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玉忽然面红耳赤,连忙说:“青铃姑姑给我收拾了一些细软,你见过的,那些金钗金饰,那些……那些……要不都融了。”她话到一半也说不下去了。
她再如何也知道就算宫制首饰拿出去便会引人注目,若是要换银钱,只能融了。
燕寔说:“如今多地天灾战乱,流民多,不是谁都拿出这么多金子和珠玉宝石。”
李眠玉听懂了,眼眶渐渐湿了,她一下想到身上穿的磨疼胸口的粗衣,想到难以下口的粗食,难掩失落。
她丧气地将荷包递给燕寔,脑袋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不了了,又开始想皇祖父了,若是皇祖父在……
李眠玉恍惚着,可是皇祖父不在,她没有银钱该怎么养她自己和她的暗卫呢?
她开始想她会什么。
她不会针线,琴棋书画亦是一般,但她识字,她的簪花小楷写得很好,她会写祭文,皇祖父都夸她给父王母妃的祭文写得好,或许她可以给别人写祭文挣钱,但是写祭文要赚钱得死人多才行……
燕寔接过荷包后,已经利落起身,随后转身看向李眠玉。
少年暗卫往后面的小树林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但以眼神询问。
李眠玉回过神来,仰头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想到什么,脸就慢腾腾红了,但因此她一下想起来马身上袋子里那些纸,忙起身去马那儿看,发现纸还剩了一点,可是没有笔也没有墨,又怎么写信?
且这些纸是她用来更衣的。
若是以后买不起纸,那她更衣怎么办?
李眠玉越发忧愁,浑浑噩噩去了小树林。
待她重新收拾好自己,脸红扑扑洗了手,便对燕寔说:“待你回来,你必须给我搭一间净房,里面要干净整洁,旁边要时常有干净的水可以用,最好要有熏香。”她小声并坚持:“这是最低的要求了。”
燕寔看她一眼,点头应声。
李眠玉也看他一眼,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了。
但燕寔难得起了话:“我以后怎么称呼公主?”
李眠玉觉得燕寔此时才问自己这个问题也未免太晚了一些,但细细一想,他寡言沉静,一路上似乎当着陈绣娥夫妻的面未曾称呼过她什么,便道:“我对陈绣娥夫妻说你是我阿兄,以后外人面前你就叫我小玉或者玉儿,我叫你阿兄,从今日开始,我就叫燕玉,你还叫燕寔。”
燕寔漆黑的眼看着她,确认:“小玉?燕、玉?”
李眠玉抿唇笑,赏赐一般看着她的暗卫:“我批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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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家村到最近的长兴镇一来一回坐牛车需要至少两个多时辰,就算燕寔骑马过去,回来时先行回来,也要一个多时辰。
燕寔没想到要这样久。
李眠玉也没想到,她跟着燕寔一道来陈绣娥这里,一时有些眼巴巴看着他,想跟着他去镇子里。
陈绣娥瞧出来这对小儿女连这么点时间都不愿分离,便也拉着朱大城到一旁说话。
李眠玉满面愁绪,她自然知晓自己跟着去会耽误时间,可是这一个月她都没有和燕寔分开过,在如此陌生的地方,她不想与他分开……
可她是宁国公主,她堂堂公主,胆子怎么能这样小?
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脑子里想两篇祭文,时间就过去了。
李眠玉再抬起脸时,神情庄严得如一个守城的公主,抬手拍了拍燕寔臂膀,“你去吧,我在此等你归来。”
燕寔默默咽下了原先要说的话,看着她顿了顿,“真的?”
李眠玉点头,压低了声:“我是公主,我从不说谎。”
燕寔静了会儿,终于点头:“等我回来。”
李眠玉虽是那样豪气地和燕寔说了,但看着他与朱大城离去,还是有些不舍,她和陈绣娥站在村头的树下,看着燕寔骑在马上的高挑清瘦的背影,忍不住想上前。
燕寔似有所觉,回身看来。
真奇怪,明明距离这样远,李眠玉竟能感觉到他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她赶忙朝他摆摆手,做出开朗模样。
朱大城赶着牛车,见燕寔频频回头,忍不住笑着说:“没事,娥娘会照顾好小玉。”
燕寔还是皱着眉,一路到了镇子里都如此。
到了镇子里,他与朱大城分开,先去了一趟府衙附近,混在人群里看了官府最新的告示后,先去了一趟成衣铺。
燕寔到了成衣铺看到琳琅满目的衣衫,摸了摸腰间荷包,沉静的眼一一扫过去,指了指上面挂着的三身细布衣裙,并一双便于行走的千层底的鞋。
铺子掌柜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瞧着少年虽身上穿的是粗布武袍,但生得器宇轩昂,实在俊俏挺拔,笑着迎上去,替他取下那三身衣裙包起来,“公子可还要旁的?”
燕寔没说话,目光转了一圈,没寻到肚兜,问询:“没有肚兜?”
掌柜的立刻掩嘴笑,“那等物件不便摆在外面,公子里面请。”
燕寔看她一眼,跟着进了里间。
掌柜的一边打开抽屉,一边问:“公子可知小娘子身形?里面穿的要合身才行,这里都是不同大小,公子随意挑选便是。”
燕寔眼睫垂着,耳朵很快红了,但面无表情上前挑了三件。
抱着包好的衣物从成衣铺出来,他又拿出荷包摸了摸。
是不是该去接几个杀人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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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寔和朱大城走后,陈绣娥陪着李眠玉往村尾回。
只是走了一小半的路,她忽然伸手揉了揉肚子,眉宇也皱紧着,似有几分难受的模样。
李眠玉见了,忧心:“陈娘子不舒服?”
陈绣娥面红了一下,低声与李眠玉道:“我应当是又有了。”
李眠玉半大的少女,一时听得迷糊,“又有什么了?”
陈绣娥看看身旁小娘子还懵懂的脸,笑了起来,“这里,又有小孩儿了。”她指了指肚子,声音很轻。
李眠玉听懂了,好奇看看妇人平坦的肚子,“你怎知呢?”
陈绣娥捂嘴:“从京里逃出来后,我的癸水一直没来,我都生过两个了,有经验了,这就是有了。”
李眠玉忽然捂住了肚子,已经想到了什么,冷汗忽然下来,声音开始磕磕绊绊了,“为什么没来癸水就是有了?许是癸水不规律呢?”
陈绣娥知有些事待出嫁时才知道,只当小娘子好奇,含糊着说:“我与大成是夫妻,感情好,一直睡在一处,我若该来癸水的日子没来癸水,八成就是有了,若是夫妻不睡在一处,那许是癸水不规律。”
李眠玉震惊了,半晌没吭声,捂着肚子脑子里开始浑浑噩噩混乱一片,既惊恐又慌张,灵魂开始飘远出去。
……她这样久没来癸水,原来是有了。
她想想皇祖父这么多后妃这么多孩子,恍然大悟又十分迷茫,她还是不懂孩子是怎么钻进她的肚子的……可是她与燕寔这一个多月因为逃亡天天睡一起……
她竟然和暗卫有了一个孩子……她明日才及笄,就有孩子了……
她该怎么和崔云祈说?崔云祈会愿意认下这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