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可以把身体变成极细的白丝爬过去，但是，她说不准这会不会又是蒲星河给她挖的一个陷阱。
上一次变身的视频还在他手里，成了他威胁她的武器。
看来得另外想办法进去了。
“等一下，真的什么姿势都可以吗？”刚才那个工作人员小跑着追来，亮出光脑，“我愿意付费！”
“啊？”
“我开玩笑的，能够见你本人一面，我就超级满足了，够吹一辈子了哈哈。”
赵兮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她操作公园的登录系统时，这个工作人员就在旁边，系统上会显示实名信息。
“公园的参观流程很严格，因为要保证公民的安全和其他物种不误入城市，没有预约就无法通过检测网。”工作人员又说，“但是环保部的公车可以随意进出没有限制。”
“你在环保部应该也有不少熟人吧？”
赵兮点头，“当然了，有不少和我们军事部也有工作来往。”
熟人？错了，是仇人。而且是有好大一堆，环保部的人看见她只会恨的牙痒痒。
“但是，没必要为了私事麻烦他们。”赵兮挥挥手，“下次我预约好了再来玩。”
“好，下次可以找你要个签名吗？”
“下次一定。”
怎么可能下次？
赵兮眼神微移，正巧，这里离环保部很近，一栋二十层高的雪白色办公楼就伫立在不远处。
她直接就溜进了环保部的地下停车场，准备随便撬开一辆车就开走。
等等，要是有什么身份认证之类的东西，那不是麻烦了？
于是她在环保部二十层楼的楼梯间和厕所潜伏了半天，终于，听到有人要去自然公园办事。
她一个翻滚，倒吊在车的底盘上，把自己压缩得扁扁的。
有人上车了，车子启动了，但却并不是前往自然公园的。期间又有一个人上车了，兜了个圈子，这次车子的路线正确了。
第二个人上车的时候，即使是在车底的赵兮，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她打了个喷嚏，差点没把自己喷出去。
“滴，车辆验证通过。滴，身份验证通过。”路过监测网的时候旁边发出电子音。
果然是要验证身份，还好没有直接偷车。
车子进了公园以后，七拐八绕的继续往前开。期间除了车辆移动的气流声，还有一种嘶溜嘶溜的水珠摩擦声。
赵兮额头的青筋开始跳，预感不妙，除了这声音，又开始有布料撕裂的声音。
我不应该在车底，我应该在车里！
赵兮伸手臂一个侧身，翻进了车里。
“有没有公德心？”
“啵嘴的声音能不能小点？我在车底都听见了！”
“啊”
“啊！！”
其中那个Omega尖叫起来，把自己衣服拢好。
“你是谁！”另一个人厉声问。
当看清来人的脸时，这人跟个被开水烫了毛的活鸭子，直接弹起来，脑袋撞在了车顶。
“靠靠靠，赵你为什么在这！”
赵兮抬手就是一左一右，一人一拳。
下一秒，这两人一左一右歪倒在车窗边。
赵兮大喇喇地坐在正中间，两手往后面一靠。
啊，世界安静了。
“车载ai，奏乐！”
【好的，即将为您播放常播歌曲——老年迪斯科】
赵兮瞥了一眼旁边翻白眼晕倒的环保部官员，“啧，品味堪忧。”
“换一首，最炫星际风。”
【好的，即将播放常播排第二的歌曲——最炫星际风】
“咳，品味还还行。就是，人品不行。”
“打开公园地图，检测近期异常能量波动。”
有异常的地方肯定就有蒲星河的行踪。
【正在检测异常能量波动检测中检测中】
“能不能快点？”赵兮看着眼前展开的悬浮地图，迅速在上面亮着的许多光点扫过。有白色的、蓝色的光点，这么多异常能量，要怎么一个个排除？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光点，这光点还在变大。
“那个红色的是什么？”
【是高危能量波动，有可能产生具有威胁的新物种。】
不是，我眼睛早就看见了，你一直检测检测了个什么？！
“这个红色光点旁边的小圆圈是什么？”
【是我们的车辆。】
“嗯？”
“嗯！”
【车辆即将与异常能量碰撞，请做好防护措施，系好安全带！倒计时：3、2】
“去你跌的人工智障啊！！”
第186章 186-你俩也是挺抽象的
“停车！要撞上了你就不知道停车吗！”
当然,赵兮知道这个时候对这个蠢比ai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她一边说着已经迅速抬脚侧身，往下猛踹方向盘,靠着鞋底的摩擦力让方向盘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
车里的三个人齐刷刷地往一个方向倒去，随车子一起在半空腾飞，猛烈的撞击让刚才被赵兮揍晕的两个人被撞醒,他们顿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同时，赵兮紧盯着光屏上的光点，眼看着已经与之前那个鲜红的光点错身而过,结果又有一个红点出现。
这次,这个红点与代表他们车辆的那个圆点重合了。几乎与此同时,油门被一踩到底，车子像箭一样飙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高危能量代表着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
那两人再次尖叫。
“不想死就安静点。”赵兮被吵得脑壳痛。
“都这么折磨我们了，还不让出声，让不让人活啊！”
这人说着,忽然感觉头顶有些透风，一抬头，发现车顶上有一条狰狞的裂口，从中部一路裂开到尾部，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割开。
环保部的公车是特殊高强度金属制作的,防护性一流,得是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痕迹？
如果不是车速够快,那东西很可能从车头开始划，那么整个车此时已经成了两半了
“那是什么东西？”他们的声音难以抑制地抖了起来。
赵兮：“你们环保部的地盘你不知道？”
“是听说过因为这里物种丰富，有可能会进化出危险性较高的生物，但是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吧？而且我们一直都有监护系统在看守这里的。”
“看守？要是有人‘监守自盗’呢？”赵兮冷笑一声。
但她的眉头很快锁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面前又出现了一个红点，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他们已经被红点包围了，甚至有红点交叠在了一起，赵兮把光屏一划，地图变成了由六个面构成的立体图。
可以看到，此刻他们的车已经被前后左右夹合，再加垂直封锁，避无可避。
赵兮心念一动，伸手，准备用白丝幻化出她之前公开的精神体——白荆棘之剑。
然而，车窗外已是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死亡的劲风正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此刻却变不出“精神体”来了。
掌心空无一物，任她怎么努力愣是连个屁都憋不出来。
“不是吧？？”关键时候怎么卡壳了啊！
下一瞬，车子被直接掀上了天，一阵天旋地转的撞击，再接着被猛地掼在了地上。巨响在耳边炸响，她分不清那发出碎裂响声的是车的钢架还是她的骨头。
狂风拍打在脸上，冰冷的雨透过碎裂扭曲的窗框涌了进来。
怎么突然下雨了？
赵兮疑惑，分明刚才还是晴天。
她眼前一片模糊，雨水与血糊住了她的眼眶。眼前的一切都便成了模糊的灰色，耳边只有唰唰的雨声在越来越清晰。
全身都麻了，身上好像压着很重的东西，根本动弹不得。
脑子因为撞击而昏沉，但意识是清醒的，她强打精神眼皮使劲翻，从血污中挣出了一点视野。
只见眼前斜插着一根金属，赵兮的眼睛都快瞪成了斗鸡眼，都没看出来那是车子的哪一个结构。
黑青色的金属锥？从上到下，直径越来越小，直到没入地底的那一端像是锋利的尖刺。
上面有细长的菱形结构，排列十分紧密，还有许多小的黑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好精密的结构！赵兮不禁感叹，环保部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能有这种奇怪的材料做车子。
然后，她就看到那些小黑点动了一下。
嘿，还是活的！
活的？活的？！等等等，这玩意儿
赵兮视线侧移了一下，然后就和一堆绿幽幽的复眼对视上了。它们挤在滚圆的球体里，每一只小眼睛都反射着不同方向的光。
但一瞬间，那所有的眼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是虫族！
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有虫族？
而且还是她的老熟人了，是之前在传媒大学，追她追的要死要活的——青刃甲虫，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的虫族。
不过这只有点不一样。
一般的青刃甲虫是青色的刃，黑色的眼。而这只是黑色的甲，绿色的眼。
运气不错，是升级版的青刃甲虫——黑刃甲虫，有剧毒，普通人被碰一下就得全身溃烂而死。
但她赵兮是谁？能是普通人吗？
曾经的她被追得有些许狼狈，而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赵兮了！
这种小虫虫，秒杀，直接秒杀的OK？
赵兮召唤白荆棘，就准备把它大卸八块
但是等了两秒，什么都没有出现。
哎哎哎，不带这样的！刚才就卡壳了，现在可不能再卡了嗷！
赵兮眼神示意黑刃甲虫——你再等我两秒可能吗？
下一瞬那黑刃就扎进了她的肚子。
是剧痛，足以令普通人类晕死过去的程度。但她的精神强度支撑着她，甚至还能听到肉在剧毒腐蚀下发出“滋滋”的声音。
血从黑刃与她腹腔的间隙中喷涌而出，又在剧毒的蒸腾下变成血色的雾气。血雾入了眼睛，她失去了视野。
不对，很不对劲。
她好像要死了。
可是，作为“怪物”的她，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但因为死过一次，她清楚的知道，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黑暗席卷了意识，不断下沉下沉直至完全覆没
不，不该结束在这里！
还有很多很多疑问，怎么能在还不知道故事结局的时候，就这样结束？
她强行凝聚起精神，将自己从一片黑暗中费力地一点一点往上拽，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上方的一点亮光。
