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口,谢离仿佛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全明白了。
这心如铁石的昆仑仙士不是要与他论及往日恩仇,他是要直接斩断了这缕情思,沧海君背后站着魔教半壁江山,压着侠义道前辈的血海业债。
昆仑山“小东华”出了名的持身端正,跟魔尊能有什么牵扯?谢离心里如明镜一般。
“你如此金贵,跟我搅在一起,实在太过委屈,我原也不曾奢望,直到你来总坛找我,才起了痴妄之心。”谢离露出伤心神色,“朝夕相处的情分了,我以为你至少肯为我争一场,不想翻脸如此绝情,如此又何必来呢,让我空欢喜。”
他叨叨念念,往下一瞥,落在林故渊按着剑的手背上:“你不是我对手,不用拔剑,我不强求,你说算了,我们就算了。”
林故渊将朔风送回鞘中,移开了手:“各自珍重。”
天色放亮,朝霞粉白,山风潮湿,林故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谢离浅一脚深一脚的跟,见他实在辨不清方位,才敢上前指一指去路。
林故渊不理他,出了天邪令的地界,拐上秦岭官道,脚不沾地一路朝昆仑山奔去。
他沿着大道走,以为谢离不再跟了,转过一道弯,又瞧见黑影一闪而过。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已然人困马乏,终于到了一座村庄,远远看见一家小酒肆,门口插一条黑红酒旗招子,林故渊进门落座,叫了饭菜吃食。
村庄偏远,统共摆了三张木桌子,只他一位客人,过了一会,谢离也推门进来,自知理亏,自去寻了另张桌子,叫来店小二要酒要菜。
林故渊把那店小二唤到身边:“你先去问问他带没带银子。”
谢离一路跟着林故渊蹭吃蹭喝,金叶子全放在他手里,兜里干干净净,闻言顿时懵了,他怕再惹怒了林故渊,哪里敢像平日那般率性妄为?
谢离只独自坐着,闻见邻桌传来的饭香,幽幽地叨念。
“故渊,我饿了。”
“小娘子,分口吃的行不行,我真的——少时过得不堪,平生最恨挨饿。”
“饿死了你家相公,谁帮你打架,谁帮你们昆仑派出头。”
他惨兮兮地叫唤:“林少侠嘴硬心软,最舍不得我吃苦,除了师父师娘,再没人怜我管我,这次我真的错了,你且原谅我一回。”
林故渊瞥他一眼:“我瞧你精神好得很,实在不像一顿饭不吃就饿死了。”
谢离嘀咕道:“我想吃糖包子……”
林故渊道:“不是魔尊么,我瞧瞧你有什么妖法,不靠杀人劫货,变不变的出钱来。”
他吃完喝完,叫店小二收拾了残羹剩菜,回头看向谢离,只见他坐在饭馆一隅,不知在想什么,眼圈却是红了。
他还没说话,谢离先站起身来,从他身旁闪过,率先出了饭馆。
林故渊叹了口气,收拾了包裹行囊,跟出去寻他,果然是没走远,潇疏飒沓的一条黑影,在半路等他。
“你听我说几句话,说完我再不缠着你。”
林故渊道:“你说,我听着。”
谢离道:“昆仑之危甚是古怪,你赶回去支援,原是不错,但你手头那本《菩提心法》关于我教安危存亡,我不能容你任性,为防有人半路埋伏,我送你一程。”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只暗中护你,进了昆仑地界我便走,免得让人抓住话柄。”
林故渊道:“君子一言九鼎。”说罢寒着脸便要去牵马,谢离却又不放他,道:“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再嘱咐你两句。”
“你脾气孤执,不擅撒谎,又不屑为自己辩解,最容易被小人构陷,往后要学会迂回妥协,若他们逼问你为何与我同行,你要一口咬死是被我诱骗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