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律并不经常这样做。

白少央就很认真地看了看他。

“你和高悠悠打了那么多次……”

“你有没有试图……在他身上埋线啊?”

郭暖律冷眼看他:“闭嘴。”

白少央闭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如果你没有埋线的话,那你有试图诱导、操控他的攻击么?所以才恰到好处地平手?”

郭暖律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他傻?”

白少央松了口气,但却说了悚然的一句。

“那么,你就是一直在藏招了。”

郭暖律这次却认真地看他。

“你太小看他,也小看我了。”

高悠悠确实是个很难满足,也难以持久稳定的人。

你在他身上用过的招一次就够,两次嫌多,三次找死。

可郭暖律却源源不断地维持着高悠悠的新鲜感,非常克制地在每次决斗中,都只用出几道招式去勾着对方,诱着对方,勾着诱着,又拒人于千里,以保证下一次还有新招可用。

难道高悠悠看不出来这是一种特别高级的武学上的“勾引”么?

当然看出来了。

他这人,可能在一点小方面是痴的、傻的,但在武学上,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中的天才,杀材里的杀材!

他每次破解郭暖律的旧招没多久,就会发现郭暖律又又又出了新招,之前的破解就好像是诱人的陷阱一样,他是又气、又喜、又爱、又恨,又想马上就见到郭暖律并大战三百回合,每次心里都被勾得痒痒,见到郭暖律,那手指便想敲敲郭暖律的喉骨、脖骨、脸骨,顺便再敲一敲对方的脑壳!

白少央道:“所以他是知道你有藏剑招的,那你在怕什么……”

郭暖律没说话。

因为藏剑招,藏指法,本就相当于两个人默许的一种游戏。

在杀死对方之前,若能把藏的招全掏出来,那就是一种胜。

可是……如果他藏的如果不只是剑招呢?

如果有些正统剑法外的东西,有些能彻底扭转局势的东西,他从头到尾都没让高悠悠知道,也不打算让对方知道呢?

“我不是怕他死。”

郭暖律依然在努力维持冷面。

“我只是怕……失控。”

察觉到那丝倔强里的脆弱,白少央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无比惊恐地看向了对方。

“这难道是还……还岁……”

这时的高悠悠则无比愤怒生冷地看向了郭暖律。

“你方才分明是把内力注入了剑招之中。”

“你这诡异内力,可使一把曲水剑弯曲倾斜成不可能的角度,可叫剑与剑之间黏连缠挂如夫妻一般,可以剑身直接传入人的小臂,这种内力我闻所未闻,更未在任何典籍里看到过!”

“你从没给我知晓过——你其实会这等邪诡的内功。”

郭暖律目光冷厉地往前看:“所以呢?”

【你终于知道了,又如何呢?】

高悠悠说得双目凛然如霜,不知是恨还是怒在肆虐。

“我在拼尽全力的时候,你一直在留手么?”

一旁的章师姐有些无奈地抹了抹额头。

高师弟人倒是没事儿,可他看了半天跳出来就只说这些么?难道不该在乎在乎郭暖律用这内力震下了他们的佩剑,还让他们丢了大面儿么?

郭暖律目光冰冷,嗤笑道:“自作多情也不必当别人的面吧?我是藏了点什么,但也不是故意留手。”

一旁的陶师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高师兄没事的话,那一切就是小事。郭暖律看上去好像和他有点交情的?应该是个稳重人,不至于火上浇油,把事情越弄越大吧?

“因为你还不够聪明!”

高悠悠愣住了。

陶师弟愣住了

章师姐不但愣住了且完全惊住了。

这都不是在火上浇油了,这直接下猛雷了啊!?

郭暖律只冷眼看向上方那如神佛一般矗立的人。

“因为你还不够聪明,有些招给你看,你是破得了,可有些招给你看,你也只会在那边发疯又发癫。”

【我知道你很难过,很难过。】

“再说了,过去的一年里,你难道就没有一次留过手么?批评别人之前不想想自己心软过没有!?”

高悠悠的雪面如半搐半抖,气得发笑道:“好啊——你!”

【可是悠悠,我有我不能言说的理由。】

高悠悠的眉眼微动,郭暖律以厉烈目光抬眼看上方,如在看一朵悠悠的天上云。

“让我看看你真杀人的时候得有多狠吧,别光是站在这儿说一些恶心人的漂亮话……”

【愤怒的话就来出招吧,觉得深受背叛的话就来杀人吧,如果言语不能让你明白,如果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也不能清楚分明的话……】

【那就动手啊!】

高悠悠忽然听得一愣。

却见郭暖律面目如雪作的长刀在光下倏忽一闪,眉眼里的剑锋舞动得如最初见面时那般的模样——那样光华璀璨、野性纯粹,充满了可怕的猎欲,可敬的杀戮之兴,与可悲可叹的无人欣赏的那种寂寞孤独。

【忘了昨晚的隔门一睡,忘了那些伤口是谁包扎的吧。】

【别真觉得我喜欢你,我不过是什么都试过,想试一把喜欢的感觉,就随意选了你,说到底是自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许猜出我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的手指很好看这件事,也不许明白我沉浸在这种喜欢人的感觉里很开心,很开心,死了我也尽了兴,尽了兴我才能更好地杀人更快地享受的这件事!】

【出招吧,高悠悠!】

【这次谁也别留手!谁也不准再心软!】

高悠悠隔世而独立在那儿,心底那些凝聚的困惑愤怒、恼恨不甘,在听了这一句句烈火焚身般的邀请之后。

没有沉寂下去。

反而被点燃了!

他像是用全身心的肺腑去深吸这当下的一口气。

郭暖律已经教了他很多很多。

那么他也要教对方一个道理。

“嫌别人不太聪明,你不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高悠悠居高临下,像在聪明的高地上俯视一切的愚蠢思路。

“你以为我寻你,只是在乎这些源源不绝的新招式么?”

郭暖律眉心微微一动。

高悠悠只凌空而立,眼中欲雪欲杀。

我是要进步。

我欲往上飞。

所以我更得看清楚你。

像我这样的人,了解人从不在话,心里话不成,嘴里言更不妥,我只知真心要拿招来换,真情感要真舍得才能见,我得看见你的全部招式,全部路数,我得瞧见你拼命拼到了全部,然后我……

他忽然足点翻俯,冲身而下,如神佛般从当空日下的千万道灼灼阳光里一跃而下,手指戳出一道迅疾无比的指风!

直冲对方的眉心而去!

我高悠悠,才能真真正正地看见你——郭暖律啊!