“嚯，都这样了竟然还能醒过来，不愧是超S级。”
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是谁？”
是蒲星河的本体吗？
赵兮知道之前与她见面的都是他的机器人分身，本体很有可能与他分身的外表、声音都不同。
然而她的声音连嘴边都没到，只能在喉咙中发出气流般的呜呜声。
“你伤得很重，省一些力气吧。”这人说，他回头笑了一下，“放心，我一定会带你活着离开这里。”
赵兮没看清他的脸，只觉得，在这一片死寂漆黑的林子里，这笑是少有的光。
或许刚才她从黑暗中挣扎醒来，看到的那一点光，就是他吧。
因为这里除了他这一个活物，没有其他。
到处都是尸体，新鲜的、腐烂的、碎成一缕一缕的
血流成河，河中咕噜咕噜地涌着血泡。那是虫卵在呼吸，每一个血泡中都有数以百计的虫卵。
虫卵在不断孵化，一路上数不胜数的黑影扑向他们，发着刺耳的声音。
这人背着她，一路砍，一路杀，脚下铺满了虫族堆积的尸体，一条黑色的血路不知通往何方。
抬头看前方，似乎永远都是和这里一样的死寂。
而这人像是永远不知疲惫，没有停下来过一次。
赵兮都觉得，这样无止境地不停杀，人迟早要崩溃疯掉。但这人，在杀完一波又一波之后的间隙，还会和她闲聊，偶尔说几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赵兮笑不出来，她其实也想配合，奈何这副身体实在孱弱，要是笑的话，可能会吐一地内脏。
这不就成地狱笑话了？
空气中回荡着男人爽朗的笑声。
他拿着手里的刀比划，“你说，会不会以后有一天，虫族也可以被端上餐桌？它们这么强的繁殖能力，还种类繁多，口味多变，很适合当食物啊！”
“到那时候，我肯定是全世界刀功最无敌的厨师！”他说着，摊开手心，露出一朵翠绿色的小花。翠色欲滴，花瓣娇艳盛开。
“虫族眼珠子削的，就问你吊不吊？”
赵兮说不出话，给他竖了个中指。
你他爹的真是个人才！
“你是不是被毒素影响了，控制手指的神经失常了？”他关切地问。
然后赵兮就看到，他把她竖起的中指按了下去，把她的拇指掰了起来，对着自己晃了晃。
他满意一笑，“这样才对！”
抽象哥。
赵兮嘴角抽了抽，你赢了！
路还在往前杀，昏暗的天空勉强看到了星辰几轮流转，又是过了很多天。
期间经历过很多次险境，最糟糕的一次，抽象哥的胸膛都被虫族的前肢贯穿了，赵兮透过他的伤口看到了他跳动的心脏。
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放开过她，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
这是赵兮拼尽全身力气，冲破胸腔瘀血，终于问出的一句话。
“人类需要你。”
他呼吸衰竭到几乎消失，就在赵兮以为他们要凉凉的时候，他又站了起来。
再一次，行进在无尽的漆黑路上。
终于，黑夜的尽头在这一天泛起了鱼肚白。
在那白色的微光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方形建筑。
建筑的四周筑起了高高的防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很多人驾驶着机甲在方形建筑外面迎接他们，在外面肆虐的虫群中为他们开辟出一条路。
靠近了才发现，那巨大的方形建筑是由无数小的建筑紧凑排列而成的大型建筑群。
终于安全了。
看着周围的人，这么多人，从未感觉到如此安心。
进入巨大白色建筑之前，赵兮回头看了眼身后。
以建筑前方人类机甲构建的军队阵列为界限，世界被一分为二，一边是白，一边是黑。
然而这白，不过如同黑色宣纸上一点白墨般渺小。
大半个天空被巨大的黑色虫巢占领，风是黑色的，雨是黑色的，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
所谓“巨大”的人类建筑，与那虫巢相比，就如同钢铁堡垒与风中飘摇的小纸盒的区别。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两位大英雄平安归来！”
周围挤满了人，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至极的笑。
“这位就是信息部烧坏了一百台超级电脑才找出来的超S级大佬？！”
“不是十台吗？”
“不是一千台吗？”
“哪里来的一千台？”
“超S级大佬？是人类吗？是真实存在的吗！我看看！”
“给我摸一下会不会下次考试能满分？”
“我也要摸！”
七嘴八舌，中气十足，群起激昂，围上来的人险些把赵兮吵撅过去。
“不能摸，不能摸！会摸坏的！”抽象哥边说边打电话，“能不能派队人过来，我这边要顶不住了！”
“人手不够，东南边又有袭击？好吧好吧，我这边忙完就过来。”
然后赵兮就看到抽象哥帮她挡了所有的伤害，被那些人狠狠揩油。
电话那头说，“得了吧，你这趟不容易吧？能从那个有红-9级虫族诞生的小镇活着回来，还把足以改变人类命运的超级天才给带回来了，立了绝世大功了！好好休息几天！受伤了别硬抗。”
“可惜，没能救下镇上的其他人，我们队也只有我一个活着回来了”
注意到赵兮的视线，抽象哥立刻挂了电话。
此时她身边正围满了医生，给她用上了仪器、药品，大家一阵手忙脚乱。
“你的腿保不住了，太长时间的重物压迫神经，坏死了只能切除。”医生说。
“哦。”赵兮无所谓地道。
所以，她这是又穿越了？
还是之前那个世界吗？如果是的话，时间线似乎是过去那个人类还在与虫族抗衡的时代。
所以，她此时的身份是谁？
要怎么样才能回到原本的时间线？
“你还好吧？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失去家人的感觉一定不好受，还有你的腿我听说有公司正在研究智能义肢，用上就和真腿没什么区别呢。”抽象哥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开点哥们。”
赵兮耸了耸肩，“还行吧，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抽象哥愣了愣，“难道是创伤性应激障碍？”
“应该伤心的是你，你大概救错了人，我刚穿过来，我可啥也不会。”赵兮两手一摊。
她现在用不了白丝，身体也弱到爆，还成了个没腿的残疾人。不如趁早坦白的好，免得他们白白给她捧这么高，结果最后发现损失了一队人才救回了个废物。
等等……要是就这样坦白，她会被直接丢出去喂虫吧？
但是抽象哥似乎只当赵兮在跟他开玩笑，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完全沉浸在立功的喜悦中，时不时的还傻笑几两声。
这时，推着的轮椅突然停下。
赵兮顺着抽象哥呆愣的视线往前看。
艳丽佳人，笑颜明媚。
是这无趣的白色建筑里，少有的明艳色彩。
“这是什么花？”她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绿莹莹透着幽光的花束，“从来没见过。”
“啊这个这个”抽象哥结巴了。
这么美成天仙的姐姐，能让你个抽象哥追到？
“虫族眼球削的。”赵兮说。
她就乐意看，清纯少男梦想破碎的声音。
明艳姐姐吃惊抬头，“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不能再真。”赵兮又补了一句：“生挖的，超级血腥！我作证。”
抽象哥又结巴了，“没血我都擦干净了的，不会”
明艳姐姐笑了，“哇，你真厉害！我好喜欢这个花，晶莹剔透，浑然天成，漂亮极了！简直就……呃，就和眼珠子差不多！”
赵兮惊呆了，啊？什么啊？居然真有人喜欢虫族眼球雕的花？？
你也抽象！
俩抽象，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第187章 187-他是这个世界拥有最多殊荣的……
所以,现在是要做什么？
赵兮环视自己身处的环境，抽象哥把她的轮椅推到这个房间之后，对她旁边的人鞠了一躬,就退了出去。
这人身份一看就不一般，周围有很多武装的士兵，对他们呈现半圆的包围之势,士兵们全身绷紧，显然是在保护这个人，并且随时准备着,一旦她有威胁这人安全的举动,就会直接将她击杀。
赵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下的轮椅,还有自己瘦弱的四肢，再看了看旁边身材高大、身披硬甲,一身肃杀之气的男人。
麻烦搞搞清楚，到底谁是弱势群体啊？
“你们先退下。”那个男人说。
“林总指挥，他是超S级,和他单独相处这危险程度太高了，如果他……”
“你们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说明我这总指挥当得很失败啊。”
“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说。
“是。”士兵们只得遵令退下。
林总指挥？
赵兮一听这个称呼，立刻就猜到了眼前这人是谁了。
林守蓝，也就是林檀衍的祖父。
他威严中带着悲悯的神色,又像是一位长者在与她促膝长谈。他问了很多拉家常的话,赵兮因为完全不了解现在自己穿的这人的身份,所以始终闭口不答。
他也不生气，还是语重心长的语气，“对你家乡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但现在还有很多人正面临和你一样的境况,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家园不复存在……而这一切灾难都是因为虫族。”
“振作起来，星联需要你，你的能力是我们战胜虫族的关键。”
他的眼里迸发出精光，“你一定会为人类带来新的未来！”
把人类的未来压在一个人身上，这是不是太不靠谱了？而且，如果失败了呢？那一整个种族命运的失败要由这一个人背负吗？
“如果我拒绝呢？”赵兮抬头问。
主要是吧，现在她成了残疾，打架也不行了。不然帮忙揍揍虫族，那还是可以的。
“你没听说过星联关于人才的培养方式吗？”林守蓝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对星网上的一切数据了如指掌，不可能不知道。”
赵兮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这种危急时刻，我们无法再承受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尤其像你这样基因等级的人。如果你不能为星联、为人类而存在……”
