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你们两父子折磨这么多年,所以我恨你小郎,又错在何处!”赵令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想到产后那些肝肠寸断的日子,赵令终究是忍不住淌下泪来。
“这么多年,你的报复还不够吗?”沈离平平静的望着他:“就非要我小郎死不可?”
“不够,怎么可能够,若没有他我如何会同明珠离心,也不会有你给家族惹这么大的祸,我恨他,我也厌恶你。”赵令痛哭出声,他真的好恨,少年情深,满心欢喜,到最后一片狼藉,那所谓的真心混进臭水,便是看上一眼都觉恶寒。
“那你便恨着吧,我的父亲我会带走。”沈离淡淡的,并没有因为赵令的崩溃牵动情绪,沈明珠这样的人,如何配的上真心。
赵令委顿在地哭的不可自抑,这么些年他忍着妻主的不忠,公公的不慈,看着孽种在面前翻腾却也只能死死忍住。
若有发作便是娶夫不贤,女子哪里不都是三夫四侍,沈伯爵不过只是收了一个伺候笔墨的小侍,有了个妻主根本不重视的庶子,有什么可值当如此难受的。
便是家中父亲也是这样劝他,可他就是不甘心,明明少年时都是说好的……如今怎会走到眼前这个地步呢。
沈离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赵令哭,心中竟然并无一丝快意,只是觉得可悲,世间竟有如此蠢的男人,愿意相信女人在头脑发热时说的承诺。
“放开你父亲,你这个不孝子”这样大的动静沈明珠自然是坐不住的,喊了下人推着轮椅便急匆匆的过来了:“你不认大夫郎这个父亲也罢,但我总是你的生身母亲吧?你要连我也不认吗!”
沈离觉得这人说话真好笑,实在是无耻至极,也不知为何看见这些人一茬一茬的出现在面前,心里无端的便焦躁起来:“便是不认你又如何?”
沈明珠没想到沈离会这样说,指着沈离的手都开始抖:“你……你……你这般忤逆不孝,我是你的母亲,岂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
“母亲,你还真是说的出口,这么多年你何曾将我当过你的儿子,我和父亲在府里任人欺凌你可曾过问过一句,我年幼时冬日高热几乎没命,你怕赵令生气全然当做不知,最后为了赵令开心将我父亲赶出府安置在赵令的庄子里,你可有一刻想过他如何活下去?”
“如今你倒是想起来我是你的儿子了,那你就是这般作践你儿子父亲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此事,这么小的庄子发生什么事能瞒得住你,沈明珠,你这个人最是虚伪不过,这伯府里桩桩件件的恶事全都是你纵容的结果!”
沈离看着这些人心里就有怒意上涌,他本不欲说这么多,但一开口才知道心中竟然积压了如此多的怨愤,这些浓重的情绪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想说,他要说,凭什么沈明珠一件人事都不做,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大言不惭的说出母亲这两个字。
她也配为人母?
沈明珠听完沈离这一通面色青红,觉得丢面子的紧,双手激动的拍在扶手上,着急的说:“我同你说你的事,你扯你小郎做什么?他不过是个下人,为着名利攀附于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真……是我……攀附您吗?伯爵大人。”一道虚弱的声音自沈离身后响起,沈离猛地回过头去看,就见懊恼的李太医围着走过来的人团团转,清溪也是一脸紧张的牢牢扶住侍书。
侍书一手按住头上干净的巾帕,一手借着清溪的力艰难的朝外走,沈离见状也顾不得同沈明珠算账,忙走过去想要带着人离开。
“离儿,让我说吧,否则我便是死了也闭不上眼,我的身子我知道,还能撑住。”侍书红着眼看向沈离,眼中泪光闪烁,还能见到离儿,真好啊。
“伯爵大人,你说我为了名利攀附你,可那时我已然定了亲,只等一月后契期满就回去成亲,我从未有过攀附之心。大夫郎有身孕后无法伺候你,你便在酒醉后强迫于我。。”
“后来大夫郎难产,你怕我将真相告诉他,就派人去我家里逼迫我父母将我卖进伯爵府,你拿了我的身契威胁我不准说出去,于是这件事情就全然成了我不知廉耻。”
“再往后我有了身孕,你想让我落胎我也同意,可大夫郎独断专行的管着你引得太老爷不喜,把我喊进他的院子里让我生下孩子才能离开。”
“我原想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答应了,孩子你应该会善待,可你又装出一副好妻主的样子哄着大夫郎,把我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丢给下人照顾。”
“太老爷了解大夫郎,经此一事果然对你冷了心,可大夫郎又全然恨上了我和我的孩子,离儿快要病死了,我跪着哭着求你,你也当听不见,如今却来说你是离儿的母亲,伯爵大人……”侍书话里句句泣血,喊出这一声后泪就落了下来,抬抬手擦干泪才继续:“你不配当离儿的母亲,从前不配,日后就更加不必了。”
对沈明珠说完,侍书的视线慢慢转到了神情僵硬的赵令身上,他苦笑了一下,泪却又往下掉:“大夫郎,我从没有对不起你,当年你把我带进府给了钱救了我妹妹的命,我很感激你,可后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说不能说恨不能恨,您的恩情我已经还完了,日后便放了我吧。”
沈离的话说完赵令脸色难看至极,他转头看向沈明珠见她眼神回避左右躲闪,不必问他也知道侍书说的是真的,一时间竟有百种滋味在心头。
不只是该恨沈明珠将他如同傻子一般哄,还是恨自己蠢到现在才看清。
他上下环视沈明珠,最后边笑边哭的走了,脚步虚浮推开想要来扶他的人,幽魂一般的飘远了。
“你……我……,唉。”今日所有她想要隐瞒的东西全都被捅了出来,沈明珠自知没脸见人,急急喊着下人将她推走。
人都走了,侍书也撑不住了,双脚一软就往下跪,沈离忙将人抱住,今日父亲所说之事他也是头一回知晓:“父亲,你怎从未同我说过这些事。”
“离儿,这些事情污糟的很,你年纪还小,我同你说你只会更难受。”侍书抬起手帮沈离整理了一缕划在前额的头发,软着声儿说:“谢谢你离儿,若不是你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这憋了大半辈子的话也没机会说,别怨了离儿,今日话已说完,日后便好好经营你自己的日子吧。”
侍书温柔的看着沈离目光温暖又慈爱,沈离感觉心里的一块坚冰在今夜悄悄融化了一点,他不想再装作若无其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抱住侍书将头放在他的肩上,慢慢的哭了出来。
他真的好怕,怕救不了父亲,更怕自己又来晚了。
侍书抚着沈离的脊背,一声声不厌其烦的说:“小郎在,阿离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