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上却无一点痛苦,下颌淌满鲜血,却嘴角上扬,脸露微笑,一副心满意足之色。
林故渊暗惊:他这是自尽吗?下午瞧他神色愉悦,不像是想不开之人。若不是自尽,又是什么古怪的杀人路数?他轻手轻脚转了一圈,只见店里一众老板、伙计、厨子,连同投宿的客人都已死了,皆是咬舌而亡,死状相似,都无挣扎搏斗痕迹,一模一样脸露微笑,神情痴迷,像在心身愉悦中忽然听见甚么不可违抗的命令,齐齐咬断了自己舌头。
在他们失去神智、大行那禽兽之事的两个时辰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望向谢离:“这是你们天邪令的手法吗?好生邪门!”
又思忖道:“方才昏昏沉沉中隐约听见一段笛声,乱人心智,催人狂乱,既让人春情勃发,又不由自主心起杀念,要不是谢离内功深厚,我又有昆仑内功护体,于意志溃败时还能以仅存理智互相提醒,险些在极快乐时死在彼此身上,到现在还隐怀悸动……种种古怪之处,不知与这些人的离奇身亡有无关联。”
只见谢离两眼放光,抚掌道:“是他,是他来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林故渊道:“谁?”谢离道:“你可记得史可追所说,你我身上蛊毒出自谁人之手?”
林故渊一惊,心头闪过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是说……祝无心?”
谢离点头道:“他不仅会做蛊下蛊,更有一门独门纵魂驱蛊之术,我离开天邪令时尚未听说有如此精深,这些年他深受红莲重用,估计是进益多了,以笛声摄人心魄,逼迫他人自尽,除他之外,我再想不出别人。”
他一拍林故渊肩膀:“追不追?”
他话未说完,林故渊已拍案跃出:“废话,追!”
两人接连跳出客栈后窗,只见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周遭静如坟茔,风过树梢,更觉鸦雀无声,谢离在前引路,飞身跳上一处高楼房顶,伏在屋脊之后,冲林故渊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从身下抽出一片瓦片,甩手远远抛向对面街市,只听喀拉一声脆响,瓦片摔成数瓣,随着这一声动静,屋后小道忽然跳出几个黑衣人,个个黑布蒙面,目光如电,仰头朝两人藏身之处来回扫视。
两人将身体伏低,大气也不敢出,林故渊轻轻学了一声猫叫,隐约听见楼下有人说:“嗨,是头畜生。”
另一人答道:“不能大意,喝了咱们投了迷药的井水,再听上一曲祝左使的五音伏魔曲,连老鼠都腾腾打转,纷纷自行碰死在石头上,哪还能有猫?别是什么人伪装的。”
林故渊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深悔自己莽撞,却听那黑衣人瓮声瓮气道:“这可说不准,难保猫儿狗儿白日贪睡,没有喝那井水呢?方才你我又补了一阵急箭,想这条街再无一条活口,你不用太过多疑。”
另一人道:“也是,也是,你我还是快些回禀了堂主,免得时间一长,又生出些枝节。”
林故渊听得心惊肉跳,心说原来不止客栈众人横遭屠戮,整条街的老幼妇孺,连同牲畜走兽都遭遇毒手了吗?可怜那些无辜百姓,可怜这许多无辜生灵!魔教手段竟如此残暴!不禁深深望向谢离,指甲在他手背掐了一把,留下一排弯月似的掐痕,谢离吃痛,瞪他一眼,做出一脸无辜之相。
黑衣人学了一声布谷鸟叫,四面八方窜出许多条黑影,趁着苍茫夜色,往西南方逃窜,这些人身手极其敏捷,不发一点动静,不多时便尽数退去。
林故渊和谢离一路不近不远的跟着,不多时便出了城,沿着城郊小路一直往西南行进,周围人烟渐稀,却是一片荒山野岭,朗月当空,万事万物如抹银霜,那伙魔教弟子脚程极快,不打火把,齐齐奔上一处山坡。
那山名叫鸡鸣峰,酷似一只昂首挺立的大公鸡,山势拔高,山顶能俯瞰整座开封府,到处是衰草烂石,一棵大树也无,山包连绵起伏,黢黑一片,背靠远方苍蓝夜宇。
正是一个月朗星疏的好天气,风露清华,草木萧肃,一地溶溶月色,暮天旷野皆被月光濯洗的空明洁净,他俩从小径夜奔上山,举目四望,只见鸡鸣峰的左首不远处正是那酷似“鸡头”的峰顶,却是一块如天外来客般的巨大山岩,嶙峋突兀,寸草不生,昂然傲立于众山之巅。
那伙魔教弟子站在山岩下方,吹出一串啾啾哨音,右手一抬,从袖管里发出无数条细细银丝,嗖嗖几下,缠住上方各处凸出山石,借力攀上,收回银丝,再如法炮制,不多时已轻巧巧跃上了峰顶,只剩几个小小黑点,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