“那么，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的转变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收起了长者的那副样子。表情冷酷，浑身肃杀之气。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敌人，始终如一。
“我想，在你面前我没必要再说那些面子话，你本来也不吃那套。”
赵兮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林守蓝接着道：“作为高等级精神力者，对情绪的感知力很强。”
“尤其，我本来就是审讯官出身，对人的情绪变化再清楚不过。”
他俯身靠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你想杀我。为什么？”
为什么？
赵兮眼睛也不眨，丝毫不避地和他对视。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某个人，某个失去了自己生活，连快乐还是不快乐都说不出的人。
他过着那样单调又可怕的生活，是不是和眼前这个人有关？
“年轻人，你拥有这么强的精神力，却不知道收敛，这是很危险的。稍微的情绪波动，就会暴露你的意图。”
“我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她的行为会改变未来吗？
可是，林守蓝是守护林檀衍长大的人，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更何况，林守蓝在她原本的那个时代已经死了。
“受教了，林总指挥。”她说。
林守蓝表情略微惊讶，惊讶于这只于一瞬间便收敛的杀意。
“所以，我的腿是你们制衡我的手段。”赵兮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对吧？”
“黑刃甲虫的毒刺刺中的是我的腹部，当时我的身体虽然麻木但是还有知觉，不至于偏偏没了腿。要说是因为重物压迫，但当时被压住的分明是我整个人。”
她抬眼，“以星联的医疗条件，会连原本就完整的腿都保不住吗？”
“那种情况下你竟然还有意识。”林守蓝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甚至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不愧是超S级。”
“这只是暂时的，等我们确定你是‘稳定的’，就可以帮助你恢复行动了。”
赵兮笑出了声。
原来锯掉“她”完好的腿，能是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
可笑那位救她回来的抽象哥还一直很自责，以为是自己跑得不够快耽误了她的治疗。即使是收到属于英雄的嘉奖时，面对那么多人羡慕的眼光时，他看似欣喜的眼底依然是悲伤和自责。
要是再阴谋论一点。
“她”的家人、小镇的所有人，救援她的那个小队的所有人的人命……会否都是让她以后必须效忠星联、拯救人类而被刻意欠下的债。
她不敢细想，但这些推论没有证据，那便作罢。
再说，这个时代如何，与她何干？
现在身穿的这个人经历了什么，又与她何干？
只是，她现在到底是谁？
赵兮知道，在林檀衍之前还有一名超S级，那个人就是“赵兮”的父亲——赵耀。而据她所知，赵耀并没有这些经历，他的腿是完好的。
也就是说……还有一名超S级被抹掉了存在。
是谁干的？
林守蓝很满意她的沉默，他挥手，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终于露出这个房间真正的模样。
这个房间原来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观测箱，周围和脚底的五个面都是透明的玻璃。下方是一片反射着冷光的钢铁海洋。
下方全是密密麻麻的机甲。
“有什么办法解决吗？”他问。
赵兮疑惑地看他，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还想藏拙？”
林守蓝摇了摇头，“你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被星联找到，信息部那两千三百一十四台超级计算机不是吃素的，你所有的信息都在我们手里。”
他点了一个按钮，一片光幕出现在赵兮面前，上面有各种机甲设计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代码。
“你在五岁时便独立设计出了第一台机甲，你把图纸带给老师看，却遭了父母的一顿毒打。从此，你只在背地里悄悄的画设计图，用捡来的垃圾熔成铁块拼机甲，拼了又拆掉。”
“你分明有一腔雄心壮志，却因为父母怕你走上家中长辈的老路，而被斩断翅膀禁锢在家中。”
“你对攻击星网站点和信息探索也有极高的天赋，是黑客通缉榜榜首，代号P。你无偿帮过星网上很多人，毁掉诈骗网站，攻击那些无良敛财的商业网站，甚至多次攻击星联政府的网站。”
“你所做的一切，源于想要被人看到，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想要帮助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你不甘心只是做一只笼中鸟，就这样残废的死在家中。”
“而后来，因为母亲重病需要人照顾，你也开始害怕被星联找到，你怕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一去不回。”
“于是，在你发现星联真的有动向在找超S级的时候，你开始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
“其实，我们本来以为是一位S级的人才，如果实在不想加入我们就罢了……可你的动作过于迅速，计算力在当时超过了多台超级计算机，这样的能力已经超出正常人类的范畴了，反而更加引起我们注意。”
“于是，信息部与你展开了三年的追与藏的游戏。直到……虫族席卷了你们小镇，让你无暇篡改探测信号。”
“你的家人本不用死，你的小镇本不用被覆灭，就连你母亲的病……你要是早点加入星联军，我们的医疗条件完全有机会治愈她。”
“但是，你错失了这些机会，眼睁睁看着她在病床上活活痛死。”
赵兮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什么感觉，毕竟这是别人的人生。
可手背上一片冰凉，是……眼泪。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闭嘴。”她说。
“这次错失机会，还有更多人会死。”林守蓝一字一句地说。
“这批机甲的机控台触点接连路有个触发问题没有解决，一旦连续作战时间超过五个小时，就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导致死机。”
不是，林老爷子，你在说什么天书，听不懂啊。
那些机甲图纸那都是原来的那个人画的，不是她啊，她对机甲一窍不通。
林守蓝严肃地说：“十五分钟后这批机甲就要上战场，除了我和总机甲师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而你现在有十分钟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赵兮怒了，“残次产品你们就敢给士兵们用？人命就是这么用的？”
只给十分钟，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敢这么玩！
“根据原本探测的结果来看，袭击东部Y城的虫族是轻型空战类别，可以用粒子炮加机甲战斗部队，不需要这么长的作战时间。”
“但临时探测到它们又换了攻击战略，派出的是小型潜行类虫族，必须只能是机战部队上，大型炮对它们不管用了。”
“机甲研发的速度跟不上虫族进化的速度，我实话实说，照这么下去，还有两年时间，剩余的星球全部都要沦陷。”
面前升起了机甲制造工厂的操控台，一个大弧形的光屏将她围住，下方是复杂的操控仪器台。
“时间来不及了，如果不这么做，东部Y城的两千四百万人都会死。五万人的命，和两千四百万人的命，孰轻孰重？”
“我始终觉得，人命不该这么来衡量。舍五万救两千四百万……这就是正确的吗？”
“所以这次有你在，你可以救下他们所有人，你将是人类的救星！超级计算机的计算结果不会错。”
“万一……错了呢？”
赵兮脑子宕机了，问题是她真的不会修啊……不会这个世界就要这么毁灭了吧？
她头皮一硬，把手搭上了面前的操控台。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犹如电击般，海量的信息如凶猛的潮水般侵入她的脑中。那些精密的机甲构造图，那每一个零件，每一个契合点。
晶体板线路图在脑中展开，它比任何地图都要精美，简直是艺术品。但是，这艺术品有残缺，位置在……
停……停下，这不该是她的记忆。
她立刻松开了手，大口喘息着，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还有，五分钟。”林守蓝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林总指挥，新一轮的虫族攻击来袭，降落点东部Y城，预计二十分钟后抵达。”
“探测4队急报！中心城上空突然出现大片未知黑影，预估是虫巢新孵化的品种，等级未知，预计可能在红级-2之上！”
两个通讯兵急匆匆地险些撞在了一起。其中一个，把一段影像资料和分析报告递到林守蓝手里。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立刻通知本部的机斗队做好迎战准备。”
“是！”
林守蓝忽然抬头看天，这里分明看不见外面，却好似感觉到一片沉重的能量正在靠近。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挺拔的身姿松了松，忽然好似一个佝偻老人。
赵兮一看，发现他竟然是满头白发。他这个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多白发？
她再次看向旁边的操控台，这次真的是穿越吗？如果是，那么她的行为很可能会影响未来。
可是，万一是……是什么来着？
她忽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出现在这里之前，再之前……好像是很久之前，她是要做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的事就暂时别想，现在有更关键的事要做。有个声音说。
是啊，这次松开手，会不会……就没有以后了？
