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丘山看他目露忧色,也顾不得被魔教捆绳子了,安慰道:“没事的,他是魔尊啊。”
林故渊轻道:“他是我的谢离。”
眼周一凉,眼前被人蒙了黑布,在脑后打了个死结,他听见闻怀瑾在一旁大叫:“你们这群、这群……要干什么!”不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亦或是承认了谢离,他这话说到一半,硬是把“魔教妖人”四字咽了回去。
周身一轻,被一股怪力向上拉扯,借着已经快烧到跟前的大火,只觉热气蒸腾,烟尘炙烫,他们在此起彼伏的鹰唳和喊叫声中腾空而起,越飞越高。
这一趟路程比想象的还远,他们借壁枭出了泰山,上车,乘轿,被捆在马背上颠簸,又再改乘船,也不知要去到哪里,只是不住疾驰,一天十二时辰,倒有八九个时辰是在赶路,不让睁眼,不准说话,说是与魔教同行,倒不如说是软禁。
林故渊预料这群左道怪人不会太客气,果不其然,魔教的人对他们称不上亏待,也不能算周到,一日三餐勉强果腹,清水按时供应,有三天乘船南下,四面皆是浊黄的浩浩江水,才放他们出去透一口气。
说来也好笑,平日里一向是林故渊提防谢离作乱,这条挂着黑旗的船上,一切颠倒,谢离成了所有人的主子,他们反倒成了俘虏。
他性情寡淡,对吃穿用度这些不甚不上心,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好,一想到谢离,心中不安,忧思深重,心道旁人他不见,必定想见我,可一次次想去探视,都被一众魔教拒之门外。
船上一众人等,包含早先认识的温酒酒和易临风,都不许他靠近谢离半步,谢离不来找他,没有半点口信传出,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已连日卧床昏迷,高烧不退,每日只片刻清醒,都用来召集天邪令的人议事,对他只字不提。
江湖郎中流水似的上船又下船——想必不是“请”来的,一群老家伙自以为落入匪徒手里,命将不久,吓得哆里哆嗦,话都说不利落。
好些个草莽汉子把持着谢离的房门,有凶神恶煞的刀疤头陀,有身穿苗服的老妇;有肩扛大刀的山匪;也有举止孟浪的姑娘,露着雪白的臂膀,到处与人调笑。
他这时才知道为何谢离常笑他古板乏味,这些人举止放浪,男女之间竟毫不避嫌,你摸我一把,我打你一下,污言秽语,放肆调笑,也都不讲什么脸面规矩,抱着兵刃席地而坐,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入夜便四仰八叉的就地睡着,将谢离的卧房守的如同铁桶一般。
陆丘山等人看都不敢看,两手笼在袖里,臊的脸皮通红,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躲躲,连连道:“不成规矩,不成规矩,这像什么样子!”
卓春眠好奇的要出去看,陆丘山板着脸把房门一关,翻出一只秃头笔,逼他默写《太上感应篇》。
魔教教众互相亲如兄弟,唯对昆仑山的几位侠士嗤之以鼻,一见他们就恨得咬牙切齿,林故渊不怕他们,却不想硬闯搅扰了谢离休息,远远等在一旁,一等就是一天。
他生的清俊白皙,那些旁门左道又极是粗野难驯,见他对谢离如此关切,都笑嘻嘻的打趣,林故渊早被谢离的一张油嘴练出了清心法门,眼中无波无澜,只做他自己的事。
没等来谢离,倒是看见了温酒酒。
温酒酒身着黑裙,端了只铜盆从谢离房里出来,看见是他,昂首加快步伐,林故渊拦在她面前:“温堂主,请让我见一见他。”
温酒酒只得停住脚步,一反先前在总坛初见时的妖媚活泼,低垂眼角,冷冷道:“不必,他有郎中照顾,也有人轮换为他传功疗伤,不劳你费心。”
林故渊问她这病因何而起,到了何种地步,温酒酒都只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句不答。
林故渊神色愈冷:“温堂主,你们这么防我,他知道么?”
“那是自然。”温酒酒突然笑了,“怎么,你以为我们趁他病重,故意欺负你?”
林故渊脸色一沉,温酒酒干脆道:“他都知道,他不想见你。”
说完一拧身子就走,林故渊不死心,上前追问:“是他亲口所说?”
“是。”温酒酒道,“你也不想想,他是我们主上,他若要见你,我们敢拦吗?”
她打量林故渊,见他面容棱角分明,神情孤冷,既不温柔,亦不体贴,一看便是难相与的人,很替自家主上委屈,忍不住打压他:“你啊,不要一天到晚太拿自己当回事,放着好好的生门不走,偏要来闯我们的鬼门关,能从这条船上活着出去就是好事,别的不要想,也轮不到你来想。”
她踮起脚,凑到林故渊身旁,掩着嘴嘻嘻笑道:“若他有任何不测,我便要给你们下毒,让你们痴呆流涎,团团转圈,东倒西歪,只怕你们变了傻子,还不知我从何处下手——”
一股冷香钻进鼻孔,他一阵目眩,想起温酒酒随身佩毒,向后退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