公子寻波兆亲启】。
笔划锋利苍劲,无一处不透露执笔人的棱角与风骨。
只可惜他折了铁骨也要嘱托的寻家,昨日已因企图向镇北王报信被抄家,送了也全无意义。
这贾锦照运气可够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