赵兮最终还是将手按了上去。不，人类的未来不该毁在我手里。
她闭眼，感到汹涌的信息正在冲击着她的脑神经，她按住额头，双眼紧闭，额角汗如雨下。
好庞大的信息……脑子好像要爆炸了……
“你还好吗？”
“没事。”
与此同时，赵兮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台上移动，眼睛中不断浮现出变换的线路图和代码，满屏密密麻麻，信息过密，屏幕几乎要变成了纯黑色。
“怎么样了？时间到了。”林守蓝焦急地问。
“早就好了，那个触点的问题很简单。”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新诞生的虫族。”赵兮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资料，“以基地现有的机甲对付不了它们。”
“材料够吗？”
林守蓝一愣，接着明白过来，他大笑，“管够！”
接下来，就是对整个机斗部队的机甲进行全面升级。不，不是升级，是直接换新的版本，让它们全部脱胎换骨。
然后是基地防护系统的升级，虫巢每时每刻都在诞生新的品种，一次比一次更强，防护系统必须比它们领先一步。
还有医疗器械，能不能把机甲改造成随行医疗器舱？可以随战便携的那种？
还有那些愚蠢的人工智障，能不能创造出真正有人类思维的AI？兼顾人类思维的复杂进化与机器的计算能力。
接连的事，赵兮不停做着，就算不休息也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
超S级的精力很好，尤其是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或许这样可以不停钻研的精神强度，正是他们超脱凡人的地方。
……只是偶尔会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再后来，星联要选拔出几支实力最强的队伍，作为培养未来反攻虫巢的中坚力量。
这几支小队属于最高军区直管，合称【灭巢】队。
其中编号为1的队伍为整个【灭巢】队的中心小队，这个1号队又以她为中心，经过一系列选拔，选出了另外五名精英，与她一起组成六人小队。
成队的那天，赵兮看到了两个熟人，抽象哥和明艳姐。
不对，现在该称呼他们的代号了，【照耀】和【飞雁】。
为了确保不被杂乱信息影响，以及最大减少因为家世影响公平，选拔进入【灭巢】的所有人都被要求不许透露真实姓名和家庭信息。
另外的三人分别是一个看起来特别淡然的小姐姐，没表情，也没说一句话，她的代号是【止戈】；
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正对着她微笑的少年。注意到她的视线，这个少年对她挥了挥手，“你好啊，我是【冷水】”
“冷水？”赵兮奇怪道：“你看起来挺‘热’的，怎么叫‘冷水’？”
“哈哈随便取的啦。”【冷水】笑道，“对了，还有一个人呢？”
最后一个人叫【流光】。
不过他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他是小队的行动指挥。
这个人赵兮大概知道是谁，他是林守蓝的儿子，经常在协助林守蓝处理军中的事务抽不开身。
只是刚才选拔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匆匆跟他们几人挥了下手，就离开了。
是个看起来……额，很神秘的人。
这个小队里只有她的身份算是明牌了，他们都知道基地里有位立功无数、风头正盛的超S级机修师，在她的帮助下，星联军打了很多次原本以为不会胜利的战争。
“哥们，你代号是什么？”
“【路灯】。”赵兮说。
【照耀】皱眉，“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路人甲，大天才不应该有个高大上一点的代号吗？”
“随便取的，能用就行。”她说。
【照耀】兴奋地说：“快，咱们来想个队名吧！每个小队都要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飞雁】：“我取名废，随便。”
【止戈】：“随便。”
【冷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该取什么。”
【照耀】抬头看了看天，“你们看，今天难得是一个好天气，没有那些惹人厌的‘小飞虫’。甚至，都能看见星星了！”
他们齐齐抬头，“是啊，好久没有看看星星了。”
【照耀】：“我想到了！就叫霸天奇侠队怎么样？我们一定要称霸天空！消灭虫巢！”
【飞雁】：“拒绝，难听到爆。”
“这一颗颗星球，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止戈】说：“它们汇聚成星河，是生命的摇篮，人类文明的起点。河流源远流长，人类文明便流传不息。”
“叫星河奇侠队如何？”
“【星河奇侠队】……”大家相视，纷纷点头赞同，“这名字可以哎！”
“要问问【流光】的意见吗？”【飞雁】问。
“问了，他说没意见。”【止戈】晃了晃手腕上的光脑，结果不小心露出上面的称呼“光宝”。
“哦~你们认识？”【照耀】嘿嘿地笑，“有情况啊~”
“你能不能闭嘴，少说两句，没看见人家脸红了吗？”【飞雁】狂捅【照耀】的腰子。
“哦~有情况~”赵兮模仿刚才【照耀】的语气。
【照耀】捂脸，“还没成呢，兄弟快别笑话我了……”
“这么久了，还没成呢？你也不行啊。”
至此，未来在星联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很多笔的【星河奇侠队】正式成立！
只是后来，分明有六人的小队，在所有的记录中始终少了一个名字。大家都以为那是笔误，但为什么其他灭巢小队都有六个人，偏偏这一队少了一个人？
人人只当，最强的第一小队，即使少了一个人也足够成为众队之首，改变人类命运。
最强，理应如此不是吗？
……
她是这个世界拥有最多殊荣的人。
唯一的超S级、天才机修师、顶级黑客、拟人AI先驱者……这个称呼她不太满意，什么拟人AI？她创造的智慧生物，就是真正的人！
只是因为现在虫巢还没被完全消灭，她无法将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不然一但这项成果面世，又将惊世骇俗！
虫巢……虫巢……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彻底消失了。
她眼里泛起久违的光芒。
“蒲老师，蒲老师！”
赵兮回头，“你在叫我？”
这个人有点眼熟，好像是星联给她安排跟着她学习的学生。
星联总是让她带学生，这些学生不是太懒就是太蠢，她说的话这些人都听不懂。没有一个人能懂，不管怎么说都不懂，最后她也懒得说了。
这些人难道都是人形的草履虫吗？
所以，每次有新来的学生，她就随便给个实验室让他们自己玩，反正她实验室多。这些人玩着玩着，自己腻了就知道走了。
“对啊蒲老师，这个实验室就只有您在啊。”
是了，一直沉迷研究，忘记了很多事，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那个赵什么……是……是谁来着？
想不起的事就不用想，说明不重要。有个声音说。
对。他很忙，每天都很忙。
他是拯救人类的救星，一刻都不能停。如果因为他的耽误，又有人死了该怎么办？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您的外貌一点都没变？”这个学生问：“是有什么特殊的保养技巧吗？方便透露一点吗？”
为什么？
良久，他终于从庞大的记忆海中，找出了那他刻意丢在角落里的一小块记忆。
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和恶魔做了交易。
——即使是天才，其才犹有尽时。
而恶魔，助他枯竭的才，再度燃起火花。
第188章 188-什么东西需要这么严密的看守……
天空是黑色的,巨大的巢穴已经占据了整片天空，其最下端正在缓缓下降，即将与地面接壤。
它裂开巨大的口子,像是张开的无底深渊，那其中涌流出七彩色的浪潮，每一朵最小的浪花都是成百上千的虫族堆聚而成。
在这些年的拉锯中,人类一直顽抗，虽损伤惨重，但将这原本行将毁灭的文明又拉长了几年。
被虫族席卷而覆灭的文明不在少数,它们像宇宙的清道夫,出现一段时间又销声匿迹,为许多文明带去毁灭。人类以前也曾通过来自遥远星空的无线电，看到了那些曾恢弘一时的文明。
不过,在能收到这些讯息的时候，便可知那文明已覆灭很久了。不同星系间遥远的距离，要想跨越,需要久到生命无法理解的时间。
这次，虫族借着一次盛大的繁殖潮，对人类军事的很多个基地同时发起进攻。
而这次所面临虫潮最汹涌的是中心区的基地，这高墙背后，便是容纳了这个星球最多人的城区集聚地。
虫族的进攻如同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
“下一波……还能抗得过去吗？”
“不知道。”
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血腥气冲天。不断有人从碎裂的机甲中掉出来,直接滚进地底探出的黑洞洞口器中。
机甲有损伤但还能动弹的就迅速撤退回后方维修，下一波机甲战斗部队又顶上，两方各异的颜色波相对撞，有的当场碎成渣,有的苟延残喘地坠地。
一波又一波，仿佛永远没有穷尽。
“已经修不过来了！”
后方中心的机甲维修师接连晕倒，甚至已经有几个人经检测已经心脏骤停没有了生命迹象。
“停下，立刻跟我走！”
有人一把将他从一堆机甲残渣中拽起来。
“不！还差一点就好了，马上就好了。”他拼命挣扎起来，一下子跌落在地。他愣了下，低头看着自己宛如不存在的废腿，“你放开我，我还能修！”
如果他再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那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虫族……虫族冲进来了！”
“全力保护蒲…【路灯】离开！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周围的机甲队伍形成包围圈将他护在中间，循着虫潮稍微薄弱的地方进行突围。但即时是最薄弱，在这看起来漫无边际的虫潮中也是一段漫长的距离。
紧靠他旁边的是两个熟悉的身影，他认出来了这是他们【星河奇侠队】的队友。
【冷水】展开防护机甲的盾牌抵挡上空的攻击，黑影如雨撞击，那密集的攻击很快让盾牌出现裂纹。他紧咬牙关，“要顶不住了！”
【飞雁】一轮火箭炮射击下来，喘着气，“弹药要用完了，不行，距离突破虫潮还有一段距离。”
