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这个人好像是能让他唯一清醒的方式,看清楚这个人似是能让他飞得更高,高到粉身碎骨也无所谓的奖励,看清楚这个人好像是他逃不开、躲不掉,最后只能认下的宿命。
可是……这个人想看清什么呢?
他看得眼一眨不眨,定住了都。
高悠悠迷惑地看了看他,当即化切喉为伸掌,掌心在对方的额头探了一探。
有点烫。
高悠悠当即掌化作指,直拉扯出郭暖律的蜜色腕子,在那蜜色的骨节分明的腕子上一点一摸一戳。
有点怪。
脉象上看,确实是有一些古怪的内力余波在体内震荡不休,如丝作的浪卷起了铅作的云,显得轻中带重,柔里含钢,绵延又激烈,缱绻又外放,黏着你的内息却又排斥你的内息。
高悠悠立刻看向眼前这个木定的郭暖律。
所以现在这个家伙……
看上去是面无表情的,克制的,清醒的,还能说话的。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真正醒过来吗?
整个人是清醒地睡着了?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内力、邪门的内功?
怎么能让郭暖律一个警醒的人成了这样?
高悠悠仿佛有点明白了——以对方对胜负输赢的执着,却不肯在自己面前用这些内力,一次都没有。
看来内力虽能加持剑招,可用一次就有这么大的反噬,这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啊。
结果对面的郭暖律却仿佛以一种诡异的超直觉的方式看了他,认真地说:“我醒着。”
仍是那个少年的年轻音色。
还带点儿沙哑清亮的质感。
高悠悠:“……”
他冷酷地下了判断:“你没醒。”
郭暖律认真道:“我醒着。”
高悠悠道:“你要真清醒,你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郭暖律认真道:“我在感谢你。”
高悠悠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抑住把巴掌甩在对方那张认真的脸上的冲动。
可是郭暖律那么认真地,笃定地看向他。
好像自己说的话就是绝对的真理,好像他理解的感谢就是刚才的真相。
如果不是他的脑袋在发烫,如果不是他的脉象在作怪,如果不是他此刻忘了伪装,开始露出了自己的本来的音色,高悠悠几乎要相信他了。
相信他是真的清醒了。
可对方分明就没有醒来过。
从昏倒后就没有真正地醒来。
可郭暖律好像唯恐他不信似的。
竟做了件能让胆子最大的人也吓一跳的莽事。
他毫无征兆地一伸出手,迅速攥住高悠悠的手腕。
这可是高悠悠的手!
杀人于无形的神佛无相的手!
高悠悠下意识地就要升肩侧肘,然后一个肘击就能顺势击碎胸骨,胸骨劈裂就能当场毙命。
哪怕是没有内力的状态下,他的身肌体格也已经足够强悍了。
可是明明这样可怕的刻入骨髓的本能,竟然在最后一刻,还是在最后一刻停下了。
因为他或许发现了。
郭暖律并没在进攻。
攥住手,只是他想把高悠悠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掰扯过来,让素来斜视藐视小视人的高悠悠,正儿八经地直视着他。
高悠悠是直视他了。
却有些困惑。
郭暖律却认真地,也用力地询问道:“你不开心吗?”
高悠悠却被惊懵困住了。
生死交锋多年,不管心里怎么说,可从未在嘴上留过情面、素来讽刺的冷酷的说着折磨人杀人话语的郭暖律。
此刻是那么认真地,真诚地……在询问他。
是那个少年人的音色。
是他的心声里的音色。
且是对方在半年后见到自己,在心声里问的第一句话。
郭暖律一动不动地握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惊楞得说不出一句话的他。仿佛在请教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要怎么做,你会开心?”
高悠悠勉强站在当场。
从未陷入如此的困境。
此刻面上表情已陷入了彻底空白。
为什么一个根本就没醒的人,却在此刻说着最真、最无伪的话?
而郭暖律没有看到高悠悠的半点回应,好像是用一些原始的粗糙的本能去想了想,他努力地想,认真地说道:
“我可以再‘感谢’你一次。”
意识到对方说的“感谢”是什么的高悠悠忽的懵住。
他想了想。
“这好像能让你开心。”
他模糊的眼好像看清了对方。
“我可以去做很多次。”
在高悠悠的愕然下,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很亮很亮。
“然后,就轮到你‘感谢’我一次。”
“就一次可以吗,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