天空一道巨大的黑影注意到这边的动向，立刻向他们俯冲而来，那浑身剧毒如钢筋般粗的毒刺聚合成一扇夺命翅膀，向他们抡了过来。
眼看就要刺穿上方的盾牌，届时毒雨就将直接落在他们身上……【飞雁】一咬牙，一道褐白色的影子立刻冲天而起，与天上的巨影厮杀在一起。
“你刚才就用过精神体了，现在又用承受的了吗？”【冷水】问她。
“受不了也得受！”刚说完她就一口血吐出来，连机甲也支撑不住，机甲直接半跪在地上，因为失去控制，舱门也打开了，她从机甲里坠出来。
因为这两年的默契合作，【冷水】的反应很快，早先一步就打开防护机甲的舱门把她捞了进去，才发现她已经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再一看上空，那白色的大雁已经被撕成了一缕缕碎片，化作光点消散。
【路灯】也看见了，他知道，这意味【飞雁】以后都没有精神体了，如果不及时治疗甚至会永远无法醒来。
他捏紧拳头，不是都说他能拯救人类吗？为什么他却连自己身边的队友都保不住？
但她的牺牲也只不过挡住了其中一只黑影，而天空上还有成千上万。
环视周围无穷尽的虫巢，外面突围的机甲接连倒下。
大概，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他想。
“快走！我给你们开路！”伴随着这段语音出现，金色的*流光划破天空。
“是【流光】！”【冷水】说。
他们两人相视一眼，都知道【流光】现在还在充当中心基地的战斗指挥，这样强行分神的精神强度，根本不是人能承受得住的。
而且谁都知道现在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流光】那边同样危险重重，他却还将精神体分到这边来。
这无异于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值得吗……”
【路灯】看着周围为他突围而死的同胞，还有身边重伤的队友……到现在连指挥官都要为他做出牺牲。
我配吗？
“指挥官命令一出，所有人不得违背！”通讯器里严肃的话语回荡，“这是军令，立刻行动！”
“是！”【冷水】和周围的其他人收到指令，同时回答。
终是在天际浮起一抹晨光的时候，他们突围成功，所剩无几的人去往了另一个遭受虫灾还没有这么严重的基地。
但迟早会来，只要存在于这被它们盯上的星系中，就永远无处可逃。
这场战役的结果，是人类惨败。军队死伤惨重，虫潮过后，破损的机甲散落堆积起来可以再垒一座城墙。至于给那些战士们的收尸的问题……根本不会有尸体留下，虫族会把他们吃的干干净净。
这也是与虫族斗争时最为残酷的地方。败者，什么也不会留下。
【冷水】：“你好点了没？”
“告诉你一个不算那么坏的消息，【飞雁】和【流光】已经脱离危险了。”
“真的？”【路灯】抬头。
“只是，他们的精神体都受到了无法逆转的损伤。”
“……我知道了。”
精神体对于他们这样大家眼里的“天才”有多重要，他最清楚不过。
这和丢了命又有什么区别？
他仰头，无力地看着天花板。
无数次对着虚空中不存在的神明提问：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争这样残酷的东西存在？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所有的暴力、纷争、死亡都消失？
——如果有办法，他愿意付出一切。
虫族一直在进化，更坚硬的外壳，更快的速度。
起初他的研发速度还能跟上，甚至偶尔领先，让他们打赢过几次近乎零伤亡的仗。但随着虫族的进化速度越来越快，他已经将机甲材料所能做到的极限发挥出来了，能够进步的空间就很小了。
韧度再强一点，硬度再大一点，可以吗？
又失败了……这本就是两个常态呈负相关的值，唯有极端条件下可以实现，但是这又牵扯到能源材料相性的问题。
地面是散落一地的图纸，扭曲毁坏的机甲，难辨形态的各种材料残渣。
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一样成形的东西。
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老师，怎么办？我可能到极限了。”
话语中透着一股沉重的死气。
老师叹了口气，“孩子，不是你的错，只是自然规则限制了你的发挥。”
“我救不了大家，救不了……”他双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渗出。
“没关系的。”老师怜悯地看着他，“唉，人类的未来本来就不该压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少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一手拭去自己的眼泪，又把那些被验证失败无数次的图纸再次捡起来。
可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那每一个惨死的人眼神都在说着，他们有多想活。
只要停下奔跑，就会不断、不断地想起，所以他不能停。
“还有个办法。”老师说：“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也是这个原因。”
“他们同意你见祂了。”
少年终于抬头，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见谁？”
“跟我来。”
沉重的大门一道道打开，每一道都用了不同的上锁方式，解锁方法也很复杂，需要和很多不同的人员对接。
这里的所有人都穿上了厚重的防护服，严阵以待。一看他们的姿势，就知道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星联军。
少年和老师的脖子上都被戴上了颈锁，一旦有异常行动，会立刻被切断脑脊神经。
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这么严密的看守？
最后一道门打开，空荡的空间里只有一个被封起来的小平台。
老师按下旁边的按钮，平台上方升起方形的玻璃容器，这里面是一小团黑色，像流动的水质，又像雾气。
“这是一种连虫族都惧怕的物质。”
“在很多年以前，外环行星带就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黑洞’，没有极端的碾碎一切的引力，却和黑洞一样是一片死寂。它早在虫族降临之前就存在了，人们派出了很多探测器检测，检测结果显示：里面有生命迹象。”
“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从其中检测出来任何属于生命构成的成分。既有生命，却又显示空无一物。”
“因为很久都没有过异动，就算有生命存在也应该是死物，所以当时也没人当回事。”
“直到后来虫族入侵星系，人们通过观测发现，它们扩张的路径一直在避免靠近那团奇怪的黑洞。”
“于是我们又派出了很多探测器，直到某天，捕获了……祂。”
少年凑近玻璃，“材质的确很特殊，是我不曾见过的，但是没看出来有任何的杀伤力。”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席卷了全身，有什么全身都是眼睛的东西在盯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刚才那一瞬，的确是有一只漆黑的眼睛眨了一下。
“怎么了？”老师问。
“没什么，这里空调开的有点低。”他本能地不想说。
因为老师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不想被当成异类。
这东西刚才说了一句话，只有他能听见的话。
——“你想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帮你。”
准确来说，不是“话”，而是一种意念的传达。但他能够很准确地理解到，他相信祂的确是活的了。
“有记载显示，很多年以前的第一个拥有精神体的人，就是从这间实验室走出来的。但是具体过程，没有人知道。”
老师接着道：“没过多久，周围就无缘无故死了很多人，一直都没有查明原因。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和祂有关，但出于保险起见，这间实验室周围五十米范围都清空了，没有防护不能靠近。”
“祂的档案和存在是最高机密，原本是准备一直把这里封锁下去。但是现在……中心城都死了这么多人，人类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老师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传说故事上，也是有够奇怪的。”
“曾经还有人猜测，这是会给所有生命带来巨大灾难的高维生物呢。高维？那不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了吗？你说搞笑不搞笑？要真是神，还能给关在这儿？”
少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玻璃里。
那黑色流质态的内里……好像包裹着什么东西。直觉这样告诉他。
“哎呀，总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老师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因为这趟没收获又在焦虑了，“其实这两天，生物研究部门的人来过不少，都没什么特别的发现。要是你能有收获当然好，没有也不要勉强。”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偶尔也休息一下吧，人类的未来哪能压在一个人身上呢？”
“反正我就挺看不惯林守蓝那家伙的，总是搞的苦大仇深的。能活活，不能活算球，过一天算一天呗。”
“好。”少年乖巧点头。
“总之，你还是小心点，绝对不要打开防护服！”
“这周围人手安排很足，你要是遇到任何危险只要按一下手腕旁边的报警按钮，两秒内就可以得到援助。”
“好。”
“阿嚏！确实好冷……我给你说，这里其实没有开空调。”老师接着道：“但就是莫名其妙的特别冷，我来一回就得感冒。”
“难道是因为修的位置太深，所以自带冰窖功能？”
“老师我想在这里待会。”
老师点点头，“别说，这里挺安静的，很适合休息。”
“你随便待，记得里面的东西别带出去就行。这里全程监控，你脖子上那个锁不是玩具，是真的会割喉的。”
“好的。”少年再次乖巧点头。
不过，监控那种东西，还有这些锁……任何能联网的东西，他连手指都不用动就能解开。
第189章 189-“怪物？什么怪物？我分明是……
过去的记忆像是一团杂乱的网,一下子就让他陷了进去。
“您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啊？比隔壁所新来的那个十八岁的研究生还显年轻。”
“我帮您收拾桌子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您刚进基地时的照片，居然和现在一模一样。”旁边的学生笑道,“不愧是超S级，就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很特别！不仅技术特厉害，还长得特好看！”
寒光闪过,直到机甲臂弹出的锋刃没入他身体。鲜血顺着锋刃流淌，因削断了后背支撑的脊骨，他半边身子歪在轮椅的一侧。
手里的机甲外置控制器,坠落地面,落进他的血泊中。
他终于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用指节敲了一下，“锋刃强度合适了。”
然后他看见了锋刃侧面倒映着的这张一尘不变的、少年的脸。
“我就说,这样很容易被看出来。”他自言自语道，“能不能让我看起来自然老去？好了，我知道你还没这么智能。”
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旁边的学生瞬间脸色惨白,看着满地的血，腿一软跪倒在地。
“对不起蒲老师！我不该在你调试机甲的时候找你说话……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学生颤抖着手打开光脑，刚要拨号结果光脑直接黑屏了。
“怎么回事？我出去叫人来，蒲老师您坚持住！”
“没事，我本来就是这样测试的。只是今天,不小心被你看到了。”
“为……为什么要这样测试？”
“疼痛使人清醒。”
而且,用【虚水】淬炼新材料要用他的血作媒介。
“我这个样子暂时不能被别人知道。”他侧目看了眼旁边的学生。
学生愣住了,然后就见眼前的人两根手指轻轻一挑，就把那柄很长很重的锋刃从自己身体里挑了出去。
锋刃移动间还能听见摩擦过血肉的声音，而眼前的人竟然没有丝毫表情，简直……简直不像人！
紧接着,就是看到他血肉里涌动起一股黑色的流质体。很快，那些伤口自行扯拢愈合，就像是从未受过伤一般。
学生也是听说过超S级会有超过常人的身体素质，但是那些黑色的东西……那绝对不是血，根本不是人身上应该有的构造！
“我……我会保密，我一定保密！”学生立刻保证。
但少年只是沉静地看着这位学生，没有说话。
少年的右眼眶正下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清秀的脸显出一丝异样的非人感，接着，黑色的眼泪顺着小痣滚落。
学生意识到什么，全身开始发抖，摇晃着站起身就往外冲。
“怪物！救命！救命！不！不！别过来！”
原本想刻意拉近关系，以求获得研究新课题的机会。但没想到，反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蒲老师，放过我求求你……唔！额……咳！……老师……”
少年低头，看着地上这具瞪着眼睛、眼球纯黑色的尸体。
“其实，我不太喜欢别人说我‘特别’。”
曾经那个被他称过“老师”的人，那天也是这样倒在他脚边的。
“吃干净点，要好好保存脑子里的记忆。”
他笑了。
没关系的，等这一切结束，祂会让你们都回来的。
但是记得太多，也不好。很多回忆，他一想起就有些不开心。
那天老师对他说的话，又响彻在耳边。
“祂绝对不是你可以掌控的东西！”
“别叫我老师，你学的一切都不是我教的！”
“可是，在我迷茫的时候，你帮了我好多。”
“祂很温顺的，而且笨笨的，还在向我们人类虚心学习。一点都不可怕，你摸一下就知道了。”
“蒲……你疯了！”
“人类想要掌控超脱……的力量……绝无可能……”
“自然规律……注定了……你最后，只会……成为祂的……傀儡……”
“就算是神，也得为我所用！”
“老师，我已经在研究针对‘黑洞’的远程机甲系统了，我会严格限制祂的力量，不会让祂威胁到人类。”
“让你们这些碍事的人暂时退场，也是提高效率的一种方式。”
“老师，你以后会理解我的。”
至于被误会杀了人这种事，在新创世完成以前，他都难免会被误会。
所以，只要篡改监控记录、门禁记录、实验室记录……以他的能力，凭空创造一段完全不存在的录像，也是很容易的。
反正，这世上，也没有谁有比他更强的技术了。
所以，一切碍事的人，都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怪物……怪物！蒲……你做了什么？！”
循着刚才实验室里声响过来的人，正好看到了地上正被黑色吞噬到只剩一小半的尸体，还有……眼前这个冷静的可怕的少年。
轮椅上的少年抬头。
下一瞬，黑色就滴落在新来的人身上，开始新一轮的吞噬。
外面脚步声纷乱，闻声而来的人发出尖叫。
“啊！！怪物！救命！”
怎么办？又有人看见了。
那就只能吃掉了，不然，传出去他是个怪物可怎么办？
怪物？他才不是怪物，他分明是救世主啊！
“没关系的，都是暂时的。”他笑着说。
但是，这次运气不好，接二连三，总是被人看见。
他侧耳，听见门外纷乱的脚步声，和那些骤然狂跳的心跳声。
“怪物！有怪物！快报告……呃！啊！”
这个声音戛然而止。
但很快又有别的、同样恐惧的声音，他们此起彼伏，像波浪般传开。
“今天好热闹。”少年恍然大悟，“哦，对。今天是验收《杀死黑洞》远程机体的时候，有很多其他研究所的人来学习。”
那就只能……
很多人，乌泱泱的一堆人在四处冲撞。
“救命！救命！怎么这些门都打不开？”
“光脑的网络全部都断开了？”
“电路故障？快，快修！”
……
杀。
有人尖叫，有人逃，有人举起武器冲向他。
“怪物！我跟你拼了！”
“快，用机甲炮！”
“联系上外面了吗？”
“不行，网络还是不行！”
……
杀。
有点吵。
杀。
杀。
……
直到最后，整个实验园区无人存活。
没关系的，都是暂时的。
看着满地狼藉，空无一人的周围。
他擦了擦眼角的血，却发现根本没有血。
那是他的眼泪。
好像，又有点太安静了。
他仰头，黑色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颌，渗入地面。
“只能一人前行，还是会觉得有点孤独。”
伴随着一声爆炸巨响，整个实验园区只剩废墟。
唯有一道身影久久伫立。
……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照耀】目眦欲裂，“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拽住废墟中少年的衣领，浑身的青筋暴起。
旁边的人急忙阻止，“议长，冷静！冷静！他伤的很重，你这样他会死的！”
“快来人！把他送去重症医疗舱！”
少年气若游丝，因为内脏破裂，不停地吐着血。
“议长……是虫族偷袭，我尽力了。”
【照耀】被旁边的人强行拉开，他松开少年的衣领，但还是紧盯着少年，“呵呵……虫族，该死的虫族！一定要消灭虫巢！”
医疗舱关闭前，少年说：“新一批的机甲已经快要完成了，还有之前我们说的一起做的那个远程系统，经过试验可行。”
【照耀】咬牙切齿道：“好，等消灭了虫巢，正好就去看看那个奇怪的‘黑洞’里面到底有什么。”
少年看着眼前这位这些年成长速度奇快的最高议长，他早就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但对虫族的愤恨一如既往。
是的，没错。
不必细究这里这些人的死亡，现在最重要的是消灭虫巢。
而且，也没有时间耽搁了，这些年因为机甲升级迭代的速度越来越快，觉醒了精神体的人也越来越多，虫族渐显颓势。
要消灭虫巢、乘胜追击，已经迫在眉睫。想要胜利，就不该留给它们喘息的时间。
只要我立了足够大的功，死的这一点人算什么？我会流芳百世。
他告诉自己。
少年对着那些地面之下空荡荡的墓碑说，“信我。”
“下次你们醒来，就在新世界了。”
人类前所未有地盛大出征，这次主动对准了天空。
空中激烈的厮杀持续了长达好几个月，大地中坠落了无数扭曲的虫肢，那是土壤绝佳的养料，大地生长出各种各样的植物。
天空发生着壮烈的死亡，而大地的生机正在复苏。
当那仿佛永远高悬天空的黑日——巨大的虫巢四分五裂之时，全世界都发出欢呼。
少年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一步步走上高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周围都是鲜花和掌声，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是他期盼了好久好久的梦。
而且，今天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林总指挥承诺过的，在一切结束之后，会治好他的腿。
少年笑着接过锦旗……笑容凝滞，他低头，被手腕上的冰凉刺得骨头都在痛。
“为什么是……镣铐？是搞错了吗？”
那一瞬，周围虚拟的造景破碎，所有人严阵以待、全副武装，齐齐把武器对准他。
“我作为最高议长，在此宣布。”
“判处——枪决。”
赵耀红着眼睛，抬眼避开少年破碎的眼神。
“立即执行！”
少年的笑还挂在脸上，“为什么要杀我？”
“我救了这么多人，我是救世主啊！是你们说的，我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他曾经的队友，他们曾在战场上多次舍命救下他……可为什么，为什么站在他对面的，正是他的队友们？
“你不是他，他早就死了。你只是一个有着他躯壳的怪物！”赵耀闭了闭眼睛，终是狠下心扣动扳机。
子弹正中少年的心脏，他却突然大笑了起来。
血从他胸口渗出，不断地淌。
“我知道的，你们早就在防备我。因为，掌控《杀死黑洞》的钥匙被刻意留在了你和那位林少将的手里。”
“是的，我早就防备你了。”【流光】站出来，“有的人生来卑劣，是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的。”
“这也是父亲一直对你施加诸多限制的原因，但是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等着虫巢被消灭，利用完我以后再动手，等了这么久……你们演得不辛苦吗？”少年还是在笑，一直笑，就像带了一张面具般。
“但是我不会怪你们，你们作为凡人不理解我也是很正常的。”
“我还是会，给你们新生的机会。”
子弹不停地穿入他的身体，但却像是穿过空气一般消失，他没有任何异样。
“而且，当一切准备完成以后，大家都不会死了，永远不会。”
“你在说什么？你这个疯子！”
漆黑的水，忽然从天花板、地底不断渗出，整个空间如同被浸泡进一片漆黑的泥潭中，那黑色的泥泞无孔不入。
这是他这些年，养了好久的养分，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千万别被碰到！”
……
“小心【浸染】！关闭大门，封闭所有出口！一定不能让一滴诡气泄露出去！”
赵耀和林少将，因为离的最近，早就沾上了诡气，它们犹如附骨之疽，无孔不入。
所以他们极力压制诡气，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我们掩护其他人离开！”
“看来，只能打开最危级自动灭杀系统了，所有已经被浸染的人都不能离开，就在这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我牵制住他，你去打开开关！”
赵耀点头，往开关的位置急速冲去。旁边有已经被浸染的一群人拦住他去路，往他猛扑过来。
精神级别不够的人，果然抗不了太久。现在还能帮的上他的，只有……似乎已经没人了。
但是即便他能一打十，恐怕也来不及了。
“轰”一声巨响，拦路的人被另一道身影撞开了一个缺口，“快！”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有身孕……天老爷，等下去了，我兄弟做鬼都不会放过我的。”赵耀脸色难看，“我马上送你离开！”
“我也沾上了，跑不了了。”胸口上带着【止戈】徽章的女人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没什么，和你们一起死又怎么了？”
“不过，孩子应该还能保住。”
“那道门还有十五秒钟就要关闭，二十秒后将启动灭杀系统了！”
赵耀撞开前面拦路的一群人，终于将她送到门口。
门口站着林守蓝还有一众严阵以待的士兵，他们要把所有被【浸染】的人推回这个即将燃烧的焚炉中，只有这样，才能隔绝那恐怖的未知物。
【止戈】大喊：“我有个孩子，诡气还没有触及到他。有人动手帮帮我吗！有没有人愿意动手！”
外面的众人流下眼泪，但无人动作，这过太残酷了。
“一群懦夫！”
女人眼看拦截门即将坠下，伸手从其中一人腰间抽出刀，反手划开自己的肚子。她多年征战，对武器的操控早就得心应手，犹如自己的手一般。
极快的速度，最精准的刀。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对准自己。
裹着血衣的孩子从拦截门内扔了出来，林守蓝伸手接住了，布满沟壑的脸上浸满泪水。
“退后！”
那血衣带起的两颗墨点，却像是长了眼睛般，刚好滴落在林守蓝的双腿上。
“罢了，是我欠你的！”
他提刀挥手，那两条腿齐膝而断，随着那把刀一起被扔进了拦截门之后。
下一秒门轰然落地。
林守蓝长叹口气，“没想到，星河奇侠队最后只剩下你了，徐泠。”
“林指挥……节哀。”
“我没事，不就是再晚退休二十年吗？”林守蓝看着怀里襁褓中的孩子，“我会坚持到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取代天空黑暗虫巢的，是一轮炽热的恒星。那光耀眼到让所有人都无法睁开眼，人们强行仰望，热泪盈眶。
“是新的超S级！”
……
“未来的希望，就看他了……”
*
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交织，他已经看不到颜色了。
他重伤了，严重到随时都要昏死过去，身体里好像只有一堆散乱的骨头在撞来撞去，融化、不断融化……不能闭眼，一旦闭上，就再不能醒来了。
他流淌进下水道，瑟缩在垃圾里，什么老鼠、蟑螂、垃圾能吃的他都吃，不能吃的也吃。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新世界还需要他。
不管活得如何像一滩泥，他始终怀抱着胸口里的一个什么东西，如同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珍宝。
“怪物？恶魔？”
你们懂什么？
被封禁的古老文献中，记载了祂的存在。
神自卵中诞生。
那一整个“黑洞”的虚无流质体，是卵的外壳。
因为没有实体，触之是一片虚无，便称为——【虚水】。
祂是通过黑洞与高维世界沟通的唯一钥匙，是升格成真神的唯一办法！
只要成神，便可超越维度，捏造万物，重新创造世界。
所有人都不用死，死去的人也能活。
而且，每个人都能拥有无尽的寿命，与世界长存。
何乐而不为呢？
恍惚间，他又站在他儿时居住的小镇街口，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灰白的街道。
……
我只想做一盏路灯。
照着家门口。
照着门口摇尾等着我的大黄狗，照着窗台上和我挥手的妈妈。
灯光是暖黄色的，和大黄是一个颜色，和窗帘也是一个颜色。
后来啊，路灯还在，只是，渐渐的没有路，没有路人，也……没有家了。
但是，总有人要走路，也总有人要回家。
即使那不是我的路，也不是我的家。
所以，我要做那天上的星，漫天的星。万千星辰汇聚成河流，流向千万个世界。
——我将照亮一切。
所以，【蒲星河】，这便是我今后的名字。
曾经的名字，迷茫的、脆弱的、不值一提的名字，就让它从此消散在历史中。
“人类无法实现的理想。”
“神会助我。”
……
“这是什么？”一个女声问。
“你要的能救命的东西——【实树】的种子。”
蒲星河摊开手掌，掌中升起一团黑色。接着，那黑色的液体像莲花般绽开。
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白点，如果把视野拉得足够近，便能看见，那是一棵很小很小的嫩芽。
“你的孩子天生基因残缺，本就是一个死胎。只是靠你的脊髓血一直吊着一口气，应该撑不过今天了。”
“我知道。”
“但使用祂的后果，你考虑清楚了？一旦……”
女人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我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
“我不能再失去我们的孩子。”
“即使你的孩子…有一天不会是你的孩子？”
“只要她叫我一声‘妈’，她就永远是。”
“你能清除我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吧？”女人说：“我做了这件事，不代表我能接受这件事。”
她低下头，“我承认我很自私，真的很自私……”
“可以。”蒲星河说，“但有副作用。”
“你如果哪天知道了真相，会因为记忆脑波异常碰撞，脑子会出问题。”
“取什么名字想好了吗？”
“孩子爸想了很多名字，但总是觉得不满意，然后他说：‘要不取我俩的姓凑个名字？随便什么顺序，要不就跟你姓吧？’”
“叫‘洗澡’多难听啊。”女人一边说着，眼泪划过脸颊。
“赵兮。”
她低头微笑，神情温柔地抚着自己的小腹，“我梦见过你了哦，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这是你的名字。”
第190章 190-他俯身邀请，“加入我吧，赵……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冲去手掌上和手术刀上鲜红的血迹。
“赵兮……”他神情恍惚起来。
忽然，他晃了晃身体，接着立刻撑着镜面,另一手撑住额头，眉头紧皱。
“怎么突然……头好痛。”
蒲星河抬头，看着镜中的倒影。还是那张十分年轻的脸,十七岁的少年，右眼下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他神色痛苦，右侧唇角却忽然扬起,半张脸笑得诡异。
“现在,你可以理解我了吗？”
“你当然可以,因为你就是我。”
“你知道我的所有，我的一切。”
“这世上不会有人能比自己更理解自己了。”
“对吧？”
“当然。”蒲星河点头,继续自言自语道。
“当、当你爹啊！”
他忽然抬头，对着镜子猛地一拳轰过去，镜面骤然碎裂,他的拳头上渗出鲜血。
“我……不是你！”他浑身颤抖，双手撑着洗手台。
凝视镜子，他透过自己的眼睛，看见里面有个人正在被无数藤蔓裹成了粽子，周围是无边的黑色潮水。
而那潮水即将吞没这个人。
这个人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是他每天照镜子都会看见的人。
赵兮……
好久违的名字。
她总算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你急什么？我的就是你的。”镜子里的少年放下捂耳朵的手,表情漫不经心，“年轻人有点耐心。”
透过他的眼眸，她能看到那被撕裂成碎片的车皮都被藤蔓咀嚼，而刚才和她一起在车上的两人,只剩下衣服零散的碎片飘落。
赵兮明白过来，自己的精神似乎被困在了这个地方，而镜中蒲星河的眼睛里对应的才是外面真实的世界。
“你是不是有病？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放我出去！你个神经病！”她对着镜子破口大骂，然后又说了一堆脏话，脏得会被口口的那种。
赵兮继续对着已经破碎的镜面不停地砸，玻璃碎片飞溅，拳头已是血肉模糊。可镜子的背后是墙面，并不是出口。
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别白费功夫了。”蒲星河轻轻甩了甩手指，上面的伤口飞速愈合，手指光洁如初。
“现在我正式向你发起邀请——”他一手摆在胸前，俯身做出邀请的动作，“赵兮，你生来就是不同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同类，加入我吧！”
他抬头微笑，“让我们一起创造更美好的世界！”
赵兮冷笑，“呵呵，这算哪门子邀请？分明就是强迫！有本事放我出去，我们公平打一架！”
镜中的蒲星河看着她，一脸慈爱。
“我都对你这么温柔了，强迫可不是这样的。”
赵兮被他的神情惊到了。
沃*日，好恶心。
之前只是跟蒲星河的机器人分身接触过，她就断定此人必有大病。现在见到了他本来面目，更觉得是有病中的有病！
居然还信什么神再创世？他一个搞这么多年科技的大佬居然信这玩意儿？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别搞笑了！
这怎么看都觉得，他是被那黑色的水……叫什么来着？哦对，【虚水】给骗了！
总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至于赵兮自己，根据她之前重塑这具躯体的时候，的确发现了原主的基因有重大缺陷，在母亲体内的发育进程中就会成为死胎。
“赵兮”的确是因为【实树】才能活到成年的。
不过嘛，事物分两面。
正如八卦分阴阳，正邪两相生。既然【虚水】是邪，那【实树】就是正！
只要她想，她能够轻松隔绝【浸染】，并且还能把【虚水】通过“融合解构”的方式消除。那不就是天克这邪恶的东西吗？难怪这家伙非要拉拢她。
——可惜，你的阴谋早已被我福尔摩兮看穿。
根据以前看的修仙小说剧情，她盲猜一个：这里是蒲星河的识海……咳，意识空间。要想出去，就要打破他的精神防御！
她环顾四周，这里哪个东西最可能是他的精神具象化？
她目光凝聚在那些镜子碎片上……找到了！这不是就近在眼前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兮拿起刚才做手术的手术刀，开始疯狂捅自己，一刀又一刀……结果发现伤口会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然后又对着旁边的墙就开始撞，撞得脑壳都凹陷下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那该死的黑水会迅速修补所有的损伤。
果然，这些伤害对蒲星河毫无作用。
但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她现在可以肯定，关键就在“她”身上！因为，如果没有影响，他绝不可能多此一举不断修复这具身体。
既然“物理”攻击不行，那就上点高级的吧！
精神攻击，就问你怕不怕？
根据她这段时间被灌输的蒲星河的记忆，她很清楚这人虽然脑子有病，但是，是个特别注意自己仪容仪表的人。
至少表面看起来要人模人样的。
赵兮对着墙面上仅剩的一小块镜子照了照，“要我跟你合作，也不是不行。就是吧……差点东西。”
“你说什么？”蒲星河被赵兮突然的转折惊到了，他有些欣喜道：“还差什么？请讲。”
“要沟通神，就必须灵堂通透，那么这个东西，是必不可少的。”赵兮抬头，用手术刀在额头刻了几笔。
“……这是什么？”
赵兮叹了口气，“还说是精通网络，网速奇快无比的技术高手，你怎么这都没见过？”
“这就是：精神力强悍的精神小伙必备——天眼！”
“对了。”赵兮说：“要发挥最大效果，还得配上一套动作。”
她双手举过头顶，摇起了花手，双手如同螺旋桨般扇动，速度越来越快。
还一边摇一边上蹿下跳。
“你耍我？”蒲星河的声音顿时冷了。
“还有更嗨皮的，想看吗？”
“你好不容易把腿修好了，怎么能不跳个舞奖励一下自己呢？”
赵兮对着镜子挑了下眉，“脱衣舞喜不喜欢？”然后抬手就捏开领口的两颗扣子，一扯。
紧接着就听得一声冷笑，脑海中似乎有寒光闪过，赵兮动作一滞，一下子撑在墙上，直冒冷汗。
她咬着牙忍耐，“哈哈，急了？”
是物理意义上的精神攻击。居然还有人能对她用精神攻击，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也是，作为多年前就出现的超S级，并以一己之力挑翻当年一众战力巅峰人物，没两把刷子才不正常。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林檀衍，之前还有过一个超S级，都以为是赵耀，但其实是蒲星河。是他篡改了历史，抹去自己的存在和名字，修改了西如雁的记忆，让人们都以为超S级是赵耀。
星联有高层知道真相，可蒲星河做的正好也是他们想要的。毕竟，这样一个可怖的、让一众天才覆灭的人，结果正是星联自己“引狼入室”的，传出去只会是耻辱。
但是蒲星河这样的行为，无疑告诉了星联——他还活着。
他从未惧怕过任何人，也必然会卷土重来。
这行事风格，着实嚣张。
也把林守蓝那老头子吓得夜不能寐，天天逼着林檀衍学习学习学习、干活干活干活，硬生生把“天选之子”培养成“天选牛马”。
赵兮攥紧了拳头，想刀人的心达到了顶峰。
她闭眼，开始召唤她之前留在这片区域之外的分身。
“你以为把你的‘精神体’悄悄从地下放出来，延伸得到处都是，就能化作囚笼对我瓮中捉鳖？”
召唤失败，赵兮睁开眼。
“你怎么知道？”
“这很难猜吗？”蒲星河说：“我比你还要了解你，毕竟，是我帮你获得新生的。”
他接着道：“只要困住你的意识，你所有的躯体都会失控，现在它们只能靠本能在地底疯狂的进食。你猜，要多久会吃空这个星球？”
“哦对了，还有焚炉星上的‘分身’。怎么办呢？那些可怜变异种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园，就要被你毁掉了。”
赵兮慌了，她试着感应在那边的分身，结果发现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当时敢独身一人闯这里，也是想到自己还有分身在外面，就算在这边败了也没事，反正死不了。
没想到，蒲星河竟然能够囚禁她的意识这么彻底！
“艹你大爷！”
“你同意一下吧，我就不困住你了。之后想上天还是入地，随便你。”
“别做梦了！”
“其实你就算不同意也没关系，只是同化需要的时间会稍微长点。”他笑，“但是，我等得起，其他人可等不起……嘶，你不想活了？”
“果然。”
刚才被蒲星河精神攻击那一下，也让赵兮找到了攻击的来源。
蒲星河将他们的意识强行拧在了一起，那就只能……赵兮开始意识向内，疯狂攻击自己的精神。
她痛得蜷缩在地上，头抵在墙上，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但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嚣张的笑。那就来看看，是谁先受不了。
“呵，这是你自找的。”
碎镜中的少年蓦地抬头，黑色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
紧接着从墙面、地下、天花板开始涌出黑色的水，它们速度奇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淹没了这里。涌动的水流化作粘腻的黑色触须，束缚住她的四肢和脖颈。黑水灌入她的耳朵、鼻腔、眼眶……
这一瞬，仿佛坠入漆黑的深海中。
水里挤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弱小的强壮的……无数人……无数记忆涌来，灌入身体，灌入脑海，灌入灵魂……
赵兮顽力抵抗，不，不能忘了自己是谁。
可蒲星河拥有的记忆太多了，曾死在食脑虫浸染下的人，记忆都被他拿走了。赵兮的记忆与这庞大的记忆库相比，只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庞大的记忆海淹没，彻底忘记自己是谁……就此永远沉没在黑色的深海中。
无数人从眼前走过，但都是过客，没有一个是她。
那她是谁？
……她什么都不是。
这个世界没有你的位置。有个声音这样说。
那一滴渺小的水，最后化作泡沫，一点点消失……
……
“咕噜……咕噜……”
海水中忽然涌起一点气泡。
那是什么？
气泡隐约中反射出一点很小的光。
……深海中怎么会有光？
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慢慢地竟充斥了整个海洋，海水狂暴地沸腾起来。
烫烫烫烫烫！
赵兮猛地睁开眼睛。
别说，这位是真的猛，一来就开大。
意识恢复了。
“放开她。”
伴随着这道声音，灼热的浪瞬间充斥了整个意识空间。
黑海褪去，赵兮撑着地面，大口喘息。
“……你居然找林檀衍合作？！”蒲星河难以置信。
“不行吗？”赵兮得意的笑。
想不到吧？她事先就找了外援！
赵兮知道，蒲星河一定对自己了如指掌。
她一个穿越过来的，聪明绝顶、身怀绝技、帅气与美丽并存……即便是优点如此之多，但对于深耕多年的土著老狐狸，更应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让外力介入打破两端力量的平衡。
她知道蒲星河知道她最怕身份暴露，按照常理来说，她绝对不会让林檀衍知道他们见面的事。
所以，她当然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了！
越不该知道，就越要知道！
“哈哈哈！”蒲星河却忽然笑了起来，“赵兮，没想到你竟然愚蠢到这个地步。”
他继续道：“林檀衍很早就在查你了，你居然就这么把业绩给他送上门。你知道吗？他如果知道你的身份，首先要对付的就不是我——而是你！”
“那咋啦。”
“人类互相之间都爱猜忌，对于人类以外的物种就更不可能信任。”
“嗯，这句话我认同。”
变异种们原本也是人，虽然长得奇形怪状的但还算点人样，这样的都被厌弃、被排挤，更不用说她这样的了。身体能随意捏造变换、意识还能动跑西跑……她自己都觉得好人外、好变态啊！
不过，因为自己是穿越的人，赵兮始终认为她就算有非人的外表，但“灵魂”依然是人类。
但就是没办法向别人证明。
所以，她会一直藏住自己怪物的壳子，只在人前展现属于“人”的一面。
“但……那咋啦。”
赵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他的意识空间翘起了二郎腿。
蒲星河：“……”
“别再说那三个字了，谢谢。”
“那咋……哎，好嘞。”
就宠你一次吧。毕竟……你很快就没有以后了。
赵兮笑道：“其实，只要你死了，试问，还有谁会知道我的身份？”
“哦？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
……
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群魔乱舞，这里曾经就是虫族战争的遗留战场，地底无数尸体滋养和变异出数不胜数的植物，它们本就强大、生命力、自地底而起，遮天蔽日。
林檀衍一路杀了进来，此刻已经来到一切风暴的中央。
只见，一个少年正坐在那棵最庞大、足有百层楼高的腐朽巨树上。树上不停有灰白色的木屑往下掉，如同簌簌落下的灰白的雪。
“你就是蒲星河。”
少年侧目看他，两人遥遥对视。
林檀衍一字一句道：“害死我父母的仇人。”
少年一只手抬起，周围的诡异藤蔓瞬间被染上黑色，如箭而起。
下一秒，他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然后在树上抽搐了起来。期间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又被旁边黑色的藤蔓兜住了。
林檀衍：？
抽筋了？还是……犯病了？
——此时，意识空间内
“我现在就告诉林檀衍，让他看到你的真面目！”
“唉嘿，我不让你说。”
“滚出去！”
赵兮拒绝，并死死缠住他的意识。
“你自己邀请我的，不是很想和我在一起吗？哎呀哎呀，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